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宁静的清晨,房屋内却传来“砰”的磕碰声,紧接着徐清夺门而出。 </br></br> 如风似的背影写满了焦急彷徨。 </br></br> 屋内一张纸条幽幽地飘落在地。 </br></br> ——既不去北疆,我自行回宋城。 </br></br> “请问你看见一个姑娘了吗,大概这么高,眼睛……”徐清一边说一边比划。 </br></br> 已经数不清这是他问过的多少个人了。 </br></br> 他不知疲倦地沿路问下去。 </br></br> 商铺的夹缝里,两人躲在堆起来的草篓后边,看着那抹焦急的影子走过。 </br></br> “真的要和他分开走吗?”商雀翎拱了拱身旁的元满。 </br></br> 元满颔首:“要。” </br></br> “啧啧啧。”商雀翎发出的语气词不知是同情徐清,还是感叹元满的果决,但元满看着她写满了兴奋的眼睛,便知那是纯粹的看好戏心理。 </br></br> 元满不打算让徐清陪同,三年未见,他们可以继续保持这种毫无瓜葛的模样。她不想又徒生出什么事情。徐清离京参军,其实很出乎她的意料。他竟舍得离开那个有宁姒的地方,但如今他们是什么样子,元满已没了探究的念头。 </br></br> 她觉得此刻便是最好,不必去北疆,未和他人有纠葛,一身清闲的自由。她可以回宋城,宋城没人知道她是公主,当初走时也只说探亲,而管家是元庭亲自挑选的,他曾说过不必怀疑管家的忠心。倘若宋城还能呆着,她便继续住,如若不能,她再去别的地方。 </br></br> 天大地大,她乃自由身。 </br></br> 于是,今早她便在房中留下字条,只是刚出客栈,便见商雀翎双手抱胸,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br></br> 元满在灵山时,虽丝毫未关心徐清,但和商雀翎时有书信往来。乍然见她,元满喜不自胜。 </br></br> 商雀翎自有一番打算,她本想送送元满,奈何有事耽搁,再赶路而来时,竟发现了徐清。她觉得徐清出现在仪仗队的途中不是偶然,便悄悄地跟踪他。结果发现徐清掳走了元满,商雀翎一面震惊不已,一面不禁为小伙子拍掌叫好。 </br></br> “说实话,你跑出来,其实我不太惊讶。” </br></br> 元满转过头看她。 </br></br> “你还记得你在桑枝城写的那个话本吗?” </br></br> “那小魔女最后丢下师兄,潇洒地扬长而去的样子,”商雀翎顿了顿,再看向巷子外,扬了扬细长的眉,“我觉得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br></br> “是吗?”元满思忖半晌,而后挥挥手掠过这个话题,“我要去找仪仗队。” </br></br> 商雀翎大惊:“都不去北疆了,再找仪仗队做什么?” </br></br> “小草还在队伍里,我不知道她是否知晓这事,况且我有几样贵重物品需要带走,再拿些钱吧。” </br></br> 元满叹了口气:“如今我身无分文。” </br></br> “不用担心钱,我有,但你确需回去一趟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br></br> 元满拒绝的话已到了嘴边,商雀翎抬手打断:“你这张脸没办法接近仪仗队了吧,我可以帮你。” </br></br> “别说那么多了,耽误时间,仪仗队越走越远,要赶不上了怎么办?”商雀翎把元满的话堵死了。 </br></br> 最后,两人买下了一辆马车。 </br></br> 但两人走的并不顺利,在元满以为徐清如果要找她,必会往宋城走时,却在前往仪仗队的途中见到了他。好在商雀翎眼尖,两人立即躲进马车里。 </br></br> 商雀翎不敢坐在外面驾马车了,当初为了让元满避人耳目,也不让别人发现她们追仪仗队,便由商雀翎驾车,反正她会。如今两人都缩在马车里,寸步难行。 </br></br> 她们只能等徐清走远,然后赶紧驾着马车出城。 </br></br> 好在后面徐清因寻人拖慢了脚步,她们终于赶到了仪仗队的后面。 </br></br> 两人在一间客栈落脚。 </br></br> 商雀翎找去仪仗队修整的驿站,直言乃是元满的朋友,恰逢再次相遇,可否一见。 </br></br> 士兵上去通报后,小草出来接待,将她引去“元满”歇息的房屋。 </br></br> 商雀翎坐了一会,然后小草奉命送她一程,顺便买些元满想吃的果脯。 </br></br> 元满坐在客栈里等待,一听门外的呼唤和敲门声,她赶紧打开房门。小草跟在商雀翎身后,她目光再往后移,发现多出一个人。 </br></br> 商雀翎赶紧朝元满使眼色:“徐清还没赶上来呢?” </br></br> “嗯……还没……”元满看着石舒满怀期待的神情,咽了咽喉咙道。 </br></br> 商雀翎带着两人进入屋内,关好门,朝石舒那点了点头:“我们在路上碰到的,他看我们两人一起走,就猜应该是来找你和徐清,便跟着一起来。” </br></br> “他跟着仪仗队一路来,从京城到这里。”
小草忿忿道。 </br></br> 元满吃了一惊,她们都不知道这回事。且听商雀翎的解释,石舒知道徐清要调包,还认定徐清和元满两人呆在一块。商雀翎背对着石舒,对元满眨了眨眼。 </br></br> 若石舒知道元满甩掉徐清,现下又知晓她们的踪迹,以他对徐清的忠心必定通信后者。所以商雀翎急中生智,就让石舒一直误会下去吧,只是谎称徐清在上一个小镇有事,让她们先行一步。 </br></br> “公主,你们不是应该往南走吗,如今怎么追上仪仗队?”石舒不解地问道。 </br></br> “我来拿一些东西。”元满答。 </br></br> 然后商雀翎便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副画轴,轴心里还塞了一条布帛。 </br></br> 元满没有展开画轴,只拿出布帛看了一下,便仔细叠好放回床上。 </br></br> 她在椅子上坐下,问小草道:“你们那边还好吗?” </br></br> “放心吧,公主,”小草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没有露馅呢。” </br></br> “你走以后,我们便按照计划装病了,替你的人也不外出,整日呆在屋内或车里。” </br></br> 事情没有败露,元满以为是好事,但看小草准备的有条不紊,她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早和徐清串通好了,我在湖边喝的水里下药了吧。” </br></br> 小草的笑意僵了一瞬,缩了缩脖子:“没有呢,我也只比你早晓得了那么一点点。” </br></br> 小草讪笑着比划一丢丢的手势。 </br></br> 元满拍了拍她的手,小草作为元满的贴身侍女,必定要一起去北疆,可她担心以后的问题:“去了北疆后,不如让那位姑娘找个借口放你离开?” </br></br> 小草刚要开口,石舒插话进来:“公主不必担心,公子已经为小草想好退路了,到时她脱身后便可去寻你。你们主仆二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br></br> 商雀翎“哇”了一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徐清考虑得还挺周到啊。” </br></br> 石舒一脸“那是”的傲娇。 </br></br> “那你也要一路跟去北疆吗?”元满问石舒。 </br></br> “嗯,以防有变,所以我会跟着去。” </br></br> 看起来徐清把事事都安排到位了,元满摩挲着杯口,忽然间心思沉重。 </br></br> 她一无所有,承不起徐清的这份恩情。 </br></br> 众人没待多久,便回去了。石舒倒是感到有些惋惜,他表示自己从徐清去参军便没见过他了,如今想借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又没见成。 </br></br> 最后他依依不舍地请求元满转告徐清如果来了,一定要去看看他。 </br></br> 大约是这话说起来,石舒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发烫。三人瞧他撒娇邀宠的孩子模样,不由得笑出声。 </br></br> 商雀翎用过晚膳后便回自己的房间了,明日两人会绕路避开徐清。 </br></br> 元满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其实也没什么可收,徐清从小草那里拿来的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她把那件喜服叠好,这也是为数不多元庭留给她的东西了,除了那些陪嫁的珠宝。 </br></br> 梅雨季节时,雨说下便下。 </br></br> 元满关好门窗,衣袖被雨水溅了星星点点。她拂了两下,再用干净的巾帕拭手。元满展开画轴,一副新婚图徐徐铺开。 </br></br> 元满摸了摸元庭的提笔和刻章,才去看父皇笔下画的她,和徐清。 </br></br> 虽是元庭的遗物,但她在灵山时并不常看,怕触景伤情,也怕这幅新婚图被他人见到。 </br></br> 画上的元满目视前方,脸上笑意盈盈,大红的衣裙端庄繁复,却莫名衬她的气质,看起来不像婚嫁的公主,更像邻家小女,眼角眉梢里带了些俏皮灵动。她虚空用指腹描摹自己的眉眼,回想起和亲当日对镜梳妆的自己。矜贵的妆面为她提了三分成熟之气,压住淡淡的面色,那铜镜里的眼看着自己又仿佛神游天外,看起来置身事外,好似今日出嫁的不是她。 </br></br> 和画中人截然不同。 </br></br> 身旁的徐清并未看着前方,而是微微侧目,低垂着眼看元满。元庭笔下的徐清肤色还算得上白,贵公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出元庭希望他画出来的那个男人是爱他最疼爱的小女的,可画中的两人都已物是人非。 </br></br> 元满端详了一阵子,打算收好画轴时,外头骤然划过一道闪电,关好的窗户被吹开,风将那烛火都熄灭了。 </br></br> 室内变得昏暗。 </br></br> 元满起身将窗户关好,门又开了。她侧头望去,光线不佳,她只能看见来人一头长发。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商雀翎。 </br></br> “怎么了?”元满一边问一边走向门边。 </br></br> 阴暗的天幕里陡然裂出一道白光,滚滚雷声仿若天威轰隆炸响,元满的脚步顿在原地。 </br></br> 来人不是商雀翎,而是徐清。 </br></br> 元满呼吸停滞,
天边闪电一道接一道,明明灭灭,照的徐清的脸一会白一会暗。 </br></br> 不知何时,外头已经暴雨倾盆。 </br></br> 徐清的衣摆渗着雨水,滴滴坠落,洇湿地板。这般明灭交替的光本该把徐清渲染得如幽灵冥怪,可在他望向元满的那一眼时,却像只落水狗,又在如注的暴雨里无家可归,嗷嗷的叫声都被雷雨淹没。 </br></br> 下一刻,长途跋涉的大狗颓然倒地。 </br></br> “徐清!” </br></br> 元满大惊失色,及时托住徐清的后脑。她着急忙慌地问道:“你怎么了?” </br></br> 徐清不说话,半阖着眼牢牢钉在她脸上,攥紧了她的手,生怕下一秒人会不见。 </br></br> 触碰到徐清的手心,元满才觉出他的高热:“你病了!” </br></br> 她视线下移,看见血浸透了徐清的衣服。 </br></br> 元满心头一凉,手脚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