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14】
清晨，天刚蒙蒙亮，郑逵便找上唐云暖。
唐云暖下车前着重观察了加油站店铺半开的铁闸门，里边乌黑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应该是时间还早，郑逵的妻子尚未醒来，所以不曾点亮任何灯光。
下车后，郑逵沉默地抽着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唐云暖下意识退了几步，不让烟草味沾染到身上，良久后问道：“小阳现在的状况，你和你妻子提过了吗？”
郑逵眸光闪烁了下，又拿起一根烟，摇了摇头，发际线后苍白的发丝格外显眼，满面愁容：“还没有，她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劲，我担心她不能接受……”
“说起来，还没跟你说过我们为什么去领养阳阳。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妻子产后大出血，摘掉了子宫，孩子是个早产儿，肺部发育不全，生下来没到二十四小时就走了……儿子走后，我们一直走不出来，还是经朋友介绍，机缘巧合下我们才去领养了阳阳。”
平静的叙述，中间却是不为人知的艰苦心酸。
那是唐云暖所无法理解的痛苦，所以她缄默地听着，只在他忍不住落泪时适时递上一张干净的纸巾，从始至终未曾发过一言。
郑逵平缓了一下情绪，凝视着手中那张雪白的纸巾，手止不住地轻颤，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眼神刹那间变得坚定，不再遮掩，伸手撩起衣服的下摆。
随着衣服撩起，唐云暖倏然睁大眼睛。
深可见骨的咬痕交错横在郑逵的腰腹上，露出的白骨令唐云暖心惊，脑内闪过昨日郑逵的穿着，再看他眼下穿着的红色卫衣，心中有了猜测。
“是你妻子昨晚干的？”
“……是。”
郑逵挺惊讶唐云暖的淡然，更觉此人不简单，在末日里，不简单的人能够有更多的活路，把女儿交给她，或许是最妥当，也是生存希望最大的办法。
“你们走后，她醒来就一直在找你们的小姑娘，附近找不到，趁我没注意开车出去找。越野车速度太快，我用其他的车追赶过去时，她已经倒在地上……”郑逵痛苦捂面，脖颈上青筋暴起：“她的身上，伏着一个丧尸，啃食着她的脖颈，还有一群狼，把她和丧尸围在中间……”
“我用尽所有武器，才把她带回来……把她的双手绑起，将她跟柱子绑紧，想控制住她的行动，可是、我还是低估了她的力气。”
郑逵苦笑了下，目光眷恋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房车门口，眼前浮现昨日见到的女儿，声音低哑对唐云暖说道：“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说完，深深地朝唐云暖鞠了个躬。
唐云暖没反应过来，没能及时阻止他这一鞠躬，待她反应过来要伸手过去扶他，郑逵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连连后退。
把腰腹的咬痕再次暴露在唐云暖的面前，扬着声提醒她：“唐小姐，我被丧尸咬了，即将会变成丧尸的，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唐云暖默然，没有把那一句‘我也是丧尸’说出来。
研究室那一众科研人员，不分日夜地研究、用丧尸进行实验，结果也只换来一个她成功苏醒，这其中最大的功劳还得算在她那位科研元老的父亲身上，不是他注射的一针药剂，她会和其他丧尸一样，不会对科研人员后续研发的药剂产生反应。
而如今父亲下落不明，哪怕她告诉郑逵她身上发生的一切，也无法挽救什么。
唐云暖微微垂眼。
而且……她也没有很想帮助郑逵和安冉。
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现下排在她心中首位的，是柳知湘和她女儿的病。她的时间宝贵，她不想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说她无情也好，冷漠也罢，她决不会动摇。
“这附近还有物资吗？”唐云暖等到郑逵看起来平和了些，接过他递来的加油卡，才问道。
唐教授的研究室在另一个城市，开过去至少得半天路程，途中经过的地区有没有危险尚且未知，车里又多了个小孩，多了张吃饭的嘴，物资还是得多收集些，免得到时候突发紧缺，慌慌张张不知道该去何处寻那些物资。
郑逵点头：“有，就在屋后的仓库里，我开车全部运过来，你就在这里等着。”
上车前，还有点担心她会擅自跟来，回头再三嘱咐：“唐小姐，我速度很快的，你别主动靠近，我怕我妻子闻到你的味道，会激动。”
唐云暖回应：“好。”
她没有立刻回车上，站在原地，看着郑逵上车、关门，驱车绕到加油站店铺的后面，直到车子的背影消失在目光可及之处，方才转身，上了车，关上车门。
柳知湘等待已久，见她上来，立马迎了上去：“你打算接纳那些物资吗？”
唐云暖和她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一抹担忧，可能只是她们顾虑太多，把郑逵他们想得太恶，可车上两个孩子，她们不能不考虑得周全些。
不说他们可能故意在物资上动手脚，就谈保存物资的环境，她们也一无所知。
那些物资，不是要进肚子里，就是要贴身用的东西，不清不楚的叫她们如何能放心使用，如何放心给两个尚且年幼的小孩使用。
“昨晚我已经把车子加满油和水了，黑水箱也清理了。”唐云暖忽然轻声说道，食指屈着，在方向盘上有规律地轻轻点着。
柳知湘听出她的纠结，眉头微蹙，替她抉择：“走吧。”
唐云暖抬眸，看着那双眼眸中的坚定，没动。
现在走了，她该去哪里补充物资。她是不需要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可是车里一大两小怎么办，万一现有的物资途中用尽，那只能在陌生的城市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我知道哪里有物资。”柳知湘说道，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唐云暖的手，继续道：“我之前出去过，在偏僻的小巷子里找到一个仓库，里面还有一张床，应该是生活超市老板找租金便宜的出租屋充当仓库。”
“就在这附近，开车过去很快的……我们走吧？”
唐云暖目光落在那只轻柔握着她的纤细好看的手上，理智告诉她应该挣开，应该和柳知湘保持距离，可情感在左右，离别的那三年日夜的渴求就在身边，就在此刻实现，她怎么舍得。
走神片刻，回神已错过抽离的最佳时机，情感占据了理智的上风，唐云暖到底没抽手，也没有反握，像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任由女人握着。
半晌后轻声才回应：“……好。”
“等郑逵出来，我和他说一声，我们就走。”
“好。”
“等会我开吧，你休息一会。”柳知湘提议道，暖暖总是只在副驾驶休息，休息的质量能好到哪里去，铁人运作久了都会发烫，何况是人呢，怎么可能不会累。
唐云暖一怔，多了一份诧异：“你会开房车？”
柳知湘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不舍得松开唐云暖，便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出口袋的驾驶证，单手翻到对应那页，放在她眼前，让她看清楚，强调一句：“两年前我就拿到了。”
唐云暖诧然，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不愿意去考驾照吗？”
结婚之后，她想过每年结婚纪念日开着房车自驾游，去不同的地方庆祝那非凡的一天，所以问过柳知湘，愿不愿意去考个能开房车的驾照，得到的是无情的拒绝，以及说明她们完全没有那个时间的文绉绉的情况分析。
没想到，结婚时拒绝飞快，反在离婚后去把驾照考下来了。
唐云暖很不能理解她的动机和意图。
难不成，和她结婚的男人也让她去考不成。
想到这，唐云暖一颗心沉进阴暗的水底，面上的轻松消失的同时，被虚虚握着的手也抽了出来，留柳知湘一人望着悬在半空的手，神色惶惶。
徒然变得空荡荡的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把，想再鼓起勇气接近那双柔荑，被唐云暖投过来平淡的眼神冻回去了。
茫然和无措攀上心头，柳知湘急忙解释：“那段时间，我辞职了。照顾囡囡完闲暇的一点时间就去考了驾照，我……我是在很早就报了名的，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去学，那段时间才有精力去学习，把它考下来……”
唐云暖蓦然抬头，直视那双急得红了眼眶的眼睛，语气平静：“多早？”
柳知湘回想了一下，答道：“在暖暖你说想自驾游去玩的时候，大概是，大四上学期。”
“你骗我。”唐云暖不信。
柳知湘更急了，连忙用更多的细节来自证清白：“大四上学期举行过一场特殊的运动会，是和其他大学联办的，请来了记者，所有专业都要派人参加，所有学生必须出席活动，不能请假。
我们那时已经在实习了，特地请了假回去学校参加的，回去的时候正好被逮住采访，是新闻部的新生采访我们的。她们问你如果能出去玩，你希望怎么去、要去哪里玩，你回答的，想房车自驾游，开到哪里去哪里玩，自己把控速度和方向，自由自在，不赶不忙，最舒适。”
唐云暖眉眼微皱，柳知湘以为她还是不相信，声音都带上哭腔：
“我都记得的，这是真的，你信我……”
“我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