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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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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心爱你,就不怕考……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人怔愣,但回过神后,她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萧瑟冬日里他浑身冒腾的热气,沁在额头上的那一片细密汗珠,还有隔在加绒卫衣下依然能触到轮廓的强烈心跳。

    前后一联想,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一想到他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这里,所以才一路狂奔回来,并且以为她走了,所以呆呆站在电梯门口,她的心就像落进手心的雪花,那些顾虑,那些忧虑,全都融化了。

    他们一动不动地拥抱在电梯间。

    身后的电梯门开合几次,陆续有人一脸诧异地经过他们,但谁都没有动弹。

    时间好像静止了,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来打扰他们。

    直到解星散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直到卫霓的羽绒外套上全是解星散的体温,她轻轻拍了拍解星散宽广的后背,说:“想去楼下走走吗?”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去谁的房间都不太合适。

    她松开解星散,后者这才恋恋不舍地松手,呆呆地看着她。

    “……我都可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卫霓说。

    好像一个不留神,她就会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伴随着沉默,他们踏入电梯,慢慢下降到酒店一楼。

    从酒店大厅的后门出去,是环绕设计的后花园。池塘里稀稀疏疏地立着几支枯萎的荷叶,在炎炎夏日的时候,想也有过灿烂。几只不知名的黄雀在池塘中心的几块青石上跳跃,梳理着光顺的羽毛。

    他们沉默地漫步在花园小径上。

    相较于c市来说,作为沿海城市的s市更加湿润和温暖,但到了夜里十一点左右,寒气涌出夜色,初冬的气息涌进卫霓身上的针织长外套。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指尖拿到面前哈了一口。

    “你冷吗?”解星散立即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身上也只有一件加绒卫衣,没有外套可脱,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后,解星散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他握在手心里捏了又捏,然后放到嘴前努力哈气。

    “要不咱们回去了?”他担心道。

    “不用。”卫霓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笑着说。

    解星散将已经温热的手指重新攥回手心,看着卫霓说:“你怎么来s市了?出差?”

    “……不。”卫霓推翻了刚刚买水时想好的说辞,诚实地对上

    <解星散疑惑的眼睛,“我请了年假……想给你一个惊喜。”

    她忐忑不安,却还是强迫着自己直视解星散的眼睛。

    她想要看见,他最真实的反应。

    卫霓话音落下,解星散马上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他的瞳孔缓缓放大,黝黑的瞳仁像星星一样发亮,卫霓的面孔在星海中倘佯。

    “你……”他结巴了好几次,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脸都涨红了,只挤出来一句,“你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

    卫霓还来不及说话,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开了。

    “你都把我骗到了,我还以为你真在做手术,还说你怎么这么冷漠!”

    “你是几点的飞机,到s市多久了?你到了怎么不马上联系我?”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还调锤子的音,我抢辆儿童滑板车也会飞奔赶回来的!”

    “你的电话怎么关机了?我一直打都没打通——”

    卫霓等他说完,一个一个解释他的问题。

    “惊喜当然是要当面给才叫惊喜,至于手机,我留在房间里充电了。”卫霓说,“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想先去买瓶水。然后就会碰上你了。”

    “我赶回来没见着你,以为你走了。”解星散说,“吓死老子了,我还以为……”

    他的话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以为什么?”卫霓平静道。

    “以为你听信了别人的离间,不相信我,已经走了……”

    “就算是刑事案件,嫌疑人也有自白的权利,我怎么会偏听偏信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卫霓说,“不管事实如何,我更想听你自己说。”

    “事实……”解星散显得有些纠结,但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事实就是,这个圈子,可能就是比许多圈子都要脏乱差。但我相信,哪一行都是这样,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一杆子打死。”

    卫霓说:“只是独善其身会比从大流更难。”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前夫。

    他一开始也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进入了大染缸,然后才变了颜色。

    解星散呢?他能够坚持自己吗?

    显然,这很难,但是她没有资格在他失败之前就断言他的失败。那么,同样的情况,她有勇气再相信他吗?

    也很难。

    他们已经很努力地在靠近对方了。

    < 付出了所有真心,所有精力以及勇气。可是她依然不敢预言彼此的未来。

    人心,都是善变的。

    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人的善变。

    她曾试过相信永远,但是输的很惨。

    “比让你动心更难吗?”解星散说。

    卫霓愣住了。

    他们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应该不会比追到卫大医生更难吧?”解星散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就是他们乱搞的时候,我在酒店房间里和卫医生打视频电话吗?这有什么难的?我打电话也很快乐啊!那群不知节制的玩意,早晚阳痿,早晚后悔——”

    卫霓被他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笑。

    笑过之后,她心里的沉闷感觉也少了一些。

    “我知道,音乐圈里烂人是有,基数还不小。”解星散的脸上多了一抹认真:“……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流行音乐同样是神圣的,如果要靠性和毒品才能搞得出来音乐,那我建议这人趁早回家养猪。我不想给你压力,所以我也不会说让你现在就相信我。”

    他的神色变得很认真,阔而长的单眼皮下是一双比谁都干净的黑色眼眸。

    “我只要你看着我……看我怎么做。”他说,“你这么聪明,我能在你面前装一个月,总不能装一年两年。只要你愿意看着我,总有一天——你就会愿意相信我。”

    “我真心爱你,就不怕考验。”

    毫无预兆的告白让卫霓心跳漏了一拍。

    说都说了,没有收回的道理。“开玩笑的”,那是愚人节懦夫专属的玩笑。

    解星散用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一口气说道:

    “……我本来不想这么仓促,我真的认认真真准备了。我在c市订了鲜花,查好了音乐喷泉的开始时间,约了朋友来参演路人,我熬夜网上取经,学习必胜的告白法典,我忍了大半年,甚至还打算再忍大半年——可是老天爷提前把你送到了我面前。”

    “我没有想过,在我孤零零一人外出巡演的时候,你会来看我。”解星散说,“我真的……做梦都没有想过。”

    “……再憋下去,我就要憋死了。”他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摊开手掌,露出一枚狗尾巴草戒指,“在我憋死之前,我想对,你愿意给真诚的小解一个接受考验的机会吗?”

    熟悉的狗尾巴草又出现在眼前,原本还有些严肃的场面霎时就绷不住了。

    卫霓又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他

    <手心里的狗尾巴草戒指,说:“你什么时候编的?”

    “刚刚。”解星散老老实实地指了指酒店后门出口的位置,“一出门就看见了,趁你不注意摘下来,悄悄编的。”

    “送过几个女孩子了?”

    “天地良心,就给你送过。”解星散赌咒发誓。

    “以后纪念日的时候就送这个吧。”卫霓接过他掌心的狗尾巴草戒指。

    “好……啊?”

    解星散瞪大双眼,还没从轻而易举就告白成功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会不会编龙,或者兔子?”

    “……你以为我是非遗传承人啊?”

    卫霓不由笑了,解星散也看着她笑了。

    “你笑起来真漂亮。”解星散说,“……真的,是我最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那是因为有你在。”卫霓说,“因为有你,我才能重新露出笑容。”

    既然已经决定迈出这一步,就不必再瞻前顾后,扭扭捏捏。

    她的人生不仅一段失败的感情,只是一条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痕罢了。

    她不会输给那些痛苦。

    “我会看着你的。”卫霓把草戒指戴在中指上,郑重地对解星散说,“一旦你做了错事,我不会有任何留恋。”

    “那我是不是也要看好你才行?我们卫大医生可比我受欢迎多了——”

    “欢迎你随时查岗。”

    “查岗算什么,有本事和我联二十四小时的电话。”

    “……不行。”卫霓正色道,“我工作的时候不能分心。”

    “开玩笑的——我有那么不懂事吗?”解星散试探地揽住了卫霓的肩膀,见她没有抗拒,一张笑脸越发灿烂,“我绝对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你,你有没有百分之百信任我,不重要,真金不怕火炼。我还是那句话,欢迎你随时查岗,解大师身正不怕影子斜!”

    清澈的星光挥洒在两人身上,相连的两条影子紧紧偎依在一起。

    “你冷吗?我们回房间去吃宵夜吧,我知道一家馆子,味道绝了——”

    卫霓握住了解星散的手,坚定地拉停了他的脚步。

    他诧异地回过头。

    卫霓抬头望着广阔的星空,并没有看他。

    “我们互相说一个心底最深的秘密吧。”她说。

    “……好啊。”解星散不明所以,还是积极配合,“你先说我先说?我的秘密可多了,比如

    <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发现自己裤拉链一天没拉;以前跑过的一个场子的老板被人蒙着麻袋打了,是我叫人打的;还有……”

    “我有过一个孩子。”卫霓说。

    解星散的声音戛然而止。

    “去年的平安夜,成豫到外省出差,拜托我去陪他的母亲。十二点后,我从他家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我去看路边上一对好像很幸福的学生情侣,没有注意到前边的车已经急刹。没想到,我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她自嘲地笑了笑,“撞得不严重,连安全气囊都没有弹出来。可就是这么一次小小的事故……却让我失去了一个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里给前夫打电话,他的电话却一直关机。”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卫霓说,“那一天,他和情人去了三亚。”

    解星散心疼难忍,再也听不下去,他握住卫霓的手想让她别再自揭伤口,但卫霓用比他更强的力量回握住他的手,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已经沉静下来,不见丝毫动摇。

    “对他,我现在谈不上恨意,对孩子,我既感到可惜,又感到庆幸。与其出生在即将破碎的家庭中,还不如没有来过这世间。”卫霓平静道,“我有过一个孩子,虽然它还没有降临世间就又回到了天上。但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如果你接受不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星光那么冷,又那么清澈,好像能够洗去一切伤痛。

    “我的秘密是……”解星散说,“我害怕钟声。”

    “鼓楼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失去了父亲。是我害死了他,如果不是孩子时候的我任性妄为,父亲也不会出车祸。是我害死了他,是我亲手拆散了我的家。我妈恨我,是理所当然。我不能原谅自己,也不应该得到原谅。因为我再怎么道歉,也挽回不了已经死去的人。”

    “如果你接受不了,你也能够后悔。”解星散说。

    “……我为什么会接受不了?”卫霓问。

    “那我为什么会接受不了?”解星散神色一变,一个毛栗子就向她脑袋敲来,“平时聪聪明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脑子就不够用呢!什么我接受不了,别说孩子没降生了,就是降生了我也接受得了。这算什么,你也太小看拆那鼓王解大师了!”

    指关节重重敲下,落到她脑袋上却是羽毛般轻轻一下。

    解星散凶神恶煞道:“以后不许说这种傻话了知道没有!”

    卫霓心中所有阴翳一扫而光。

    <

    “……知道了。”她轻声说。

    “我……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解星散扭扭捏捏道。

    “什么?”

    “我能亲你一下吗?”

    “……”

    卫霓抬头看他。后者定定地看着她,看似很虎,实则耳廓绯红。

    “好。”她说。

    不等解星散低头朝她吻来,她先一步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

    她会幸福下去。

    她毫无缘由地笃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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