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疾
李唯初时略感诧异, 片刻后却先问千流道:“燕军现在已经打到即墨了吗?”
千流摇头道:“还没有。但是听墨门弟子说齐国北线一带都很紧张, 具体不太清楚, 先生可以问刚从即墨归来的……”
“师傅!”
千流话还没说完, 李唯只见前厅里飞出一个火急火燎的少年, 说话间已经愣头愣脑扎到了她身边。
“师傅, 我哥哥, 我哥哥让我送信给你!”田双一脸急不可耐,拉住李唯的衣袖满眼都是期待, “师傅一定要想办法劝劝我哥, 他怎么都不肯离开即墨!”
李唯本来想说你哥吉人天相, 连整个齐国都等着被他救呢, 你着急什么。但转念想到自家入土为安的哥哥吕不韦,瞬间表情凝重起来, 问道:“燕军已经攻到即墨城下了?”
田双见她神色冷沉, 越发懵了,白着一张稚嫩的少年脸摇摇头魔怔似的说:“难道, 难道燕军还真有本事攻到即墨?我哥,还, 还真有性命危险?!”
他随机拉住李唯道:“师傅,怎么办呀,我哥他, 我哥是不是死定了?不行啊,我,我, 我得回去跟我哥一起……”
李唯见他着急的恨不能这就肋下生翅飞回即墨城去,只得一把拉住田双道:“你慌什么!田兄让你送什么给我?你且先把情况好好说给我听!身为田氏少东,他日还要鳌立商道,你如今成何体统!”
李唯这一番说辞犹如当头棒喝,令田双一下醒悟过来,顿觉自己好没出息。
他双颊发热,低着头从名贵的银花长衣袖中取出一只封传消息的铜管,老老实实的说道:“来时哥哥说战事益发紧张,让我带着田氏盐社库存的三万金,并海船运盐生意分成给吕氏盐社的一万金共同送来给师傅,说这些钱都交给师傅了,不许我动。”
他说着将铜管交给李唯,有些抱怨的说:“哥哥还让我把这个给师傅。我当时见哥哥说的凝重,就劝他跟我一起走,可是我当时也没想着燕军能真的打到即墨去,看他不肯走,我就想着我先来,回头让师傅送信劝劝他,叫他别死守着即墨盐业,我们又不缺钱。”
田单一个少年带了四万金前来,这是多么令人咋舌的财富,但这也恰恰说明田氏到了危及关头,不然不可能拿出所有的活钱转移。
李唯不敢耽搁,立刻打开了铜管,抽出里面的白绢一看,上面只有几句话却字字泣血。
不韦如悟:齐国危矣,无力回天。全金付君,毋得推辞,吾弟相托望如君弟,田氏与齐共存危亡。战事一开,流民塞川,切勿前来,极速离齐。田单顿首。
田双见李唯看信时眉心深锁,不禁又焦急起来,催促道:“师傅,我哥写了什么给你啊,现在回去找他还来不来得及?”
李唯蹙眉定定道:“你出来多少时日了?”
田双不敢催促李唯,只得乖乖答道:“我带着这么多护卫和金银,不敢冒进,路上走了有七八天了。”
李唯闭目一叹道:“恐怕燕军现在已经打到即墨城下了。”
田双睁大了眼睛,只恨不能立刻反回即墨,高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哥怎么办?”
“立刻离开齐国。”李唯说完就开始吩咐郝连总事打理生意,算账盘点。
田双跟在她身后却是急了:“师傅!我叫你一声师傅,我哥哥视你为同道知己,你们日日教我行商义为先,现在却不顾我哥哥的安危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能……”
“闭嘴!”李唯冷冷瞪他一眼,将田单的信硬塞在他手中道,“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就把你捆起来带走。”
田双经历了之前险些剁手指的教训后,是真的怕李唯,也真的服李唯,方才敢跟李唯喊也是心里记挂哥哥情急脱口,眼下草草看了兄长的信再不敢闹了,只能委屈的小声说:“走就走,可,去哪呀?”
“邯郸。”
李唯说完,看着满脸沮丧担心的少年田双,不禁轻轻出了口气,单手拍上他并不算结实的肩膀道:“既然叫我一声师傅,就该听话。信得过你哥哥,就跟我走。”
田双听了这话,想起林行事兄长的殷切嘱托,不禁眼眶含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唯手段雷厉风行,不过两日便将临淄大小事务全部处理完毕,末了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无论价格高低,总之是将齐国的吕氏铺子全部出卖。
郝连总事签订买卖契约的时候,哭的就像陈都吕宅的老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这是吕氏的家业,说卖就卖,只怕少东是要犯了吕氏的众怒。
面对郝连总事的哭诉,李唯冷着脸多一句话都不说话,一心只拿钱,拿了钱立刻奔赴邯郸。
再入邯郸已到年初,李唯这几月赶路着实劳累,一方面顾及燕国的海盐生意尽量不因战事出现问题,另一方面又满心谋划着下一步的布局,如此尽心竭力整个人不禁就瘦了许多。
荆燕见她每日殚精竭虑,心里也不好受,到了邯郸吕宅第一件事就是单膝跪在李唯面前虔诚道歉。
“属下之前不理解主上的苦心,见主上将先生生前的产业一步步由布匹贩卖做到海盐经营,获利何止千倍,此番更知主上经商不易,始知先生所托之眼
光。荆燕悔不当初,如今已然心悦诚服,请主上原谅荆燕当日的无知莽撞,错怪了主上待先生的心意。”
荆燕是救过李唯性命的人,李唯亦是真心看重她的为人和性情,她知道这一次已经彻底收服荆燕使她心甘情愿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心中的大石也顿时落地。
李唯随意一笑道:“兄长的仇不能不报,但更重要的是将他的商道拓至天下,将他的义商心念行诸四海。你能理解,我很欣慰。”
荆燕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将功补过,抬头道:“那主上,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
李唯一指纯娘送来的烤羊腿道:“把这个装好,跟我去串个门。”
荆燕虽然一头雾水,但李唯现在说什么她都愿意干,找了干净的食盒装好东西就跟李唯出门了。
李唯要去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嬴异人的居所。古代车马慢,这齐赵两国一来一回就有两个多月,也不知道现在异人还好着没有。
这一次给李唯开门的是异人的护卫左师四丁,他一见李唯还没来得及寒暄便差异道:“吕先生瘦了这么多?”
李唯只说战事频繁生意上有些难处,转开话题就问左师四丁秦国的状况。
“上次我来听说你回秦国了,如何,咸阳一切照旧?太子安国君对公子有没有特别照拂之意?”
说起来嬴异人那一家子王族亲戚,对他可算是冷酷到底,不用问都知道他们根本不关心异人过得如何,他们只关心异人什么时候死,好让秦国抓住这个理由向赵国大举进兵。李唯这样问也不过就是要左师四丁认清现实,知道谁才是异人唯一的救世主。
果然左师四丁听了脸上立刻浮起羞恼与愤然的神色,恨声道:“我回秦后几番求见,安国君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不见,后来我实在等不得,便在安国君府外日夜蹲守,终于得见。我将公子窘境一一诉诸安国君,希望安国君上表秦王,以百金相助,岂料安国君竟说无能为力!”
算起来百金不是个小数目了,但安国君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也确实够令人心寒。不过李唯认为,从子楚对这个父亲的形容来看,安国君倒不一定真的不在乎、不关心异人,只是他在老秦王面前唯唯诺诺惯了,秦昭王但凡不喜欢的人事,他哪里敢表现出一点违拗,要他为异人出头,这个出了名的软弱老太子可真的做不到。
左师四丁越说越义愤填膺,还要再跟李唯说什么,却听廊下传来异人低醇的嗓音:“四丁。”
李唯抬头,见异人立在红漆剥落的廊柱下,身穿半旧的素蓝长衣,束发结带,肤白如玉,清俊的侧脸与颀长的身姿真真衬出他谪仙一般的绰约风姿,有种于落魄中出污泥而不染的感觉,便是孟子口中“贫贱不能移”的形象典范。
“公子。”李唯上前拢袖行礼。
异人见到李唯明显眸光一亮,好像黑暗中点燃的星火,跳动的令人移不开眼帘。但他随即又挑起了眉,望了李唯良久才淡淡道:“外面冷,到里面来。”
李唯让荆燕将带来的羊腿送去了厨下,自己则跟着异人进了会客的前厅。
异人的前厅还是那么萧条空旷,除了长案和几张坐席什么都没有。天冷,这里面刚端上一个小炭盆,和空空荡荡的屋子一比,更冷了。
李唯刚跪坐下来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膝盖顺着腿筋往上蔓延,实在是寒的一言难尽。
异人起先也不说话,只是细细看了她一会,而后起身道:“最近风雪频繁,厅内生寒,异人不耐久坐,请先生道内室一叙。”
“那,那公子请。”李唯心中如蒙大赦,连行礼都忘了,直接就跟着异人走了。
既然是去异人的内室,左师四丁和荆燕就不方便入内了,李唯进去只觉一股寒梅冷香伴随着温和的暖气袭来,身上如解冻之鱼松快下来,于是随手解下了狐裘。
“公子的住处总算有点人气了。”李唯在横屏衣架上放下狐裘,随口道:“公子这两月来身体可大好了?”
异人抿唇不答,掩门沉默了好一会,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一双沉黑到勾人心魂的眸子望向李唯道:“不韦,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身有隐疾?”
嗯?!什么!?
不知为什么,李唯一听“隐疾”两个字就觉得是男人那里有问题。她——她怎么可能有什么隐疾,她连男人都算不上。
李唯是真的摸不清异人的意思,勉强笑道:“公子何意,不韦不太明白。”
异人很有些“跟我你都不说实话”的焦急,两步走上前来将李唯拉到屏风后,靠近她道:“你,你消瘦的这般厉害,而且……”
“而且什么?”李唯特别纳闷异人到底想说什么。
异人对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反问更着急了,目光有些难言的躲闪,清瘦的双颊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色,即使房内再无他人,他仍然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李唯颈边轻声道:“上次送我冠礼,你……你走后,落座之处有,有血迹。”
有血……李唯真想捂脸,尼玛,那是“大姨妈”啊!上次送他玉冠的时候赶上生理周期,竟然让他发现了!还隐疾,这要怎么跟他解释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是早就设计好的
,哈哈,刚好我也周期了,好巧好巧,我忽然觉得异人超级可爱。
话说看到亲亲们那么关心我,我真的好开心哦,觉得世界都变暖了呢。喵七法子内心的想要答谢亲亲们的关心,明天请收下喵七的留言红包喵。爱亲亲们~~~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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