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盛夏，蝉鸣声声。
燥热的暑气熏染着空气，带起翻涌的热浪。
女孩穿着清凉的吊带裙，面颊圆润可爱，圆滚滚的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牙。
"理哥，你都好久没来直播间看我了，一来就在我这里提其他人的名字。"
她是大鱼直播平台颜值区的一名主播，主播名甜甜，人如其名。
被她叫做理哥的是平台玩家，出手还算是阔绰，偶尔会来甜甜这里溜达。
[理想人生（9富）:这不是想着跟你熟，所以才来找你吗，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找其他人打。]
甜甜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又调整好了表情，笑道:"别别别，我这就去连麦。"
说着，她点开屏幕左下角的连麦选项，好友列表中在播的人不少，但她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拉到最下面，找到那个人，点击[申请连麦]。
"好了，我连他了，理哥你是真的心急！"甜甜笑道。
趁着对方还没接连麦，甜甜难忍好奇:"理哥，喃妹是怎么得罪你了吗，你怎么想要打他啊？"
直播中连麦分为两种，一种是聊天互动，一种就是打pk，pk要是输了，就会有惩罚。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他那边玩吗？"
[理想人生（9富）:嗯，闹崩了，等打完他，我就给你开守护。]
甜甜脸上有些敷衍的笑容立刻变得真诚了几分。
守护是平台上的一种礼物，分为白银守护，黄金守护和钻石守护，价格依次是三百，五百和一千。
和普通的礼物不同，守护这个礼物存在的时间是一个月，每次进直播间都会有专属特效，普通礼物就像是一闪而逝的烟火，美丽盛大，但转眼即逝，但守护就意味着长久。
哪怕这个玩家喜欢到处逛，偶尔看到守护的标志，也会想起，哦，我曾经在这个主播的直播间停留过。
随着网络的发展，如今的主播数量与日俱增，竞争自然也越来越大，所以主播自然是希望能遇到一个长久守护的玩家，就好比销售遇到了一个固定的买家，每个月都稳定提供销售额是一个道理。
连麦申请无声的闪烁，在即将挂断的时候才被人接起。
视频一分为二，甜甜居左，右边先是黑屏，短暂的卡顿了一下，才显露出对面的主播。
喃妹今天扎着两个低马尾，垂在胸前，几缕发凌乱的遮掩在脸侧，将利落分明的棱角柔了三分，黑亮的眼眸如秋日里的湖泊，映着微凉的落日，闪着粼粼波光，干净而澄澈，像是涉世未深的邻家妹妹。
微微点了口红的唇饱满丰盈，天生的微笑唇，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像是明媚的午后阳光，他眉眼一弯，露出个笑:"甜甜下午好。"
声音也好听，轻轻柔柔的。
甜甜自认是个小美女，身边的亲朋好友没少夸赞，在学校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在这个人面前都不免自惭形秽。
毕竟小有姿色的女孩子不少，但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对她来说还是头一个。
所以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在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时，甜甜还是磕巴了一下，才回:"喃妹，下午好。"
"我们家有个哥哥说想要玩pk，所以我就连你了，可以的吧？"
甜甜说话的语速很快，许喃眨眨眼，缓了缓才适应了她说话的节奏，笑道:"当然可以。"
许喃和甜甜是随机连麦遇上的，当时还算聊得来，就加了个好友，但也不怎么连麦，所以许喃看到对方的连麦申请，犹豫了一下才接起。
"那我们三局两胜，两个惩罚，可以吗？"甜甜又问。
三局两胜，输一轮一个惩罚，最后没有翻盘，又有一个惩罚。
许喃没有意见，他虽然连麦次数不多，但规矩还是知道的，平台的主播大多都这么玩。
甜甜做捏拳加油状，笑眯眯说:"那我闭麦拉票去啦，你也加油哦。"
许喃嗯嗯点头，弯起眼睛一笑，脸颊上的酒窝齁甜微醺。
甜甜又是一愣。
临闭麦，甜甜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想说又忘记说的话:"喃妹，你没开音乐。"
许喃怔了一下，垂眸看向自己电脑桌面的任务栏，美颜软件，直播软件，声卡，音效，依次排列，唯独少了音乐软件。
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许喃缓缓呼出一口气，神色自然地找到音乐软件点开。
随手挑了一个歌单，看到歌词开始滚动，他才看向镜头，问道:"现在有音乐声了吗？"
这是他直播的第二个月，直播间的人不算多，但也有几个固定会来的粉丝。
[梦里三千（3富）:有了，声音有点小。]
许喃依言将音量拉高:"现在呢？"
[胡说八道（4富）:可以了，主播你是听不到自己的音乐声吗？]
看了眼胡说八道这个id，是前两天来的新玩家，许喃一笑:"嗯，我这里听到的声音和你们那边听到的不太一样，声卡问题。"
一开始，许喃还会因为这样的问题感到紧张无措，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对答如流。
[胡说八道（4富）:哦哦，这样，我刚玩直播不太懂，哈哈哈。]
"这不巧了，我也刚做直播。"许喃也笑。
许喃是被合租的室友推荐来做直播的，起因是室友闲得吃屁，用美图软件p他的照片，发现换了女装后的他居然丝毫没有违和感，顿时惊为天人。
而恰好许喃正是缺钱的时候，然后大鱼直播平台就多了一个变装主播。
一开始许喃是不愿意做变装主播的，但他没什么才艺，在偌大的平台，要是没有平台的扶持，想要做起来谈何容易。
所以，在经过一个星期的思想挣扎后，他终究是拜倒在金钱的牛仔裤下。
直播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一些，在室友的帮助下，购买了一套二手设备，申请主播号，调试视频后就可以开始直播了。
唯一费劲儿的就是头发，思前想后，许喃直接去理发店把头发接长。
他自己的头发本来就挺长，到后颈，接长没什么难度，只是比较费时间，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才算是接好。
接出来的头发也就到手肘，平日里要是出门他就用发绳扎个低马尾，也还算省事儿。
pk的倒计时开始，一局pk的时间是十分钟。
许喃看了看时间，眨眨眼睛，狭长的眼弯成了月牙，眼角的小痣也在这个笑容中有了鲜活的生命力:"有没有小姐姐帮帮我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直播间人不多，但叫得上名字的几乎都是女孩子。
[胡说八道（4富）:怎么帮啊？]
不等许喃回答，直播间的老粉就已经帮他做了回答。
[梦里三千（3富）:刷礼物就可以了，超过对面的分数，我们就赢了，现在我们两边都还是0……卧槽！]
梦里三千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对面刚刚还冷冷清清的分数，瞬间飙升到了1000分。
平台pk计分是1:10，也就是说，对面上了价值一百块钱的礼物。
[梦里三千（3富）:我过去看看是啥情况]
许喃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离开了直播间。
许喃一笑：“…………”还真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呢。
风风火火的梦里三千很快又回来了，一进直播间就咋咋呼呼上了。
[梦里三千：卧槽卧槽，对面有狗！]
许喃：？
[梦里三千：理想人生那傻在对面，狗见了都要吐泡口水说晦气的程度。]
许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理想人生是谁。
这是他上个星期遇到的一个玩家，也不知道是哪里看对了眼，突然就留在了他的直播间，每天都会给他刷点儿礼物，不多，最贵的礼物也就八十，但一个星期下来也成了他凄惨榜单上的榜一大哥。
许喃心怀感激，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大方的玩家，于是就问这位哥有没有什么心愿。
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就尽力去做。
然后这位大哥说，想看他脱衣服。
许喃直接被说懵了。
且不说直播是公众场合，就算是私下，他也没有对着陌生人脱衣服的癖好，哪怕他是个男的。
被他拒绝，这人显然是不高兴了，在直播间说了许多不干不净的话，就像是狼外婆揭开了伪装，再也没了之前的好模样。
虽然直播了一段时间了，但许喃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有些手忙脚乱的无措。
幸好那会儿许喃房间里有几个老粉在，当即就帮他怼了回去。
理想人生自然是骂不过这几个口齿灵活，能言善辩的女孩子，留下几句辣眼睛的脏话，灰溜溜走了。
本以为这事儿到此就结束了，没成想今天竟然又遇上了这人。
“大概是巧合吧。”许喃道。
话虽这么说，但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这人显然是来者不善，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视线在pk的倒计时上一掠而过，还有三分钟。
秀气的眉毛不经意间皱了皱。
[梦里三千（3富）：我去群里叫人。]
许喃想了想，没有拒绝。
他建了一个粉丝群，里面人不多，都是每天或多或少都会在直播间停留一段时间的玩家，认识了一段时间，大家的关系都还不错，群里也很是热闹。
直播间里基本上都是女孩子，他不好意思开口要礼物，基本上都是大家随意刷。
但今天的情况，他感觉不太好。
时间上有些紧张，许是午休时间的缘故，群里静悄悄的，梦里三千的消息发出去，只零星冒出两个人回复，说马上就到。
倒计时缓慢地跳动，迅速从三变成二，最后进入六十秒倒计时。
两边的比分微妙的稳定在0：1000上。
许喃舔了下唇，眼睛盯着比分，在时间变成0：30的时候，屏幕上窜出一架飞机的动画特效。
这是平台的一个礼物，价值一百五十。
持续了五分钟的比分被打破。
许喃有些不敢置信的赧然又有些激动，眼眸中闪过一抹辰星：“谢谢三千的大飞机！”
这是他直播以来第一次收到价值超过一百块的礼物，这神圣的时刻，他甚至想要录频保存下来。
但快乐总是短暂的，刚刚变更的分数还没留存超过五秒钟，甚至许喃的感谢声音还没有结束，对面又上了一个流星雨，同样是价值一百五的礼物。
比分再次落下。
[梦里三千：卧槽，肯定是理想人生那狗东西刷的礼物！我再去充钱！！]
许喃抿了下唇，阻止道：“别别别，你别充了，留着买零食吧。”
粉丝群里活跃，许喃也没少贡献，他经常在群里说话，自然是知道梦里三千其实也就是一个大学生，没什么钱，上课之余还要去打工兼职。
哪怕许喃缺钱，也不至于对这样努力生活的人下手。
赚钱可以，爱财可以，但一定要有底线，这是他一直奉行的信条。
第一轮pk以1500:2500的比分结束，许喃输了。
甜甜打开麦，满脸歉意道:"啊，不好意思啊，我聊嗨了没注意时间，不然应该提醒你们家一下的。"
许喃眼睛一弯，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家现在没什么人，罚什么你们说吧。"
pk输了就要惩罚，许喃早就心有准备。
甜甜闻言问询地看向自家的公屏。
[理想人生（9富）:原来就这点水平？我还以为多牛逼呢]
甜甜平日里都喜欢把玩家的话念出来再回复，给足了玩家存在感，但这位大哥说话实在是不客气，饶是她口才不错，当着当事人的面，也有些尴尬。
"理哥，你上的票，想怎么罚啊？"甜甜问。
对面的许喃了然，果然是理想人生在对面上分。
[理想人生（9富）:让他跳脱衣舞]
甜甜一顿，面上显露出几分为难，看了眼对面还不知情的喃妹，甜甜关了自己这边的麦，连哄带劝说:"理哥，脱衣舞不成，这平台不允许啊，要不咱们换个？"
"要真跳了，估计我和他都得被封号，你难道以后不想看到我了吗！"
这话让理想人生有些不高兴，说话也越发难听起来。
[理想人生（9富）:婊子立什么牌坊，搞直播还这不行，那不行的，装什么装]
甜甜做直播大半年时间，虽然是个才艺主播，但运气不太好，一直没遇到什么有实力的玩家，成绩做的马马虎虎。
所以哪怕心里不舒坦，她还是扯出一个笑，安抚这送上门的饭票:"理哥，你别生气，咱们能罚的很多，要不我们让他表演个才艺？"
[理想人生（9富）:才艺有什么好看的，没意思]
"理哥，咱们惩罚也是有标准的，"甜甜皱了皱秀气的眉，"有些惩罚价位低了，人家肯定不乐意的。"
眼看氛围不太好了，直播间的粉丝也跟着帮腔。
[赵哥说到做到（5富）:看才艺才有意思，你不是说对面得罪你了吗，你让他当戏子，给你表演，多解气啊]
[要做人上人（7富）:就算能跳脱衣舞，一百块也不够看啊，要不这局就这样，下一局你多上点，兄弟几个也跟你打，攒个大局，就能罚狠的了]
………………
甜甜直播间的人不算多，但基本上都开了口，理想人生在短暂的僵持后，终是松了口。
[理想人生（9富）:那多少能罚狠的？]
甜甜犹豫了一下，竖起手指比划了个一:"至少……也得一万分以上吧……"
[理想人生（9富）:就这么点？那行，开下一局，赶紧的]
甜甜:"…………"
见他这么爽快，甜甜心里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多说点儿。
"那这一局怎么罚？"
[理想人生（9富）:就按你们说的来，反正一百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甜甜腹诽，大老爷们的可真够小心眼的。
商量妥了，甜甜再次开麦:"喃妹，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次惩罚是才艺表演。"
许喃愣了愣，虽然和理想人生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以为，这人会逮着这个机会可劲儿整他。
"你准备表演什么？"甜甜问。
许喃想了想，手指挪动鼠标，在音乐软件上找到自己想找的歌曲，说:"要不，我给你们做个手语舞吧？"
"手，手语？"甜甜有些愣神。
她做了半年多的直播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才艺是手语的。
"你说的是聋哑人使用的那个手语吗？"甜甜不确定地问道。
许喃一笑，肯定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啊，我思来想去，我的才艺好像只有这个。"
"那，那好吧，"甜甜笑眯眯道，"你好厉害啊，竟然会手语！"
"没有，以前学过一点而已。"
许喃点开音乐，确定下面的字幕开始飘动后，这才跟着歌词开始比划起来。
青年手指纤细，莹白如玉，随着音乐的流动，灵巧地上下翻飞，力道柔中带稳，明明只是简单的手指动作，却有着一种张扬的力量感。
简单的一首歌曲似乎因为这纤纤十指而拥有了灵魂，活泼的音符在无形的五线谱上轻舞弹跳。
甜甜从第一次连麦就知道对面的人有多么好看，不止是脸，还有那双漂亮的手，以及男生身上干净澄澈的气质。
她没有很好的文化造诣，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是清泉酿造的米酒，冰冰凉凉中带着醉人的甜。
两个直播间的嘈杂似乎都在这空灵的音乐中有片刻的宁静。
＊
德国，柏林。
青年打开网页查询资料，刚刚看到自己想要找的学术内容时，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弹出来，他还来不及反应，手里的鼠标已经点了下去，然后跳转了新的网页。
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鼠标，但这个网页就像是不看一眼誓不罢休一样，点叉毫无反应，兀自加载着。
“professoryu，怎么了？”一位德国女学生抱着厚重的文献资料经过余戌的身后，“需要帮助吗？”
余戌回头，对着对方礼貌地微笑：“不用，网页卡了而已。”
青年身姿挺拔，五官深邃立体，是少有的英俊，穿着休闲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年轻好看的男人竟然是个双学位博士。
德国女学生闻言耸耸肩：“也是，有什么事情能难住我们的教授呢。”
对于没帮上他，女学生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把独处学习的空间留给了青年。
等人离开，余戌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互联网是什么毒窟吗，每一次，每一次他上网都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广告偷袭，花样百出，防不胜防。
有时候出来的内容不堪入目，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他在白日宣淫。
手指挪动着鼠标，刚准备后台强行结束进程时，网页加载出来了。
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子蓦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手指在耳边比划，然后在脸颊上轻点向下。
黑发乌黑柔顺，不时随着轻风微漾，女孩眉眼干净，带着盎然笑意，浓密的睫毛扑闪，似是藏着星羽。
许是单眼皮淡化了五官的冲击，不是乍看很惊艳的人，但却莫名耐看，就像是一杯清茶，细细品茗，口齿回甘，回味悠长。
眼波流转间，微微上扬的眼尾似是荡着徐徐清风。
皎皎明月乍然入怀。
本来想要关闭网页的手指神使鬼差地停下。
余戌学习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听到太多的噪音，习惯带着降噪耳机，欢快悠扬的歌曲顺着耳机传入耳里，鼓锤敲打很有节奏感。
是一首当下很流行的网络流行歌曲，余戌在同学那里听到过，不过相比当下的歌曲，他还是更喜欢经典的老歌和古典乐。
女孩像是拥有某种操控人心的魔力，余戌的心脏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忽快忽慢。
在这一刻，余戌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实在是长得太符合他的审美了，就像是量身定做一样，浑身上下，竟然找不出一处让他觉得不好的地方。
表演很快结束，然后他听到女孩说了话：“我表演完了。”
余戌：“…………”
女孩的声音和容貌严重不匹配，倒不是不好听，只是余戌以为，这个看上去就很甜美的女孩子，应该是很可爱的声音。
但事实是，这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嗯，很像一个男的，哪怕柔和沉静，那也掩盖不了像男人的事实。
这样的差异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
也许这只是一块美玉上小小的裂纹，微不足道的瑕疵，但对于完美主义的他来说，不亚于一场天崩海啸的灾难。
欢快跳动的心脏骤停，怦然心动的爱情在这一秒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