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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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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萍末

    夜色下, 闻铃月提着狗的后脖颈,喜气洋洋地回了无相山。

    她也要有坐骑了,而且比狮将更好看, 回头一定要跟云冀比一比,看谁的坐骑更厉害。

    当太上重明苏醒时,映入眼帘的, 就是无相山那个奸险魔头的脸。

    他之所以能够认出闻铃月,是因为他天生能够看到别人的气运。而闻铃月的气运,比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人更为夸张可怖。

    闻铃月的头顶上,顶着一团乌黑如墨的浓云。在这些乌云里,骷髅般可怕的魔魇不断地挣扎,想要冲出这一团乌云。

    他曾听闻, 有一种神魂叫做巫邪之魂,能够自动吸纳世间魇气。拥有巫邪之魂的人, 因背负世间厄运,所以天生不幸。无亲无友,最终会失去神智,变成只知杀戮的恶鬼。

    所以,他更要为世间除魔卫道了。趁着此人还未堕魔,赶紧除去,免得后患无穷。

    太上重明朝前一扑, 硬生生地撞到了笼子上, 这才发觉自己被她关在了笼子里。

    闻铃月盯着这只龇牙咧嘴的狗, 这狗未免也太凶狠了,一定要压压他的妖气才行。

    忽然想到她曾在雪明霄手中抢到的东皇钟能够镇压妖力, 于是她从储物袋中将东皇钟拿了出来。左看看,右瞧瞧后, 决定给它换一个名字。

    回想起自己被东皇钟镇压之时,那种威压落下的感觉,就如大海一般难以撼动。

    闻铃月想,那就叫撼海钟吧。

    她将钟变大,拿出扶光剑刻下了这两个字。等刻完才发现,撼海的“撼”字,被她刻成了“憾”。

    闻铃月莫名有些脸热,算了,反正没太大差别。

    找了根红绳子串起来后,闻铃月强压着它的头,把铃铛大小的憾海钟带上去了。

    太上重明顿时感觉不妙,果然这钟压制了他的仙力。挣脱几番后,发觉这钟已经脱不下来了,无奈只能认命。

    一眨眼就过去几日,太上重明感觉自己像个被人观赏的物件。不断地被无相山的那些人看来看去,摸来摸去。

    “不好看,我讨厌毛绒绒的东西。”雪观音盯着笼子里的狗嘟囔道。他没由来地讨厌这只狗。

    闻铃月回他:“又不是给你当宠物。”

    “你这狗,性格不好,没我家狮将亲人。”云冀看着狗嫌弃地说。

    闻铃月不以为意:“这狗肯定是要训才行,反正外表看上去比狮将高贵就行了。”

    “狂躁啊,太狂躁了。”蒲姗看着龇牙咧嘴的狗,摇了摇头。“你这狗放出来指定乱咬人。”

    蒲姗的话刚说完。笼子里的狗就神奇的安静了下来。

    太上重明发现自己越反抗,闻铃月就越兴奋,于是就假装服从,直到闻铃月将他放出笼子。但奈何摆脱不了他身上的这个铃铛,还是只能暂且留在闻铃月的身边。

    闻铃月也觉得奇怪,这只狗吃起东西来,非要跟人同桌吃,一定要吃人碗里的,不吃狗碗里的。晚上睡觉都得盘在她的床榻上睡,还得枕着枕头。

    算了,也算一只有洁癖的好狗吧。

    因为云冀和蒲姗的镇压,九华宗总算是安分了许多。据说他们请来的隐世高人,居然无端端地失踪了,吓得他们赶紧四处寻找,急急忙忙地回九华宗禀报给东方昭侠。

    这天珑主突然把闻铃月叫过去谈话,十分严肃地盯着她说:“你捡的那只狗,并非是狗。”

    闻铃月摸了摸头道:“它是妖狗是吧?嗯,我知道了。”

    “是白猇。”珑主脸色凝重:“太上一族受过神祝福的血脉,就是神兽白猇。”

    闻铃月总算听懂了她的话,眼中的兴奋却更加浓厚,这不就是元珠自己送上门了?

    珑主说:“你千万不要低估那些人的能力,若与他们打交道可要慎重。”她怕闻铃月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知道了。”

    回到住所,闻铃月一进去,就看到她的狗正咬着雪观音的腿不放。她上前一巴掌拍在了狗的脑袋上,将他举了起来,和他对视着。

    “咬人的狗可不是好狗。”

    见雪观音脸上生着气,她放下狗拉着雪观音说:“和一只狗有什么好计较的?”

    雪观音拉着脸:“那你把它丢了好不好?”

    闻铃月眉毛一挑,这送到嘴边的肉,可没有丢出去的道理。

    “那你以后和我一起照顾它好吗?”

    两个人盯着它,难不成还能让它跑了?

    雪观音脸色一红,带着一点娇羞的意味,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脑补完什么后点了点头,顿时感觉这只狗都顺眼了很多。

    太上重明这辈子都没有受过如此折辱,他一个仙门世族,竟然被一个女魔头困在了魔教的地盘。

    自从来到巫川,他的倒霉事就不断。先是被人下毒,然后被人暗算,最后又被人追杀,让他只能变成原形,弄成现在的模样。

    他脑子里想着那个追杀他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中有这样的一个人,不知是何时得罪了这人,一定要他的性命。

    好在现在暂且没有生命之忧,等他仙力恢复,就端了魔教的地盘,然后回无尽海,再也不出来了。

    但他现在要面临的,是更为可怕的事情。

    闻铃月手中拿着一条粉色的裙子,脸上扬起可怕的笑容,慢慢地走近他,将他压在了身下,然后将那条裙子硬生生地套在了他的身上。

    “真可爱,漂亮小狗。”

    闻铃月欣赏着被白毛衬托得更加粉嫩的裙子,决定以后多给他弄一些这样的裙子穿。毕竟这样操控神君的机会可不多呢。

    太上重明僵硬着身子倒在了床上。开始怀念在无尽海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在无相山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

    这些魔教人常常聚集在一起喝酒耍乐,发起酒疯来和那些仙宗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常常看见闻铃月和云冀喝着喝着就打了起来,然后被蒲姗拎着耳朵揪开。

    看着这些魔教生动有血肉的模样,他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动摇。

    “我们做坐骑的,最怕的就是驼不起主人,你看你瘦的,多吃点肉吧。等下闻铃月坐你身上屁股都得磨起泡。”

    狮将又开始在太上重明面前絮絮叨叨个不停。太上重明想,如果狮将会写字,那它一定能写出一本《不会讨好主人只能累成驴》的妖宠指南。

    果然,今天闻铃月又喝醉了。

    他看着闻铃月趴在床上,踩在她肚子上磨了几下爪子后,正准备躺下睡觉,就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原来是闻铃月被他踩醒了。

    看见她脸上布满的红晕和醉熏熏的目光,太上重明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正准备逃跑,闻铃月突然按住了他的前爪。

    闻铃月口齿不清地问:“小白小白,你是母的还是公的呀?”

    太上重明顿时毛骨悚然,顾不得伪装自己,慌张地大喊道:“放开我!”

    “让我来看看嘛。”

    闻铃月说着,就朝他后腿摸去,太上重明急得催动了浑身不多的仙力,暂且恢复了人身。

    他身上套着一身应急穿的白色里衣,脖子上还带着一个红绳铃铛。他抓住了闻铃月的手,将她按在了床上。

    闻铃月似是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试图睁大自己醉晕晕的双眼,想看清压在她身上的这个人时,却被他蒙住了眼睛。

    鼻尖萦绕着一丝熟悉的气味,嗅着嗅着,张嘴轻咬在停落在她唇边的拇指。

    感觉到手指传来的柔软触感,隐隐带着湿润,一股酥麻的感觉迅速从拇指传遍全身,使得他气息紊乱,眨眼又控制不住仙力,变回了原形。

    看到安静下来的闻铃月,他急忙跳下床,以后不能再和这个魔头同床共枕了,他的身体一定是余毒未清,才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而他确实也余毒未清。

    当仙力紊乱之后,再也压不住体内的毒素。那些毒素在他的身体内乱窜,破坏了他的经脉,而他被困在这里只能等死,没有办法指望任何人来救他。

    闻铃月察觉到他精神萎靡的时候,突然想起他和自己交手之时的异样,急忙叫来药师为他看病。

    药师看着床上这只奄奄一息的狗,探查过他的经脉后,朝闻铃月说:“他中了一种很古怪的毒,只要受伤,毒素就会迅速蔓延。除非,能够一下就将这些毒素清除,才能保住狗命。”

    闻铃月听言,当即准备运起仙力去吸他身上的毒,却被药师阻止。

    “这毒可不一定能解,倘若你一旦受伤……”

    “明白了,我心中有数。”闻铃月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死去,毕竟,她还没有打探出元珠的下落。

    吸完毒后,闻铃月只感觉有些疲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太上重明,朝药师道:“你为他修复一下经脉,他醒了一定要告诉他,是我吸走了他体内的毒。但不能说是我让你说的,明白吗?”

    “明白明白。”药师连忙点头。

    太上重明苏醒后得知此事,心里矛盾的情绪翻滚。

    这就是说,闻铃月对他有恩,他不能杀闻铃月了。倘若他杀了恩人,与魔教又有何分别呢?

    可惜一连几日,他都没有看见闻铃月。难不成闻铃月吸了他身体里的毒后也病重了?

    心中莫名担忧的情绪蔓延,他在门口走来走去。看着夜色降临,闻铃月还没有回来,便准备跑出去寻找闻铃月。

    他察觉到闻铃月的气息在雪观音的住处,悄摸翻过墙跃进院内,见窗口未关,就跳到了窗前。

    当看见屋内的耳鬓厮磨,缱绻旖旎的画面,他瞪大了眼睛,心跳如鼓擂般在耳边响动。

    太上重明飞快地离开了这里。

    元仪景

    太上重明风也似地跑进屋里。进屋之后, 又感觉这里满是闻铃月的气息,让他昏头重脑。于是又跑出了院子,见到前面出现一处水池, 当即钻进了水池里。

    感受到水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却令他神志越发清晰,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的那一幅画面。

    他看见闻铃月衣裳半露地半椅在床上, 露出了莹润的肩膀。那个男人埋首在她腰下,她的手插进了他的银发里。雪白流金的蛇尾正缓缓缠上她的肩膀。她双眼春潮涌动,好像有蛊惑人心的妖力一般,附着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此艳靡的画面,使得他眼睛都不敢闭上,一闭上, 眼前就是那双噬人的眼睛。

    等到药师来寻找闻铃月时,她才知晓, 太上重明不吃不喝躲在床下,气血两空,已经接近昏迷了。闻铃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这么继续下去肯定要小命不保了。

    闻铃月回到院子,就看到太上重明蜷缩在床的一角,已经奄奄一息了。

    她走上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耳朵,在他身边柔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太上重明叮咛一声, 头在尾巴里埋得更深。

    闻铃月将他抱在怀里, 轻轻抚摸着他的耳朵。

    他抬眼望去, 见到是一脸温和的闻铃月,眼中浓重的疲惫消失了几分。

    闻铃月看到他眼中有光微亮, 眸光微颤,盯着他的眼睛逐渐开始迷离。

    “你知道元珠在哪里吗?”闻铃月的声音中充满着蛊惑。

    太上重明似是思考了一下, 有些委屈地说:“元珠……我不是已经给哥哥了吗?”

    哥哥。闻铃月脑海里不断琢磨着这两个字,看来她要去一趟无尽海才行。

    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太上重明,闻铃月最终还是给他渡了仙力,为他续了一命。

    之后,她将此事告知了珑主。珑主并未反对,只是交代她让她注意安全,凡事以性命为先。

    与蒲姗和云冀告别后,她只身一人离开了无相山,前往北海。

    当太上重明醒来后,就得知闻铃月闭关一事。

    他忍不住担忧着,害怕闻铃月是因为救他,引发了她体内的毒素。可他现没有办法见到闻铃月,或许最好的方法,是他恢复仙力,回到无尽海,找到解药后为她解毒。

    现在要等他恢复仙力。后面的事情才好继续-

    北海。

    沿着渡口水岸望去,宽阔的码头出现在眼前。许多船只停泊在码头,其中一只豪华大船十分显眼。

    桅杆上挂着旗帜,随着船的开动,风慢慢将旗帜吹开,太上一族的家徽便显露了出来,在风中摇曳。

    这是太上一族前往北海运送物资的船只,闻铃月侥幸刚好撞上,便偷偷潜进船舱躲在箱子里,跟随着物资一同前往无尽海。

    大海上,船只迎着朝阳的方向朝前方开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泊靠岸。

    察觉到船只停泊的闻铃月,从船舱中窜了出来。看着那些正在搬运货物的工人,偷偷跳下了海,等游到了远处的岸边时,见离人群远了就爬上了岸。

    这无尽海不过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岛屿。

    闻铃月站在岸边,抬头看着四周的礁石,沿着礁石爬上去后,便触碰到了一处结界。

    她的手轻轻触碰在结界上,那结界便泛起了阵阵白光波澜。

    闻铃月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屏障将这座岛屿全都罩在里面。若没有破开结界的方法,外人根本进不去。可偏偏她的剑,正是克制世间结界的对手。

    闻铃月沿着结界的边缘走着,在察觉到一处气息微弱的结界边缘时,停下脚步,准备挥剑将结界破开。

    但想到不能惊扰无尽海的人,于是开始拿着剑小心翼翼地破着那一处薄弱的地方。

    最终她破开一道裂口,匆忙钻入了裂口里。然而一进结界,顿时天地变换,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四周野草茂盛,将视线阻挡。闻铃月拨开这些人高的野草,低头朝前走着。却在拨开下一道野草时,突然撞到了人。

    闻铃月心口霎时提起,她抬头看去,居然是个面容清秀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站在草丛后,同样震惊地看着浑身脏兮兮,略显狼狈的闻铃月。

    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仙力。闻铃月正在犹豫要不要动手时,他先开口说话了。

    “你不是无尽海的人吧?怎么如此狼狈?”

    闻铃月盯着他没有开口说话。男人长相极为俊美,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眉目柔和,真宛如世外隐居的仙人一般,看上去也挺好骗的。

    于是她眼眶中酝酿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你是住在这里的神仙哥哥吗?”

    男人闻言,忍俊不禁:“是啊,我是住在这儿的神仙。”

    听到他的回答,闻铃月心里有了势在必得的喜意。果然很好骗。

    “神仙哥哥,既然你是神仙,那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他笑问:“你有什么愿望。”

    闻铃月心底腹诽着,她的愿望是得到元珠,这能实现吗?心里如此想,但脸上还是装作天真单纯。

    “可以让我也住在这里吗?我会种菜,还会养鸡,养牛,养猪。”

    他眼中有疑惑:“你为什么想住在这?”

    闻铃月眼中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滑落,抽泣着说:“我家里人把我卖给了一个屠夫,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听说在北海的尽头有一处世外桃源,这里住着的人都是神仙。如果我能住在这里,就不怕被那些人抓回去了。”

    “神仙哥哥,你要侍从吗?我可会做菜了,以后我可以天天给你做人间那些好吃的。”

    男子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洁白的手掌,闻铃月有些犹豫地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在触碰到他之间时,感觉一股异常冰冷的触感,然后被他拉着起了身。

    “那你跟着我吧,做我的侍从。”

    闻铃月心中雀跃,没想到如此顺利。她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走出密林,来到了一处山庄。

    与岛屿萧瑟的风景不同,山庄内的景象格外秀美精致,非常符合闻铃月对隐世一族有钱、低调、奢华的品味印象。

    当她看见山庄内进门主院的牌匾上,用鎏金字写了个“太上”时,她努力压住心底激动的情绪,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男人,很有可能就那只狗的哥哥。

    这些隐世一族这么好骗吗?

    走到一处房前,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你在这等着。”

    闻铃月望着他点了点头,看着他敲响门,走进屋内。

    她并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当屋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却不是带她来的那个男人,而是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径直强行地将她架起,朝院外拖走。

    闻铃月狠狠压制住想动手的冲动,难不成那个男人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被架双臂,眼中仍有怒意流露,脸上却装作惊恐地问:“你们做什么?要把我带哪去?”

    身旁的侍卫开口:“外界者入无尽海,受十三道刑方能留下。”

    闻铃月闻言,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下。

    地牢内,沿着黑暗的甬道前行,闻铃月被关进一处石室中。丢下她后,这些人便离开了。

    石室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渐渐地,心跳的声音变成了耳鸣在她脑海里回荡。

    不知过了几日,发觉那些人毫无来探望她的迹象,而且并不准备给她送饭时,她不敢用仙力抵抗,怕暴露身份,只能硬扛着,任由饥饿袭来。

    直到某天,黑暗的石室里突然发出刺眼亮光。明晃晃的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直到适应了这些强光之后,她看着周围空荡的石壁,眼中恍惚。

    一道低沉浑厚,带着威压的声音从石室外传来:“你来无尽海有什么目的?”

    闻铃月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勉强咽了咽口水后说:“我家里人要将我卖给屠夫,我只是……想寻一处庇护之所。”

    闻铃月故作迷蒙,脑子里却是异常清醒。十三道酷刑,莫不是为了逼问她来此处真实的目的?她可没有那么弱,且让她看看,这十三道酷刑,到底有多厉害……

    直到半月过去,确定她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外加调查了她可怜的身世后,她才昏迷着被送出牢房。

    闻铃月真是庆幸,过北海的时候顺手救了一个被卖给屠夫的女子,还助她逃跑了。要不然来这么一出,她估计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布置精致的屋内,香炉中缓缓冒着白雾,散发着安神的香气。

    闻铃月躺在柔软的床上,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人用湿布擦拭着。她睁开刺痛的眼睛,是那个带她进山庄的男人。

    见她苏醒,男人声音温柔地说:“我给你用了药,你身体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真是抱歉,这是无尽海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坏它。”

    闻铃月心里怒骂着,这什么破规矩,吃喝玩乐都没有,真当这儿是皇城一籍难求呢。

    “我叫元仪景,这里是太上一族的山庄,以后,你就跟我在这里住下了。”

    听到他自报家门,闻铃月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她知道,倘若她身份有异,或是撑不过十三道酷刑,她都没有机会知道他的名字。

    昼夜交替,几日时间,她身体就恢复个大好。便开始踏出房门,探索外面的世界。

    院子里,溪水围绕假山流入水池,丛花生长间,鹅卵石路通向池边。

    见到元仪景站在池边喂鱼,闻铃月偷偷走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左边的肩膀,见他转头,就从右边探出了头。

    瞧了个空的元仪景哑然失笑,看着得意的闻铃月,笑着问:“你要喂鱼吗?”

    闻铃月盯着池子里肥肥胖胖的各种鱼,眼珠子一转:“我想吃鱼。”

    “吃鱼?”元仪景疑惑,“那我吩咐厨房给你做。”

    “鱼当然要现抓的才好吃。”

    闻铃月拉动他的袖子,示意他跟上自己。

    元仪景看着被她拉在手里的袖子边缘,缩小步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沧海月

    两人走到海岸边, 元仪景看着闻铃月捡起一根树枝,踩着沙子朝着大海的方向走去。前方是一片滩涂,退潮后, 有许多鱼在礁石形成的水坑中穿梭。

    海风吹动闻铃月的长发,她一身白衣站在蔚蓝的大海前,弯腰脱下鞋袜, 将衣摆卷起,转身看向他,举起手朝他挥动,然后回身向滩涂走去。

    元仪景走到滩涂和沙子的边界处,看见她拿着树枝在插水坑中迅速游动的海鱼。

    在好几次都没有抓到鱼后。闻铃月看着站在岸边不下水的元仪景,有些生气地说:“你站在那做什么?快来!”

    看着她殷切的目光, 元仪景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俯身将鞋袜脱去, 试探地踩在了沙子上,立即感觉到了被沙子包裹的凉爽感。抬起头时,他看到闻铃月朝他走来,拉起他的手,往水中走去。

    “你来试试。”闻铃月将手中的树杈递给了他。

    元仪景接过树杈,看着水里游动的鱼,果断迅速地将树杈落下, 一条鱼正好被他刺中。他眼中泛起一丝温柔的笑, 将手里的鱼递给了闻铃月。

    闻铃月笑着接过鱼:“你很有抓鱼的天赋嘛, 多抓几条等会烤着吃。”

    日光下,两个人在礁石间穿梭, 时不时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在海岸后的树林间,两个人站在远处, 神情严肃地望着他们,注视片刻后,身影隐没在林间。

    暮色四起时,闻铃月在沙滩架起了篝火,然后将鱼去鳞,用树枝插起架在火上烤。看见元仪景沉默地坐在火边,闻铃月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了他。

    元仪景从她手中接过烤好的鱼,焦黄的外皮看着十分酥脆,鱼肉的焦香四溢。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喜,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腥味。

    闻铃月见他这样子,不禁感慨,真是没吃过苦的富家公子。山珍海味吃多了,就成了日常三餐里的米饭。没吃过的廉价烤鱼,反倒成了新鲜的山珍海味。

    夜色一点点降临,元仪景看着跳跃的篝火在闻铃月眼中闪动,他忽然觉得,在无尽海的日子,如果有她陪伴,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可惜的是,第二天元仪景就病倒了。

    闻铃月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她没有想到元仪景居然这么脆弱,只是沾了水,吹了下风,就病倒了。

    片刻后,房门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头发衣衫板正,身影挺拔,面容严肃的中年妇女。她冷冷看着闻灵月,眼中没有任何愉悦的神情,甚至隐隐有些厌恶。

    闻铃月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心里有些心虚。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是太上家主,元仪景的母亲元承海。她带着元仪景玩成这个样子,估计不讨厌她也难吧。

    “仪景要你服侍他,那你一个做下人的,是不是应该好好服侍主子呢?”

    元承海发话了。闻铃月感觉大事不妙,但也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家主说得是。”

    “既如此,你就先学着,该如何正确地服侍主子。”

    元承海走后,屋内出来一个管事的嬷嬷,嬷嬷走到她面前说:“云桃是吧,从今天起,你就先跟我学学规矩吧。”

    闻铃月拘谨地点了点头。云桃是那个逃走女子的名字,如今,她顶替了云桃的名字。

    元仪景身体好转之后,才再次看到云桃。时隔几日,他觉得云桃改变了很多,面对他的时候,居然有了几分谨小慎微。

    他不喜欢这个样子的云桃。

    “是我母亲跟你说了什么吗?”

    闻铃月摇了摇头:“上次是我不好,你身体这么差,我还带着你去吹海风。”

    元仪景坐在椅子上,微微抬头望着她:“那你……以后还带我玩吗?”

    闻铃月从他眼中看出了几分可怜和期盼。再那样玩,恐怕她在这儿就待不下去了。但她知道,元仪景可不缺一个伺候他的下人。

    闻铃月朝他机灵地眨了眨眼睛,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们可以玩点别的,比如,摇骰子。”

    元仪景疑惑地问:“骰子是什么?”

    听到他的疑问,闻铃月心想,看来无尽海是没有骰子这种东西了。

    “等我把这玩意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当闻铃月拿来十几颗方方正正的圆边小木头时,他很好奇这个东西究竟有什么样的玩法。

    两人围坐茶桌边,每人身前放了一个骰子筒,用来摇骰子。

    “看到上面的点数了吗?”闻铃月捏着一颗骰子,递到他眼前。“我现在要教你的,就是最简单的玩法——吹牛。”

    这是那些赌坊里最常见的一种玩法,每人五个骰子开始叫点数。一点最大,同时也可以和玩家所拥有的点数替代相加。赌的就是对方不敢跟叫点数。

    跟他说明白游戏规则后,闻铃月率先叫点。

    “三个六。”

    元仪景抬起骰子筒看了看,随后道:“四个一。”

    闻铃月眉头一皱,她自己没有一,她不信元仪景能摇出四个一。

    “我开你。”闻铃月打开骰子筒,露出了五个六。

    元仪景的眼中流露出迟疑,慢慢打开了骰子筒。闻铃月一看,他居然摇出了五个一,这一定是巧合。于是她跟他又来了一局。

    当闻铃月看到他又摇出了五个六时,当下有些坐不住了。这小子不会出老千了吧。

    连着几把,元仪景摇出的都是统一的点数。闻铃月将骰子移到了一边,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的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她质问道:“你是不是作弊了?”

    “我就随便摇摇……”元仪景神色无辜,盯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耳尖冒出了红晕。

    闻铃月气馁地放开他的手。想当初,她没钱吃饭,跑到赌坊里跟人摇骰子,差点连小命都输了。后来千辛万苦练就一手摇骰子的本事,因为赚太多,又差点被人把手砍了。

    然而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赌徒,运气好。让她不免妒忌。

    元仪景微垂着眸,感觉到袖子下的手还残留着余温。抬眼看见她有些扫兴的表情,突然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正想开解她的时候,见她眼睛一亮。

    “咱们去抓鸡吃吧!”

    元仪景抿了抿唇,怕自己的身体拖累,谁知闻铃月说:“不用你去抓,你坐那给我挖坑就行。”

    可沿海的林间哪有野鸡,看着不远处目光灼灼,盼着她过去的元仪景,闻铃月决定抓几只鱼做叫化鱼算了。

    就像做叫化鸡一样。去除鱼鳞,将鱼包上池里摘来的荷叶,然后裹上厚厚的黄泥,丢进火里炙烤。

    “云桃,你在外面的生活很丰富吧。”元仪景声音微沉,听不明情绪。

    闻铃月点头:“是吧。”

    过了多时,闻铃月从火中挑出梆硬的黄土包,用石头砸开了硬壳,露出了里面的荷叶,顿时一股荷叶清香冒了出来。

    她把鱼挑出来,私撕下一小块鱼肉送到他嘴边。

    元仪景没有迟疑地吃了进去。

    “好吃吗?”

    “嗯。”

    闻铃月也撕下一块肉进嘴,还没咬呢,泥土腥味和鱼腥味直冲脑门,闻铃月差点哕了。她急忙吐掉鱼肉,看向元仪景:“你吃不出腥味?”

    元仪景老实回答:“吃出来了。”

    “那你还骗我说好吃?”

    “因为是你做的……”

    “……我谢谢你。”

    令闻铃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块鱼肉,让元仪景又!倒!下!了!

    她真的害怕,再玩几次就得把他给玩死了。这元珠的事还没着落,太上一族恐怕就得先给他出殡了。

    元仪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嬷嬷一脸冷酷地现在床边,死死盯着她质问:“你到底怎么伺候大少主的?”

    恐怕再让她伺候,大少主就得归西了。

    “您亲自教导的我,我都是严格按照您说的做的,努力让大少主开心。”闻铃月赔着笑脸。

    元仪景不想让闻铃月感到负担:“嬷嬷,我身体向来不好,你是知道的,和云桃无关。”

    因为他的揽责,闻铃月免于挨骂,安然无事地度过了他的病期。

    这一日,天气正好,海中岛屿的天格外的蓝,云朵洁白低垂,仿佛伸手就能触摸。

    院子里,元仪景看见闻铃月蹲在地上削竹篾,便走上前接过她刚刚削好的竹篾,为她帮手。

    “你这是做什么?”

    闻铃月指了指一旁铺在桌子上的人形画。元仪景瞧了瞧,没看懂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闻铃月直起腰,笑眯眯地对他说:“我画的你。等下把你做成风筝,送你上天。”

    元仪景仔细打量着画,画上的人短短的手配上面条似的下半身,穿着白色的衣裳,隐约看出来和他的着装相似,红的白的颜色糊成了一张脸,活像唱戏的。

    只是送他上天,这听上去不太喜庆。

    闻铃月将竹篾编成风筝骨架,将纸糊在了骨架上,等风干后引好线,风筝就做成了。

    见她屡次扬不起来风筝,元仪景唇边扬起一抹笑,走到她身后,帮她拉起了风筝线。

    闻铃月感觉到肩膀触碰到他的手臂,回头望去,看见了元仪景白如润玉的颈,沿着下巴往上,他正对着自己笑,眉眼间流露出的温柔过分生动。

    她感觉自己心跳忽然停了一下,但那并非情情爱爱的动心之感。和大美男这么对视,谁都顶不住吧。

    食色,性也。她很了解自己的欲望。

    当天夜里,闻铃月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元承海给元仪景定下了一门亲事。

    虽说匆忙,却也是理所当然,他已经到了成婚了年纪。他不需要像太上重明一样承担家族责任,元承海对于自己的长子,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好好生活。

    闻铃月心底开始躁动了起来,她的计划,该如何继续下去。

    春潮雨

    连日的晴朗终于迎来大雨, 屋外雷雨声不断作响,闻铃月坐在屋内,看着窗外的雨珠砸在地面四溅开来。她心中琢磨着, 要在定亲之前把事情解决,倘若人女子家定亲就死了未婚夫,恐怕也不免会觉得晦气。

    密雨间, 一道修长的身影撑着雨伞,从院子缓缓走到门前。

    是元仪景。他任由雨打湿衣摆,脸上毫无急色。抖落伞上的雨滴后,他将伞立在门口,走进屋内。

    感觉他带了一身寒气,闻铃月给他倒了杯热茶。

    雨这么大, 他来这恐怕也是为交代她定亲的事,以免以后她惹出事端。

    闻铃月盯着他, 等着他开口。

    元仪景喝了一口茶,眉眼间有些恍惚的神色。

    “云桃,你想以后都留在无尽海吗?”

    闻铃月心口一跳,瞧他这幅幽怨的样子,莫不是对定亲不满想收她做妾?

    “自然,和大少主在一起,云桃很开心。”

    元仪景忽地抬起头, 望着她说:“那如果, 我做了也许会违背你意愿的事, 你还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闻铃月脸上维持着天真无害的笑容,心底冷笑着:“我知道大少主要定亲了, 为了未来夫人,就不能和我走的太近, 但我并不在意,只要少主和夫人想找我打发无聊,我随时都在。”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元仪景脸上的愁云散去,温润的眉眼间换上了灿烂的笑容,笑得闻铃月突然背后一冷。

    “其实,昨晚我与母亲交谈很久,她知道我喜欢你,她也知道,你来之后,我的生活不再像往日一般枯燥。所以,我就跟她说,我想与你结为夫妻,想让你堂堂正正地留在我身边。原本母亲说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定下婚事,你一定会生气,但我知晓,你也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不是吗?”

    闻铃月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元仪景握着自己的双手,言辞恳切,脑子里跟炸开了烟花似的,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看着元仪景,忽然感觉自己看不透他。

    “你怎么了?是不是惊喜得说不出话了。”元仪景语气带着几分羞涩,脸颊浮起几片红晕。

    闻铃月暗暗深吸一口气,笑道:“确实很……惊喜。”

    “那你愿意和我定亲吗?”

    “当然,愿意。”闻铃月回握住他的手。这些男人,总妄想用定亲困一个女人,真是可笑。不过,既然亲自送上门来了,那她就不客气了。

    几日后,天气大好,这场定亲宴,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排场大。

    无尽海内几家世族,都派人来送礼祝贺。

    闻铃月一身藕粉华服,头上金玉发坠压着她乱动不得。

    见过几位太上族内的长辈后,元仪景就说自个身体虚弱,带着她一同回院子休息了。

    闻铃月坐在镜子前,想将头上的发饰取下,发现缠在了发丝上扯不下来。元仪景见此,走到她身边,手指轻柔地为她卸下发饰。

    “不喜欢戴,以后就不要勉强自己。”

    “好。”闻铃月抚上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眼中精光一闪:“为什么平日里我都没见过那些长辈。”

    元仪景把玩着她的手指,心不在焉地说:“那些长辈,往日里都住在后山禁地,没事不会出来走动。”

    “原来如此。”闻铃月低语。

    长凳宽敞,元仪景坐在她身侧,抬手将她耳侧凌乱的发丝抚平:“你不好奇后山禁地是什么地方吗?”

    闻铃月气息微沉,抬眸看向元仪景,见他眼中并无试探之意。

    “你都说是禁地了,我何必还继续追问。”反正她会亲自去看看。

    “你若是开口问,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论任何事。”元仪景说得诚恳,目光中透着缠绵的温柔情意。

    “真的吗?”闻铃月微微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分辨他话语的真假。

    “真的。”元仪景垂眸,手指缓缓从发上移到耳垂,发现她耳垂上并无耳环穿孔,难怪不带耳环。

    闻铃月感觉到耳上传来指腹微凉的冷意,见他目光越发炙热,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看,唇色粉润,气色似乎好些了。

    元仪景见她目光盯着别的地方,脸上微热,忍不住倾身向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闻铃月仰头看着他,神情微怔。

    元仪景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她的唇上,察觉他眼中逐渐出现不明的情绪,闻铃月心中明白,他想吻她。而他也确实如此做了。

    感觉到他的唇将要碰在自己的唇上时,屋外传来高扬的呼声。

    “大哥!你怎么突然定亲了!我都没来得及参加你的定亲宴!”

    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人与声一同冲进了屋内。

    闻铃月埋下头,有些尴尬。

    见到来人,元仪景下意识将闻铃月揽入怀中,看着他问:“有事吗?”

    “你这么多日没见我,怎么就这冷冰冰的三个字。”

    太上重明风尘仆仆,额间的发丝被风吹乱,他好不容易逃出无相山回了无尽海,刚到家就看见一群宾客,连后山的长老也在。一打听才知道,大哥今日定亲了。

    看见大哥怀中的女子,想必这就是与他定亲的人。

    闻铃月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元仪景怀中微微起身,侧目望去,是个意气风发、神清骨秀的少年郎。

    一双明澈丹凤眼,柳眉似薄刀,浑身不敛张狂,打一眼就知道是个目无下尘的骄矜少男,还未被世事磋磨过。

    “她……你……”太上重明见到自家哥哥怀中的人后,瞪大了一双眼睛,指着她说不出话。

    闻铃月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眼中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太上重明当即站不住,冲上前抓住了闻铃月的手臂,将她从元仪景怀中扯到身前。

    闻铃月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撞进了太上重明怀里。

    “你做什么!”元仪景站起身,眼中的怒意流露,“放开她。”

    “你怎么在这!”太上重明根本听不进去元仪景的话,恶狠狠地盯着一脸无辜的闻铃月。

    闻铃月只得向元仪景投去求救的目光。

    “太上重明,这是我的未婚妻,是你的长嫂。”

    发觉哥哥真的生气,太上重明依旧不肯撒手,朝元仪景道:“这女人是魔教之人,可不是什么善类,你别被她蒙骗了!”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违反家规偷偷跑出去,如今还没跟你算账,就开始胡乱污蔑我的未婚妻。云桃受过十三道刑,她只是个不会修炼的凡人。你出去一趟,怎的越发愚蠢了。”

    听完元仪景的话,太上重明这回才认真地看向身前的人。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的泪水都要掉出来了,而那个女人,根本不会做出这幅样子。

    这世上相似之人多了去,闻铃月还在无相山上闭关,难不成真是他认错了?

    见他松开手,闻铃月揉着被他捏疼的地方,小跑走到了元仪景身边。

    元仪景拉着她的手,轻轻揉按着她的手臂:“没事吧?”

    闻铃月摇了摇头。

    太上重明眉头皱起,可这人与那魔头也太过相似了,莫不是闻铃月有什么双胞胎姐妹。

    “向你的长嫂道歉,然后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进院子。”

    “嫂嫂,对不起……”太上重明有些不情愿地低头,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他离开后,元仪景朝她道歉:“这是我弟弟,他性子自负目中无人,以后有什么冒犯你的地方,就告诉我。”

    闻铃月看着太上重明离去的背影,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想来要先搞定太上重明,免得他又闹腾几次,被族里别些人知道必定会起疑。

    随着太上重明被元承海罚跪几天之后,闻铃月也得知这偌大家族中,这二人是仅有的后辈。其中太上重明天赋异禀,从小被逼着刻苦修炼,越折腾他,性子还越发不安分。元仪景天生体弱,反倒处处被元承海照顾,事事顺着他的意来。

    不过,闻铃月却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地方,太上重明忌妒哥哥受家人宠爱,元仪景又妒忌弟弟是个修炼天才,即便内心不满,二人相处却又十分默契和谐。

    白日里,闻铃月去后厨做了些点心,是崔寒霜教她做的杏仁糕,因为不是什么珍贵物,才在元仪景面前显得少见。

    她提着食盒,路过后花园时,瞧见太上重明正在池心亭里练剑,见到她驻足在池边假山后,他停下身,转身出了亭子想离开后花园。

    因只有一条水上回廊,他必须要经过闻铃月站着的地方。

    他脚步迅速,仿若没看见闻铃月一般,当他与闻铃月擦身而过时,故意撇开头不去看她,微卷的黑发飞动,无意间勾住了闻铃月发间的发饰,顿时缠在一起。

    闻铃月摸着被扯痛的头皮,心底的怒气差点压不住。

    见他低着头,胡乱扯着头发,闻铃月的头发一同跟着痛了起来。

    真是只蠢狗。

    “行了,你别扯了,我来弄,你拿着食盒吧。”闻铃月将食盒塞在他手中,抬手将发饰从自己的发间解下,然后又将他的长发解开。

    太上重明站着,看着她将自己的凌乱的头发弄好后,别扭地将食盒还了回去。

    正想离开,却被闻铃月挡住了路。

    “麻烦让开。”太上重明有些不耐烦。

    闻铃月见他这副不服人的样子,和他做狗的时候倒并无差别。

    “身体恢复得挺快。”闻铃月挡住他的路,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原本以为,好歹得等她事办完了他才能恢复。

    太上重明收回想要离开的半步,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她是怎么知晓自己受伤的。

    “原来你叫太上重明,倒是比小白好听。”闻铃月笑眼弯弯。

    “果然是你!”太上重明伸手扣住她的肩膀,“你伪装身份来无尽海有什么目的?不行,我要抓你去见长辈,免得你祸害大哥。”

    “恩将仇报,也是你这正道所为吗?”闻铃月不受要挟,抬手覆在他扣住自己的肩膀的手上。

    感受到她微微燥热的手心,太上重明猛地缩回了手。

    “我帮你解毒之后,仙力尽散。如今巫川人人都盯着我,我不抓紧时间解毒,还等着那些人来杀我吗?这毒,可是从无尽海出来的。”

    太上重明哑口无言,缓了片刻后问:“你怎么知道是无尽海的毒?”

    “这点事都查不出来,我还怎么当大魔头。”

    太上重明听言,忽然发觉,闻铃月在遇见他的真身之时,就已经认出是他了,却还将他带回无相山。

    “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我了。”

    闻铃月直言:“若把你留在那,现在你的母亲和大哥,应该是准备去给你收尸了。”

    太上重明问:“你伪装身份来这,是为了解毒?”

    “无尽海守卫森严,若不借你哥哥身份,我在这寸步难行。等解毒了,我会和他坦白一切。所以,你不如快点报恩,这样皆大欢喜。”

    太上重明见她如此坦诚,心底竟无端生出几分愧疚,若她有所图,在他失去仙力变回原形之时,完全可以挟持他向无尽海提出任何要求。

    看见他沉思的模样,闻铃月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很好,又上当了。

    “对不起,我早点找到解药。”太上重明抿着红唇,眼中流露出几分似是委屈的情绪。

    闻铃月似乎看见他的真身也垂下了一双毛茸茸的狗耳朵。他这张俊美的脸上做出这副表情,倒是极为纯情,让她忍不住想逗弄。

    “想尝尝看吗?”闻铃月将食盒打开,送到他的面前。

    太上重明愣了一下,看着食盒里米黄色的印花糕点。

    “这是什么点心?”

    “杏仁糕,我亲手做的呢。”见他不动,闻铃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

    口中顿时溢满杏仁香味,太上重明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边的杏仁屑,甜而不腻,恰好是他喜欢的口味。

    闻铃月故意问:“嫂嫂做的杏仁糕好吃吗?”

    太上重明白了她一眼,勉强点点头。

    “所以,那天晚上,你在雪观音窗前见到了什么?”

    “咳咳……”太上重明听到这话,突然呛到,嘴里喷出一团糕点碎屑,他狼狈地拍了拍胸口,红晕却从脖子开始往上蔓延。

    趁着他说不了话,闻铃月赶紧盖上食盒溜走。

    院子里,元仪景正修剪着花草盆栽,见到闻铃月时,放下了手中的剪刀,朝她快步走去。

    “你去哪儿了。”元仪景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引着她进了院里的雨亭。

    闻铃月坐在石凳上,打开了食盒:“我想着你爱吃点心,就给你做了点杏仁糕。”

    元仪景眼睛一亮,拿起一块往嘴里去。没有精磨细研的香杏仁,气味倒更为香浓袭人。

    “好吃。”元仪景笑道。

    闻铃月撑着下巴,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笑容,想着他日后落入绝境之时,又会是何种模样。

    “差点忘了,我还得去趟厨房吩咐后厨做点你爱吃的。重明禁闭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元仪景摸了摸她的头,起身朝院外走去。

    路过后花园时,元仪景看见太上重明从假山后出来,一脸气愤的模样,耳尖还残留着明显的红晕。

    太上重明抬头就瞧见元仪景,当即转头想走,被他叫住了脚步。

    “你怎么了?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

    见元仪景朝他走来,太上重明目光飘忽地看着别处说:“刚练完剑呢,热得很。”

    元仪景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前衣襟上,瞧见上面落了些许白屑,便伸手拂去了他衣襟上的白屑。

    “你如今也满十八,该稳重些了。”

    “大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太上重明越过他朝花园外走去。

    元仪景朝他背影叮嘱道:“今晚的家宴,可要按时到。”

    “知道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元仪景脸上的温和逐渐消失,他低头看着手指头沾染的白屑,在指间搓捻片刻后,放在鼻底轻嗅。

    片刻后,他从怀里掏出帕子,将手擦了干净。

    回到院子,闻铃月仍在亭子里,站在那儿等着他。

    “起风了,怎么不进去。”元仪景脱下外袍,拢在闻铃月肩上,站在她身前,握住她微凉的手。

    闻铃月笑道:“这不是在等你。”

    元仪景张开双臂,将她环抱进了怀里。

    闻铃月感觉到他的身体带着寒凉,似乎有些颤抖,双手撑在他胸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仰着头问:“你还好吗?要不要先进去。”

    元仪景看见她的瞳仁漆黑明亮,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在她眉上轻轻落下一吻。

    闻铃月感觉到他有些情绪不佳,但在她眼中,男人脆弱易碎的模样,比华丽的衣裳更为衬托他的貌美。

    她攀上他的肩,压低他的身子,微微踮脚吻在他的唇上。

    元仪景僵硬生涩地回应着她,被她引带着仿佛登上云巅,又如冰火交融,让他浑身的气息渐渐热了起来。

    二人沉浸在对方的气息之中,风也未曾吹凉滚烫的躯体。

    元仪景下巴靠在闻铃月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说:“你是不是有过喜欢的人。”

    他问得很委婉。

    闻铃月反问道:“你没有喜欢过的人吗?”

    元仪景摇了摇头。

    闻铃月轻抚着他的背:“没事,这种事情,不用自卑的。”

    元仪景将头埋在她脖颈间,紧紧抱着她不愿放手。

    暮色刚起,家宴便开始了。

    膳厅内,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圆桌,两侧站着几个伺候用膳的仆人。

    闻铃月坐在元承海主位旁的第一个位置,元仪景坐在她左手边。隔着元承海,就是太上重明。

    元承海坐在中间,神态一如平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既然是一家人,便没那么多规矩,随便吃吧。”

    闻铃月有些出乎意料,元承海对她的态度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些,这是爱屋及乌吗?

    清明梦

    碗筷响动, 桌上的氛围并不紧张。

    闻铃月细嚼慢咽的,没有什么胃口。倒是看着太上重明,一碗接一碗, 碗底一粒米都没剩。

    十八岁,正好长身体的年纪。就是不知道吃得多长得壮这种话,对神君是不是一样有用。

    元仪景给闻铃月夹了菜, 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闻铃月朝他微微一笑,菜刚进口,元仪景就开口说话了:“母亲,我想与云桃尽快成亲。”

    众人皆看向他,闻铃月不解,他为何突然这么着急。

    元承海放下筷子, 缓缓道:“你们二人愿意就行。”

    “你觉得呢?”元仪景期待地看着闻铃月。

    闻铃月点点头:“我都行。”

    “这怎么行,刚定亲就成婚, 也没见过这么快的吧。”

    桌上唯一一个反对的人出现了。

    元承海有些不悦,看着太上重明道:“有你什么事?闭嘴吃饭。”

    元仪景说:“三天后,就是良辰吉日。”

    “好。”闻铃月应下。

    元仪景明显很高兴,桌上与元承海和太上重明推杯换盏间,几人竟饮了不少酒。

    散宴时,元承海的脸上都有了些红晕。

    送走她和太上重明后,闻铃月看着趴在桌上的元仪景, 拉起他的手, 扛着他的身子朝厅外走去。

    将元仪景送到房间后, 她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元仪景,替他盖好被子, 转身出了院子。

    夜色浓重,乌云盖月。

    后山密林间, 一处宽敞的青石板路通向树林深处,隔一段路,两旁便竖起长明灯架,照亮漆黑的道路。

    闻铃月隐在暗处,并未发现有人驻守。

    几番丢出仙力试探后,发觉真的没有人和机关,便大胆地走了正道进去。

    她心里琢磨着,太上重明为何说元珠给了哥哥。既然给了元仪景,她又不曾在他周围看见,那不就是找个地儿藏起来了。

    更何况,她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这后山禁地,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让一群长老都在这里日夜守着,莫不是有更好的东西?

    在树林深处的屋子里,两位长老坐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出现的人影。

    其中一人问:“咱们要拦住她吗?”

    另一人回:“不是规定只有外人不可入禁地吗?她都与仪景定亲了,应该不算外人吧?”

    “也是,反正她也进不了结界,就随她逛吧。”

    “可是她为何半夜来此处?”

    “要不你去问问她?”

    突然,镜中画面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哎!你看,仪景跟着她后面进去了,搞不懂这小两口。”

    沿着笔直的路走,越深入越觉凉风阴冷。

    闻铃月走到路的尽头时,眼前只有一片圆形的空地,空无一物。

    若她真是无法修炼之人,只会觉得此处不过是处普通的空地。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结界气息,不断地在她周围浮动。

    她不自觉地朝前方走去,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她身体里穿过。

    “云桃,回来!”

    听到喊声,闻铃月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元仪景脸色潮红,胸口微微起伏着,正焦急地看着她,快步朝她走来。

    闻铃月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不是喝醉了吗?

    “酒意上头,我只是随便逛逛,想醒醒酒……”闻铃月脑海中搜寻着合适的借口。“见这里没人守着,我就进来了。这儿不可以进来吗?”

    元仪景紧紧拉住她的手,正想说什么,突然瞧见闻铃月身后,一团巨大的黑影升起,迅速弥漫开来,遮住了空旷的天空。

    闻铃月见他的瞳孔愈发漆黑,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黑色的影子正扭曲着朝她袭来,宛如地狱中看不清面容的恶鬼魂魄。

    莫名的恶寒从脚底往头顶蔓延,闻铃月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此时此刻,她要暴露身份保护元仪景吗?

    在她犹豫的片刻,这道黑影竟然直接发起了攻击朝她袭来。手中的扶光剑还未出现,千钧一发之际,闻铃月感觉自己的身体朝后倒去,只见元仪景挡在她身前,以病弱之躯接下了黑影的攻击。

    那些黑影冲撞在他的身体上,转而又四散开来。元仪景吐出一口鲜血,脚下撑不住力软了下去。闻铃月急忙接住他,将他搂在怀中。

    二人坐在地上,闻铃月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焦急的情绪冒了出来,现在可不是死的时候啊!

    “我带你去找族里的长辈!”

    元仪景按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闻铃月眉头紧皱,声音带着怒意:“你气息很弱了,再不找人帮忙你就要死了!”

    “我不会死的。”元仪景毫无血色的唇勾起一抹笑,“我有元珠护体,不会有性命之忧,休息一会就好了。今天此事不要告诉别人,免得有人找你麻烦。”

    闻铃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中的情绪平复,又逐渐变得深暗。

    “好,你好好休息。”

    她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后颈,元仪景便陷入了昏睡之中,将他放平在地上后,闻铃月抬头看向那团还在聚集的黑影。

    原来是一团由修士妖族死后形成的魇气,难怪她一出现,这魇气就开始蛊惑她,竟是想吞噬自己。

    闻铃月手中金光闪现,举剑挥出一道剑风,在触碰到剑风仙力的那一刻,这些黑影便如缩水一般,迅速消失在了眼前。

    她收起剑,转头看向昏迷的元仪景,走到他身边伸手放在了他胸口上,运起仙力开始查探元珠的位置。

    沿着经脉,她感觉到他的神元处仙力充盈,一颗金色的珠子正散发着仙力,缓缓修复着他的内伤。

    闻铃月试图将元珠吸纳进自己身体里,却发现她的仙力根本接近不了元珠。

    现在,她该愁的,是如何将元珠拿到手。

    待元仪景苏醒时,他睁开眼,发现闻铃月将他抱在怀中,而她歪垂着脑袋,正昏昏欲睡。

    元仪景细细盯着她脸,伸手将她耳边落下的发丝勾在了耳后。闻铃月被他的动作惊扰,清醒了过来。

    闻铃月语气中带着关心:“你还好吗?”

    元仪景缓缓坐起身,盯着她点了点头,将她一同拉着站了起来。

    “嘶……”闻铃月站起来一直腰,又弯下去了。

    “怎么了?”元仪景扶住她。

    “我腿麻了。”闻铃月锤了捶大腿侧。

    元仪景摸了摸她的头顶:“你要是能修炼,就不会被这种小事困扰了。不如我为你找个启灵的长老,教你修炼?”

    闻铃月干笑一声,扯开话题:“我本来就没修炼天赋,可别让长老看了丢脸。我们赶快回去吧,等会被人瞧见了。”

    “不要妄自菲薄。”元仪景低笑,走到闻铃月前面半蹲下身子,“我背你回去。”

    闻铃月没有犹豫,趴在元仪景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朝外面走去。

    天黑如墨,乌云散去,皎月清清。

    她勾住元仪景的脖子,下巴撑在手臂上,侧头盯着他洁白的耳垂。见他背着自己毫不吃力,心里琢磨着,这元珠的力量真神奇,竟能这么迅速地恢复身体。

    闻铃月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微凉如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看见元仪景的耳朵逐渐红了起来。

    日光正好,闻铃月坐在卧房内,看着窗外摇曳的粉白花树,眼中有一瞬的恍惚。院子里,仆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今日就是她与元仪景成亲的日子。这元承海对于元仪景的重视超出了她的想象,前院宾客满堂,排场浩大,一箱又一箱的礼金送进了院内。

    她刚刚接待完宾客,此时正值开宴之际。

    拆下满头珠饰,闻铃月正想好好休息,屋外突然嚷嚷了起来。

    “赤女君,这是新房,外人不能进的!”

    “让开!看俩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更何况,我是来送新婚礼的!”

    一阵鸡飞狗跳,闻铃月走到卧房外,就瞧见一道红色身影冲进屋内。

    来人是个衣着华丽的红袍少女,墨发高束,眉目间尽显张扬。她就是无尽海赤氏的女君赤岚媗,母亲是赤氏族长的长女,父亲却是个外界的低微世族。然而她实力天赋绝佳,在族内亦十分受族长喜爱。

    看见闻铃月,赤岚媗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她款款走到闻铃月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讥讽道:“长得倒是还行,居然也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你们二人倒挺相配的。既如此,我便送你一些防身的法器,免得一不小心就死了。”

    赤岚媗大手一挥,屋内霎时出现了一地的法器,看得众人睁大了眼睛。这赤岚媗出了名的穷奢极欲,没想到出手竟也如此大方。

    闻铃月自然不会跟她客气,吩咐人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而后朝她笑道:“多谢。”

    “等等,还没完呢。”赤岚媗今日是浑身洋溢着喜气,本来以为还得杀一个呢,没想到元仪景先成婚了,这太上重明就算侥幸活下来,她也能再下手一次。

    赤岚媗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块一人高的屏风放在大堂内,闻铃月仔细一看,屏风上刻画的都是一个个面容祥和可爱的小人,看上去还都是女娃。

    闻铃月看向赤岚媗,眼中流露出疑问。

    “这是什么意思?”

    赤岚媗环抱着双臂,颇为得意地说:“这是外头的习俗,多看女娃画像,自然就多生女娃。这太上一族本就子嗣凋零,还净是些男儿,大的是个废物,小的是个蠢货……不好意思啊,我没有骂人的意思,我这人就是爱说实话。”

    闻铃月盯着她,默不作声。看得出她是个骄纵暴躁话又多的女人了,就算闻铃月一句话不说,她一个人也能一直说个不停。

    听完她发表的重要意见后,闻铃月客气地将她请出去了,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聒噪的人。

    不过,她却知道了赤岚媗对元仪景和太上重明有着莫名强烈的敌意。

    闻铃月不懂

    弋

    ,也不想去追究。

    夜色降临,众人逐渐散去的时候,闻铃月没有等来元仪景,反倒等来了太上重明。

    他风尘仆仆,带着焦急的气息。从窗外跃身进来,见到闻铃月惊讶的神情,递上了解药。

    闻铃月看着他掌心的药丸,没有迟疑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太上重明看着她明艳的脸庞说:“你可以和大哥坦白了。”

    “可是,我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他了。”闻铃月抬起头望着他,目光颤动。很明显地,当她说出这句话,太上重明的表情有种破裂的意味。

    “你……”太上重明不敢置信,闻铃月是魔教之人,且还是欺骗伪装身份接近的元仪景,二人决计是不能在一起的。

    “你喜欢他,倘若他知晓你的身份,你认为他还会喜欢你吗?”

    闻铃月浅笑,话语中带着几分残忍:“可你知道我的身份,怎么还喜欢我呢?”

    “我没有!”太上重明慌张地矢口否认,眼中却露出摇摆不定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搞不清。

    闻铃月脸上笑意消失,少年时谁又会熟练地隐藏自己的感情呢,太上重明看向她时情绪如此赤裸的目光,或许元仪景都察觉到了。

    屋外传来了数道脚步声,想来是有人将元仪景送了回来。

    “还不走?怎么,想和我们一起洞房吗?”闻铃月倾身贴近他,凝视着他漂亮的眼睛。

    闻铃月身上那甜丝丝的气息,迅速冲撞进太上重明的身体之中,他心口猛地一跳,头也不回地从窗户逃走了。

    闻铃月关好窗户,元仪景便进了屋内。

    他身上并无酒气。

    见到闻铃月一身红衣,与红烛相映,一切逐渐朦胧,暖意弥漫。

    “你怎么不喝点?”闻铃月上前搂住他的腰身,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愈来愈快。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想清醒着。”元仪景的手覆在她背后的散落的长发上。

    闻铃月抬头看着他,打趣道:“难道,连和我都不能喝?”

    “和你自然是可以的。”元仪景温柔地笑着,眼中映着烛火,清光荡漾。

    夜已深。

    太上重明看着紧闭的房门,他走到门前,想将一切告诉大哥,怕他遭受蒙骗。

    可走到门前时,他看着倒映在窗户纸上晃动的烛火,听见屋内耳鬓厮磨的喘声,他突然身体一软,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走一般。

    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难受,甚至痛苦。

    女子娇吟低喘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转,他第一次感到惧怕,又一次地逃离了这里。

    太上重明逃回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闭,看着桌上摆放的喜酒,他揭开一坛,灌进了喉咙里。

    醉意上头,太上重明趴在酒坛上,感觉天旋地转,躺在床上后,燥热让他心中难安,遂脱去了衣裳,赤着上身,直至入梦。

    天光将明时天色最暗,太上重明忽地被一阵凉意惊醒。他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回想起梦里的景象,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竟做那般可耻的梦。

    他掀开被子,盯着那冷意传来的地方,呼吸之间也如被冰冷的海水侵袭。

    新房内,红烛还未燃尽。

    闻铃月趴在枕头上,衣裳退至腰下,露出了雪白的背。

    元仪景给她揉按着腰,指腹划动间,却又似勾起了闻铃月心里的欲火。

    热意袭来,闻铃月支起胳膊,坐起身将衣裳拢好,朝元仪景轻声道:“天热,你去将窗户打开吧。”

    元仪景一吻落在她的肩上,站起身朝窗边走去。

    闻铃月面色平静,望着他的背影瞳仁愈发深暗。

    呲——

    剑穿破衣裳与血肉的声音响起。

    元仪景低头看了眼从背后穿过自己胸膛的剑,转身看向身后的闻铃月。

    “你,为什么……”他气息很快开始虚弱,为了稳住身形,手中抓住了桌布扫落一地的茶盏,他支撑着摇晃的身躯靠在了窗边,仰着头喘气着。

    瓷器破碎的声音中,闻铃月赤脚走向他,拔出了扶光剑,伸手按在他的伤口上,将元珠吸纳了出来。

    一颗金色的元珠出现在她手中。

    见到元珠时,元仪景眼中似乎有了些释怀。他低低咳嗽着:“你若想要,为何不说?”

    闻铃月将元珠收起,眼睛黑亮地盯着他:“若我没有将元珠拿到手,就先说这番话,那我岂不是早已进了太上一族的地牢?”

    鲜血浸染了他白色的里衣,烛光之下异常显眼。

    “你,对我有几分真心?”元仪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闻铃月扬唇一笑,抚上他的脸颊,“当然有了,我是真心想得到元珠的。”

    得到她的答案后,元仪景眼中灰暗密布,光彩渐渐弱了下去。

    “从西边走吧,那边无人防守。”

    听到他的话,闻铃月心有疑惑,不恨她,反而还要帮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情爱害人。

    闻铃月靠近他的唇,低声道:“既如此,我给你一线生机。”说罢,便吻在他的唇上,给他渡了仙力。若天明无人来救他,必死无疑。

    在她准备离身之时,元仪景似乎用尽了力气,将她拉进了怀里,唇间带着血腥压在了她的唇上。

    带着入侵气息的唇舌缠绵间,在闻铃月感到窒息之时,元仪景放开了她。

    闻铃月擦去唇边的沾染的血迹,眼中情绪翻滚,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去。

    屋内寂静无声,元仪景唇边溢出鲜血,他倚靠着墙,缓缓跌落,瞳仁渐渐涣散。

    很快,后山禁地燃起的大火,惊醒了许多人。

    太上重明见到后山的冲天火光,下意识地朝元仪景的院子跑去。

    只见房门敞开,他跑进屋内,看见元仪景毫无生息地靠在窗下。

    一股慌乱窜上心头,太上重明急忙上前为他渡仙力续命。

    果然,元珠消失了。

    一场大火,让无尽海动乱,而得知原委后,修仙界更掀起一阵浩荡的除魔声势。

    众人亦发现,那个欺骗仙门世族,夺走太上一族镇族之宝的魔教之人,竟然就是围剿巫川仙宗的无相山的左护法。

    巫川内的某处客栈,仙士聚集围坐,饮茶谈论。

    其中一人说:“这无相山倒也守得住,大半年了还是攻不进去。”

    另一人接话道:“她们自称左护法为了独吞宝物叛出师门,谁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护她?”

    “不过这宝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隐世一族的东西,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的法器。”

    闻铃月坐在他们右方,听见他们的谈话,眼底的光暗了几分。她不想将火引至无相山,但自己的所求,必然会牵扯她们入局。

    这半年来,她吞噬了元珠,却依旧无法突破神境。

    雪观音乔装打扮成一个普通男子,隐去了一头张扬的银发,见到她神情严肃,握住了她的手。半年来,她一直都在闭关修炼,心神耗费了不少。

    “你先去城外等我。”闻铃月声音极冷,雪观音当即知晓她的意图,起身离开了客栈。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闻铃月带上了那张银色面具。

    仙力外放的同时,客栈内仙士具惊,纷纷看向仙力来源之处,准备提剑防御。

    只见一黑衣女子坐在桌边,背对众人,手中端着茶杯。

    在她放下茶杯的一刹那,肉眼可见的波动从她手下扩散,带着强悍的力量将周围的仙士逼得起身后退。

    有人大声喊道:“你是谁!”

    闻铃月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这群慌乱的人。

    他们不认识她的脸,却认识她的面具。

    “是她!快!我们一起联手杀了她,去太上一族讨赏!”

    话音一落,在闻铃月眼中,无数张狰狞的面孔朝她袭来,带着贪婪和嗜血。

    剑未出鞘,闻铃月横剑一扫,金色仙力带着凶狠的杀意朝他们压去,这一招且还留了三分力,而这群仙士,持着法器想试图挡住她的仙力,却如被一掌击在身上,内脏几近碎裂。

    “实力不过如此,还天天嚷着除魔卫道,不如先好好学学,剑是如何用的。”

    闻铃月丢下轻蔑的一句话,身影化作一道流星消失了客栈中。

    才反应过来的仙士,匆忙追了上去。胆子小的,在原地犹豫是否要跟着一起,见追的人多了,就也紧跟着去了。

    城外,雪观音看见闻铃月正悠闲地出了城门。他朝闻铃月扬了扬手,示意她来这边。

    “接下来去哪?”雪观音走在闻铃月身侧,盯着她的侧脸。

    闻铃月思考了片刻,说:“去更热闹的大城看看。”

    观世镜

    东海之滨, 日出之地。

    沿海的港口人来人往,商船来玩络绎不绝。随着起锚,大船载着货物, 晃晃悠悠地朝着朝阳行驶而去。

    闻铃月与雪观音坐在码头处的一家面馆棚子里,看着海上的风景。雪观音指着太阳的方向问:“这船要开到哪儿去?”

    “那边,是炁川的地界。”她曾为了找母亲的世家偷渡去过一次, 与巫川和剑川不同,炁川更注重世家血脉。

    “原来是这样。”雪观音看着远方,眼中浮现出一丝愁绪。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为何他们只能蜷缩在妖域一角,若是母亲和姐姐们看见这样广阔的大海风景,一定也会很高兴。

    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了桌。闻铃月拿起筷子将葱花搅拌进汤里, 面香味与雾气一同涌出。

    刚吃到一半,闻铃月就见码头处新停的一艘船上, 一个船工双手抓着一个女人,将她从船内拖了出来。

    “你居然敢偷渡!这钱我看你也是出不起了,不如把你买给附近的鸡婆子,我还能赚几个子回来!”

    闻铃月见此画面听着那船工的脏话,眉头紧皱,心中不快。正想叫雪观音去替女人付钱,却无意间瞧见了女人的脸。

    她神色微怔, 呼吸一窒, 手中的筷子叮当一声砸在碗的边缘, 掉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雪观音给她拿了一双新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不过是个两个普通人发生了矛盾。

    闻铃月动了动眼皮,不确信地再看过去, 那个被船工抓住要卖掉的女人,长着一张和齐风一模一样的脸。

    她站起身,径直朝那边走去。雪观音放下筷子,紧跟其后。

    女人垂着头,不停地想挣脱,眼中蓄着的泪水像珠子似的掉在了地上。

    “跟我走!”船工发觉这人力气竟然还挺大,抬手就想一巴掌扇下去,只是手扬到半空,还没落下就被人抓住了。

    船工回头一看,是个年轻女子,刚想发怒,一锭金子就到了他面前。

    雪观音冷声道:“她的船费我们给了。”

    “哎哎!好嘞。”船工松开手,笑意盈盈地接过金子走了。

    女人跪在地上,不肯抬头,见到闻铃月的靴子时,颤颤巍巍地仰起头。

    “多谢……”

    闻铃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实在太相似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低声道:“我叫齐风。”

    毫无知觉地,一滴泪从闻铃月眼角滑落。

    雪观音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不敢开口问,因为他从未见过闻铃月这般模样。

    闻铃月发觉自己失态,有些慌乱地收敛起情绪,向她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准备去哪?或许我们同路,可以顺路送你。”

    齐风摇了摇头,“我从炁川来,我本来在世家中做工,因为得罪了家主被发卖,所以就偷渡来了巫川。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闻铃月有些迟疑地问。她害怕被拒绝,不愿去想这件事背后的阴谋诡计,她自私地想弥补曾经内心的空缺。

    “去哪?”

    “不知道,但总归不会饿了肚子。”

    “好……”

    原本的二人行,变成了如今的三人行。雪观音很不自在,但又没办法。他看着这个叫做齐风的女人百般讨好闻铃月,如此明显的谄媚,偏偏闻铃月还吃这一套。

    她们在渔村里租了个屋子住下,日子倒也难得平淡清净。

    这一日,齐风又从海边打了鱼回来,只因闻铃月夸了一句她做的烤鱼好吃。

    雪观音有自知之明,只要闻铃月说好,他一个挂件实在没有说话的份。

    “阿月,今儿退潮,海边居然有螃蟹!”齐风提着两只螃蟹从屋外小跑进来,看见闻铃月时,眼睛亮晶晶的。

    闻铃月坐在桌边,穿着桌上和齐风从海边摸回来的贝壳。见到她进来时,闻铃月心中一喜,站起身从她手里接过了一只螃蟹。

    闻铃月笑道:“今晚就吃煮螃蟹了好了。”

    雪观音靠在窗边,看着闻铃月,眼中的温柔逐渐开始荡漾。他也并没有那么讨厌齐风,闻铃月跟她在一起时,他总觉得看到了少年时期活泼机敏的闻铃月,不再死气沉沉。

    夜里,海风习习,卷着岸边的沙子滚动。

    闻铃月坐在床上,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暗蓝大海出神,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带走了她身上冒出的冷汗。

    她想不明白,到底如何才算参悟天道。即便她避世而居,放下心中执念,依旧无法突破神境。

    那道天堑,竟远比她想象中的遥远。

    闻铃月不服输,不认命,凭什么东方昭侠都能入的神境她入不了?

    她再次催动元珠,进入神元内海,感受着经脉被浩瀚仙力冲击的痛楚。

    “人如蝼蚁,岂敢叹天道不公?顺天而为,才是你的道心!”

    恍惚间,闻铃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想起。这种丧气话,才不会是她心中所想!

    闻铃月感觉到一道莫名的力量挡在她身前,她催动仙力,试图突破之时,经脉却承受不住寸寸俱裂。

    嘶哑的痛声从她喉咙中溢出,她咬着唇死死压住想要痛吼出声的冲动,转眼间,她从渔村小屋中,来到了一处空地。

    天地灰暗,周围被密林围聚,闻铃月站起身环视一圈,发现身后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如此熟悉的景象,这是太上一族的后山。

    她疑惑着狠狠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竟然感觉的到痛楚,这不是梦境。

    突然,那团黑色魇气拔地而起,朝她冲来。闻铃月唤出扶光剑,挥舞着想劈散魇气。

    黑雾笼罩,转瞬又再次散开,迎来一道强光出现。

    闻铃月抬手覆着眼睛,适应着光线,慢慢放下手。

    此处又到了另一片空间,天地一片澄澈,她正站在一片浩瀚平湖上,平静的湖面宛如一面镜子,四周缭绕着云雾。

    忽地,云雾散去,一块连接天空与湖面的巨大镜面出现。

    闻铃月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她打量之时,镜子弥漫起一股红雾,由红雾形成的人影出现在镜子中,她看不到人影的四肢和五官,在红雾翻腾中,只将将能看出是个人形。

    闻铃月警惕地看着人影,握着扶光剑,随时准备出手。

    “此处是初元之境,亦是是你降生的地方。”人影开口,话语间能听出是个女人。

    闻铃月听言,眼中浮现出一丝嘲讽:“怎么,想说我也是神明祝福过的人,然后忽悠我得完成什么使命?”

    她从太上一族后山进来,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太上一族,什么被神祝福过,然后隐世而居,守着一片荒废偏僻的岛屿。

    镜子里的人影沉默了片刻,转而开口:“你知道你为何突破不了神境吗?”

    闻铃月持剑对着人影:“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装神弄鬼,就会被我弄死。”

    似乎是见闻铃月油盐不进,人影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背负着的命运,是成神之时,必为苍生献祭,而现在还不到时机,自然无法步入神境。三川气运将断,届时天地归于混沌,一切生灵都将灭亡,而你……”

    “等等。”闻铃月打断了人影的话,“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想成神,就得为苍生献祭?苍生算什么东西,自己的命运不应该自己背负吗?”

    人影又道:“这是你的既定的宿命。”

    闻铃月叹了口气:“那这样看来,我确实不用执着于成神了。”

    “为什么?”

    闻铃月摆了摆手:“不是你说的吗?我成神,就得死,死了就报不了仇,享受不了快活人间,所以为了达成心中所愿,这个神,不能成。”

    “……”人影叹了口气,“可你若于天命抵抗,便会祸及亲友,倒不如你自己亲眼看看。”

    话音一落,闻铃月便感觉镜子里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吸入了镜子之中。

    天雷滚动,画面如走马观花,她强迫着自己不去看这些画面,可当看见齐风被东方昭侠捏断脖颈,蒲姗和云冀惨死,珑主被砍去双手,闻铃月的心颤抖了。

    紧接着,画面变得陌生。

    有一个面容冷漠的女子,她持剑立于天地之间,为她挡住了数万仙士。

    她说:“我薛倚仙无愧天地,无愧万民,今日亦无愧好友。若想杀她,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黑龙金狮亦为她挡住道道仙力,陨落于阵前。

    许多陌生的脸,在她眼前死去。她分明不认识她们,为何心如绞痛?

    画面转变,显现出一处冰川。

    闻铃月看见自己跪在冰面上,一柄剑穿透她的心口,彻底让她失去了生息。

    顺着剑看去,最后杀了她的人,正是齐风。

    转而,天地变幻,银雷闪动,高台之上,闻铃月看见一个人被铁链锁着,一道道雷电击在了他的身上。

    她看不见此人的面容,也不知道这画面代表着什么意思。

    最后,周围的景色散去,化作一片黑暗。她看着一点银光,在她眼前跳动,温暖从这点银光中传来,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晃神间,闻铃月回到了镜子前,红雾人影出现在镜子里。

    闻铃月喉咙干涩,声音微哑:“我该怎么做。”

    “接受自己的命运,顺天而为。”

    人影的声音逐渐消散,四周幻境消失,闻铃月陷入了一片黑暗,朦胧中,听见了雪观音呼喊的声音。

    “闻铃,你快醒醒!”

    雪观音抱着闻铃月坐在沙地上,不停地为她输送妖力。她走火入魔,舞剑乱杀,差点杀了来看她的齐风,好在他及时阻挡。

    闻铃月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脸担忧的雪观音,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难受。

    “我怎么了?”

    雪观音迟疑片刻,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

    闻铃月心中如踩在悬崖边的恐惧感终于消失,落在了实地上。

    自从她得到元珠,便不断回想起太上一族的事情,元仪景看向她绝望的眼神,太上重明慌张遮掩内心的羞赧,元承海看向她时宛如看女儿般的目光,桩桩件件,没有一刻在折磨着她那点可怜的愧疚心。

    一定是因为这样,她才走火入魔,而刚刚那些东西,不过是因为愧疚生出的心魔。

    像她这样的手染无数鲜血人,怎么会因愧疚而生心魔?

    她握住雪观音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说,我可以像妖域的人一样,忘记曾经痛苦的记忆吗?”

    雪观音瞳孔骤缩,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从这一刻溜走的东西,他似乎抓不住了。

    “可以。只要你愿意。”雪观音声音微哑,心中纠结之下,还是开口问了。“是太上一族的事,让你心中有愧吗?”

    自从她从无尽海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闻铃月回答:“是的,我想忘记。在这之后,你让齐风自己离开吧。”

    雪观音想起了曾经在无相山上,她曾说过,她想忘记那些不好的记忆,变成另一个闻铃月。

    也许,他可以背负那些因蒙骗而产生的恨意,让她重新活过一次,就让他自私一次吧,去求得一丝新的未来的可能。

    “好。”

    雪观音回握住她的手,唤出往生镜,随着赤色的妖力钻进她的眉心,一些过往的记忆,也随之被吸纳进入往生镜之中。

    万事消弭,斗转星移。

    雪观音没能继续陪着她游玩山水,而是被丢在了东海边的渔村里。

    她说,她想一个人去体会何谓生活,何谓人间。

    雪卷刃(万更)

    雪卷冷刃, 万倾风雪如鹅毛般随着仙力,朝那座独立的松峰席卷而去,携着尘土的飞扬, 雪亦化作漫天冷雨落下。

    这是九华宗其中的一座峰门,屹立万年的山峰在此刻化为了废墟。

    闻铃月凌空而立,面具下的双眼冷漠地看着山石倾覆, 掩盖了九华宗弟子的尖叫。

    与雪观音分别后,她独自一人屠了许多维护九华宗的仙门,而今,终于到了九华宗。

    因闭关晚来的东方昭侠,见到远处的白色身影,毫不犹豫地向她击出全力。

    他后悔, 当初就应该在密室杀了她。如今她成跗骨之蛆,刮骨难除。

    闻铃月勉强避开东方昭侠那气急败坏的一击, 仍旧不慎被仙力击中右肩,当即便感觉握剑的力道弱了下去。

    连战多宗,她如今并无余力和东方昭侠对上。但好在清除了不少绊脚石,东方昭侠一时也难以再培养出那么多的从众。

    闻铃月转头就跑,她如今可御剑日行千里,隐进群山之间甩掉东方昭侠后,压在喉咙的鲜血喷涌而出,

    不知为何, 现在她复仇的欲望比之前更为急迫。

    她在树旁席地而坐, 倚靠着树干睡去。

    元珠与她的神元互相旋转交融,直到日光西沉。

    远在无相山, 一个瘦弱的身影敲响了山庄的门。

    来者是个面容清冷的削瘦女子,见到庄门打开, 眼中的泪水哗哗滚落。

    齐风看着开门的蒲姗,口将言却嗫嚅着,抹去眼泪后这才道:“这是闻铃月的师宗吧?”

    蒲姗没有说话。因齐风拿着闻铃月的令牌而来,不然早在山脚之外,她就死了。

    齐风继续道:“是她叫我来无相山的。她耗费仙力,用元珠逆转生死救下了我,我与她原本想定居东海之滨,却不料她为了突破神境走火入魔……她怕伤我,便叫我来此处寻得一处庇护生存之所。”

    蒲姗心中有所疑惑,元珠此等秘事,太上一族尚且不愿声张,眼前这个毫无仙力的女子却知晓。

    “她为何愿意救你?”

    齐风闻言,眼中的失落溢出,苦笑道:“许是因为我像她的一位故友。”

    蒲姗问:“你叫什么?”

    “齐风。”

    听到这个名字,蒲姗心底顿时明了,压下心底那一丝疑惑,仍是让她进了山庄。

    夜色渐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山林间隐约看见村居烟囱缭绕出烟,烟雾被风拉长,渐渐消散。

    背着捆柴的中年农妇沿着山间小路下来,远远便瞧见树下躺着一个白衣人。

    她提快脚步走近,蹲下身子将盖住她脸庞的黑发撩开,眼中光亮闪过:“是个女的。”

    山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冬日的雨竟比雪还寒冷刺骨。农妇撑起蓑衣,将她一同掩在衣下,免得遭雨打湿。

    闻铃月感觉到身边的热源,头昏脑涨地醒来时,发觉农妇正将她抱在怀里,一同避雨。

    农妇扬起一抹和善的笑,脸上的皱纹却因此更深刻:“你还好吗?我看你浑身是血地躺在这,这么冷的天,会冻死人的。”

    闻铃月支起身子从她怀中离开,轻声道了句谢谢。

    农妇问:“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个人在山坳坳里呢?”

    闻铃月沉默片刻,说:“我和家人失散,不小心迷路,山里黑看不清,就受伤了。”

    雨此时停了。

    农妇抬头看了眼天,朝她道:“雨天山路泥滑,工种号梦白推文台,这里去镇子也得不少脚程。不如跟我先回家吧,等天气好些再去找你的家人。”

    见到她不含杂质的笑容,闻铃月点了点头。

    山村里稀稀落落分布着屋舍,依山而居,烟火迷蒙,倒有几分世外隐居的野趣。

    闻铃月坐在略显破落的木屋里,看着农妇为她倒了一盆清洗的水。

    “你叫我许嫂就好,估摸着你也饿了,我去给你下碗面,你先把身上的污物洗了。”

    闻铃月盯着清水盆里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不知为何,隐隐作痛。

    连着几日阴雨,她歇在了许嫂家中。日子安静,邻里邻居不算热络但也算融洽。

    这天终于放晴,许嫂那在山里打猎的儿子谢明招,也背着一袋子猎物回来了。

    闻铃月见他裹着一身野狼皮毛,背着把弓箭,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粗犷的笑,见着从屋里出来的闻铃月笑意收敛了许多。

    许嫂刚把猎物放厨房,见到两人沉默僵持,立即走上来笑道:“这是我儿子谢明招。”向闻铃月介绍完,又朝谢明招道:“这是小月,她和家人走散了,在咱这住几天。”

    闻铃月不冷不热地朝他打了声招呼,二人也算是相识了。

    自打谢明招回来,这清净的屋子里就热闹了不少,常常听见许嫂呼唤他的名字。

    如此平静的日子,闻铃月不由地想到雪观音,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傍晚时分,闻铃月提着木桶到河边打水,三三俩俩在河边浆洗衣物的妇女朝她笑着打招呼,闻铃月点头回应。

    她打好水正准备提起水桶往回走时,谢明招迎面走来。

    “我来提吧。”谢明招从她手中接过水桶。

    身后的邻居见此画面,纷纷打趣道:“明招是个眼里有活的,以后谁嫁给他,这日子可享福了。”

    闻铃月皱眉,这话她听着心里烦躁很不爽,于是停下脚步,看向说话的人,询问道:“你是在说我吗?”

    在场的人脸色一变,片刻的沉默令人感到尴尬窒息。但闻铃月并未有这种感觉,她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谢明招盯着闻铃月冰冷的神情,抿了下嘴唇,开口道:“都是邻居开玩笑呢,咱们走吧。”

    闻铃月瞥了他一眼,走在了前头。

    入夜时,烛火噼里啪啦燃烧,今日这餐晚饭出奇沉默。

    闻铃月放下碗筷,没有顾许嫂和谢明招便出去了。

    见她走了,许嫂脸上浮现出几分怒气。

    “她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倒不如直接跟她说明好了。”

    谢明招听言,感觉嘴里寡淡,喝了口水将心里那股无名鬼火压了下去。

    许嫂又道:“她刚来的时候,穿的也不是好衣裳,若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人爹娘早就找来了。她进咱们家,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你既有了妻子,她也能有个家。”

    谢明招抬头瞅着自己家娘,低声问:“要是她不愿意怎么办?”

    许嫂手里的碗筷一扔,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说:“女儿家不都是半推半就事就成了。”

    有了许嫂的支撑,谢明招心底的火再度冒了上来。小月长得好,气质也不是这山村里的姑娘能相比的,他能娶了她,那是再好不过了。

    闻铃月站在门外,听完他们的对话,脸上寒意更深。她转身走进屋子里,看着烛火明灭下的两人,脸上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在这寂静的夜色里,他们的影子,像鬼魅一般张牙舞爪。

    她盯着许嫂,没有出声。

    许嫂心知肚明,仍是问她,想从她嘴里得到答案:“你听见了?”

    闻铃月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许嫂说:“只要你出这村,立马就有人来告诉我,你走不出这地儿,不愿意也得愿意。更何况我救了你,你不得报恩?”

    闻铃月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许嫂被她这忽然的话题转移弄得发愣了片刻,开口道:“许盼儿”

    闻铃月问:“许盼儿,你要我怎么报恩?”

    “我要你,嫁给明招。”

    “就只是嫁给他?”

    “不、不然呢?”许嫂不懂闻铃月是什么意思。

    闻铃月唇边扬起一抹笑,给了她回答:“好。”

    谢明招很意外,她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寂寥的山里响起了喜乐,惊扰了好奇的山雀前来。

    一只狐狸似的犬,穿过密林树叶间,步伐轻盈地落在了树枝上。它探着头,望着下方那处放鞭炮的木屋,只见人们聚集在本就不宽敞的院子里,分别坐落在酒席上。

    喜宴的主桌旁,坐着一个满脸喜气的中年妇女。

    很明显,这是一场喜宴。

    太上重明伏在树枝上感到疑惑,他循着元珠的气息而来,原本以为能找到闻铃月,却误闯进喜宴之中。

    他知道,元珠是血脉传承,若非自愿,别人不可能拿走。他实在搞不懂大哥为什么这么做,可是他必须要保密,否则太上一族又会开始动荡,他只要偷偷把元珠带回去就好了,这样大哥也能恢复如初。

    屋内,一个男人牵着大红绸缎走了出来,他身旁是个盖着红盖头身形高挑的女子。

    太上重明瞳孔骤缩,尾巴毛都炸开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闻铃月。

    为什么她又要成亲!?她是有什么爱成亲的癖好吗?

    而且这次还是一个样貌丑陋低劣的村夫,这村夫身上毫无仙力,就是个普通凡人,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等待礼毕,闻铃月感觉到身旁人的接近。

    “我娘性子着急,要不是她逼着我,咱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成亲,这婚宴是简陋了些,不过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谢明招在她耳边低语,闻铃月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真的是她逼你的吗?”

    谢明招身形僵住,目光似乎穿过红盖头看见了闻铃月那双盛满讥笑的眼睛。

    闻铃月说:“心中有恶,又怕承担恶带来的后果,你将一切归咎于是你娘逼你的,这样,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若真有恶果,自然有你娘担着。”

    谢明招仿若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尖声道:“你胡说什么!”声响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许嫂皱眉,看向他的眼中有着告诫的意味。

    闻铃月也懒得再应付他们,将红盖头扯下,看向许嫂:“亲成了,恩也报了。如此,该算算你我之间的怨了。”

    突生的状况,让许嫂终于明白闻铃月那句“就只是嫁给他”背后的意思。

    “亲都成了,你就是我谢家的人。现在你有是什么意思?”

    闻铃月轻笑道:“许盼儿,你姓许不姓谢。我原以为你真是个好人,倘若你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会助你得到你所想要的。可你为何要生出这些邪念呢?是因为他对不对?他就是你邪念的来源。”

    她指向身侧的谢明招,质问着许嫂。

    众人看着这一幕,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许嫂目光颤动,浑身颤抖,窒息让她身子无力,腿软坐在了凳子上。看着闻铃月那张微笑的脸,她感到极其恐惧。

    闻铃月倾身在她面前,黑瞳明亮,口中如恶鬼低语:“让我来帮你,清除邪念吧。”

    噗嗤一声,扶光剑将谢明招劈成两半,血色喷涌而出,将这场喜宴衬托得更加喜庆。

    “啊!!!你是恶鬼!你是恶鬼!”

    邻居争先恐后地慌忙跑出院子,一时间只剩下许嫂一个人,她口中恐惧地骂着闻铃月是恶鬼,抓起桌上的碗砸在了闻铃月的头上。

    闻铃月并未躲避。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额头流下,血沿着她的眉间、鼻梁、下巴,最终没入衣领里。

    许嫂踉踉跄跄地朝外跑去,闻铃月看着她惶恐的背影,伸手将流进眼中的鲜血擦去。

    太上重明无言地看着喜宴上发生的一切,眼中复杂的情绪涌现,闻铃月顶上那团魇气又壮大了些。

    原本逃离的村民,又纷纷跑了回来,脸上的惊恐更甚。

    太上重明瞧见不远处,一头虎妖正追捕这些村民。他尴尬地动了下耳朵,这是他引过来。他不小心闯进虎妖的地盘,不想在它身上浪费仙力,便趁机逃了,却没想这虎妖能追踪这么远。

    闻铃月嗅到了妖兽的气味,看着那些跌跌撞撞逃进院子里又无处可逃,抱团凄惨哭嚎的村民,叹了口气。

    虎妖闯到院前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结界挡住了。

    闻铃月看见这头虎妖,正处于妖兽的发情期,难怪如此暴躁。她毫不犹豫地挥出一道仙力,轻而易举将虎妖给杀了。

    身后的哭声渐渐息弱,闻铃月没有回头,走出了院子。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她心底总有股莫名的冲动,那就是不能停下,安于现状。

    闻铃月只身走在山林间,迎着夕阳,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而去。

    快走出密林时,她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停止了跟踪。从许嫂家出来,她就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条尾巴。

    于是她闪进灌木丛中,隐去身形和气息,静待猎物的出现。

    果然,不消片刻,一只白毛狗出现了,它东闻闻西嗅嗅,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闻铃月盯着它的背影,突然起身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扑在了狗的背上,然后用膝盖死死压着它的脖子。

    太上重明察觉到闻铃月的气息时已经晚了,他挣扎了几下后便放弃了,盯着她的下一步动作。超出意料的是,闻铃月似乎不认识他了。

    “哪里来的妖狗,居然敢跟踪我。”闻铃月将它两只耳朵揪在一块,提兔子似地把它提至眼前。

    这狗毛发洁白,瞳孔为金,一条大尾巴蓬松软绵,散发着不属于狗的高贵气息。

    “还挺好看,不如养养当坐骑好了。”闻铃月从储物袋中摸索出憾海钟,再次将它套在了太上重明的脖子上,顺带套了条绳索,牵着朝山外而去。

    太上重明两眼一黑,被她拖在地上前行,他又一次落进闻铃月手里了。

    一人一狗朝城中而去。

    云州,四通八达,是巫川通向各国的枢纽。城中亦有不少修仙者落脚。

    闻铃月没有带面具,大摇大摆拖着狗进城了。可笑那群修仙的,只认得她的面具。

    城中热闹非常,街道两旁彩楼林立,摊贩临街而设,货物五花八门。

    闻铃月站在一处糕点摊贩前,看着板车上放着一大块圆形糕点,红枣芝麻点缀,用料颇多,好奇地问老板:“这是什么饼?”

    老板指着上面的红枣笑道:“这是切糕,客官您瞅瞅,用料丰富,达官贵人连修仙的都爱吃,价格便宜得嘞,二十文一两。”

    闻铃月眉头一皱,二十文确实有点贵,但现在她付得起。

    “那你给我切点试试。”

    “好嘞!”

    老板下刀果断,切了小块包上油纸上秤,秤杆子还没打直他就将东西塞进她手里了。

    “这儿十两,一共两百文。”

    “两百?”闻铃月声音顿时拔高,就这么一小块真能有十两?从前她们镇子里的鱼片粥都只要四文啊!

    老板依旧笑意盈盈:“您不看看这儿是哪,我光摆摊费每个月都得交不少钱呢!而且这切糕真材实料味道好,您试试就知道了。”

    闻铃月看着手里的切糕,还是将钱付了。

    她四处闲逛着,咬了几口后又觉得实在太腻,吃不下丢了又可惜。看到被她牵着的小白狗,心里暗戳戳将注意打在它身上了。

    于是,太上重明被逼着吃完了切糕。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这玩意了。

    正逢午时,闻铃月准备寻家酒楼用午膳。走到一家门前热闹的酒楼时,迎面走来一个打扮富贵的女君,她刚避开,身后就窜出一道迅速矫健的身影,扑通一声倒在了那富贵女君脚边。

    “唉哟唉哟!你这女人怎么走路不看路,把老夫的腿都给撞断了!”穿着破烂满头白发的老头抱着腿哀嚎着。

    “我家女君都没挨着你!”女君身后的仆从站出来斥责道。

    “主子品行低劣仆从也如此!赔钱!不然你们今天别想走!”老头扑上去就抱住了女君的小腿,惊得她花容失色。

    “你!你放肆!”女君想将他推开,却发现这老头子力气大得很。

    老头继续嚎叫着:“你们这群有钱人仗势欺人!我不过是个没地位的老人,你们打杀了也就是顺手的事!天理难容啊!我又岂会屈从你们的淫威之下!”

    闻铃月听着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就升华起来了。

    身旁的百姓交头接耳,却无人上去帮忙。

    “这老头是个惯犯,专门挑这些富家女君下手。”

    “女君要面子,往往就花钱打发了。”

    原来如此。饶是没见过世面的太上重明也怒了,这人就是居心叵测。他刚想冲上去,脖子一紧就被闻铃月给提起来了。

    闻铃月一把拉起狗,大步走上前,抬起手就一巴掌把老头给扇飞了两米远。

    老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摇摇晃晃稳住身子后,摸着火辣辣的侧脸恨恨盯着闻铃月。

    脱困的女君急忙向她连连道谢。

    闻铃月朝她摆手:“你走吧。”然后看向老头,这老头看着就贼会来事。

    “你敢打我!”老头盯着闻铃月,气得牙痒痒,但刚看她那力道,不像他能对付的。

    闻铃月抱着狗居高临下地鄙视道:“我九华宗的人就爱锄弱扶强,你要不服,来九华宗找我。”

    说完,闻铃月啐了他一口转身就隐没在人群里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九华宗的黑料就满天飞了,连东方昭侠为纳妾休妻的陈年旧事都给扒出来了。

    有趣的是,东方昭侠后脚就进了云州,刚入酒楼,就瞧见这云州的人看他的目光不对劲。

    他故意坐在大堂,任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听这些人对他的议论。

    “东方昭侠不是正道第一君子吗?怎么对自己妻儿却如此无情?”

    “听说九华宗都是靠他发妻才创立起来的!”

    “啊,我懂了,男人的那种自尊心作祟是吧。”

    “哈哈,正道第一君子嘛,那自尊心不也得是正道第一。”

    听见那些酒客的议论,东方昭侠垂眸,面色不改地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从外进来的弟子,沉着脸在他耳边说了昨日发生的事。东方昭侠眼中闪过杀意,低声道:“去把昨日那个弟子和传谣的人给解决了。”

    他今日来云州,是为了九华宗炼器矿石材料的生意而来,此事之重,事关九华宗的未来。

    因耗费过多的法器急需补充,此时传出这种有损名声的事,对他着实不益。

    闻铃月鬼鬼祟祟站在二楼楼梯转角处,看着楼下的东方昭侠,眼中翻涌着黑色风暴。他倒是挺能折腾,不知来这云州做什么,不过此时她并不打算和他对上。

    闻铃月搂着狗悄无声息地穿过厢房,从二楼的吊楼跳了下去。

    刚落地,身后就传来了带着惊喜的声音。

    “是你。”

    闻铃月一转头,发现是昨天那个富贵女君,她笑了笑,想绕过她离开,却被她拉住了手。

    女君认真地望着她说:“我知道你是九华宗的弟子,不管云州的人怎么议论九华宗,我都不会相信。也怪我,连累了九华宗,放心,这次的炼器材料,我会以最低的价格给你们的。”

    原本想离开的闻铃月,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不过片刻,她当即反应了过来。

    闻铃月冷静朝她道:“其实我不是九华宗的弟子,九华宗的宗主为了夺宝杀了我的家人,昨天那番话,也是故意的。”

    “啊?竟然是这样。”女君大惊,看着闻铃月的眼中逐渐有了同情之色。

    闻铃月趁机补刀:“那些关于九华宗的风言风语都是事实,东方昭侠是个伪君子,极为狡诈。女君你若是跟他做生意,可要多注意了。”

    见闻铃月如此郑重其事,她亦沉重地点头回应。

    无意间搅乱了九华宗的一桩生意,倒也算意外的收获。

    闻铃月当天就出了云州,朝着西边剑川的方向而去。

    太上重明从未暴露过身份,他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和她行过万里路,看着她所遇见的每一件事。

    穿透她压抑、执拗、狠辣的外在,他察觉到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那是从寸草不生的地狱深渊里,倔强攀爬伸出的孤枝,一丝阳光便能让她如野草般疯长。常人若遭遇这些,早已失去本性堕入魔道,偏偏她还有那些世俗的欲望,保留着完整的内心,像人一般血肉分明。

    他无法非黑即白地将她划入魔教或是仙门,又或许,二者共存的人性,才是人世间的本质呢?

    闻铃月途经四方谷,望着熟悉的地界,不知道雪观音是否回到了妖域。想起她与雪明霄的约定,待她处理完这些事,必然会赴约。

    此行她要回慈悲殿,时隔多年未曾回去,不知宣云峰是否还如当初一般。

    当她站在宣云峰山下,望着高昂的群峰出神。

    闻铃月搜索了脑海中的记忆,她居然不记得自己为何离开的慈悲殿。记忆停在她交代十三护法务必护好宗门,然后便是她遭遇东方昭侠的追杀逃往无相山。

    不等她细想,一股熟悉的力量从她四周拔地而起,如钟罩一般将她围住。

    太上重明察觉到变化,朝闻铃月靠近的几步。

    闻铃月面色平静如水,手中扶光剑出现,她持剑而立,任由罡风席卷吹乱她的长发。

    “我就知道,你必来此处。”

    漫天乌压压的九华宗弟子凭空而立,东方昭侠站在阵前,冷眼垂视着她的背影。

    他的女儿,是她一生的死敌。

    闻铃月从储物袋中拿出面具带上,看着脚边的小白狗,抬脚将它踹飞了。它留在此处,她可没空管一只狗。

    太上重明被她这一脚踹得昏天黑地,险些昏迷。

    见狗离开,她转身看向东方昭侠。她倒是没想到,他不仅能找到她,还能提前布下绞杀阵。

    多年对峙,东方昭侠多少了解闻铃月的性子,他故意开口:“你知道我每次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这世上有种依靠血肉寻息的秘法,通过闻铃澜卿的血肉,我便能寻到你。噢,你是不是在想,明明她的尸体你已经带回,为何我还能找到你?那就得说说傀儡术了,活人制成傀儡,必要先摘除内脏。倒也侥幸,还剩点东西没用完,刚好用来找你。”

    “你我之间,今日就彻底来个了结吧。”

    闻铃月望向天空,眼中漫入恍惚的蓝。

    为何,总是如此呢。

    庆幸的是,她早已非曾经的懵懂少年,不会沉浸在痛苦仇恨中自虐。

    “是该了结了。”

    闻铃月周身疾风劲起,风刃毫不留情地撕破了结界。漫天九华宗弟子压下,闻铃月举剑杀去,硬生生从中间劈开一道裂口,显露出天空之色。

    那些死掉的弟子如蚊子一般,一只只从天上掉落。

    东方昭侠没有放松警惕,为防万一,今日他要耗尽她的仙力后再出手。

    刀剑麻麻密密如梨花针,闻铃月出招没有丝毫花哨,只凭本能,她要杀出重围,不,是杀干净。

    闻铃月实力之猛,令东方昭侠心跳加速。他远远注视着,偶尔补刀,没有靠近。今日这些人,本就是为他铺路的,死了也不可惜。

    待天空一片澄净,闻铃月浴血飞至他眼前,剑尖直指他的脖颈,东方昭侠猛地提剑回击。

    铿锵一声,东方昭侠的剑擦过她仙力形成的屏障之上,隐约见那道金色屏障碎裂。

    双方剑刃相抵,眼中闪过刀光剑影,二人隔剑相视。

    东方昭侠怒吼道:“你是我的女儿,本不应挡父亲的路!”

    闻铃月讥笑:“你怎么就确定我一定是你的女儿?我又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他脸色一沉,咬牙下劲,恨不得将她劈成两半。

    他一个神君,竟然和一个化神不相上下。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手下留情!”

    闻铃月挡回他的剑,出剑刁钻,直逼他下身,险些让他断子绝孙。

    东方昭侠没有想到,缠斗之中,她居然愈发凶猛。

    “是你屠了闻铃一族,夺了她们的炼器秘法。”闻铃月忽地开口。

    剑从额前划过,东方昭侠躲避之间闻言,竟有一瞬的恍惚,她是如何知晓的,明明连闻铃澜卿都不曾知晓的事,明明他做得天衣无缝!

    刚好是这一瞬的恍惚,闻铃月一剑从他肩上落下,砍下了他的一条手臂。

    东方昭侠脸上苍白,冒出细汗,急忙后退为自己止血。他气喘吁吁地盯着闻铃月,眼中的恨意也再无法体面地隐藏起来。

    心已乱,再战无益。

    他转身欲逃,闻铃月却穷追不舍。

    说好的,今日了结。

    边挡边窜,东方昭侠一个神君如今竟然被化神逼得逃亡。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下方青色群山已然被银白雪山替代。

    东方昭侠逃入冰川之中,盼着林立的冰川洞窟能挡她一二,拖延时间。

    闻铃月紧随其后,即便没有刻意运气护体,她也早已忽略了周围寒冷的天气。

    她循着气息,深入玄古冰川。

    此处凶险,需得处处小心。

    当她穿过一处蔚蓝冰川时,遥遥瞧见一点黑影在雪山之上,闻铃月当即明白他要做什么。

    东方昭侠一掌引动雪崩,刹那雪花四溅,如尘烟飞舞,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力朝山下翻滚而来。

    速度之快,闻铃月来不及御剑飞起,只能躲进一处冰窟之中。

    很快,周围被铺天盖日的雪淹没,黑暗从四方袭来,宛如坠入深渊般令人窒息。

    待雪崩过去,雪静之时,东方昭侠去而复返,踩在雪地上一寸寸搜寻,试图寻找出闻铃月的气息。

    他不能再让闻铃月得一线生机,万一这场雪崩没有弄死她呢?他要做的就是补刀,拿走扶光剑,以绝后患。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与闻铃月斗来斗去了。

    忽地,一只苍白的手掌从雪下伸出,径直抓住了东方昭侠的脚腕。他顿时急急后退,看着闻铃月从雪底钻了出来。

    “这都不死!这都不死!你到底是什么变的!”东方昭侠尖声叫喊着,满脸疯癫,毫无章法地举剑朝她杀去。

    闻铃月抖落一身冰雪,眼中无光,却黑得可怕,她赤手抓住了东方昭侠的剑,鲜血沿着剑刃滴落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她嗫嚅着,宛如行尸走肉:“了结,该了结了。”

    在东方昭侠惊恐的目光中,一道剧烈的金光爆炸开来,遮天蔽日,推雪覆冰,迅速将他一并吞没。

    刹那后,天地归于寂静,偶听雪落的窸窣声。

    闻铃月与东方昭侠的拼杀,早已传遍巫川。

    因东方昭侠布局,无相山同时遭遇围杀,根本毫无支援之力。

    齐风自请突出重围,前往玄古冰川支援闻铃月。

    狮将惦记着闻铃月身上的宝贝,倘若闻铃月出事,她一身宝贝总归得有个人继承吧?抱着这样的念想,狮将偷偷分出一抹妖元,偷偷先于众人窜去了玄古冰川。

    漫天冰雪间,狮将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不出太阳还好,出太阳这日光照在雪上,无比刺眼。

    一连几日,它都没找到闻铃月,倒是先看见了齐风。

    古怪的是,齐风本应该带着无相山的人进玄古冰川,为何此时身后跟着的却是仙门的人。

    狮将藏在雪堆后,紧跟在他们身后。

    齐风似是早已知晓闻铃月的位置,没有一丁点绕路就寻到了她。

    狮将远远瞧着,闻铃月跪在雪地上,微垂着头,双目紧闭,长发凌乱地在她苍白的脸前舞动,似乎已经死了。

    紧接着,它看见齐风站在闻铃月身后,脸上一片冷漠,举剑从背后刺穿了闻铃月的心口。

    金色的神魂气息从她五官之中溢出飘散。

    狮将见此,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闻铃月还活着,是齐风杀了她!齐风定然是叛徒,它要回无相山告诉所有人!

    齐风耳朵一动,目光凌厉如剑看向不远处的雪堆,长剑脱手,朝雪堆处刺去。

    如此强势的仙力,狮将堪堪避开,却仍旧被伤了妖元。

    齐风目光落回闻铃月的身上,没有说话,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那些仙门弟子,似乎不信闻铃月已死,上前探了探神元气息,这才放心离去。

    天地寂寥,风雪将她掩埋,一切悄然落幕了。

    一只白色的狐狸犬匆匆掠过雪面,与雪融为了一体。

    太上重明找到闻铃月时,她已然成一座冰雕。

    就连那些令人厌恶的魇气,也尽数消散。

    他化成人形半跪在闻铃月身前,伸手覆在冰上,心底莫名的酸痛开始蔓延,一滴清泪从他眼尾滑落。巨大的恐慌开始席卷他身体,他开始浑身颤抖,嘴中低语着:“不要死……不要死……”

    元珠,有元珠!

    太上重明将元珠从她身体之内唤出,元珠已然失去了光彩,他倾尽仙力灌注入元珠内,划开手腕调动精血唤醒元珠,直到它再度泛起光芒。

    元珠浮在他与她之间,不断吸纳着闻铃月身上最后残存的神魂之气。看见元珠上微弱闪动的金光,他将元珠一并纳入神元处,用自己的身体酝养着元珠。

    元珠本就是他的,也只有他,才能救回闻铃月。

    他为救元仪景已经失去半数仙力,如今神元竭尽,他倚在闻铃月身边,渐渐化成原形。

    一只头上生着鹿角、形似狐狸犬的白色神兽出现在雪山之间,他瞳孔腾现金火,灼灼燃动,宛如雪山之神。

    他用尾巴将闻铃月卷入怀中,试图用体温融化她身上的冰雪。

    她不该死,也不会死。

    无尽海,禁地之中——

    太上重明站在禁地处,怀中抱着闻铃月的尸身,他用仙力催动结界,一面巨大的镜子贯彻天地,凭空显现。

    一抹红色烟雾漂浮在镜子中。

    “赤神,求您赐下可护神魂的法器,我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太上重明本以为求赤神难如登天,却没想,他话音一落,一盏莲花银灯便从镜中飘了出来。

    镜中人道:“此为照夜灯,可滋养神魂,你将她的神魂置入其中,去照夜台引天雷以萃精血酝养便可。”

    太上重明将灯小心翼翼收起,眼中充满疑惑:“如此,便可吗?”

    “她身负巫邪之魂,你也知晓其命运,应为苍生而死。本神……又能如何为难?”

    镜中红雾望着毫无生息的闻铃月,她看似每一步都在自己选择,实际上每一步都在天道之内。

    这是她既定的宿命。

    太上重明收起照夜灯,再抬首眼中已是坚定,事在人为,天命又如何?

    他要剔净魇气,净化她的神魂,为她博得更多反抗天命的机会。

    为得世间纯净正气净化魇气,太上重明重建慈悲殿,招收正道弟子,每月设以净心日,献出纯净仙力祈求她早日归来。

    照夜台上,乌云聚集,银雷闪动,每落下一道雷,便能听见铁链挣扎响动的声音。

    四根粗壮的柱子矗立,仿若撑开了天地,四条锁链汇聚于一人身上。

    太上重明双手双脚被锁着,每一道雷劈落,便穿过他每一寸经脉和骨头,万针游走一般。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闻铃月,可当眼前的身影出声时,他才回过神来,眼前人不是闻铃月。

    黑衣人跪在他面前,语气焦急道:“尊上,无相山出事了。”

    灯花落

    闻铃月殒命的消息传至无相山时, 仙宗的人也一同攻上了山,很有默契地将无相山包围,开始了这场预料中的屠杀。

    庄门前, 无相山众人看着那些想破开护山阵法的仙门弟子,歇斯底里地想调动仙力反抗,可神元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无力驱使。

    “大家怎么会中毒?”云冀眼中少见地流露出了恐慌,不安的感觉在她心头萦绕。此时仙宗人已奇袭到山门,而无相山的人却齐齐中毒,无法运转仙力,无异于引颈受戮。

    蒲姗试图逼出体内的毒,冷静地分析道:“能让所有人都中毒必然是水源出了问题。”

    “可是水源在山内……无相山出了叛徒!”云冀突然反应过来。

    越是想逼出毒, 毒越侵入骨髓,蒲姗察觉自己的仙力正慢慢消散, 她眼中的墨色愈发浓重:“这毒竟然能让所有人不知不觉中毒然后散去仙力,想来不是俗物……此毒逼不出了。”

    “我去找珑主,珑主肯定也中毒了!”云冀转头往后院跑去。

    蒲姗看着阵脚大乱的弟子,强行沉住内心的浮躁,此时她绝不可乱。

    仙门弟子能够突袭山门,必然是走了密道,偏偏无相山密道少有人知晓。她脑海中浮现出齐风的脸, 一时脚步有些虚浮。

    在没有求证的前提下, 是她擅自将齐风带了进来, 是她引狼入室,导致祸事发生。

    蒲姗朝弟子沉声喊道:“诸位, 还能调动仙力的随我一起巩固结界,仙力消散的从后山密道撤退!”

    话音一落, 无数仙力冲向结界,弥补着结界消散的力量。

    失去仙力的虚弱感愈发强烈,她们维持不了多久了。

    蒲姗转头看向庄内,瞧见一个小人影朝她正哭哭啼啼地朝庄外跑来,眼看着要走出结界,再三犹豫下,收她回仙力,提步跑去将快要走出结界的小男童抱了回来。

    见到抱起自己的人是蒲姗,小男童当即就止住了哭声。

    “娘,我怕。”他往蒲姗怀里钻了钻。

    蒲姗四处张望了一下,朝他轻声道:“你回自己的房间,躲在柜子里别出来,等娘把坏人赶跑,就来带你走好吗?”

    小男童点了点头。

    蒲姗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顶,正欲放他走,偏逢此时,笼罩着无相山的金色结界轰然倒塌破碎,那些仙门弟子如洪水般从裂缝破洞之处钻了进来,宛如寻食血肉的恶狼冲向无相山弟子。

    云冀寻到珑主时,她坐在椅子上,仿若陷入了睡梦中。

    云冀走上前喊道:“珑主?”见珑主没有反应,她探了探经脉,发觉她神元俱空,这毒竟然深入骨髓。

    察觉到云冀的气息,珑主吃力地睁开眼睛,瞳孔浑浊,像蒙着一层雾。

    “这是隐世一族的毒,仙力越浑厚,中毒便越深。”她顿了一下,看向远处那些倾巢而来的仙门弟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且先走吧。”

    一声轻笑响起,向来莽撞的云冀此时脸上显露出极冷的笑意,带着几分绝望地说:“是闻铃月,是她让无相山走到这个地步!她就是个灾星!若没有她,无相山就不会出事,也不会招惹那些隐世一族!我不会走,便是死,我也要那些人陪葬!”

    她从平静到声嘶力竭,断然转身冲向那些仙门弟子之中。

    珑主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哽咽到无法发出声音。

    莫非她真的错了?

    狮将妖元凝聚之时,在冰川时痛苦的记忆灌入它的脑中。

    清醒之后,它飞快跑出云冀的屋内,想感应云冀的气息,却发觉已经感应不到。它往庄门跑去,瞧见浑身是血的蒲姗怀中护着孩子朝它这边跑来。

    见到狮将时,她跌跌撞撞地将怀中的孩子放在它面前,推着它的身子催促道:“带他快走!”

    狮将问她:“我主人呢?”

    蒲姗闻言,蓦地一怔,而后眼中的泪水混着血一同落下:“快走吧……”

    眼见仙宗弟子追杀而来,狮将只能叼起孩子就跑,可那些人并不准备放过它们,见到它们逃走的背影,有人大喊道:“那只妖兽带着魔教的后代逃跑了!快追!”

    狮将在山林间逃窜,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若打起来,它必然无法保护他。于是,它将他藏在一处树洞里,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清澈眼睛,叮嘱道:“他们跟你躲猫猫呢,你躲在这别出声,被抓到可就没糖吃了,知道吗?”

    小孩捂住嘴巴,认真地点了点头。

    狮将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引走了追来的人-

    夜幕降临之时,浓雾四起,携着血腥之气漫山遍野。

    太上重明一身银白华裳站在满地血迹之中,分外惹眼。

    庄外走进来一个黑衣人,朝他作揖道:“尸体皆已入葬,死的都是无相山弟子,并无仙门弟子。”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可无相山实力并不比仙宗差,九华宗也遭受重创,无相山不应该如此惨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黑衣人又道:“是无相山内部出现了叛徒,那人带着仙门弟子从密道奇袭,并事先在庄内水源下了毒……”

    “不必说了。”太上重明打断了他的话,满地血迹倒映在他眼中,似翻涌起暗红的巨浪:“今日这些仙宗,本尊一个个清算。”

    “还有一事……”黑衣人话语间有些拘谨:“后山找到一个三岁孩子,是无相山右护法的养子,该如何处理?”

    太上重明沉思片刻,道:“送去慈悲殿养着吧。”

    光阴转瞬——

    太上重明早已记不清过去多久,千年如一日,日日承受雷刑,守着照夜灯的火光不灭。

    直到这一日,元珠不翼而飞,太上重明惊惧地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元珠气息,只能在三川之中一寸寸寻找。

    遥远的玄古冰川之中,雪渊秘境开启,在无数仙门弟子涌入秘境之时,一道小小的人影从秘境中走了出来。

    她双目如蒙尘的玻璃珠,肌肤似冰雪般透着易碎,操纵着尚有些麻木的四肢,往冥冥之中受到感应的地方而去。

    待到开春时节,下山游历的赵庆在宣云峰山脚下遇见了她。

    赵庆看着痴傻如木偶的小女娃,浑身破烂脏兮兮的,鞋也没穿,脚趾都被磨烂了血肉。令他震惊的,是这张脸——和师祖月女实在太像了!而且还在宣云峰的山脚下,莫不是月女转世?

    他装作慈爱,试探着问:“你叫什么呀?你家人呢?”

    小女娃虚虚望着某处,僵硬回答:“我叫闻铃月。”

    赵庆又问:“那你家人呢?你来这里做什么?”小女娃不出声,他又追着问了几句话,她仍旧不回答。

    他脑子里灵机一动,问她:“你叫什么?”

    “我叫闻铃月。”

    “你家人呢?”

    “……”

    “你叫什么?”

    “我叫闻铃月。”

    赵庆了然,感情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他瞅了瞅空无一人的山脚下,现在这开春天气又冷,不能让她一个小孩子在这,只能暂且先带上山,再一边寻找她的家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闻铃月抽条儿似的窜高了,在宣云峰上不能说是横行霸道,也能算别人避之不及的对象,特别是她持剑的时候——她拿着一柄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桃木剑,捅来捅去,路边的草都得被她拦腰砍断。

    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她痴傻的眼珠里忽然闪过一丝亮光,下意识地朝着大长老阁去。

    刚进院子里,她就看见了那只趴在那休憩的大黄狗。

    二话不说,闻铃月举着剑就朝狗捅去,半人高的大黄狗被她追着捅得四处嗷呜乱窜,躲进狗窝里那更相当于瓮中捉鳖跑不掉的活靶子。

    大黄狗感觉自个屁股被捅得肉都散了,一怒之下抬起狗腿就踹在了她脑门上。

    这女魔头终于消停了……不过,怎么躺地上不动了?瞅着她满脑门的血,大黄狗愣住了,连忙用爪子按压她的心口,可千万别死了啊!-

    照夜台上,太上重明守着那盏灯,元珠消失,可照夜灯里的神魂没有消失。只要神魂还在,闻铃月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怀着这样的念想,他倚在灯旁睡去,火苗摇曳的影子在他脸上跳动,忽地,灯闪灭后,又重新燃了起来。

    太上重明猛地惊醒,看着烛火闪动的照夜灯,他双眼赤红弥漫,浑身开始颤抖,灯未灭,神魂消失了。

    磅礴的神君之力从照夜台铺天盖地地涌向四周,他竭尽全力地想感知闻铃月神魂的气息,直到,一丝微弱熟悉的气息从遥远的剑川传来。

    他迫不及待赶往剑川,终于在无数慈悲殿弟子之中,他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太上重明立于宣云峰外,看着她狂傲不逊地摧毁了启灵玉柱时,脸上得意的笑容,他空荡的心口莫名的跳动了起来。

    踏出的那一刻,他却犹豫了。

    削瘦的手抚上自己脸颊,感觉到胡茬的刺,他知晓,闻铃月不会喜欢这样狼狈凄惨的男人。

    他特意换洗一身得体的衣物后,以最好的状态,再次与她重逢。

    他故意从她身前走过,察觉到她的目光不停地在他身上回转,就像她当初看雪观音,还有他兄长元仪景时那种具有人欲的目光,而非看一只可怜可爱的妖宠。

    直到她为了妖宠闯入明华殿,持剑置于他颈边。

    她问:“你到底是谁?”

    他说:“太上重明。”

    当她唇中重复念着“太上重明”这个名字的那一刻,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止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是痛苦、欣喜,还是被她忘记的怅然?

    不论如何,今生,他是第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

    墨色侵

    慈悲殿。

    幽暗的大牢里, 雪观音坐在床边,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他察觉到闻铃月的身体,正在不断地吸收着他的妖力恢复。

    记忆从往生镜中倾泻, 那些模糊的过往再度清晰地重现,闻铃月似乎在短短时间内又重新经历了一次人生,这种巨大的情绪起伏, 使她头痛难安。

    苏醒时,眼前是脸色苍白几近透明的雪观音。

    他银色长发如光滑的绸缎散发着光泽,可此时见他,竟有种陌生感。

    雪观音看见闻铃月淡漠的神色,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眼里泛起泪花, 饱含痛苦和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丢下我。”

    东海渔村一别,这一别便是千年。他恐惧闻铃月这样淡漠的神色,就如当初分别一般,残忍地将他留在了那里。

    见他如此卑微,闻铃月心底不忍,但终究生了嫌隙。

    她最厌恶别人做一些自认为对她好的事,若打着女男之间的情爱为由, 就擅作主张改变她的人生, 是否太过于草率轻易?

    她还是选择了不责怪他, 毕竟谁都曾有过一念之差。

    “不怪你,忘记了那些事, 好歹我死的时候,没有被人背叛的痛楚。”

    闻铃月也没有想到, 她私心救下那个像齐风的人,却导致无相山的惨境。

    这看似违抗命运的每一次选择,却仍旧是落入了宿命的洪流之中。

    如果是千年前的雪观音,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说的话,可如今的雪观音,再也不是初出妖域的单纯少年。

    他静默无声地颤抖着,他知道,她不会再为自己停留了。

    整理好心绪后,雪观音知晓如今她面临的危险更加焦急:“赤岚媗杀了周云镜,还将玲珑球丢在了他身旁,虽然我把玲珑球带回来了,但池音华出去有了片刻,迟迟没有动静传来,恐怕是要栽赃给你。”

    他将玲珑球还给了闻铃月。

    闻铃月接过玲珑球,她如今实力恢复大半,倒也不怕他们找麻烦,只是此时,她需得谋划更重要的事。

    她将原身本就拥有的神元逼了出来,递给了雪观音:“用这颗神元,帮我做一具傀儡尸体。”她要欺瞒所谓的神,将那双无时无刻盯着她的眼睛蒙骗。

    雪观音应下,眉间充满愁绪,她必然是做好打算了。

    池音华离开大牢之时,被眼前地上的尸体惊地说不出话,瞧着远处消失的那一抹红色背影,他忽地想起了闻铃月。

    周云镜无缘无故死在此刻此地,无疑是天助他也。

    霎时仙力四散,携着周云镜死在大牢前的消息传遍了宣云峰。

    不过多时,匆匆赶来的慈悲殿众人,看见周云镜死相凄惨的画面,皆是惊惧到说不出话,眼眶通红。

    几位长老来时,独属蒲敬最为悲痛。他的大弟子突然暴毙,这简直骇人听闻!

    蒲敬冲开人群,扑在周云镜的尸体上,环顾四周怒喝道:“是谁!谁杀了云镜!!”

    周围寂静无声。

    池音华看见他如此惨痛的模样,想到了自己当初看见池炎尸体时的狼狈样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闻铃月!

    池音华站出来道:“是来救闻铃月的魔教同伙杀了他!”

    蒲敬虽悲痛,理智却还在,盯着池音华问:“可有证据?”

    池音华说:“彼时我刚从牢中出来,就看见云镜倒在地上,一个红衣女子正逃走了,但我没能追得上她。看她能一击杀害云镜,必然是魔教之徒才敢如此猖狂!”

    话音刚落,赤岚媗从弟子人群后走了出来,她一身红衣艳艳,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赤岚媗笑道:“红衣女子……我今日恰好也是红衣。”

    池音华一顿,眯着眼仔细盯着她打量,顿时大惊:“就是你!本长老刚刚看见的就是你!”

    “我?”赤岚媗故作惊讶,而后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你这长老真是满嘴谎话,我和他无冤无仇,怎么可能杀他?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池音华笃定地说:“分明是你!本长老从不会看错人!”他这记人的眼光和直觉,从来不会出错。

    “五长老,赤女君是本尊朋友,说话可需得实证。”

    微沉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正是重明神君。他一袭玄色绣金锦袍,带着一张点染眉间砂的淡白面具,满头墨发微卷,垂至身前的长发尾别着数个金蝉发扣。

    虽神君与平常打扮无异,可在场的人都莫名察觉到一股不妙的威压。

    这五长老仅凭一张嘴,将重明神君的徒儿关入大牢,现在又要攀扯其朋友,不免令人多想。

    池音华哑口无言,心里懊恼,为何屡次在掌门面前吃瘪,烦闷之际,重明神君又开口了。

    “不过五长老有一点说得对,杀他的应是魔教无异。”

    池音华眼睛一亮,立即附和道:“云镜作为慈悲殿的天才弟子,必然只有魔教对他恨之入骨。”

    太上重明面具下的目光落在了周云镜的尸体上,冷冷道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魔教暴戾,内斗自然也死伤难免。”

    众人还未回味过这话什么意思,蒲敬倒是率先反应过来了,他猛地看向太上重明,质问道:“掌门这是在说云镜是魔教之人?这、这怎么可能!”

    太上重明冷道:“他与魔教来往的证据皆放在议事殿。他潜伏进入仙宗,只是为了挑拨仙门内乱和仙门互斗。”

    弟子皆沉默不语,这些年来,魔教行事低调,仙门互斗已属常事,倒也却像魔教计谋。

    池音华彻底震惊了,他想起当初在四方谷遇见的那个黑衣人,怔怔看向死了的周云镜,这身形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为何偏偏一切都围绕着闻铃月发生?

    此时,闻铃月从牢门口走了出来。她面无血色,微喘着气,扶着门似是随时要晕过去了般。

    太上重明看见闻铃月,面具下的神情微愣,瞳孔骤缩。

    一直包围着她的魇气,居然尽数消散了。他迟疑着,不太确信是否是因为这千年来设阵净化的缘故。

    恍惚中,他上前接住了闻铃月摇摇欲坠的身子,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他发觉她体内的元珠仙力比之前充盈了不少。

    在与太上重明肌肤相触的那一刻,闻铃月感觉到他身上传来一缕缕源于他自身仙力的吸引力。不过此时,她需得将池音华先解决了。

    “五长老。”闻铃月盯着他,声音略显虚弱:“你身为慈悲殿长老,当真不知道不动山是如何欺压慈悲殿弟子的?”

    池音华心底一沉,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稳下心神道:“此时该讨论的,是云镜之死!”

    “我也是在讨论此事,毕竟五长老不是认为他是因我而死的吗?”闻铃月嗤笑:“不动山凭着一个抢来的神器成了如今的仙宗之首,不仅毫无正派磊落作风,更是在雪渊秘境之中联合其他仙宗围剿慈悲殿弟子。毁掉憾海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毕竟光凭神器立宗,也非长久之计,这么说来,我倒是做了件为他们好的事。不然,我当初完全可以在秘境之中杀了他们,便不会有如今任由五长老联合外人,斥责慈悲殿弟子之事。”

    听完闻铃月的话,弟子中纷纷有人附和:“确实如此,不动山弟子为了夺取宝物,在秘境之中骗取别宗弟子信任后,便用迷烟杀人夺宝。我们向来与他们不合,所以他们就联合别宗围剿弟子们。”

    闻铃月眼中含笑地看着池音华,他却觉得她双眼如毒蛇般,令他浑身不安。

    闻铃月开口问他:“自宗长老,却胳膊肘往外拐。五长老,你联合不动山将仙门大会设在慈悲殿,究竟是为了宗门好,还是为了私欲?”

    池音华大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使他方寸大乱,他怒道:“你胡说八道!我自然是为了宗门好,你一个魔教潜入宗门,这难道不是大事!?”

    闻铃月叹了一口气:“你屡次借我恢复神志为由,屡次导致宗门内乱,人人相疑。又恰逢此时周云镜死,莫不是潜伏宗内的魔教内乱死斗?不然,片刻时间,这凶手又能逃往何处?五长老,你百年不曾突破化神境,便是心急,也切不可走歪路啊!”闻铃月目光真挚,苦心劝他。

    “你你你!血口喷人!你这贱人,还敢污蔑长老!果真是魔教邪徒!”池音华双目欲裂,手臂绷直颤抖地指着闻铃月,转而看向她身侧的太上重明:“掌门你千万别被她蒙骗了!她就是魔教,是她杀了池炎和谢无忧!如今又杀了周云镜!掌门你一定是被她蒙骗了,是不是她对你施了什么蛊术,掌门!……”

    见太上重明无动于衷,池音华心底最后的防线崩溃,他唤出佩剑举剑朝闻铃月攻去。还未碰到她,便被太上重明一掌掀翻。

    众人不敢出声,池音华双眼赤红,已经是陷入癫狂。

    太上重明冷声道:“把五长老关入大牢,待查明真相。蒲敬,此事便由你去查吧。”

    蒲敬昏昏沉沉应下,刚失爱徒,心中悲痛难抑,就算太上重明不让他去查,他也会去。

    一行人将池音华压住,往大牢里拖去,池音华不断挣扎,口中仍旧在喊着闻铃月是魔教。

    见人拖走,闻铃月故作力竭,抬手抚着额头,虚弱地“晕”了过去,倒在了太上重明怀中。

    太上重明面具下的神情有些无奈,心里却流淌着温柔的欢意,直到唇角忍不住翘起一抹弧度。

    他俯身将闻铃月抱起,离开了此处人群。

    赤岚媗看着地上难过的蒲敬,不禁腹诽这赤云镜真能装,他向来是个冷漠无情,眼中只有利益的人,如今却能装成这幅人人爱戴的师兄模样,演技还真是不错。估摸这头他的师尊还在给他哭坟,他回到赤家,转头就忘了他还有个师尊-

    挽月宫中,血海棠开得正艳。

    太上重明抱着她回到寝殿,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看着她神色苍白,受伤却不像假的,想到池音华是从地牢出来,而赤岚媗违背约定,将周云镜杀死在地牢前,他心里浮现起不好的念头。

    正欲转身前去地牢,太上重明忽地感觉自己的腰被人紧紧抱住。他低头看着一双手臂环着他的腰身,身后传来了身体的温热。

    “师尊,我好害怕……”

    闻铃月声音闷闷的,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太上重明松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那双如流墨般荡漾着水色的眼睛,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双眼道:“如果你愿意,此后便让我来护你。”

    他为何要问?不过是他知晓闻铃月厌恶别人擅自插手她的事。

    闻铃月没有出声,盯着他的面具出神。片刻后,她伸手将面具摘了下来,才发觉他眼中盛满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没由来的,闻铃月感觉自己只要一放松警惕,就会溺死在其中。

    可她偏偏明白,他有亲人的爱,有朋友的爱,受世人敬仰,更有权力和金钱,才会觉得爱情是世间稀有,未曾尝过的山珍海味。倘若他像她一样曾一无所有,被亲人厌恨,没有朋友,知道饥饿能使人陷入疯狂,每日想着如何保住性命,还会愿意抛却所有,做一个安于情爱的情种吗?

    闻铃月又不得不承认,他看上去极为美好,如此赤裸彻底的感情,对她来说,只有恨是这样的。

    忮忌之心开始蔓延,带着一种想摧毁美好的恨意,她凑近他,将他揽入怀中。

    太上重明僵直着背,微张着唇,呆愣地任她抱着,感觉到她的呼吸在自己耳侧喷洒,酥痒的感觉直达心底。

    闻铃月轻笑着,附在他耳边道:“千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这么纯情。不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长嫂的呢?小白。”

    感觉怀中的人不可控地颤抖了一下,闻铃月眼底划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觊觎长嫂……太上重明的脑中轰然炸开,红晕肉眼可见地从脖颈染上耳尖,似要滴血了般。她想起了一切,还自称长嫂,知道他曾伪装身份接近她。

    一时之间,太上重明不知用何种心态面对闻铃月。这种话从她口中说出,他就像一个不顾伦理纲常的背德无耻之人。

    慌乱之间,他推开闻铃月的双手,踉跄站起身,狼狈地从寝殿内逃了出去。

    闻铃月看着他逃走的背影和空落落的怀里,无语地嗤笑了声,千年前他装成妖宠和自己同吃同住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知廉耻。如今成了人,倒是扮起了知廉耻的贞洁烈男。

    不过刚才,她感觉到太上重明身上那股仙力对自己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只是接近,元珠便蠢蠢欲动地吸收着四周的仙力。

    元珠本就是他的,他身上神兽白猇的血脉能让元珠迅速恢复。若能得他仙力,她便能越早恢复到巅峰时期。

    闻铃月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琢磨起了一些不好的心思。

    月色升起之时,光辉从窗口撒进了藏书阁,为昏暗的藏书阁内添了几分亮色。

    闻铃月拿着照光的夜明珠,蹲在一排排书架前。她隐约记得曾有种秘法,能得他人仙力增添自身实力,可她偏巧给忘记叫什么了。

    在无数书堆中,闻铃月看见一本压在最底层的蓝皮古籍。她弯腰将书抽了出来,见封面上写着“云雨双修秘法”。

    没错,就是这个。

    她翻开书页,仔细瞧去,页首居然还写着需得二人一心,方能显奇效。想到太上重明,此等小事,想必他也会答应。

    将书揣入怀中,闻铃月悄摸儿出了藏书阁。

    挽月宫,明华殿中。

    灯火通明,却不见殿内有人。

    闻铃月走进殿内,看见书案宣纸上墨色未干,灵机一动将书方方正正摆在了墨纸之上。他聪明,看见这书自然知晓其意,且给他几日时间研习研习。

    太上重明回来之时,屋内早已无人,他回到书案前,见到这本书后,剑眉忽皱。殿内只有闻铃月可出入,必定是她放下的。

    他拿起这本泛着旧色的书,随手翻开几页,顿时脸色潮红,双手被烫到似地将书丢了出去,还不忘挥出一道火,将书烧了个干净。

    太上重明恼羞成怒,咬牙拍案,书案难以承受,一分为二垮了下去,叮叮当当的砚台毛笔和宣纸散落一地。满地白纸被墨浸染,似是绽开了大片墨花。

    她一定是在羞辱他,羞辱他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三日过去,挽月宫中迟迟没有出现太上重明的身影。

    闻铃月心里寻思着,难不成他研习入迷了?

    夜色降临之时,闻铃月备好酒菜进了明华殿。

    殿中未亮灯火,阴阴郁郁的白纱染上夜色,显得静谧缥缈。她走入殿内,绕过层层白底金纹纱帐,只见山水屏风后显现微弱的幽幽亮光。

    此处是明华殿内的浴池处。

    她屏息走入,只见雪色的琉璃玉池中,泉水缭绕出温热的白雾,她看见了太上重明靠在浴池边,墨色的长发浮于水面之上。

    她慢慢走近浴池,太上重明才察觉般猛地转身,惊起片片水花,神色从惊慌变成懊恼,随后又化作了片片羞赧。

    他竟然出神,没有察觉有人进了明华殿。转而又想,闻铃月这几日实力大增,迟早有一日会超越他,即便她还只是化神境,却也是能力压神君的化神境。

    闻铃月见他如此反应,干脆坦坦荡荡走到他面前,将乘着酒菜的盘子放在浴池边。

    诀别意

    紧接着, 她在一旁褪去鞋袜,沿着浴池边坐下,将双脚浸入水中。

    这种令人感到的冒犯的行为, 太上重明的注意力却在她晃荡着水波,莹白修长的脚上。她姿态悠闲地拨弄起水花,仿佛在山涧野溪旁戏水般。

    闻铃月双手撑在身侧, 故意朝他踢起水花,“师尊,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太上重明没有动,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地说:“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等我穿好衣服再说。”

    闻铃月不为所动, “那种事情,不穿衣服更好说。”

    这浪荡的言语, 使得他脸色愈发潮红,热气四溢,脑子里一片浆糊似的转不动。

    “师尊,你在害怕什么?”闻铃月眉眼间泛起魅惑之意,她可不喜欢矫情小男人,倒不如速战速决。

    魅术牵人心魂,太上重明望着她, 双眼逐渐迷蒙, 朝她而来。

    见太上重明乖乖站在她身前,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侧,磨搓着他泛红的耳尖, 打量着他俊美的容貌。相比他哥哥温柔秀美,太上重明更具有一种热烈张扬的美感。

    太上重明垂眸, 蹭着她的手心,启唇道:“你不需要用魅术迷惑我。”

    闻铃月微睁着眸子,看来这魅术,也并非次次都有效。

    “可若你认死理,觉着我是你长嫂,不肯就范怎么办。”

    “……那都是前世的事了,前世的事,作不得数。”

    他抬眸看向闻铃月,握着她的手,温热的唇从她的手腕一寸寸吻至指尖,而后注视着她,似是在等待着奖赏。

    闻铃月看着浸透水色般的墨眸染上了缱绻的情欲,控制不住地俯身吻在了他的唇角。

    一点即燃的火,席卷了这方天地。

    太上重明感受到她的气息侵入自己的呼吸之间,双腿险些软了下去。

    千年间,午夜梦回之时的虚妄,在此刻被真实填满。他撑着浴池冰冷的边缘的双手,攀上了她的腰身,她施舍下的恩露,远远息不灭他心底燃起的大火。

    他开始发起攻势,主动索取着,每一个缱绻缠绵的吻,似是要将她窒息。

    闻铃月承受着他带着侵略性的吻,唇与唇的厮磨间愈发火热,她不甘落于下风。

    直到被他抱入浴池,她想站起身,却发觉这浴池的水意外的深,脚下落空,她勾着太上重明的脖子,二人双双坠入水中,墨发在水下交缠于一起难以分出彼此。

    一时之间,水将外界声响隔绝,只剩唇齿交战的暧昧声音充斥整个世界。

    灯火幽微,只见件件衣衫从水底浮出。

    长夜漫漫,天光乍现时,闻铃月趴在明华殿的床榻上,任由太上重明给她渡着仙力。

    许久不曾感受元珠充盈的滋味,虽是抢来的东西,她也会想尽办法让东西适合她。

    她扭头看向跪坐在床上神态柔和的太上重明,突然一丝羞耻的意味萦绕上心头,其中的缘由不可明说,不过他初尝人事,倒是挺会伺候人的。

    如此几次,她仙力恢复飞速。

    待到彻底恢复那日,闻铃月便一连好几日没有再去寻过太上重明。

    看着忙于修炼的闻铃月,太上重明不禁陷入内耗,心里思绪翻滚混乱,剪不断,也理不清。

    他坐在窗台案下,曾几何时,闻铃月与他日日在此处精心打坐,如今二人关系突破,他却感觉到莫名的更远了。

    片刻后,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明华殿内。

    黑衣人作揖道:“赤岚媗已经回了赤家,赤云镜也同时出现,只是,她托属下问话,尊上何时兑现诺言。”

    太上重明提笔写下一串名单,将纸递给了他。

    “赤氏无尽海之外暗中的产业。”全都替换成她自己的人,这够她忙活一阵子了。

    自从他看见周云镜,便知道他是赤氏的人,只是顾及蒲敬,不好直接杀了,赤岚媗倒是出现及时。他提出合作的条件是她杀了周云镜,便助她夺取赤氏少主之位。

    赤岚媗欣然答应。

    可人在局中,更难看清真相。一个赤氏,少主之位夺权千年至今,还在折腾来折腾去,无非是家主不想放权,又惧怕后辈夺权,倒不如使其内耗互相争斗。毕竟守镜之人作为赤神神使,更有机会得到永生和无上权力。

    至于赤岚媗,还需等闻铃月亲自处理。

    黑衣人接过信纸后,却听自家尊上问了他一个古怪的问题。

    太上重明问他:“你尝过情爱吗?”

    黑衣人面具下的脸忽地一红,支吾道:“族中有位女君,我心悦她。”

    “那就是单相思了,行了,你回去吧。”太上重明摆了摆手。

    黑衣人感到莫名其妙,单相思怎么了?尊上不也是单相思吗?照那位以往的秉性,如果是你情我愿,尊上就不会问这种话了吧。

    难不成他真觉得自个不是单相思?

    闻铃月这几日异常高兴,实力一恢复,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又回来了。思及之前所发生的事,她觉得此时正好也是算账的时候了。

    毕竟除了东方昭侠,没有一个得罪她的人,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完了还能继续活下去。

    夜色正浓,闻铃月绕开守卫进了大牢里。

    四周寂静无声,她走至牢房前,见到池音华正在打坐。他倒是气定神闲。

    见到闻铃月时,池音华怒喝道:“你还敢来此处!本长老清清白白,待蒲敬查明便能出去。倒是你,你早晚藏不住狐狸尾巴!”

    闻铃月没有生气,反而亮出手中的银针。知晓此针为何物的池音华,当即明白闻铃月是要报复他当初施雷刑之事。

    “你敢!”池音华站起身,走到牢门前,双目怒红恨不得杀了她。

    闻铃月笑道:“五长老,你倒是有几分做探案捕头的天赋。不过,曾经的我不只是魔教的人,我还是魔教的左护法,可是这些事,重明神君都知道。”

    池音华大惊,脸颊上的肉都开始颤抖,“你、你……你蛊惑了掌门!”

    闻铃月眼中的杀意慢慢流露,“那又如何呢?倘若你早早收手,不与我作对,不就没今天这事了?既然你如此爱你的儿子池炎,那便去阴曹地府继续当一对鬼父子吧。”

    银针光芒闪过,牢中雷刑机关启动,看着陷入痛苦的池音华,闻铃月叹了一声:“慈悲殿之所以叫慈悲殿,是因为当初我希望入慈悲殿的人,杀人也能心怀慈悲,拔除众生痛苦,让他们痛快地死。如今,我也慈悲一回吧。”

    霎那间,扶光剑出鞘而去,如急光闪电一般,刺穿了池音华的身体。

    人死魂消,怨恨也消。

    闻铃月转头走到大牢外时,被人拦住了去路,她抬头一看,是许久不见的赵庆。

    “你杀了五长老。”赵庆说。

    闻铃月点了点头,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赵庆神情略显激动,“你到底是谁!”

    “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何必又来问我。”

    见赵庆仍旧不肯让开,闻铃月有些怒意上头,“你早就知道她不过是具空壳。更何况,仙门大会那日,你我之间的缘分早已了断,为了报答你的抚养之恩,今日我就不杀你。”

    赵庆神情迷惘地看着闻铃月,懊恼自己当初因心生贪念,将她留在了身边。他早已无法突破成神君,便将一切寄托在这具与师祖月女相似的身体之上。

    即便,他早就知道,有朝一日,这具身体觉醒之时,她也就不再是她。

    他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一切已经无法改变,不如就此避世修心。

    闻铃月离开了大牢,披着月色,走回了挽月宫。

    挽月宫外的血海棠依旧盛开,在月色下,宛如暗红的浓云。

    她停在树下,等待着身后的人出现。

    薛倚仙逆着月光走来,形单影只,显得十分孤寂清冷。

    闻铃月不禁感慨,今夜可真是热闹。

    薛倚仙站在她身后,话语间透着压抑:“当初你能帮我,现在我也能帮你,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薛倚仙越说越激动,看着她的背影,忽地上前攥紧闻铃月的手腕。

    “朋友?”闻铃月将手腕从她手中挣脱,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见她向来显得淡漠的脸上,此时涌起压抑担忧的神色。

    听到她这番肺腑之言,闻铃月却开心不起来,千年前在那面镜子中看见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出现。她在镜子中见过的画面都一一实现了,也就是说,薛倚仙最终会为护她而死。

    她们也曾把酒言欢,看着薛倚仙说自己想成为神君王统御八方,可她死的时候,还没有成为神君王。

    若与天命抵抗,便会祸及亲友。闻铃月心底第一次出现了摇摆不定的情绪,她该如何抉择?

    闻铃月垂眸道:“怎么,你也想做一些为别人付出,却只能感动自己的蠢事?不过是自不量力。”

    薛倚仙听到这带刺的话,当即怒道:“我怎么自不量力了?我是慈悲殿的首徒,是当世的天才,以我的天赋,勤加修炼必会突破神君!”

    轰然一道仙力从闻铃月掌中冲出,薛倚仙来不及反应,堪堪运起仙力抵挡,仍旧被击中肩膀飞倒在地。

    肩膀处的疼痛蔓延,她摸着肩膀,眼中带着惊讶看向闻铃月。

    那仙力中带着的威压死死压制住了她,闻铃月何时变得如此强大?就连一招,她都抵挡不住。

    闻铃月直立于月色之下,垂眼看着倒在地上的薛倚仙道:“天才又如何?面对比你更强的,天才这个名头,能保住你的性命吗?”

    当初便是剑川的仙宗,见她修炼的天赋也不禁称她一声天才,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比她更强的东方昭侠打得经脉俱断,神元破碎。

    闻铃月如此决绝的模样,让薛倚仙鼻头一酸,眼眶微红着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不能互相扶持?”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却迎来长久的沉默。

    思至无相山的人,闻铃月心中宛如刀割,她闭上双目,平复心底的情绪后,回答道:“倘若你真把我当朋友,就请不要为我做任何事。我的事……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若你因我而死……”

    薛倚仙盯着她,等待她说完话。

    见她期待的模样,闻铃月话锋一转:“若你因我而死,我便去屠了大邑百姓,让你故乡的亲友,为你陪葬。”

    说罢,闻铃月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留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

    薛倚仙愣在原地,听懂闻铃月这句话时,心底的怒意再也压不住,爬起身指着挽月宫的门口破口大骂:“闻铃月!你这个混蛋!你丧尽天良!丧心病狂!你真是疯了!想和我绝交,你做梦!”

    她知道,闻铃月说的都是认真的。为了和她撇清关系,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她才不会让她入如愿!

    挽月宫外的骂声半夜才消停,翌日一早,池音华的死便传开了。

    来参加仙门大会的别宗弟子,不得已早早离去。慈悲殿接二连三发生如此多的怪事,倒是巴不得最好别扯上一点关系,免得殃及池鱼。

    说来也巧,这些仙门弟子刚离开,一群乌泱乌泱,气势强大的人来到了宣云峰外。

    他们分成两拨人,凭空悬立于半空,只得为首的那个白衣男子一声令下,便径直攻入宣云峰。

    无数仙力落下,却被之前池音华怕魔教来营救闻铃月设立下的护山大阵和机关陷阱挡在了峰外。

    白衣男子轻蔑地看着因仙力攻击而波动的护山大阵,脸上充满着不屑。他身侧站着一位老者,正是不动山大长老。

    不动山大长老附在白衣男子身侧道:“赤公子,这慈悲殿为护魔教,负隅顽抗,简直不可饶恕!”

    赤骇冲阴冷的双眼瞥了眼想耸动他出手的剑川老头,不屑道:“能不能闭上嘴?”

    不动山大长老立即悻悻闭嘴。此人乃是巫川大宗九华宗的首徒,实力非常,据说年纪轻轻就已步入化神境。看着是个年轻人,却透着一股子老成之气。

    前些日子,赤骇冲派人找到了他,询问关于闻铃月的事,没想到,他仔仔细细说完,这人居然愿意助他报仇。如今带来这么多九华宗弟子,他不禁冷汗淋漓,这哪儿像是为他复仇,反倒像是给他自个复仇。

    虽然不知道闻铃月是如何得罪了巫川仙宗,不过,这等对不动山有益的事,他自然乐见其成,待慈悲殿没了,不动山就是剑川第一仙宗。

    慈悲殿内,众人齐聚遣云殿前,看着外头那些不断攻击护山大阵的人,个个神色紧张。

    崔巽眉头紧皱,这群人中,她只认识不动山大长老一人,显然此事与他有关。况且这些人实力非凡,并不像剑川之人。

    为避免无谓的损害,崔巽御剑上前,立于大阵之内传音道:“来者何人?我宗与各位可并无过节!”

    赤骇冲朝身边的不动山大长老示意,他急忙上前与崔巽交谈:“崔长老,烦请交出贵宗弟子闻铃月,此人乃魔教之人,尔等为护她,居然还开启护山大阵攻击客人!这位是巫川九华宗首徒赤公子,他们都是可都是九华宗弟子!”

    客人?崔巽见赤骇冲,可不像来做客的。只是又谈及闻铃月,她不禁心底生疑,回头看了眼下面那些等待下令的弟子,转头朝赤骇冲道:“这位赤公子,烦请先住手,有事不如好好谈谈,真打起来,贵宗恐怕也会死伤无数。”

    赤骇冲抬手示意众人停手,结界终于停止了波动。

    “交出闻铃月,可免于一战。”

    崔巽沉声询问道:“闻铃月是我宗弟子,赤公子就算要我等交出她,好歹也给个理由,毕竟,宗门护弟子,是天经地义之事。”

    赤骇冲见她坚定的模样,不禁想起一些往事,一如今日这般。他嗤笑一声道:“闻铃月是魔教之人,与我宗更有血海深仇。为护她一人折损无数弟子,这桩买卖,不划算吧?”

    崔巽稳住心神,却也忍不住动摇,难道闻铃月真是魔教之人?

    “你放什么屁?”一声高喝传来,薛倚仙怒指着赤骇冲道:“闻铃师妹从小在宣云峰长大,还与你宗有血海深仇?你莫不是被这不动山的人蛊惑,好被他们借刀杀人?”

    赤骇冲看见匆匆赶来的薛倚仙,想起当初在雪渊秘境,站在闻铃月身边的人就是她,看来二人是好友的关系。

    “你与她关系如此要好,她竟也没告诉你吗?”赤骇冲泰然一笑,继续道:“千年之前,她可是创立魔教慈悲殿的月女,也是无相山上屠灭无数仙宗的左护法。当初她杀害九华宗宗主,险些覆灭九华宗,如今夺舍重生,潜藏在慈悲殿内,为了除魔卫道守护正派,我九华宗自然一马当先!反倒是尔等,将一个魔教女人当成仙宗师祖跪拜,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她的后世徒孙了?”

    遣云殿前哗然一片,众人惊惧不已。

    弟子间交头接耳,连连质问:“他说的可是真的?师祖竟然是魔教之人?”

    另一弟子道:“那这么一说,闻师妹岂不是就是咱们的师祖?”话一落,她就被人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咱们是仙宗!魔教之人如何做我们的师祖?”

    “可千年来,我们净心日进献仙力,盼着师祖再临世间,这难道不算一种如愿?”

    其中一个弟子下了结论:“是啊,每每历练面临险境,皆是她一人抗下,护住宗内弟子,焉能这群生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们要护住闻师妹师祖!”

    “护住闻师妹师祖!”

    “护住闻师妹师祖!”

    赤骇冲看着下面那群瞎嚷嚷的慈悲殿弟子,眼中鄙夷更甚,真是一群自找死路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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