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家
上至姥爷，下至二舅三舅小舅，所有人都说她不该这么对嘉月。
这是陈念珍第一次体会到孤立无援。
哪怕当年嘉阳被抱走的时候，就算婆家人是不讲理的疯子，她恨不得跟婆家人一块死，至少那个时候爹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管她咋样闹，爹都没说过她半句。
现在没人帮她了。
婆家人说她害了嘉阳，如果不是她胡闹，嘉阳不会离家出走去跳河。
娘家人又说她害了嘉月，说她差点把嘉月害成精神病，不让她出现在嘉月跟前。
明明怀双胞胎的时候，她是那么喜欢肚子里的两个孩子，难产生不出差点丢了命，她也没后悔怀的是双胞胎，明明她那么喜欢小孩，为什么到头来都是她害了孩子呢？
那谁害了她？
姥爷把陈念珍赶回家，让她好好反省，不成想她不但没有想好以后怎么对孩子，反而钻了更深的牛角尖。
都是因为嘉阳被抱走，她的家才会散，她就像被鬼附身一样管不住自己，看见嘉月就忍不住冒邪火，她不是故意打嘉月的，如果嘉阳回来就好了，她不打嘉阳，也不打嘉月。
陈念珍跟佟军北说：“我们去把嘉阳接回来，再去我爹那把嘉月接回来，到时候你也回来住，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再也不折腾了好不好？”
不折腾了当然好，但是佟军北不敢答应啊。
老丈人怕孩子妈出事，让他一起回家，还把嘉月的事情跟他说，让他劝劝念珍。
他不知道咋劝，孩子没有错，可这事不能怪孩子妈，要怪就怪他，都怪他小时候贪玩害了大哥，他对不起大哥，这条命就是大哥给的，不能让大哥没人养老送终。
佟军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给陈念珍跪下：“念珍，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生下来送给大哥，我们不去闹，那孩子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我们把嘉阳换回来，以后我好好挣钱，咱们好好把两姊妹养大。”
“我呸！杀千刀的你怎么不去死！”陈念珍吐他一脸口水，真的从厨房抽出一把刀，横在佟军北的脖子跟前，怒道：“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发过誓的，我就是再难我也不会送孩子，我的孩子我自己养，你懂不懂？不管我生几个我永远不会把孩子交给别人养。”
佟军北马上认错：“对不起念珍，都是我的错，你别气，是我笨是我说错话，你就当我没说。”
怎么可能当他没说。
原本因为佟嘉阳自杀的事陈念珍有所顾忌，哪怕麦忙碰见老大两口子她也没有闹，就怕刺激到嘉阳，现在好了，嘉阳没被刺激到，她自己被刺激到了。
陈念珍揣着菜刀直接往县里走！
她要把嘉阳接过来，当初不是都逼她吗？不是用死逼她吗？
死谁怕啊？
她陈念珍也不怕死。
“要不然你今天就一把刀了断我，要不然就把嘉阳还给我，我把嘉阳带回家！”
陈念珍拿着菜刀递到佟军南和周新梅面前。
俩人给虎的一愣，默契的看向陈念珍后头的佟军北，希望他阻止一下。
陈念珍冷哼一声：“看他有个屁用！我生的我自己养，以后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我再也不跟你们闹了，大哥，佟军北不是欠了你吗？以后我们娘仨不花佟军北一分钱，他挣的钱都给你们，他的地也给你们，你们去收养孤儿也好，去看医生自己生也好，反正你们得把我的嘉阳还给我！”
佟军北不敢看老婆，也不敢看大哥大嫂，低着头瑟缩着肩膀，看上去好欺负极了。
压根指望不上她，周新梅只好自己上。
“好好的你又闹什么？能生我们不会自己生吗？所有人都知道我男人不能生，所有人都看我们笑话，你满意了吧？不就是死吗？干脆咱俩一块死了算了，咱谁也不为难谁？”
说完她握着陈念珍的手直接往自己脖子上抹。
陈念珍使劲往回收！
疯婆子！
周新梅这个神经病一定是想害她，杀了周新梅，自己不成了杀人犯，以后爹有个杀人犯闺女还咋做人？弟弟们有杀人犯姐姐，还咋说亲？
天杀的周新梅不做人事，害了她不够还想害她一家。
不就是死吗！她今个要让周新梅付出代价！
两妯娌疯了！
谁也不让人，竟然都想把自己的命交代到对方手里。
佟军南跟佟军北死死地攥着自己老婆的手，恨不得自己也一块死了算了。
活的太难了！
佟嘉阳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怕死了，为什么又闹起来了？
她很乖很乖的，一点也没有不听话，为什么大人又闹起来？
她鼓起勇气冲出来：“都是我的错，要死让我死好了！”
如果不是声音不对，差点以为这话是佟军北说的，这不是佟军北的口头禅吗？
陈念珍怒骂：“杀千刀的佟军北，一天到晚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佟军北你对得起哪个？连孩子你都对不起，她啥也不知道的时候你把他送人，现在她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满意个屁！
佟军南将菜刀夺过来，塞到床下的最里边，一脸痛苦地搂着佟嘉阳哄：“嘉阳乖，嘉阳乖，你最乖了，千万别学你妈跟你二婶，咱要活的好好的。”
佟嘉阳已经不会哭了，僵直着身体被佟军南搂着，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周新梅和陈念珍。
周新梅受不了这个眼神，她好好的孩子怎么成这样了？
难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老天爷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陈念珍也想知道，她也哭：“我不偷不抢，我到底造了啥孽啊，我的孩子还给我啊，我就要我的孩子，只要孩子还给我，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们闹，我给你们下跪都行。”
陈念珍甩开佟军北的胳膊，跪在地上给周新梅磕头：“大嫂我求求你，别要我的孩子了，你把嘉阳还给我，只好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一辈子念你的好。”
周新梅也给她下跪：“只要你不跟我要孩子，我也一辈子念你的好，要嘉阳没有，要命一条。”
刚磕一个头，周新梅肚子绞痛，直接捂着肚子歪倒在地上，冒一脸的冷汗。
佟军南和佟军北两兄弟就没在自己媳妇跟前硬气过，除了挨骂就是挨骂，不敢埋怨自己的媳妇，更不敢埋怨对方的媳妇。
佟军南交代弟弟：“我带你嫂子去医院，你俩留在家里看嘉阳。”
佟军北不敢像佟军南那样搂着嘉阳，他只敢伸手攥孩子的手脖子，刚攥住，佟嘉阳就尖叫：“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你不要有事，我要妈妈。”
佟军南在门口回头：“嘉阳没事啊，别怕，你妈没伤着，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会就回来，你乖乖在家。”
“我乖我乖，爸爸你马上就回来。”
本来势均力敌的，结果周新梅冷不丁的肚子疼成这个样子，倒把陈念珍架起来下不来台，好在屋里头的两个人没一个敢说她的。
佟军北是她扇两巴掌踹两脚都不会吭一声的主，嘉阳，嘉阳是个乖孩子，爸爸让她乖乖的等，她就乖乖的等，坐在小板凳上自己擦眼泪，哭的一抽一抽的不敢发出大声音。
陈念珍有点激动，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单独跟孩子相处，擦干眼泪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弯腰跟佟嘉阳说话，用的是从没有对佟嘉月说过的那种温和的语气。
就像一个很温柔的好妈妈一样，她说：“嘉阳啊，我是妈妈啊，我才是你妈妈，你跟妈妈回家好不好？妈妈再也不会把你丢给别人了。”
佟军北吓死了：“她妈，你啥意思啊？”
陈念珍一个冷眼：“啥啥意思，当然是把孩子接回去。”
这话不说佟军北，就连佟嘉阳都没想到，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陈念珍，感觉自己像是做梦。
“还是不了吧，一会大哥大嫂就回来了，你跟大嫂打架大嫂去了医院，你要把孩子弄走，大嫂闹起来咋办？”
“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怕等会她回来我俩继续闹，你就拦着我吧。”
一句话说服了亲生父女俩。
佟军北自知理亏，习惯听她的，佟嘉阳则是心疼妈妈，怕妈妈从医院回来又被二婶气的肚子疼，她看见了，菜刀还在床底下呢，她怕死了。
就这样，陈念珍竟然真的把佟嘉阳带回家。
佟嘉阳原本以为等妈妈病好了，爸妈就能接她回去。
可是她没等到人。
周新梅怀孕了！
这简直是……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陈念珍高兴，打发佟军北：“你把家里的鸡蛋都给大嫂带去，她自己能生孩子，以后再也不会抢我们孩子，孩子他爸，你也回来住吧。”
这事太意外了，但这是好事啊！
佟军南和周新梅求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自己的孩子了。
可嘉阳怎么办呢？
既然自己儿子能生，那就没有对不起大儿媳妇，现在亏欠的只小儿媳妇一个人，要是把孩子还回去，家里就和睦了，再也没人说他们家骗婚了。
佟二铁和李麦穗想到这里，偷偷跟大儿子商量。
小儿子不用商量，大儿子同意，大儿媳也同意的话，小儿子就能回自己家住，被媳妇赶出家门这么多年，终于能回家住，他有啥不愿意的。
佟军南舍不得孩子，他自己的亲侄女，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红着眼眶说：“爹娘，我舍不得啊，嘉阳就是我的命根子。”
李麦穗劝：“傻，嘉阳又不是给别人，还回去也是你的亲侄女，你想疼还不是继续疼她，有啥舍不得。”
佟二铁拍板：“听你娘的，就这么办，咱们家以后终于可以过安生日子。”
佟军南只好回去跟周新梅商量。
周新梅都听到了。
医生说她先兆流产要卧床保胎，她也舍不得嘉阳，可这种永无境止打来打去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不想再跟陈念珍一起发疯。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佟军南和周新梅两口子吃商品粮，只能有一个孩子，不把佟嘉阳还回去，没法给肚子里的这个上户口。
佟军北和陈念珍没有这个顾虑，农村户口又是双胞胎姐妹，挂两个孩子完全没问题。
就这样，佟嘉阳不但没有回去，反而户口迁到佟军北和陈念珍的名下，跟佟嘉月一个户口本。
陈念珍小心翼翼的问：“嘉阳，妈给你把名字改回去吧？”
佟嘉阳一开始不叫佟嘉阳，佟军南和周新梅给她起的名字叫佟嘉星。
陈念珍打定主意要回孩子，两姐妹就得叫一个顺溜，她就顺着佟嘉星给佟嘉月起了名字。
两妯娌的战争从没停止过，名字也是其中一个，周新梅不高兴，我们叫星星，你们叫月亮，啥意思啊？压我们一头啊？
她一生气直接改成了太阳。
佟嘉阳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爸爸妈妈不是她的爸爸妈妈了，她成了二叔二婶的孩子，她的户口迁到二叔二婶家里，以后跟爸爸妈妈再也不是一家人。
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开始哭，小声的哭，不敢惹人嫌，害怕大家都不要她。
直到陈念珍要给她改名字，她才大声：“我不要改名字，我就叫佟嘉阳。”
她双腿并拢趴在膝盖上，擦了一把又一把的眼泪，爸爸妈妈不是她的爸爸妈妈了，可是爸爸妈妈给她起的名字，她要一直叫，她永远都要叫佟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