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天
陈璟之手上的书信就是与这件事有关。 </br></br> 陈忠这几年虽然一直坐着外院的管家,但夫人李氏更加相信自己娘家人,她将自家最大的产业交给了堂弟李放。 </br></br> 李放比她小八岁,一直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事做,李家的田庄自是轮不到他管理。自从来了陈家田庄,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肆意提高佃租,凌虐农户,私下将流民转成私奴,枉顾国法。陈忠作为管家,早知此事,他本想拿着这个把柄去威胁李放,分些油水。他一直不愿何家开荒,也害怕两家的距离变近,自己的秘密会泄露。 </br></br> 陈忠在生死存亡之际,为了取信于二少爷,将这些秘密通通说了出来。 </br></br> 陈璟之将陈家田庄的秘密,写了封信,交给邹达,让他找个没人的时候掷进何宅。他相信,何员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依据律法,在本朝私自蓄奴是重罪,轻则查抄家产,重则流放边塞。 </br></br> 何浩然一大清早就等在村口,老远就看见了陈璟之的骡车。他高兴的跑过来,站在车前,开心地说道,“璟之,我可算是等到你了。” </br></br> 陈璟之跳下车厢,拿着准备好的四色点心礼盒,跟着何浩然走进了村子。 </br></br> 何家村是个大村子,有百来户人家,基本没有外姓人口,基本一个村子都是血缘上的亲戚。何浩然带着他刚进村子,逢人打招呼,整个村子的氛围都很温馨,陈璟之倒是有了不同的体验。 </br></br> 何浩然家还未分家,是一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他父亲和叔叔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家中只余妇孺。她们见到陈璟之都很热情,特别是何浩然的奶奶,一进门就倒了碗糖水给他喝。 </br></br> 何浩然有三个弟妹,两个堂弟和一个亲妹妹,都是四五岁大的模样,长得很是可爱,见到陈璟之带来的糕点,虽然看直了眼,但还是忍着不吃。陈璟之忍不住捏了捏他们的脸颊,孩子们一个个都害羞地跑开。 </br></br> 吃中饭的时候,何浩然父亲和两个叔叔都扛着农具回来了。他们见到陈璟之倒是有些拘谨,只是口气生硬地让他多吃菜,然后就低头扒饭。陈璟之只能主动引起话头,讲讲这周边的见闻,一顿饭吃下来,大家亲近了许多。 </br></br> 午饭后,陈璟之跟着何浩然去村后的小河边钓虾。他坐在树荫下,从河面上袭来陈陈微风,不禁眯上眼睛,哼起从前的歌。何浩然听到了,虽觉得歌词直白,但也觉得朗朗上口,跟着哼起歌来。 </br></br> 陈家的田庄占地约有三顷,都是土地肥沃的上等田,其中大半都是李放仗着李县丞的权势跟周遭的人家“换”来的。陈璟之与何家人告辞后,特地让邹叔驾着骡车,从陈府的田庄旁绕了段路。他让邹叔将车停在路边,撩起车帘,看着眼前一望无际,满是青绿的稻田,自言自语道,“不知这些田地,能有多少可以还给原来的人家。” </br></br> 何员外拿到这封信后,行动的速度比陈璟之想象的还要快。当天夜里,他就让家中奴仆偷偷溜进陈家田庄。第二天一早,得知信中所言属实,他就亲自前往县里,约王师爷去酒楼吃饭。县城里的具体事务要找王师爷,这是县城乡绅们的共识。 </br></br> 卢知县还在扬州城里逍遥,宝应县的一切事物都交由王师爷来处理。县衙里的县丞、书吏等人都是卢知县带来的手下。王师爷是辅国公的谋士,赴任前,国公爷敲打过众人,所以也没人会跳出来反对。何况,在众人看来,这可是一个烫手山芋。 </br></br> 为何?你看看如今的王师爷就知道了。 </br></br> 二少爷去扬州后,辅国公曾私下给王师爷来信。 </br></br> 信中说道,扬州知府谢钦三年任期已满,不日将调职任金陵织造。这谢钦虽是平级调任,但金陵织造个肥缺,简在帝心。谢家一贯中立,辅国公还是想依着小儿子与谢钦这层纽带,多多维持与谢家的联系。 </br></br> 去年严党突然发难,让儿子来宝应任职实属仓促安排。他学识有匮,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只能走勋贵人家升职的老路子,由武职获得军功。只是,如今天下太平,由文官转武职实在太难。 </br></br> 辅国公要求王师爷必须协助儿子在七品任上尽快立功,他方才可在朝堂上使把力气。 </br></br> 王师爷得知此事,愁得胡子眉毛都掉了一把。太平盛世,风调雨顺想要立功岂有这般容易? </br></br> 从古至今多少人立功心切,造成冤案、错案。国公爷的要求,一旦处理不好,就容易授人以柄,遭人非议啊。 </br></br>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急的嘴上都起了泡。如今听得何员外所言,还有些不信。待他将信细细地看了一遍,听着何员外再三的保证,觉得打瞌睡遇上了枕头,是天也晴了,前途也更明亮了。 </br></br> 他全程与何员外推杯换盏,一口一个老哥哥,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更深了。 </br></br> 第二天一早,沈县尉便接到了调令,说有人举报,城郊陈家田庄内藏有大批私奴,要他带人将涉案人等一并
抓捕归案。沈县尉还想问些什么,书吏们就闭口不言,只让他听令便是。 </br></br> 沈县尉一头雾水,但县衙此时都是卢县令的人,他也只能照办。他当即点了人马,穿上兵甲,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向陈家行进。 </br></br> 不过半天功夫,陈家主人陈珩之、李丽娘和李放一干人等都被关押在县衙的牢房里。 </br></br> 三天后,沉迷湖景的卢知县被王师爷从扬州城叫了回来,要当众升堂公审此案。 </br></br> 陈家的案情其实并不复杂。李放因着伯父是县丞,做事忒不讲究,私奴的名册就大剌剌地放在自己房间的桌上。田庄里成日被他欺压的佃户,见官爷捉了李放,一个个都跳出来喊冤。 </br></br> 李放不仅私自蓄奴,虐杀佃户,强买田地,他还犯了一个弥天大罪。沈县尉带人去抓获李放时,这厮胆大包天,竟然让庄内的奴仆用农具反抗官府,王师爷特将此行为认定为谋反。 </br></br> 王师爷前一天晚上就帮卢知县理顺了案情,且物证、人证俱在。李放也无从辩驳,只是一个劲地在堂下忏悔。 </br></br> 卢县令便将师爷早就准备好的判词念了一遍。 </br></br> 陈珩之与李丽娘虽不是主谋,但作为主家,知情不报,判处查抄所有财产,流放漠北。 </br></br> 李放犯私自蓄奴,杀人,造反等罪行,罪无可恕,判处其处以斩刑。家族十六岁以上者流放三千里。查抄所有财产。 </br></br> 听了卢县令的判词,李丽娘当场晕了过去。 </br></br> 陈珩之双眼无神,瘫坐在地上,不明白事情如何发展到了这般田地。他前几天刚被人暗算打断了双腿,不能动弹,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如何去漠北?他自诩是个好人,为何要为别人的犯的错受罚。都是李家人的错,都是李家人,李家人 </br></br> 陈珩之渐渐疯魔了起来,他挣扎着撞开要带他下堂的衙役,双眼发红地大声嘶吼道,“我不服!我不服!这都是李家人干的,与我陈家何干!” </br></br> 他看向已经起身要离开的卢县令,跪下连着磕了几个头,继续说道,“县令大人,我要揭发检举李家人。他们纵容李家大少爷李俊,肆意□□辱虐婢女,强抢民女,并打死其父。如此伤天害理的恶徒,大人请一定要明察啊!” </br></br> 本朝曾有一段时期酷吏当政,为了逼供便有了犯人互相检举揭发,可以适当减刑的判例。陈珩之一心只想着拖李家人下水,好让自己免去流放的刑罚。他扯着喉咙,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知晓的李家丑事都通通吐露个干净。 </br></br> “哦?”卢县令今天做了回包青天,还有些意犹未尽。他闻言又坐回了椅子上,只是没有立即回答陈珩之,而是面带兴味地看向王师爷,眼神中尽是渴望。那厢王师爷微微颔首,卢知县便立刻向堂下喝道,“速速去将涉案人等给我带上来。” </br></br> 李家的众人本就因着李放犯事被羁押在自家,等候下一步发落,被带到堂上时,倒是一个个面色平静。可蔡俊被抬到县衙时,反应特别剧烈,他支起上半身,一个劲地向卢县令大喊冤枉,说自己是蔡家人与李家事无关。 </br></br> 很快,蔡俊当时打死的那农夫的儿子。村长与里正,也被带上堂。蔡俊见到这几人,更是激动地哭了起来,他只是失手打死那个人,后续的打点都是故去的李老太爷所为。 </br></br> 蔡俊的这个案子更是简单,卢知县见凶手当场认罪,也不多话,只是将蔡俊也判了秋后斩首。那里正与村长要赔钱给受害人家里,罢免了他们二人。陈珩之举报属实,改判流放一千里。 </br></br> 见卢知县一大清早便判了两桩大案,在场的百姓无不拍手叫好,纷纷称赞卢知县是青天大老爷。卢知县听到百姓的呼声,也颇有些自得。他让王师爷速速给父亲回信,将自己的英武事迹务必传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