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8】
车辆汽油加满后，唐云暖没有半刻的耽搁，踏着月色启程，加速往洞雪镇的方向开去。
外面危险，越早抵达庇护所，她们越安全。
奇怪的是，距离庇护所越近，理应更放心的柳知湘反而开始频频走神，心事重重的样子，唐云暖问了两三遍，还是没能撬开她的嘴。
“你到底是在烦恼什么？”
目睹柳知湘又一次走神，差点把开水倒自己手上，唐云暖语气差到极点，把杯子用力放在桌子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惊得专心搭积木的小孩身体一颤，好不容易垒起来的高楼瞬间坍塌，落在桌面和地板上。
囡囡第一时间不是可惜自己亲手建造起的大厦，而是抬起头，将忧虑的眼光投向妈妈和唐阿姨。
同样被吓一跳的还有柳知湘。
站在桌前，手还握着热水壶的把手，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与唐云暖对望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惊惶，不理解唐云暖短时间内情绪的变化。
“你……怎么了？”
唐云暖眉心一跳，嘴角下压，顾忌着小孩在场，深呼一口气平缓心情，竭力让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你是真的不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还是，在装傻？”
柳知湘眸光闪烁了一下，也就是这一小点的变化，让唐云暖笃定自己的猜想。
唐云暖猛地站起，眼神犀利得好似锁定猎物的老鹰：“跟我去外面，有事和你谈。”
柳知湘想要拒绝，可唐云暖根本没有给她留拒绝的余地，说完立刻转身下车，站在车旁的公交车站等待。
“妈妈，你和唐阿姨是不是吵架了？”囡囡心思细腻，稍微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思绪翻涌，更别提唐云暖如此明显的表现。
柳知湘蹲下与女儿澄澈的眼眸对视，握着女儿的小手安抚她的情绪，编织的谎话和搪塞的话语怎么也捏造不出来，缄默半晌，才应道：“……应该是……没有吧？”
囡囡皱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妈妈说‘应该没有吧’是个什么意思。
问不到想了解的，囡囡转而催促仍呆呆伫立在她面前的妈妈：“唐阿姨在等你呢，妈妈你快去吧，别让姨姨等着急了。”
柳知湘走下车，唐云暖立刻按了车钥匙上的按键，将车门给关上。
拍了拍旁边空着的长椅：“坐。”
柳知湘温吞地走过去坐下。
自己出来待了好一会，唐云暖冷静不少，只是注视柳知湘的眼神依旧锐利，忽然出声：“从这里到洞雪镇庇护所只需一个小时。”
柳知湘没料到她从这里切入，怔了怔。
“正常来说，幸存者巴不得闪现进庇护所，那里是末日里对于人类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但，你好像并不那么觉得。”
唐云暖打量着柳知湘的神情，平静地问：“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去庇护所吗？”
放在以前，柳知湘肯定是不想去那么多人的地方，和那么多人相处。
可这种理由，贯彻至今日，显然不可能。
一路开过来，她们没有遇到太大的危机，不过那些模样恐怖的丧尸是见过无数的，柳知湘身为科研人员，对病毒方面尤其了解的，必然比她要更熟知丧尸病毒的可怕。
明知危机四伏，身边带着脆弱的小孩，却不想着尽快去往庇护所，唐云暖想不通柳知湘是怎么想的，不明白她到底在顾虑什么。
有什么能比安全和生命更重要？
“我没有不想去。”柳知湘摇头否认。
唐云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然而柳知湘又陷入沉默中。
预料之中令人恼火的结局。
唐云暖倏地起身，站在柳知湘的面前，实在气不过，伸手捏住她的肩膀，想要使劲让她感觉疼的想法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烟消云散，胸脯起伏了一下，认输般微垂下脑袋，低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怕庇护所里的人不好相处？”
“……不是。”
“那是什么？”
“我……”
柳知湘满脸纠结，嗫喏半天只挤出几个字。
唐云暖也被磨得失去沟通的欲望，恰巧手机有电话打进来，下意识走远去接，后面注意柳知湘跟随的视线，脚步不自觉调转方向，走回公交车站，停在距离她两步的位置。
拿起振动不停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唐总，您现在在哪里？”
唐云暖敏锐察觉到方如西声音里的急切，把公交车牌注明的地方告知，“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检索到唐教授的定位，从洞雪镇到那边得有三四个小时，于我们而言实在太远，庇护所这边需要有人把守，没有多余的人手能派出去的，所以我想，能不能请您先去定位的地方看看？”
给唐云暖打电话前，方如西已经试探过领队的态度，用词遣句很委婉，翻来覆去一个意思——派不出人手，不会耗费人力和精力去找人。
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唐云暖。
失踪的父亲有消息，唐云暖却异常平静，看了眼柳知湘，又看了眼房车，问道：“我能把幸存者送去庇护所，再出发去找父亲吗？”
“唐教授！？”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反应，柳知湘反而激动起来，走到唐云暖面前，抓住她的手臂，着急地问道：“唐教授有消息了？”
唐云暖有点懵，怔怔地点点头。
“唐教授在哪里？可以联系上他吗？他还好吗？还是好好的吧？没有出事吧？”柳知湘语速飞快，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你这么担心他？”
柳知湘连连点头，紧接着追问：“所以他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搜索到他的定位，具体的还要过去确认。”
“那我们马上过去吧。”柳知湘迫不及待。
唐云暖心里疑云密布，柳知湘其实很少见到父亲，只在婚后回老家时偶然碰上过一两次，见面双方也是生疏地打声招呼，顶多算见过两面、法律上有点关系的陌生人罢了，怎么眼下如此关切父亲的下落和安危？
“你不愿意去庇护所的原因，和父亲有关？”唐云暖试探地询问。
柳知湘僵了一秒，待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时已经太晚，唐云暖早已通过她的反应确认答案。
唐云暖还要追问，手机又开始振动，是被挂断电话的方如西重新拨回来了。
柳知湘如蒙大赦：“你先接电话吧，我去车里看看囡囡。”
说完，逃跑似的往车门走去。
然后停在紧闭的车门前。
掌握钥匙的唐云暖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从柳知湘的背影里看出一起窘迫和无措。
轻轻一按，车灯亮了一下，车门缓缓开启。
柳知湘抿唇，她知道，这是唐云暖的退步，短时间内不会有再过多追问。
然而心口沉甸甸的巨石没有变轻，反而压得她呼吸不顺，直到看见满脸忧虑的女儿，才恍惚回神，换上自认为轻松的笑容。
没一会，唐云暖接完电话，也回到车上。
柳知湘视线立刻锁定在唐云暖身上，攥紧拳头，小声问她：“我们现在去哪？”
唐云暖瞥了她一眼，扭头淡定地启动车子：“去庇护所。”
柳知湘提着的一颗心重重摔在地上：“真的不管唐教授了？”
收起突然升起的恶趣味，唐云暖一边掉头一边补充：“去之前，先去一趟阳光幼儿园。”
“阳光幼儿园？”
“父亲的定位在阳光幼儿园，但是联系不上。”
柳知湘沉思片刻：“阳光幼儿园，好熟悉的名字，不会就是家附近那个幼儿园吧？”
为了女儿，她曾经调查过周边的幼儿园和学校，阳光幼儿园就是其中的一家，口碑和价格都挺好，只是考虑到女儿的特殊性，她只是简单了解一番，之后就没再研究。
同样觉得熟悉的还有唐云暖，只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在何时何地听过这个地址。
直到经过多了一两只倒下的丧尸的加油站，她才倏然想起来，她是在郑逵讲述关于她女儿的事情时听到的。
他们的女儿郑沐阳在幼儿园就读，也是在去幼儿园遭遇的丧尸爆发、末日来临，至今下落不明，连丧尸体的她都未曾被发现过。
加油站门窗紧闭，郑逵他们的车停在铁闸门前，应该是处理完丧尸后，进去休息了。
唐云暖没想要过去打招呼，这样一来正好避免没必要的交集，轻踩油门，开过加油站，开进不远的幼儿园大门。
幼儿园的大操场里有个大坑，里面躺着无数只死气沉沉的丧尸，唐云暖猜这应该是郑逵他们的手笔，为了找到女儿，恐怕整个幼儿园的丧尸都被他们清理干净了。
在房车上观察完形势，将装备带齐全，唐云暖才准备出去。
“我也要去。”见她打算只身前往，柳知湘连忙提出。
唐云暖回身，反问：“带着个孩子去？”
柳知湘哽住，望向女儿，静默两秒后妥协：“好吧，那你找到唐教授能不能第一时间告诉我？”
唐云暖眸色渐深：“既然不想我问，好歹收敛一点吧，你这样，真的很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