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府
北风卷地，枯叶被吹起，盘旋在大道中间，马车驶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正午的太阳高照着，黄土路和两旁的杨柳也像披了金似的。阳光之下，行人依然感到阵阵清寒。除夕临近，这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萧玉楚和丫鬟凝香、凝翠共乘一顶车轿，向北行进。她们坐在她的对面，缩脖耸肩，抱膝而坐，像要缩成一团。她觉得好笑:有这么冷吗？
六年前，萧玉楚被师父带到九华山清平观修道、习武，武术上专攻轻功和拳术。师父虽然严厉些，但人是很好的，在读经、教习之余，会带着弟子们游山玩水，时而还带她们到城里街市上逛，买些好吃的和小玩意，毕竟都是女孩子，天性的东西不能完全泯灭。
还有师叔，她在另一个山头的观里修行，不习武，写诗作赋，文采飞扬。师叔对她很是关心，有时甚至比师父还细致。师兄弟们也都和谐，虽然偶尔也会有争执，有误会，但最终都能完满解决。
她在雍国公府生活十年，在九华山生活六年，回想起来，对公府感到很陌生，而九华山才像是她的家。可是好景不常在，正当她乐不思蜀时，父亲派人接她回去，说是已经给她定了一门好亲事，让她回去完婚。她不愿意走，求师父说:“师父，我不愿回到公府去，我要在这伺候您，养您老。”
师父拍着她的肩膀说:“为师也舍不得你走，可是，女孩子有个归宿更好。况且我当年和你父亲约定，我带你来这里五年，五年后，府里可以随时派人接你回去嫁人。我若不准你回去，甚是不妥。人而无信，何必为人？”
“可是，”萧玉楚抹着眼泪说，“师兄弟们，她们也是女孩子，她们的家人为什么不接他们回去嫁人？”
“她们都是孤儿，没人接她们回去。”师父劝慰道，“她们还羡慕你呢。你要好好珍惜。”
临别那天，师父师叔和师兄弟都送她到山下，她哭了，她们也哭了。师叔哭得最伤心。
来接她的是公府的管家李师古。他带着两个车夫、几个小厮以及凝香、凝翠两个丫鬟。
凝香、凝翠和她同龄，出家前就贴身伺候她。一路上，萧玉楚问过李管家，也问了凝香和凝翠，父亲给定的这门亲事到底是什么人家，本人如何。可是他们都说不知道。
除了问问哥哥萧延嗣的情况外，她对府里的其他人其他事都不感兴趣。一路上，她和凝香、凝翠几乎不谈府里事，她给她们讲她的见闻，两个女孩感到十分新奇。
六年未见，凝香和凝翠深感小姐变化之大。她和府里娇滴滴的小姐完全不同，一路上，粗茶淡饭也能吃，冷风寒气也不太在意。倒是比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更泼实。
太阳偏西了，幸好赶在京城关闭城门之前，到达了南春门。萧玉楚掀起轿帘向外看去，只见城楼高耸，上面有一队队士兵扛着兵器巡察，不停地向下窥探；城门高大宽阔，守城的士兵检查过往行人的路牌，询问进城理由。他们面色阴冷，嘴撅着，像是对方欠他多少钱没还。但李管家把腰牌拿出给他看时，冰冷的脸顿时融化了，热情地说:“您慢走。”
街道很是热闹，许多人家和商户已经在门前挂起了红灯笼，这是准备过年了。
繁华依旧，只是公府的红漆大门似乎旧了些。
“大小姐回来了。”话音未落，已有小丫头飞快地跑去内宅通传。
马车拐进大门，两旁是青砖红瓦、飞檐翘角的建筑群。到了仪门前，车停了。
“请大小姐下车。”李管家护送到仪门门，带着小厮们散去。
萧玉楚推开车门，单手触着车板，就要往下跳。这时上来两个仆妇拦住了她，“大小姐，慢着。”其中一个迅速转身拿来脚凳，然后扶着她，踩着脚凳下了车。随后，凝香和凝翠也从车里出了来。
这时一顶小轿摆在她眼前，“小姐，请上轿。”抬轿的小厮说。
“不用。”萧玉楚一扬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走进去。”转头看向几个仆妇，“姐姐们，你们也不必跟着我，我就带着凝香和凝翠，先去见我祖母。”
“是。”她们也散去。
进入仪门，向东拐，又是一道门，桶瓦门脊，两扇木门，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图案。门虚掩着。凝香和凝翠推开门，站在两旁。玉楚健步走入。
这是一个院落，高高低低的建筑错落有致，婢女们在忙碌着。
“大小姐回来了。”
“拜见大小姐。”
纷纷向她打招呼。
院落中间的一座三间建筑，最为轩峻精美，雕梁画栋的，这是画堂，是祖母白天活动所在。她小的时候常来这边玩，小小的年纪就感觉到祖母似乎不太喜欢她，但也没苛待她。她也实在没哪去的，总在自己屋里闷得慌。
一进门，见祖母坐在椅子上，目光温和，丫鬟在身边侍立。
恰好继母陶夫人也在这里，端坐在下首边的椅子。后边也有两个丫鬟侍立。
玉楚先向祖母跪拜，“祖母安康。”
“玉儿，快起，舟车劳顿的，累了吧。”祖母满脸慈爱，跟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祖母命一个丫鬟把她扶起。
她站起身，转向继母，跪拜，“母亲安康。”
陶夫人起身，双手拉起她，搂她入怀，哽咽着说:“儿啊，娘盼啊盼啊，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说着，眼泪潸潸而下，滴在玉楚的衣襟上。
事发突然，玉楚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向继母身上靠得再紧一点。她也想回应一下，但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她心里有些尴尬，也有些疑惑:我们有这么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