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肥皂
异人蹲身在嵌地的浴桶边试了试水, 水温尚可,正准备解下裳, 忽然听到身后的纱帘外传来悠悠的一声:“公子。”
异人本已经身心放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立刻退了两步,拉紧下裳道:“谁!”
李唯闲庭漫步般从帘后走出来, 抬起二指将垂下的青色纱帘一撩, 目光坦坦荡荡的在异人光|裸的上身上看了个遍。
还是挺不错的。病了这么久虽然身子骨偏瘦,肌肉不那么饱满, 但肌骨匀称,肤质细腻, 腰窝蓄满美学的阴影,与紧收的腰线一起逐渐隐没在下裳之中,给人以一探究竟的诱|惑。
这上身虽然带着几处扎眼的刀剑伤痕,但真的很漂亮。当然, 还是不及脸漂亮。
异人的脸在看到李唯的瞬间已惨白如脂玉,那种诧异与莫名无措的神情在他黑曜石般的瞳中交替闪过, 古雅的菱唇都被抿出了艳红的眼色,在昏暗的灯下闪着一层水色的诱人色泽。
李唯目光不避,手放在唇边作势咳了一声,朗声道:“公子考虑的如何?”
异人怔了半晌双颊瞬间由轻粉化作深红, 薄怒道:“出去!”
“公子,有些事拖得够久了。”李唯负手走上前去,故意目光不错的看着无所适从的异人,“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 我恐怕很难满意,更不会出去。”
异人只恨自己此刻不能凭空变出一件外袍罩住身体,他手指蜷握扣住下裳,喉结上下翻动,竟无法面对李唯直视的目光。
“公子觉得很难堪吗?”李唯走上前去,从身后勾起一件素白的外袍递给异人,她笑得幽冷,“公子觉得这样就是难堪了?其实公子穿着衣裳在世人眼里的样子,比这更不堪!”
“不要说了!”异人恼羞成怒,扯过外袍,死死的攥住素衣,修长的手指不停颤抖,深邃的眉眼中无数情绪翻涌难抑。
“公子穿要衣啊,原来公子还是知道羞耻的,可你现在穿与不穿有什么差别,不过都是一个笑话,没人在意你的样子,别人提起来都只会说那是个秦国王室的弃儿,如同秦王扔在邯郸的叫花子向赵人摇尾乞怜,只要不死谁都可以在他脸上踩几脚,怕什么呢,他连反抗都不会!他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够了!”异人忍无可忍的喊道。
“不够!”李唯用力推向他的胸口,将他咚的一声推入水中。
浴室一时间蒸汽弥漫,水花四溅。
李唯半蹲在池边,望着水中的异人道:“所以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是给我乖乖回去做秦王,还是留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继续受辱,你选一个。”
李唯原以为很快就会看到异人出水,可没想到这么小的浴池,她静了片刻还没见到异人上来,不禁有些慌张。
异人脆脆的一个小玉人,可不敢给她三两下就这么粗暴的作死了。
“公子?公子你还好……”
李唯忧心之下顾不得水湿,下了池子想要过去一探究竟。但她才走了两步就被水下一股大力狠狠的拽了下去,整个人被毫无防备的强行按到了池底。
李唯没有准备,四面被水包围的时候只觉全身温热,胸口憋焖,呛了几口水后眼前一片黑暗,连时间和意识都在刹那放空。
强行溺水的感觉非常难忍,时间线都变得模糊,李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忽然被人揪着脱出水面,用力甩在了池边。
李唯全身无力,大口呼吸,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迷蒙的睁开眼,看到异人正屈腿坐在身边,黑发沾湿,眼神倨傲,嘴角擒着难以形容的冷笑,正在看着自己。
好像不对。李唯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异人与以往不同,有种说不出的——邪魅?
“醒了?”异人见李唯睁眼,忽然俯下身来,单手撑在她颈侧,将她扣在身下。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如墨的黑发滴落在李唯的鼻尖,李唯怔怔的望着容貌精致却充满野性气息的异人,她甚至怀疑,这是另一个人。
异人望着她,唇角一勾笑道:“被按在水里的感觉怎么样?”
李唯看着眼尾挑起,黑眸深沉的异人,越发疑惑。
以往的异人温柔多病,像朦胧月色下清冷柔和冰清玉洁的睡莲,但是眼前这一朵,显然是长歪了,眉眼唇鼻还是那个模子,可怎么都有一种艳帜高张目空一切的感觉。
“敢把我往水里推,看来是活的腻味了。”异人鼻尖与她凑得更近,带着邪肆的笑俯瞰李唯,“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惩罚,教教你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下属?”
这话听着虽然不入耳,但李唯明显听出了另一层含义。
“你同意了,你愿意回秦国?”
“哈哈哈哈。”异人翻身而起,大笑之后忽然目光凛冽的寒声道,“我为什么不愿意,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王位!”
李唯觉得惊喜来得太快,简直不适应,她艰难撑起身道:“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异人轻瞟的目光从惑人的眼尾飞出,望着李唯意味深长的笑道:“不是你费尽心机把我唤出来的么?”
李唯想自己也许刚才在水里泡的久了,有些懵逼,连异人说话的意思都摸不清了。
异人却看着她笑得恣意,指指自己道:“怎么,还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一个鼻子两个眼的,又没成三头六臂的哪吒。
“看出,我才是你要辅佐的人。大秦王孙,嬴异人!”
李唯在震惊中逐渐醒悟,似乎明白了那么一点,试探的询问道:“那之前,异人不是你?”
异人嗤笑一声道:“那个废物怎么配与我相提并论!”
“你说之前的异人公子?”
异人单膝半跪在李唯身前,黑眸如同寒渊望着她的瞳仁,痞笑道:“他只是我丢出所有无用情绪堆砌而成的一个废物。懦弱,逃避,看中无用的感情,对任何人都能温和以待,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傻!天下大争,他却是那么一个扶不起的样子,任人欺凌,随意践踏,却还压制着我不许我出来!”
异人说完单手抚上李唯的下巴,拇指拉开她的唇道:“所以,我要谢谢你啊,吕不韦,是你唤醒了异人心中被深深压制的不甘,你唤醒了我。”
李唯的眸中露出了笑意,抬手挡掉了异人的手指:“所以,你们是两个人。”
原来是情伤打击之下人格分裂了。哈哈,这个套路,天底下恐怕没有谁比李唯更清楚该怎么处理了——她的母亲当年就是这个症状,一样因为情伤和痛苦发病,一样分列出了消极和暴躁的双重人格,李唯可是与她生活了十几年呢。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李唯镇定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异人冷哼道:“他一直还压制着我,等他清醒就会取代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是辅,他是主?”
“胡说!”异人暴躁道,“分明是我当初分出了他!”
果然。李唯明白了,还真的是跟她母亲状况一模一样。有些人在受到了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打击之后,有不甘有后悔,所以主人格自动将造成悲剧的那些性格,比如懦弱,逃避这些全部剔除,让它融合成为另一个人格,代替原有的自我人格接受现实,而主人格则隐匿起来,直到被外界的某些事刺激重新出现。
“吕不韦,你不是要光大我的门庭吗,好我答应,但你给我记住,你既然说出了将真心全部交付与我的话,你这辈子,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你不可以背叛我,不可以投入他人门下,不可以违背你对我的誓言!如果你食言了——”
异人笑了,抬手抚上李唯瘦削的侧脸,拇指轻轻蹭动擦去上面的水痕,他笑得冷而尖锐:“如果你食言了,或是想要离开我,我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你就是哭着求我也没用。”
李唯不闪不避,开口道:“那我是不是也该在你身上得到点我想要的东西。”
异人笑容不变道:“我拥百里秦川关中沃土,许你任何愿望。”
李唯一笑道:“成交。我一定会将你推上秦王的宝座。”
说到“秦王”二字,异人忽然变脸,起身怒道道:“嬴稷、嬴柱父子将我利用算计,而后将我扔到这个地方,想用我的死成全他们的大业,哼,我偏不让这对父子得逞!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他们遂心如意,我要嬴稷嬴柱知道,无论他们怎么玩弄权术,我都是大秦王位的不二人选!”
异人的情绪极不稳定,似是在发泄所有的恨意与不甘。
他用力拉开湿透的外袍,将胸膛那些狰狞的疤痕裸|露在外,恨声道:“我自幼被他们送出王宫,稍长成人便跟随蒙敖奔赴边关,我为秦国杀过多少匈奴人,打过多少惨烈仗,可我的祖父秦王呢,他只会不停的告诫我该如何被他所用,只要我稍微不如他的意,他就会用百般政治手段折磨我,拿走我拼尽性命挣来的一切!我的父亲安国君呢,我曾以为他是唯一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尽管他连兵符都没摸过,我还是把我所有的战功都拱手让出,只为让他得到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
异人眼里的狠,异人眼中的怒,全部都在那双黑瞳中烧成了灼人目光的火。李唯还是第一次感受他心中如此强烈的痛苦和怨恨。
“可他算计我!用我所有的前途来换他绊脚石的命,理由竟然是为了娶我的未婚妻,以巩固他的地位。好,随便,都给他,他是我父亲,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可是……”
异人的情绪忽然低落,眸中隐隐有水雾泛起,“可是为什么要害死我的挚爱,我已经妥协了,放弃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李唯站起身来到异人身边,轻声道:“公子,这些都不重要了。回去,抢回来才是公子该关心的事。我想问公子,打算第一步怎么走呢?”
异人侧瞄李唯一眼道:“你认为呢?”
“我认为应当先把公子的名声扶起来,待人交口传诵公子的贤明与才华时,再从安国君和华阳夫人那边下手,毕竟你父亲安国君还没有嫡出继承人。”
异人玩味的笑了:“嫡出继承人?你该知道,只有华阳的子嗣才能称为嫡出。”
“所以公子,愿不愿改名子楚,取得咸阳宣太后遗留的楚国贵族势力支持,将来谋一个嫡出之位?”李唯问的时候其实觉得有点勉强,毕竟华阳夫人先前是他的未婚妻,这要是按照历史上通用的路子来走,他可就要从
未婚夫变成养子了,这变化,还是主动的,并不是哪个男人都能承受。
“好。”李唯没想到异人轻而易举的就同意了。
异人傲然笑道:“要办大事,难道不该不择手段吗?”
李唯一笑道:“子楚公子,说的是。”
子楚道:“不过我不介意,那位却是绝对不肯。所以你要把我一步一步的完全释放出来,到时他自会与我融为一体,不然他只会成你的绊脚石。”
李唯继续问道:“请问子楚公子,我该怎样将你放出来?”
子楚道:“劝他,哄他,他对复仇、对权势的越强烈,我出现的时候就越多,等他对秦王之位志在必得之时,便是我彻底支配心神之日。”
李唯对这种类型的精神分裂症了解的很清楚,国外的医生曾跟她说过母亲的病情,如果治疗顺利,那么在治疗过程中两个人格会逐渐融合,最后合成一个健康的人格。
只不过过程很艰难,因为对于忧郁消极看不到希望的人格,要无限的纵容,拼命的满足,哄他,关心他,让他高兴,只有这样才能激起他的希望。
“你放心,他所有的记忆我都有,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得到他的认可。”
李唯点头道:“那么异人也知道你的存在吗?会知道我们做了交易?”
子楚不屑道:“他是我的一部分,当然知道我的存在,只不过他还不配用用我的记忆,你放心我的经历,我所做的事,他全都不清楚。”
李唯点头道:“那么以后就仰仗子楚公子了。”
她说着从已湿的袖中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双手呈给子楚道:“有个洗浴的方便东西,拿给公子试试。”
子楚瞟了一眼盒子,接过打开,眉梢一挑道:“是什么?”
李唯指着香味清隐的纯白的香皂道:“可浴身。”
子楚伸手拿起香皂,握于掌心,放在鼻下轻嗅,他从浴池里出来时手上沾满了水,这一握没留神,香皂呲儿就从他手中滑了出去,啵的一声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不偏不倚啪的掉在了李唯脚边。
两人同时将目光落在不停打转的香皂上,然后愣愣的看着香皂旋转变慢,最后停了下来。
浴室里一片安静。
子楚的目光从香皂上移到了李唯的脸上,他示意李唯道:“捡起来,给我。”
捡起来……
很简单很平淡的话,但是——这是在浴室,而且孤男“寡男”全身湿透,子楚让她捡肥皂,这,不太合适吧。
子楚见她犹豫,踱步到李唯身边,靠在她的耳际垂眸轻声一笑,湿漉漉的黑色睫毛垂下,分外长密。
“怎么,这样的小事都不肯为我做,还说要辅佐我当秦王吗?”
李唯看了他一眼,想到这个年代谁会多想什么呢,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李唯弯腰蹲身,伸手去捡那块香皂。子楚竟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香皂的时候,手腕忽然被子楚大力的握在了手上。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喜欢我?”子楚将李唯拉到身前,邪魅而危险的问。
作者有话要说: 写感情不易,还是先把恋爱谈好。
推一篇甜甜的恋爱文,亲亲们喜欢可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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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1-sinθ)、世界观决定方法论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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