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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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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的第一天,为了赶最早的一班公交,项翛年早早起床,带上提前买好的黄纸和香,伴着更早就开始响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出了门。

    就是出门前,顺顺的状态有点让她担心,大概没有这么近这么密集地听过鞭炮声,它捂紧自己头上的耳朵,缩在被子里,不怎么动弹。

    一开始项翛年还以为顺顺被吓得应激了,但听它平稳的咕噜咕噜的呼吸声,睡得还挺安然,原来只是嫌吵。

    项翛年放下心来,给顺顺掖了掖被角,保证它呼吸道路的畅通,然后检查了猫粮和水是否充足,最后把门窗都锁住,终于出门了。

    零下6度,这个时间点,冬天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半暗半明的天空,让树影下的区域更是阴冷,但周边的气氛倒是一点都不冷清,相反,相当热烈。

    走到公交站牌的时候,那里已经站满了人,此时距离首班公交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他们手上挎着篮子或是拎着袋子,里面的内容是和项翛年手里如出一辙的黄纸和香。

    项翛年捂紧几乎遮住自己半张脸的围巾,在人群里,汲取一丝安全感,她默默排在队尾,借着拥挤的人群,挡一挡这凌冽的寒风。

    很快,车来了,轮值的司机载着一车人,往远方的山头行驶而去。

    几乎是在最后上车的项翛年,没有座位,也正好,她拉着扶手,双脚迈开,与肩同宽,稳稳地扎在车内,这样站着,反而不容易晕车。

    暖烘烘的车厢里,摇摇晃晃,困意上涌,项翛年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而哈欠呢,会带起一串连锁反应,全车人被传染,一个又一个,最后连司机都被影响到了。

    为了清醒,司机打开了自己边上的窗户,不过只开了一条最前面的缝,清冷的风,顺着缝隙钻入,眨眼间席卷车内的暖气,酝酿的困意,也在一瞬间消散,车内的人都精神一振。

    吹了一阵子的寒风,项翛年觉得脸上的皮都被吹得紧绷了,寒意直往骨子里钻,她又往上拉了拉围巾,哆嗦着,往后面走了走。

    虽然是精神了,但这等酷刑,恐怕没几个人受得了,不一会儿,站在车子前面的人,渐渐在往后挪,最后,还是前排的一个大爷受不住了,让那司机赶紧关上窗户。

    “咔哒。”

    车窗合上,众人都舒缓了一口气,车里的暖意全部被剥夺,这会儿关上车窗,也不会酝酿出困意,摇摇晃晃过了好久,项翛年晕车快憋不住的时候,车到站了。

    跟着乌泱泱的人群,一起下车,大家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项翛年甚至都不用怎么找路,转了个弯就看到了一片山头。

    项翛年踏着山石堆积的楼梯往上,寻找她这句身体母亲的安眠之地。

    原主外婆那一辈,加上外婆,太婆前后一共生了八个孩子,但外婆那一平辈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的,最终只剩下三个。

    本来,人丁稀少,家族更应该团结,但是原主生母因为生父下落不明后,就不时的发疯,那边的亲戚,也不愿意和项翛年这一支再度来往。

    所以,项翛年找到坟头的时候,它孤零零的,安安静静的,自己待在那儿,无人问津,无人知晓,台前积满了灰尘和杂乱的枯枝败叶。

    只有项翛年一个人,站到了它的面前。

    没有人愿意接受你的不同,哪怕是有血缘联结的亲戚家人。

    项翛年站在坟前,突然从心底渗出一股悲凉和哀伤,几欲让她落泪。

    “就是这里了,你太婆……”

    隔壁来了一家人,项翛年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蹲下,用手充当扫帚,徒手把台上的脏污扫成一堆,空出自己拿来装黄纸的塑料袋,装了这堆被遗忘的垃圾。

    收拾干净后,项翛年拍了两下手,把上面的脏东西拍走,再掏出兜里的酒精棉片,把手擦干净,拿出打火机,开始上香叩香烧纸。

    面对着这句身体的母亲,项翛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叩拜的时候,在心里让她保佑现在不知所踪的原主,平安健康。

    项翛年所能做的,只有多供奉一点纸钱。

    “嘭!”

    远处,第一个上好香的人家,放起了最后的除邪炮。

    响亮的炮仗在空中爆开,向四周发射燃不掉的残渣。

    听着脑袋上一声更比一声响的鞭炮声,项翛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捡来的树枝扒拉还在慢慢燃烧的黄纸堆,让它燃烧得更快一些。

    燃烧的灰烬,顺着不知从哪来的风,吹过项翛年的发丝,沾在上面,似是标记,给予庇佑,最后还是随风,不舍离去。

    确认剩下的灰里都没有火星子了,项翛年双手合十,进行最后的一次叩拜。

    ——————

    “汪!”

    项翛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吸引一些山里的住民。

    比如,回程,下山的台阶上,拦在她面前的,这一条,看上去像是一条土狗的狗。

    脏兮兮看不清原本毛色的身上,满是草渍,却是张着嘴拉着舌头,笑着对项翛年疯狂摇尾巴。

    嗯……

    项翛年试探往下走了几阶台阶,那狗狗虽然是,让路了,但是,然后呢,它跟在项翛年的身边,跟着她的脚步,一起往下走去。

    一直跟到门口,还一直跟着她往外走,项翛年有点愁,突然的这一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哟,这狗终于舍得出去了?”

    僵持的阶段,还是在门口守门的大爷,看着这狗,酸溜溜地出声。

    经过那大爷的口述,项翛年得知,这狗是半年前来这里的,大热天,还是大中午,出现的很突兀。

    脏兮兮的,值班的大爷们,都以为是流浪狗,本来看它可怜想喂口饭吃的,谁知道这狗谁喂的都不吃。

    后来发现它自己会打猎,不时还会帮忙抓老鼠,和老是钻洞破坏线路的兔子。

    看家护院更是了不得,有些不道德的人,会在半夜里来偷一些,富裕人家供奉在坟前的金银珠宝啥的丧葬品。

    它一旦发现,就会发出警报,几次下来,这边山头安静了不少,值班大爷的工作量也减轻了许多。

    然后,这狗的名声,远近闻名,就有人动了想领养它的念头。

    奈何,它一个都没有看上的。

    还有想强带回去的,它聪明的,往山上一躲,谁都找不到。

    就这样,人狗双方达成了一个互不干扰的友好邻里关系。

    所以,它今天突然这么亲人的状态,委实让稀罕它想和它搞好关系的值班大爷,酸了。

    半年前……

    这时间让项翛年下意识多想,她自己也是半年前来到这里的,这下,她本就摇摆不定想带它回家的念头更是坚定。

    想罢。

    项翛年带着它往边上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它一直亦步亦趋,仿佛就认准了项翛年。

    她蹲下,对上狗狗乌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认真地问道:

    “好狗狗,你愿意跟我回家吗?以后我养你。”

    “汪!”

    “我就当你答应啦!”

    虽然她半年之后就会离开,但祂都愿意让她带只猫回去了,加个狗应该也是愿意的,怎么说,都是祂那边有错在先,这些小小的变动,祂应当也是可以接受的。

    项翛年毫无负担的,给将来的祂,暗戳戳的,增加工作量。

    就是有一个问题。

    现在她该怎么带着这只狗狗回去,还得去趟宠物医院,检查一下打个疫苗什么的。

    公交车肯定是不让上的,难道她要走回去!?

    六公里!?

    那大爷看出了小姑娘的窘迫,热心开口:

    “小姑娘,你要是不急的话,等我会儿,再过几分钟我就交班了,到时候我三轮车带你回城。”

    项翛年一狗在手,待会儿要坐的还是敞篷的三轮车,要是路上发现不对劲,能随时准备跑路,摸了摸衣服兜里的辣椒水喷雾,她答道:“好的,谢谢大爷!”

    安静的等待中,天空慢慢变亮,黝黑闪着点点繁星的暗夜,也迎来了换班的太阳,东方的橘红将山顶的青黑慢慢点亮,徐徐晕染开来,绚烂而震撼。

    很美。

    新年第一天,项翛年在公墓大门前,和身边刚刚遇见的狗狗,一起看了一场日出。

    大爷换班后,和对狗狗终于出山而感到一样稀奇的轮值大爷,唠了几句嗑,推着他那锈迹斑斑但其他地方都很干净的三轮车出来,对着一边跺脚取暖的项翛年道:

    “姑娘,上车!”

    “欸!来了!”

    项翛年先试着把狗狗抱上去,但这狗,比想象当中的还要熟稔,它自发的,爬上了有项翛年腰高的三轮车车斗,还用眼神催促项翛年。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项翛年觉得自己像是被讹上了的。

    项翛年:“……”

    她选择闭嘴,默默爬上了车。

    “扶好喽,走!”那大爷像个称职的司机,还会提醒乘客注意安全。

    项翛年坐着车斗里唯一的一个小板凳上,一手扶着驾驶座靠背的栏杆,另一只手抓着狗狗的脖子,免得它跌出去。

    吹着冷风,听着身边狗狗示好的哈气声,感受屁股底下一阵阵的颠簸。

    项翛年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比早上看到的日出,还要璀璨明耀。

    ——————

    温馨提示:

    坐车里,或者是密闭空间,能控制的情况下,尽可能给自己留一条可以呼吸的缝隙。

    现在上坟严禁烟火,大家记得遵守。

    虽然本人相信人性本善,但是,在这里多嘴一句:

    对于想要带你去某地的陌生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对方多么和善无害,我们还是应该,保持该有的戒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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