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这最终还是到来的一刻
常陆院馨自小山崖上没有抓住项翛年的手,致使她陷入险境后,自责和无力感,像是让人喘不过气的厚重雨幕,牢牢地包裹着他的七窍。
在汪洋大海中,如大海捞针的渺茫,随着寻找时间一分一秒不断流逝的,让人无可奈何,只剩下徒劳机械的焦灼。
再到后面,终于找到项翛年时,失而复得的不真实感,与立即奔赴而去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了海浪,把项翛年再次从他面前卷走,带离他的视野。
以及,掌心终于能够触及到的,真实的项翛年的狂喜。
最后,紧紧拽着项翛年走上生命的海岸线的常陆院馨,疲惫的身躯,被胸腔里复杂激荡的主要两种情绪支撑着。
第一是庆幸。他找到她了,她还活着。
第二是后怕。万一……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这样只能听天由命的无奈了。
所以,现在,转化为具体的表现来说,就是常陆院馨单方面的,变得非常黏着项翛年。
项翛年只要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就ptsd,或者更准确的说,变成了分离焦虑?
所以,在各自回房后,常陆院馨一开始为了抑制自己去找项翛年的冲动,跑进卫生间,把水龙头调整到最冷的出水温度,冲了两次冷水澡,企图让自己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身体的凉意,只让发热的大脑,凉了一会会儿,冷水的影响褪去,留下的,依旧是充满了繁复杂绪的按捺不下来的大脑。
常陆院馨走出淋浴间,拉下边上的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然后,在镜子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镜子里的少年,粉色发丝垂下,无害又温和,但小腹上紧实健美的肌肉,和边上两条性感的马甲线,还有擦头发时,随着动作隆起的肩部臂膀的肌肉,无一不昭示着他的武力。
发丝上的水珠,滴到姣好修长的脖颈上,流向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再划过滚动的喉结,舔过正正好的锁骨沟。
留恋一阵后又顺着弧度往下,滑下结实的胸肌,舐过正好容纳下一滴水珠的马甲线,最后,顺着人鱼线,隐没在镜子照不到的光景里。
毫无自觉让荷尔蒙四溢的常陆院馨,对上没有被热气晕染的镜子里,那双清晰得同样毫不逊色的琥珀色眼眸。
“哈,那么,该怎么办呢……”
喃喃自语的轻和语调,眼睛里琥珀的光泽流转,似是头疼得困扰呢喃,又好似在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话。
“……”
无人回应。
“行,我知道了。”
仿佛得到答案的常陆院馨,撩起半边湿发,露出了饱满的额头。
被刘海遮挡的精致眉眼全然展露,他瞳孔中一改方才的纠结和犹豫,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坚定和暗藏的侵占。
既然打定了主意,常陆院馨也不再耽搁,草草吹干了头发,就往外面走去。
虽然。
常陆院馨从小接受的礼义廉耻教育,告诉他,他现在蠢蠢欲动怎么都按捺不住想去见项翛年的念头,非常之不绅士。
但是……
常陆院馨拿起行李箱里很早以前就准备好,却迟迟送不出去的小小礼物盒,郑重包进了掌心。
然后,从被仆人妥帖挂烫好的,一看就价值不菲且面料极贵的衣服中,挑选了一件最为帅气的纯白西装短袖衬衫,解开第一颗纽扣,心机地露出他自傲的锁骨和喉结。
下半身,他选择了一条颜色沉稳,但在细节处又勾勒出身材腰线包括肌肉的九分裤,裤口卷起,踩着一双锃亮纯黑的牛津皮鞋,露出了线条优美,同时充满骨感美的脚踝。
最后,出门前,常陆院馨往自己身上喷了他常用的那款香水。
若干年后,他无比庆幸,这时他带着点鲁莽的冲动。
再然后。
和前面一拨人正好岔开的常陆院馨,敲响了项翛年的房门。
“来啦——”
项翛年有气无力地回应着门外的人,她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埴之冢光邦,挠了挠头,没琢磨好怎么措辞再度郑重拒绝,又怕外面人等久了,不礼貌。
又因为刚才没回过神来,照明用的手电筒就被搁置在了门口柜子上,项翛年只能随手抓了最近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但一开门。
“常陆院,馨?”
满脸错愕的项翛年,就这样,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对上了门外精心打扮过的常陆院馨的眼睛。
没想到会看见意料之外的常陆院馨,项翛年停滞的大脑运转状况堪忧,只能愣愣地抬头望着,看起来莫名比平时更帅气,也更有魅力的少年——常陆院馨。
而常陆院馨,见到项翛年是这个反应,眉头微动,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往她手上的手机手电筒,还有柜子上还亮着的手电筒上扫过,瞬间就联想到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情况。
也是。
他,即使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过来,在这深夜,敲响了项翛年的门。
作为友人亦是情敌的他们,在某些方面的独占欲和控制欲,可谓是和他如出一辙。
所以。
他们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
但……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啊咧,年年,你看到我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怎么?你以为是谁啊?还是谁先来过了?”
常陆院馨面上装作轻松的样子问话,脸上的笑容也保持得非常标准,眉眼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可,如果项翛年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双平日里望着自己极尽温柔的眼睛里,全无泰然的从容,反而是,对他几乎笃定的猜测中,那几位情敌的森然冷意。
“……啊?啊!没谁!没人来过!”
不自然的语调,还有面前少女明显慌张的神色,给了常陆院馨答案。
[已经来过了啊……真是,不省心啊……]
常陆院馨垂眸盯着左顾右看就是不敢直视自己的项翛年,舔了舔后槽牙,随后,从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倏的,他弯下了腰,抛开了他的绅士礼节。
似是观望已久的凶兽,终于对自己看中的猎物,下了嘴。
常陆院馨用空着的手,托住项翛年的后脖颈,把她往自己的怀抱,轻轻拉了过来。
而听到头顶上传来的一声轻笑,正奇怪他笑什么的项翛年,下意识抬头往声源的方向追去,但下一秒。
“真的吗?”
缱绻又勾人,对方呼吸的热气,随着他的谈吐间,暧昧地喷在项翛年的耳边。
充满磁性的嗓音,顺着耳朵,在项翛年的脑子里炸开。
这还不算完。
对方的吐息,带来一阵酥痒的触感。
痒意蚀骨,项翛年不住想往边上缩。
但偏偏,命运的后脖颈被对方牢牢地握在手里,她动弹不得。
“呵呵,痒?”
又是一声,比之前更近,直击项翛年的心脏。
不规律的心跳,纠缠着灵魂,不断发出战栗。
被对方身上馥郁的栀子香迷了眼,被对方身上沐浴后专属的干净味道昏了神,呼吸着对方微微潮湿的气息的项翛年,再也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抗拒。
几乎就要丢盔弃甲。
常陆院馨满意地欣赏着被自己染红的嫩白耳尖,掌心的纤柔细腻,不住让他不安分地摩挲。
她脖子的骨骼,隔着一层皮肤,都能感受到自后方而来的烫人热意,对方无意识揉捏的动作,再加上前面忍耐住的酥痒。
项翛年终是忍不住,向对方求饶。
“别……”
少女娇软的嘤咛,同样近的距离,说话的气息,也照样喷在了少年人敏感的脖子上。
让原本还勉强能控制住自己行动的常陆院馨,崩了理智。
少年人的喉结,跟着不知谁人的心跳,上下滚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沾染上幽幽的昏暗,让他张开唇瓣,想低下头品一品,面前娇嫩的肌肤,是什么味道。
她,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汪汪汪!”
不论是果果,还是它身体里面还留存的一丝意识,都看不过眼了,急忙冲了上来,朝着常陆院馨狂叫。
常陆院馨:“……”
不甘又不舍的,放开了禁锢住项翛年的手,弯下身子,呼噜了一阵果果的脑袋,咬牙切齿地笑道:
“又是你啊,果果,真是败给你了。”
被放开的项翛年:“……”
好险……
见常陆院馨放开了自家主人,在可能把其他人引来之前,果果停止了狂吠,甩着尾巴,一颠一颠地走了两三步,就原地趴下,面对着常陆院馨。
看着监视自己、让自己不要做不规矩的举动的果果,常陆院馨又气又好笑,无奈,摇了摇头,只能双手举起以示无害似的摆了摆。
“好了好了,先谈正事,你手上有应该有保留类似证据的东西吧?”
“证据?”什么证据?
“别装傻,你这么贼……咳,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录点音或者拍点照,把你姨妈一家的‘罪证’保留下来等着以后反击?”
常陆院馨在项翛年敏感的“死亡视线”下,适时地改了口,风轻云淡的,把刚才那危险又暗昧的气氛,带了过去。
一开始还没明白常陆院馨在说什么的项翛年,在听到“姨妈”的时候,她就明白了,眼神警告了他说自己“贼”的那一部分,顺着对方给出的阶梯,默契的,把刚才的一幕,轻轻带过。
“有是有,你想拿来做什么?”项翛年不解,回想起手机里有自己刚来时录下的唯一一份,可以算得上证据的录音。
“当然是有用啦,我家里和国内最顶级的律师有点来往,帮你看看,能不能让姨妈一家进去乖乖坐个几年,或者从他们那里,帮你咬点补偿下来。”
“……那倒是帮大忙了,谢谢你?”
“为什么是疑问句?算了,有的话,就先给我。”
常陆院馨摊开手掌,手心向上,五指张开,示意项翛年把东西放到他手里。
“……今天太迟了,要不我明天再给你?”
项翛年在交出手机之前,扫了眼时间,发现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原主也要回来了。
那,这个决定,项翛年还是想留给原主去做。
她无权干涉这终将属于原主的人生。
“为什么?”
常陆院馨可不想明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本来可以是他独独一份的功劳,被同样觊觎着给项翛年出风头的情敌们,分走。
所以,这个首功,他抢定了。
想罢,常陆院馨迅速翻掌,想去抢夺已经快送到自己掌心的手机。
条件反射似的,项翛年察觉到常陆院馨抢夺的意图,飞速往后闪开,但手臂挥舞得太快,手机顺着她躲闪的力度,飞了出去。
“咚,咚,咚,啪嗒……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好歹我姐去世后……”
不可思议的,手机掉出来,不知道撞到了哪个按键,播放起了一开始项翛年到这个世界,纯属为了自保而录下来的录音。
【不用谢。】
项翛年:“……”
我谢谢你。
常陆院馨往里走了两步,踏入了项翛年的房间,拿起地上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的手机,皱着眉按下了静音键。
粗粗听了开头,常陆院馨已经快抑制不住全身的杀气了,但他不想项翛年这个当事人,再次听到这些恶心人的污言秽语:
“这个手机我就先拿走了,我明天拷贝了资料后再还你。”
“……嗯,行。”
看着常陆院馨全身上下洋溢着可怖的黑暗气息,还有他不容置疑也不容拒绝的态度,项翛年连忙点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
手机……被他拿走了呢。
欸,可惜了我和顺顺果果在这边世界的合照。
项翛年默默惋惜了一下手机里的相册,但又想到反正果果和顺顺之后都会和自己走,只是一点照片,她……可以舍得的!
常陆院馨一手捏着掌心小小的老式手机,还有一只手藏着小小礼盒,注视着门口看上去有些扭捏的项翛年,鼻尖嗅着房间里,独属于少女的馨香,带着淡淡的柠檬香。
他站在光影交错的分界线上,暧昧的光影,正好遮挡住他濒临疯狂的神色,躁动的心,还是没忍住:
“年年……你就真的,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一步,往前。
“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再一步,逐步往项翛年的方向逼近。
他闲庭信步的模样,看上去好像不是走在寻常的地板上,而是走在万千瞩目的红毯上。
宛如一只优雅的豹子,正踏着求偶的步伐,在中意的雌性面前,展现自己最帅气的一面。
最后,在距离项翛年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驻足。
既然强硬的色诱行不通,那,示弱呢?
常陆院馨的眸光中,好似有水光在闪耀,他委屈地抿紧嘴唇,挂着眉毛,从喉间挤出轻微的祈求,却直视着项翛年的眼睛,不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丝松懈。
如他所料,项翛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松动。
常陆院馨如经验丰富的狩猎者,立马抓住机会,咬住这一寸的余地,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希冀:
“但是——刚才从你的反应来看,我好想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啊……”
“……”项翛年低垂着眼,没有回答。
“……算了,就当给我自己留个纪念吧,送你。”
常陆院馨投降似的,沮丧地垂着头,泄气地交出了一直握在掌心的小小礼物盒。
纪念品么……
也是啊……
项翛年垂眸看了眼他掌心手机亮起的屏幕,23点59分50秒,距离她离开的午夜子时,他记得她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
那么,在最后,她可以任性放纵一把吧……
反正……他也不会记得。
胆小鬼项翛年,在笃定对面这个牵动着自己心神的少年,在十秒之后,就会永远忘记自己。
终于,往前走了一步,手心抓住对方托在掌心的礼物,借力,踮起脚尖,紧紧抱住了这个看上去快碎掉的少年。
汲取这短短十秒的幸福。
然后,在对方的左耳,轻轻的,带着点初次展露心意的羞意,娇娇地道:
“我承认,我在意的,馨,乄乂。”
语罢。
“当——当——当——”
楼下的钟摆荡起了厚重的报时音。
项翛年也感受到了灵魂的牵扯,她要回家了。
永别了。
在这错误的旅途中,惊艳了她惶恐茫然的短暂一年。
敏感又细腻,却是让她最不舍的少年。
[走吧。]
项翛年没敢去看对方的表情,只是在心里默默对神灵道。
【……好,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