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邱纪凯端坐在万方集团总部的大楼里。双掌合十望向窗外。
他经常会做这样的思考，思考人生，思考自己，有时也会思考公司事业，但更多时候，他都在思考，怎么样才能给自己的好弟弟更好的迎头痛击。
眼下，机会来了。
他在很早之前就派到邱郁身边的美女探子来报，说邱郁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他那时就有了推断。
这么多年来，风流成性的邱郁，他的好弟弟，可能一直在隐藏着什么。
果不其然，让他飞去巴西对邱郁而言还真是硕果丰收，他竟然在那遇见了自己的致爱，还把他带了回来。香积湾匆忙买下的别墅，他当真以为自己就发现不了吗？
他之前一直遗憾自己在那趟航班上的一时心软，没有对邱郁狠下毒手。可现在看来，能给予敌人致命创伤的不一定是攻击敌人本身，有时，我们自己受伤吃痛全都无妨，因为我们还可以默默忍受，可一旦我们致爱的人有了危险，那牵连到我们身心上的痛，便足以毁天灭地，杀人无形。
敌人啊，一旦有了弱点，就很容易被人攻城败阵。
邱纪凯他不在乎自己的手是不是干净，既然要做到这个位置上，又有多少人的双手是一尘不染的呢？何况他还有个更完美的契机，为这次空难找一个万无一失的理由。
地震。
虽然并不是所有地震都会对飞机失事造成影响，可十有八九的剩下之一呢，万分之一的有一呢？不过是概率背锅罢了。
邱纪凯笑了，他并未出声。
他甚至还没有等到左下角倒数第三个抽屉里的电话震动，告知他事情已经完成。不过也无所谓了，新闻已经播报，至于其他，弃子而已。
可不出三秒，他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为什么这么精心策划到完美的‘企划案’，会没有‘观赏者’为此买单呢？
邱纪凯套着黑色的厚重披肩，方头的精致皮鞋一步一步地扣响在办公大楼走廊的地板上。
邱郁抱着头蹲在地上，他慌乱无措的听着新闻里一遍一遍地播报着：飞机空乘人员七人已悉全部遇难
他像是被人凌迟，一遍又一遍。
他努力了好久，刚站起来准备冲到停车场开车赶往机场去，办公室的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一个身披黑色外套的男人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怎么，你现在要赶到机场？能看见什么呢？连飞机的残骸也看不到！”邱纪凯开口。
“就算看不见也总比我待在这里强！”邱郁看清来人几欲疯狂。
“呵，邱郁，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他还有生还的希望。”
“你不要胡说！”邱郁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把揪住邱纪凯的领子，他的大衣散落到地上，被邱郁紧紧揪着脖子却仍旧保持着一贯的表情，不慌不乱。
“你tm给我闭嘴！邱纪凯，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邱郁龇牙冲他吼道。
这时电视里的新闻像是卡壳一般，一字一句的重复着这一句话：飞/机/空/乘/人/员/七/人/已/悉/全/部/遇/难。
“啊！啊啊啊啊啊啊”邱郁松开手转向电视用手砸向墙上的超清液晶曲屏，他连挥几拳直至电视凹陷，再也发不出声响。
邱郁的低垂的指尖，开始往下渗血。
“哈哈哈。”邱纪凯忍不住端坐在沙发上，翘起腿。
“邱郁，你就这么爱他？”
“我爱不爱他又关你什么事！”
“是，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可他既然做了你的爱人，这就和我，有绕不开的关系。你懂吗？”
邱郁站在地上毫无知觉，他已经全身麻木，身体里的颤抖惊惧已经惊扰了大脑，他站了半晌才体会到邱纪凯似乎话中有话。
“你，什么意思？”邱郁呆立在原地。
“哼。即使空难不死，刀伤也是会致命的。哈哈哈哈。”邱纪凯难得笑的放肆。
我要杀了你！邱纪凯我要杀了你！
邱郁的内心咆啸，他哆嗦着双手怔怔地望着他面前被他唤作大哥的男人。
“你派人，去谋杀他？”邱郁用仅能发出的声音嘶哑着喉咙问他。
“对！那人你见过的，在同一趟的飞机上。”邱纪凯声音很轻，似乎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他的双眸阴寒刺骨，仿佛在说对，就是我派人杀了他。
“邱纪凯你不是人！”邱郁哭喊着冲向沙发上的男人，双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巨大的力气使他很轻松就能钳治住身下的这人，终于在他面色由红转白的时候，邱郁松开了手。
身下的男人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邱郁抬头，突然看见面前挂着的把弯弓，他毫不犹豫的把他从墙上取下来，拿在手里的还有一根极具穿透力的羽箭，他拉满了弓对准邱纪凯的心脏。
“邱郁你疯了！要是我死了第一个坐牢的就是你！咳咳咳！”
“别说去见你的小情人，就连给他收尸烧骨，你也只能在大牢里做梦！”
“咳咳咳哈哈哈，咳咳咳！”
邱纪凯即使哑着嗓子，说话却依旧如鲠在喉，声声见血。
邱郁强忍泪水，全身紧绷，拉着弓的手在他说完之后稍稍偏了偏位置，对准他的手臂，使出全力，放手一博。
“啊！”邱纪凯吃痛地惨叫一声。只见他的右臂上不偏不倚的插着邱郁刚刚拉开的那只箭羽，从内刺穿。
“你不是，拿刀刺伤了他吗，我今天就拿箭刺穿了你。”
邱郁声泪俱下。然后匍匐跪在地，对着血流不止的男人说道：“邱纪凯，我不会让你立刻死去，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屋内这么大的动静，门外的人八卦之魂早就按耐不住，个个摩拳擦掌。
好在这时，李助理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屋内的混乱场面，迅速关好了门，然后按下通话键叫了救护车，随即绕过地上的邱郁，扶起沙发上按着伤口血流不息的邱纪凯，他面色发青，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沾满额头。
李助理脱下自己的外套，包好他的伤口，然后扶起邱纪凯缓慢走出邱郁的办公室。他拉下走廊隔板的百叶窗，迅速遮挡了一群人好奇探寻的目光，扶着人从总裁专用的电梯下了楼。
不到十分钟。邱郁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李助理只穿了件单薄白衬衫和裁剪得体的西服裤。他走到邱郁跟前，低低地叫了声：“阿，阿郁。”
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回过头来，见到来人是他后，双眼里的期待立刻化为灰烬。
“小，小邱总。”李沥小心喊道。
“我，送您回家吧。”他伸手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准备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却被那人阻止。
“不用了，你出去吧，我自己能回去。”
“您，您的手受伤了。”李助理望着他还扎着液晶屏幕碎渣的手，问道。
邱郁只是闻声低头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便一声不吭的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李助理跟着他不稳的步子走到地下停车场，邱郁手里拿着车钥匙，却连开锁也不记得，只是一个劲用力的拉扯车门。
“草！开门啊！”
邱郁冲着依旧锁死的卡宴车门大喊。
李沥赶紧上前稳住他，拿过他手里的钥匙，按下开锁键，然后打开后车门，请示着邱郁进车里去。
他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的那一刻，从前面透视镜中看见躺在后排座位上的邱郁，身体蜷缩着，双手抱头看不清脸。
而后便是扑天盖地的呜咽。
他虽然听不清晰，也依旧知道他喊的是挚爱人名的‘阿储’。
“呜呜呜呜，阿储”
“阿储啊啊啊呜呜。”
“啊啊啊呜呜呜”
李沥很识相的全称闭嘴，飞机空难的新闻他也刷到了，就在下午地震后不久。他很清楚此刻邱郁的人生里正在遭遇着什么。
香积湾七十八号。一栋三层楼别墅前，一俩黑色的卡宴稳稳停下。
李助理抬头看着面前的小栋别墅，当初邱郁托他找房子时，他选了好久的地段，才定的这里。对岸就是浅滩繁硕的夜景，居住在半山腰，既不会远离城市，也能隔绝繁华中的喧嚣，闹中取静，他那时就想邱郁一定会喜欢的。
果不其然，只是他没想到，连同邱郁一起住进来的，还有别人。
他扶着邱郁进别墅大门，却被他一把甩开。然后邱郁自己进了客厅的门上了二楼。他跟在邱郁身后，静静的，一言不发。
邱郁上了二楼后直接背朝他瘫到了沙发上。
他看了眼门口的鞋柜，上下几排除了都是邱郁的鞋子外，还有几双明显不是他的号码。
偏大。
李助理没有换鞋就这样走进屋子，从桌上拿起玻璃杯，接了杯温水走过去递到邱郁身边。
“邱郁。”
“邱，小邱总。”
邱郁起身，接过杯子的手感知到杯壁的温度，突然一怔。开口道：“温的。”
“嗯，温的，对您身体，好。”
“我从不喝温的。”邱郁放下杯子，随即又补充道：
“他也是。”
他光着脚走到冰箱前，拉开上面一层的保鲜门，取玻璃瓶矿物质水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前几天亲自买的澳洲进口零食。
【阿储你多吃点甜食，这样就能变的更甜，不过是只对我的那种。】
记忆里的他说完这句话后笑的灿烂放肆，因为对面的人正因为他的举动眼神变得无限柔情。
‘吧嗒’一滴眼泪滴落在手臂上。
邱郁闭了眼睛，正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此刻内心想要决堤的崩溃。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几乎是箭步冲到手机前，双手接起电话。深深抑制住呼吸。
“喂，邱总，我是顾蔚，东南航空的顾蔚。”
邱郁垂下了一只手。
“唉，真的很抱歉，我本来也不想通知你的，可是唉！总之你还很年轻，要朝前看。那个储小储，还有些东西放在公司，你看我是寄给你，还是”
“我过去。”
邱郁只出了声音。
“好好好，那明天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今天呀公司太乱了！都是乘客家属堵在机场门口问我们要个说法，你说我，我，唉！”顾蔚叹息着说。
“你们确定了吗？七人，全部”
“他们身上的制服我们都到现场检查过了，有一个制服被烧焦了，模样都辨不出来，可他制服上的工牌确实写的是，写的是储”
“好了。别说了。”
邱郁按了手机，坐在地板上，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他高中的时候，听着别人叫那个男孩‘阿储’，看他笑的灿目暖阳。
他后来再见他时，也想叫他一声‘阿储’，替他抚慰心中的创伤，给他个家。
几天前他又想，即使和他契约结婚，可只要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他的‘阿储’老婆，这样的人生他也觉得幸福美满。
可距离那场美梦才短短几个钟头，他刚把心爱之人送进机场，下午就传来噩耗。
‘阿储’这两个字，现在于他而言，就像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涂满的毒药，非但不能止血反而会让人立即溃烂而死。
可如果再也不能提及这个名字，他宁愿，立刻毒发身亡。
李沥站着不动，他从刚进来就闻到屋子里浓烈的干红烈酒香，还有始终萦绕夹杂其中的淡淡海风湿咸。
他又看了看地上如坠悬崖沧海，断臂忘念的邱郁痛不欲生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那个让他如此难过的男人，还是只因他霸占了自己私自奉为神明的邱郁，就单纯厌恶他来。
总之，他有那么一刻是替地上的男孩祈祷，希望他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