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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自由
其实楚旋从岳县带来的人要想填满整个江南道的亏空是不太够的, 所以走之前不光岳县提了一波人,江南道的教育和夜校也不能落下。
对于那20个不签契约书的人,楚旋想这几天他们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寸步难行, 并且已经有十来个人扛不住了。
至于最后那抵死不从的杨家, 楚旋不打算搭理。
她已经给过他们家机会了, 但是他们既然依旧选择对着干,以后他们家的人想做吏事, 永不录用。
楚旋望着对于大骊来说还算繁华的扬州府,人人都叹江南水乡, 称赞江南娘子温婉,赞叹着江南特有的柔情。
因为楚旋的到来,扬州百姓的日子仿佛好了起来,妇联尽力的去到每一户人家,支持家里的女儿和母亲去读夜校, 又或者去去要开设的工厂报名,也告诉她们,自己会赚钱,才能挺直腰杆。
这看起来是一个十分美好的表象。
而扬州,以及整个江南道,还有妇联没有走进去的一个地方。
那是一条巷子,里头有着零零散散的高楼,这条巷子从古至今拥有很多名字,烟花柳巷,勾栏瓦舍,青楼楚馆, 平康北里,这条巷子光从外面还看, 它并不长,也不大,但是却困住了一代又一代女子的一生。
如果是普遍只能活到二十岁不到也算是一生的话。
有的生命在枯萎,而尚且鲜活的生命也免不了走向衰败。
这就是一个青楼女子的一生。
历史极少书写她们的苦难,只书写她们的名头,小说与电视亦将她们当做剧情的点缀,还伴随着一点点滑稽与夸张。
她们不是化着夸张的妆容在门口大喊,“客官进来玩。”的样子,不是面对男女主进来逛青楼选美时那般争风吃醋,也不是高高在上,清冷孤傲,不光能拒绝只为见她一面的而一掷的千金,还能肆意凭借自己的喜好挑选客人,她们更不是什么男主角的情报中转站。
不管是那一个,都不是她们真正的模样。
她们真正的模样鲜为人知。
“我们真正的模样鲜为人知。”霍珍对着谢灼愁然道。
霍珍和易婉以及大部分的妇工作者从前都是这条巷子里最里头的烟华楼里的花娘,再次以一名妇联工作者和劳动者的身份回到扬州,她们心情十分复杂。
劳动和积极向上的那股劲早已改变了她们的外貌。
谢灼上辈子没有来过江南,更没来过扬州,她被困在了长安,被困在了永乐宫。
谢灼深吸一口气,“所以,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敬佩和心甘情愿跟着楚娘娘的原因,她永远能看到那些见不到光亮的人的苦。”
这些日子浊气的传闻越演越烈,还有多些男人身上都沾染了黑色的不明斑点,而今日,正是告诉百姓们查明了浊气的原因。
是这些男人犯了恶。
而青楼,是压迫与被压迫的地方,也是滋生恶的场所,当然,恶的是那些男人。
妇联的人走在前面,楚旋跟着练兵队的女兵走在后面。
前方的路越来越亮,名为希望的光,照射在了所有女人的脸上。
巷子两旁的高楼站满了满脸无措的娘子们,她们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浩浩荡荡的进来这么一群女人。
其实自从这位楚娘娘来做节度使以后她们的就已经不怎么有生意了,为此,楼中的阿娘带着银子前去找过楚娘娘,但是回来的时候却更加垂头丧气。
而今日,又浩浩荡荡的进来一群女人,这是要做什么呢。
她们想了许多,但是都谁都想不到,今天是她们被拯救的日子。
唯有一个人。
穆迎站在烟华楼之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走在队伍前方的易婉,不,她还并不知道易婉给自己取了名字,她还当她是婉娘,那是她的亲妹妹,四年前因为得了花柳病而被丢弃乱葬岗的亲妹妹。
而婉娘旁边的是,是霍珍,左边的是银华,右的又是
她们竟然都活着。
四年前那个夜晚,那些话竟然都是真的。
穆迎忍不住又回忆起了那张小纸条的内容,这四年的日日夜夜,每一天晚上她都会趁着自己自由的时间,拿出那张纸条反复阅读。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呢喃道,“见字如晤,展信舒颜,我与姐妹们都被一个娘子们救了。“
救我们的娘子说,会把我们带回去治病,治病好了以后会让我们做纺织等活计,不会再让我们做皮肉生意,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是真的。
娘子还说,她的主家所占之地,不会再有烟花柳巷,不会再有皮肉生意,所有的女人都要做正经的活计来养活自己,我想,也许将来的某一天,那位主家也会来占领扬州,因为此次娘子们来扬州就是为了换武器的。
所以请阿姐还有楼里的姐妹们务必务必,无论如何也要想尽办法活下去,请等着那一天,我一定会来寻你。
剩下的内容,穆迎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她在心里默默的念完。
原来,她真的会来寻她。
穆迎捂住嘴巴痛哭的样子被不少烟华楼的娘子瞧见,其中站在穆迎旁边的女子立刻说道,“本来这些天没有生意就烦,你发个什么疯,也不知道这新来的楚娘娘是什么规矩,竟连生意也没有,也不知道要抽多少成才满意。”她嘴上虽是满脸嫌弃,但却贴心的给她递上了帕子。
穆迎说,“她是来让我们不再做皮肉生意的。”
那嘴上嫌弃穆迎的女子叫做尹春绿,她哧笑一声,“你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她肯定自诩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而又纯白无瑕的神女,连搭理都不可能搭理我们这种低贱的人,有心思想这种不可能的事,不如担心这么多天没有生意了,大家要怎么不饿肚子。”
穆迎指着巷子里正在走着的易婉,“你瞧,那不是婉娘吗,我说了,楚娘娘真的是来让我们不做皮肉生意的!”
尹春绿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 ,她脸色瞬间变了变,那个人确实很像婉娘,但是又不像。
婉娘从前身子总是弱,阿娘又不让她休息,尹春绿也会偷偷的给她弄些东西补补身子。
但是现在这个楼下的婉娘,“她”头发短短,穿着普通的衣服,眼睛里全是自信和沉稳。
不一样,和婉娘不一样。
若是说婉娘只是长的相似,那么旁边的霍珍,银华又作何解释呢?
尹春绿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
她转过头盯着穆迎,觉得穆迎一定是知道些什么,难怪自从婉娘走了以后,穆迎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哪怕在瘟疫之时,烟华楼人心惶惶,连她都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穆迎总是不竭余力的强迫和鼓励每一个人活下去。
如果是真的,真的是要封青楼的。
尹春绿不敢想。
但是她又害怕,不卖身的话她又能做什么呢,若是最后饿到撑不下去,不也只能去干老本行吗。
乱糟糟的想法充斥着她的脑袋。
她抓着穆迎的衣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事已至此,穆迎也觉得自己没有隐藏的必要,她拿出那张已经泛黄发旧的纸递给尹春绿。
尹春绿看的很快,她先是松一一口气,庆幸她们都还或者。
看完后,她的眼泪也忍不住。
走到巷子里的最中间,她拿起喇叭,眼神从楼上那些面带好奇的姑娘们身上一一扫过。
她们的年纪都不大,在现代也就是初中生和高中生的年纪。
她想要记住她们的每一双眼睛,每一张脸,然后在心里给她们道歉,道歉她来的太迟,道歉她穿越了7年才走到她们的面前。
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楚旋打开喇叭,用沉稳的声音说,“从今日起,青楼将不再存在,只要是我管辖之地,不允许这样的生意,而你们,从这一刻自由了。”
下一秒,女兵们就将哭天喊地的老鸨和龟公们拖了出去。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进楚旋的耳朵里,“那我们应该做什么,总不能让我们活活饿死吧?”
“真的不用接客了?可是不接客了我们做什么呢?”
“干什么都比在这待着强,只要我有一双手,那就饿不死。”
尹春绿脑子嗡的一声,她下意识的拉着穆迎,“你那儿藏了有多少钱,加上我藏的,出去以后我们合伙开个铺子什么的?总不能叫姐妹们都饿死。”
霍珍和易婉小跑进了烟华楼,她们的步伐很急切,她刚刚看到穆迎了,她真的遵守约定活了下来。
几个人拥抱着,痛哭着。
尹春绿抹了抹眼泪,“好啊,你们姐妹瞒的我好苦,我当着以为你们都被丢进了乱葬岗。”
霍珍摸了摸脑袋,“那时楚娘娘还未这般强大,处处都得小心行事。”
穆迎忙问,“那我们出去了以后做什么呢,我还没想好。”
易婉擦了擦眼泪,“我正是来给大家宣传的,楚娘娘特地为大家准备了一处地方,大家要在里面治花柳病,养身体,身体养好了以后就会教大家学楚娘娘的简体字,学各种各样的东西,交给大家许多技术,这样大家以后才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尹春绿听得竟然还为她们想好了后路,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她为自己之前妄自揣测楚娘娘而感到羞愧。
而从今天开始,她们就彻底自由了。
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第92章 改变
扬州著名的烟花柳巷一夜之间消失了, 等到百姓们再路过那条巷子时,发现里面的阁楼都被拆除了大半。
众人惊讶,有人问“这烟华楼搬了吗。”
“嘘, 楚娘娘说了, 烟花柳巷的产生恶的地方, 会让浊气加重的,已经有许多男人身上有了浊气的痕迹, 治不好,全都去世了。”
“楚娘娘说了, 男人要洁身自爱,若是犯了恶事,那浊气附在人身上,可是要传染全家的。”
“真的假的,去青楼也是恶?”
“怎么不是, 那可是犯了大恶,为了整个江南道百姓的安危,这才拆了青楼,而且以后都要严打。”
传播消息,又杀了一堆瓢虫,这件事才算彻底做完。
至于这其中抗议的,不满的,要闹的。
楚旋可不是什么好心好意的仁善之辈,全部杀了了事。
堂堂江南道节度使,杀几个男人算什么事?这简直就和碾死几只蚂蚁一样简单,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而且楚旋的理由十分的正大光明, 为了浊气的扩散,为了百姓的安危。
而反对的人, 不就是想拉着百姓们陪葬吗。
楚旋为她们选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大院子,她们会在里面学习,养病,最后彻底改头换面,用劳动来养活自己。
而今天是她们住在这里的第一天。
院子门口每天都会有女兵巡逻,而来给她们治病的也全是女大夫,大夫们知道她们的身份,表情却没有丝毫嫌弃,大夫们耐心替她们整治,又给她们上药。
尹春绿之前听说过个剑南道有个楚娘娘,她手里有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若不是黄金千两,根本得不到。
世人都知花柳病无药可医,而今给她们吃的这白色药丸,莫不就是那所谓的神药?
于是尹春绿小心翼翼的问,“敢问这药,是不是就是之前传说中可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替她检查的人是胡似七,她抿了抿嘴唇,“此药并不能起死回生,只不过治这世间大部分的疑难杂症是没问题的,花柳病也在其中。”
尹春绿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这样珍贵的药,用在她们的身上,她简直搞不懂,楚娘娘为什么如此替她们着想。
于是她再次发问,“楚娘娘不光救了我们,还对我们这样好,究竟是为什么呢?”
胡似七的动作停住,其实这个问题在她被带上仙安山的时候她也想过,为什么要救她呢,她只是个女人,不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是个赔钱货,为什么救了她,还对她这么好呢。
她花了很久很久去思考这个问题。
再后来,她终于拨云见日。
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她们同为女人,就这么简单。
胡似七回答她,“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她能看到我们的不容易,就这么简单。”胡似七的语气很平常,仿佛在回答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尹春绿没有想过回答会这么简单,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眼泪忍不住又流出来,“楚娘娘这般帮助我们,我们又应该做些什么来回报她呢。”
胡似七动作轻柔的给她的伤口上药,“只要你们不再做皮肉生意,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尹春绿小心翼翼的吞服下抗生素的药丸,又去看别的姐妹的治疗情况。
每每想起昨天,她都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今天竟然真的不用接客,不用被打,昨天晚上是她人生之中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
大家都检查完,上完药,又聚在一起说话。
“这几日说是只要我们养身体,什么都不让做呢。”
“那饭呢,还是昨日一般送过来?”
“是的是的,我觉得这个院子就很好,我不想去外面,我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难不成你还想楚娘娘养你一辈子不成?”
一群年岁不大的女孩子们此刻解放了天性,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穆迎指了指外头,“那些巡逻的娘子们,是楚娘娘手底下的兵呢。”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娘子也能当士兵。”
“楚娘娘手底下的娘子可多了,你瞧霍珍和婉娘不对,易婉不就是楚娘娘手底下的官,是那个什么妇联的吗。”
“马上又要到睡觉的时间了,太好了,今天又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不行你快掐一掐我吧,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解决了青楼的事,楚旋这几天心情很不错,连带着处理成堆的文件时,也没有抱怨一句。
甚至时不时还在文件上写上一些她对递文件的人的夸奖和建议。
今天,楚旋又写的不亦乐乎。
祝青寒推门进来,她面色平静,“节度使,许多基层吏事表示看不懂您写的评语,他们还因为是否得到了评语而互相攀比,请您不要再写了,这很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
楚旋尴尬的收回手,“我以为这是对的大家的一种鼓励,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
祝青寒这才稍微有了些表情,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我知道您因为解放了青楼一事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但是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一起完成。”
楚旋批头批文件,问,“夜校的教学以及报名情况如何了。”
祝青寒接过文件,“昨天我问了问冯部长,她说一切正常运行,暂时没有什么问题,有许多家境殷实的人家还有寒窗苦读的学子都很愿意来。”
对于冯波来说,这群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简直比岳县的小屁孩省心太多。
祝青寒知道她关心的问题,她又说,“来报名的娘子有,而且还不少,看起来是因为知道您爱用女子,有的人家便投其所好。”
扬州管事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扬州百姓也逐渐从开始的惊讶,不适应,到现在的接受和融入。
只不过扬州的风气比起岳县还是差太远了。
这一点也正在慢慢改善,从岳县带来的一小撮百姓们每一天都在用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改变着扬州百姓们原本的三观。
第93章 夜校闲聊
夜校这个东西, 一旦错过了报名的时间,再想要去,那可是只能等下次了。
在这件事情上, 本来犹豫不决的人深有体会。
杨白鹰带上一个饭盒, 里头装了些点心小食, 为的是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好垫一垫肚子,也可以和夜校认识的小娘子们一起分享。
夜校不提供饭食, 让家中下人送杨白鹰又觉得太麻烦,因为现在扬州正在修路, 有的地方封路,有的地方又限行,索性自己带去,几个小娘子午休期间坐在一起,分享着各自的吃食, 聊聊天,也很是惬意。
杨白鹰坐上自家马车,她掀开帘子感叹着这短短两个月扬州的变化,虽然马车的颠簸的她快要吐了。
路边修路的不光有郎君,还有很多娘子,总而言之在楚娘娘这里,娘子郎君她都是用的,所以扬州的路上肉眼可见的也多了许多娘子。
车夫看到前方不限行的牌子,直道今天运气好,他立刻说,“娘子, 今日运气好青雀街不限,咱们就从那边穿过去, 免得您多受些颠。”
杨白鹰淡淡的嗯了一声,脑子里正在回忆昨天讲的文章,还有数学题。
她突然冷不丁的又想起昨天那些爱出风头的书生。
杨白鹰最讨厌有些寒窗苦读派的学子们,他们瞧着来读书的娘子都是露出一丝轻蔑的,有一次她还听到他们说,“反正之后的吏事考试她们也考不上,仗着楚娘娘爱用娘子罢了,这人啊,还是要靠真才实学的。”
虽是几个人私底下的说笑话,无意之间让杨白鹰听见了。
但是她就是气不过,什么叫反正她们也考不上,怎么就知道自己考不上了。
到了夜校处,杨白鹰来到自己的座位,规矩的坐好。等着老师来讲课。
其他的娘子们也陆陆续续的来到教室。
杨白鹰知道,她们大多数都是为了家中对楚娘娘的示好才被送过来的,为的就是表明,他们坚决的支持楚娘娘的政策。
过去,她只能在家中看一些书,就算想发表些文章,想写些东西,也都是写给自己看罢了,至于能和男子同坐学堂,能够考吏事,她更是想都没想过。
杨白鹰在这里认识了一些娘子,她们也成为了好朋友,时常在一起讨论着夜校里学的东西。
今日她们讨论的话题是从岳县过来的一些新鲜玩意。
杨白鹰摸着身上这身舒适的棉布衣裳,说,“这棉布衣裳,价格比麻布贵不了多少,但是又比绢便宜很多,穿在身上也很是舒适。”
一旁一个叫辛铃的娘子接话道,“是呀是呀,还有这棉布做的斜挎书包我也很喜欢。”
几个小姑娘又说道这楚娘娘颁布的律法,其中成亲这一条。
辛玲惆怅地说,“女子要20岁才能成亲呢,原本我阿娘都在替我寻看亲事了,如今寻看了也结不成。”
杨白鹰吃了一口点心,又问,“我记得上头说了,不允许父母那个什么包办婚姻来着,不能违背当事人的意愿。”
辛玲一下子就有些扭捏,“我听我阿娘说,现在又是新的法子,要双方相看,互相聊天,两个孩子都点头才算作数。”
楚旋颁布自己的律法并没有多久,在成亲这件事情上,简直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辛玲旁边一个叫方雪兰的娘子靠近她们,小声地说,“那些从岳县来扬州的娘子们,胆子可大了!我昨日还瞧见她们对着几个俊俏的郎君吹口哨呢!”
杨白鹰一下就地捂住了嘴,“当真?”
辛玲眼睛一下子也亮了,似乎是将这件事憋了许久一般,“而且我听说,她们都不成亲,找郎君也是当玩乐一般。”
杨白鹰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这,这不太好吧。”
几个小娘子声音越说越小,头靠的越来越近。“我听说,岳县自己能立门户的娘子都不成亲,但是生孩子,孩子和自己姓,完全属于自己。”
这更加冲击几个小娘子的三观,她们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方雪兰觉得自己想到了其中的不对。
“这样一定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啊,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杨白鹰还有辛玲等几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随后那个消息灵通的小娘子又说,“这我也好奇的问了,你知道人家岳县的娘子怎么说。”
辛玲着急死了,“怎么说的,你快说呀!”
那小娘子喝了一口茶水,才继续说道,“她说谁要是敢让她感觉到不舒服,或者对她指指点点,她就直接报官,楚娘娘底下的人会处理,若是严重的,家里三代都不得考吏事。”她伸出三根手指。
辛玲嘶了一声,“这处罚,难怪岳县的人不敢对她们说三道四。”
说到考吏,杨白鹰一边喝茶一边问,“等咱们毕业了,你们会去参加吏事考试吗?”
辛玲低着头不言语,“我我不知道,做吏事就得抛头露面了。”
方雪兰虽没低着头,但是垂着眼眸,“我想去,想去归想去,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去成。”
唯有杨白鹰仰着头,眼睛也是向上看的,“反正我是一定要去考的!你们都不知道那几个穷书生是怎么说我们的,说我们来夜校就是凑个数,献殷勤,反正最后也考不上,我就要考给他们看。”
最后就是那个消息灵通的小娘子方露,“去!怎么不去!这可是吏事,多么威风啊,这可是做官唉!”
杨白鹰也点头赞同,“这可是做官啊!做官多好啊,你们瞧楚娘娘手底下那些娘子多威风,扬州的娘子郎君见了她们都得点头哈腰的呢。”
几个小娘子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过了午休时间,于是几个人收拾好装带来分享的小点心的食盒,收拾好茶杯。
辛玲叹了口气,“又要上课了,感觉昨日的知识还未消化完,今日又要学新的。”
方雪兰也是嗯嗯点头,“我昨日在家解数学题,解了许久才做出来,不过做出来的那一瞬间还挺开心的。”
杨白鹰站起身来,“我定要好好的学,到时候考个第一名,给那群瞧不上我们的人看。”
第94章 监工
江南的城市建设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尤其是水利工程。
施嫦此刻正臭着一张脸监控着大型水利锤的建造。
这大型水利锤就等于将岳县的中型水利锤一等一等比复制,大型水利锤的效果比中型的好上太多,现在整个江南道都在修路, 水利锤的建造十分重要, 这也是楚旋一定要让施嫦盯着建造的原因。
施嫦坐在凳子上, 左右两边各站一个科研部的吏事,左边的给她扇风, 右边的端着饮料和辣条。
因为最近天气慢慢的热了起来,所以招的做短工的百姓门来的也更早, 趁着凉快时将活计全部做完,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就能休息。
起初这群百姓一听说做活只做上午了,不少人一边哭一边求监工的吏事。
“大人,做活只做半日,那工钱是不是也只给半日的?我们可以做一整天的, 我们不怕太阳。”
“就是啊,大人。”
最后那吏事解释了半天,说是要比平时来的更早,等于是提前将下午的活做了,不是只做半日,工钱也是给足的,下午太热了,楚娘娘怕大家中暑。
这些百姓们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直说楚娘娘生的一副慈悲心肠。
江南道虽然比别的地方富庶一些,那也仅限于富人,普通的百姓依旧过的凄惨, 纵使从前有些家底,在这一连串的天灾人祸之中, 也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只是这新来的楚娘娘,又让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建造水利锤的百姓们有娘子也有郎君,其实有时候楚旋发现长期做农活的娘子力气不会比男人差,她们反而更加细心,做事也更加细致。
黄新苗就是其中一个。
自从那日她被楚娘娘手底下一个很厉害的娘子救了以后,她就发现那些大骊的军队真的就没有进城,并且过了几日就走了。
黄新苗一直记得那个厉害到能把男人提起来扇巴掌的娘子,更是记得她所说的正当防卫,也记得她说的楚娘娘会接管江南道。
于是她等啊等,终于等到楚娘娘接管了岳县,也等到了她所在的罗县换了县令,是个叫万云娘的娘子。
县令刚换没多久,县衙就招人做短工,说是修什么水利锤,还有大水车。
这两样东西黄新苗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去做短工会有钱,还有一顿饭。
黄新苗的阿耶听到县衙要给百姓工钱,竟然差点哭了出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百姓服徭役还有工钱的,这楚娘娘果真如传说一般有菩萨心肠。”
短工的并不分性别,女人能去,男人也能去。
一家人若是夫妻双方都去做短工,得的钱定是比一个人出去做的多的,同理,家中有孩子的,也是如此。
黄新苗从小的力气就不小,所以被选到了水利锤的建造之中来。
黄新苗此刻正和一个身形魁梧的娘子合力将木头扛起来,虽然现在还是早上,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但是汗水依旧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扛完木头,黄新苗扯了把叶子擦擦额头的汗,刚刚她的汗差点都流进眼睛里了。
干活的过程中是沉默的,除了与活计有关的话以外,都不允许擅自说话。
黄新苗还记得第一天干活时,有好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他们的窃窃私语。
黄新苗虽看的窝火,但是也不能做什么,毕竟他们只是在远处说笑,她就是拿正当防卫的理由打人也站不住脚。
下一秒,一个女吏事云淡风轻的指着那几个窃窃私语的男人,“你们几个不用干了,放下东西回去,还有,政审全部扣分。”
黄新苗正好就站在不远处,所以将那女吏事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随后那几个男人急道,“大人 ,为何让我们回去,是我们活哪里干错了吗?”
随后那女吏事冷淡道,“让你们干活,不是让你们一个劲的看那些干活的娘子们,还偷偷说小话,连集中注意力都做不到,还能指望你们做什呢?而且你们这样,会让很多娘子感到不适。”
“大人,我们错了,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就是说了几句兄弟之间的闲话啊。”
“大人,政审的分也要扣吗。”
最后那几个人还是被带走了。
黄新苗知道这个政审分,之前有吏事娘子宣传过,说是政审分高的人,以后有什么好事都会优先轮到。
从那之后,干活便再也不允许说话了。
黄新苗擦完汗,继续抬木头,她的目光忍不住往阴凉处的施嫦那儿看。
她知道这是楚娘娘手底下的大官,说是什么九个部长其中之一,这次专门来监工水利锤。
这位部长虽看的懒懒散散,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的锐利,总是能发现活计中的各种问题。
黄新苗忍不住想,九个部的话,那如果想要成为那日把男人提起来扇巴掌的娘子那般的人,应该怎么个去法呢?是去考吏事吗,可是她瞧着这些个吏事娘子们虽不柔弱,但是和那天的娘子却比不了。
大大的烦恼塞满了黄新苗的脑袋,不行不行,干活得专心,所以她决定等水利锤建造完了再去想这个问题。
施嫦今天起来的特别的早,所以此刻她的怒气足以毁天灭地。
科研部的吏事们早就摸清了施嫦的脾气,之所以早早的问祝秘书要了冰饮料辣条等食物,就为了让这位阴晴不定的部长别生气。
左边的吏事拿着扇子给她扇风,“部长,您多盯着点,这水利锤只要建好了,水泥厂就挪到江南来了,您想,只要这活计不出错,就能早日完工,您也能早点睡懒觉了。”
施嫦接过右边吏事递喝了一口冰橙汁,没有说话,此刻她脸上的表情足以表达她有多烦。
随后下一秒,她指着正在凿木头的百姓说道,“那个人位置凿错了,再往左边三寸,否则待会两块木头接不上。”
左边的吏事连连点头,立刻就跑过去纠正。
施嫦打了个哈欠,觉得整个人困倦不已。
鬼知道她已经连续早起多少天了啊,这水利锤再不建好她真的会疯掉的。
施嫦吃了一口辣条,深刻的觉得自己之前是把辅佐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她以为的辅佐。
每天只需要睡醒后和楚旋分析形势,指点江山,侃侃而谈,简单而轻松。
实际上的辅佐。
顶着大太阳亲力亲为来到施工现场,肉眼找寻施工错误,亲手给蒺藜火球雕刻花纹,差点没把她雕成对眼,让蒺藜火球变成金色传说,完成辅佐对象五彩斑斓的黑的无理要求。
算了,她忍。
天玉选的,她忍。
等楚旋一统天下以后她就可以轻松了,一定的,一定可以。
自我洗脑完成了以后,施嫦继续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始监工。
施嫦左边的吏事一边扇风一边说,“部长,昨天全部长不是说让让咱们说一说练兵队招人的事吗,江南的州县太多了,他们搞宣传的忙不过来。”
施嫦哦了一声,“那待会今天的活做完了,你给他们说说,尤其记得说欢迎娘子们去报名,我瞧着这些娘子力气都不小,都是当兵的好苗子。”
那吏事点头,“好,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今天的活计就能做完了,您就可以回去睡回笼觉了。”
经过漫长而又难熬的一个小时,当然,这仅限于施嫦自己的感受。
今天的活计终于结束了。
施嫦身边的吏事和几个监工的吏事立刻让他们排好队,发给他们代表今日活计没出错,圆满完成的木签,上头用阿拉伯数字写着日期,又打了个√。
百姓们再凭借着这个去县衙领钱,领完后木签就直接回收,一天十个娘娘钱。
说到这娘娘钱,江南的百姓们用开元通宝习惯了,一下子让他们换成娘娘钱还不太习惯,还有觉得娘娘钱是不是出了江南就不用了这样的担忧。
很快他们的担忧和不习惯就消失了,楚旋的良政善举让他们决定这辈子都不出江南道了,外头那么乱,出去做什么,还是在江南道待着好,每天都有士兵们巡逻,别提多安全了,而且钱这个东西,就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多用两次就行了,毕竟那可是钱啊,谁会和钱过不去。
黄新苗一边拿叶子擦汗,一边排队等着领今日的木签。
“如今练兵对正在招人,大家若有想加入的,请在各县衙报名,特别是做活的娘子们,你们力气大,是当兵的好苗子。”
黄新苗脑子嗡的一下,那日的那个娘子很有可能是个兵啊。
若不是女兵,哪里来的力气把男人提起来打啊,而且那个时候正在打仗,这就更能说得通了。
黄新苗回家的路和施嫦是同路。
身边的几个娘子正讨论着要不要去当兵,有的说当兵要上战场,太危险,有的说听说当兵的都吃的很好。
黄新苗整个人都在思考那日的娘子到底是不是个兵。
鬼使神差的,她头脑一阵发热,竟然大喊,“前面那个位施部长,我有个问题问你可以吗。”
她声音大,一下子和她同路回家的娘子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疯了。
黄新苗也觉得自己疯了,天啊,她在做什么。
施嫦因为下班的原因,心情还算不错,属于在路边看到一条狗都会觉得顺眼的程度。
于是她转过头,表情还算正常,她问,“什么事?”
黄新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个,我就是想问问,练兵队的娘子是不是都可以把男人提起来扇巴掌啊。”
此话一出,那几个同行的娘子更为震惊,这是个什么问题,黄娘子今天脑子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
施嫦觉得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的,这个小娘子也挺有意思的,于是她勾起嘴角,“别说把男人提起来扇巴掌,就是把男人提起来转圈玩都行,你要去试试吗?”
第95章 夜校小考
江南的百姓对楚旋的政策都适应的很快。
毕竟之前司马池盲目放权给吕永, 搞的那是一个人心惶惶,民不聊生,整个江南就差姓吕了。
而楚娘娘就不一样了, 虽然有时候楚娘娘严苛了一些, 但是真的是一副慈悲心肠。
扬州的学堂还没有修建好, 孩童们暂时还不能去学堂读书,所以现在冯波只在扬州管着夜校, 而简体字的义务识字课也因为老师的暂时不足,等到两个月后再开展。
而夜校也即将迎来第一次月考测试。
夜校的人不算多, 满打满算才一个班50来个人,因为司马池大清算的原因,现在留在扬州不是底层百姓的人真的不算多。
其实冯波觉得这个月考测试可以不用测,只等到期中的时候一起考便是。
随后她就见到楚娘娘一脸阴暗的说,“不行, 得让他们知道考试的可怕。”
没错,就是阴暗,她甚至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楚娘娘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于是,即将月考小测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夜校。
杨白鹰坐在座位上听着老师说,“现在大家都把楚娘娘的计时方法了记住了吧,下下周三进行月考小测,主要就是检验你们这段时间学的怎么样了,此次测试每科满分为100分,及格分数线为60分。”
于是底下瞬间炸膛, “月考小测是什么东西,从未听说过。”
“楚娘娘有什么东西是你听过的?”
“那主要都考什么啊, 要是60分都没有考到会怎么样啊。”
“王兄此言差矣,先不说考不好了会如何,若是能考到榜首,自然可得节度府的一番青睐,对于将来考吏事大有益处。”
“对啊对啊,李兄,还是你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座位上的人再一次因为这个人的发言而讨论起了一波。
辛玲和杨白鹰是前后桌,她转过头去,一脸紧张,“怎么办啊,我好紧张,万一我考不好怎么办啊。”
杨白鹰自从那日偷听了那些书生的谈话以后,就立志得考个好成绩,让他们服气,所以她这次月考就是奔着榜首去的。
不过光她一个人考好也没有用,那些人会说她是个例外,其他的娘子考的还不是不好。
杨白鹰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待会下午放了学,你、方雪兰还有方露来我家我们一起复习。”
杨白鹰话音刚落,台上的老师就开口道,“肃静,肃静,接下来要开始上课了,反正考的都是你们这些日子学的知识,认真学了的人自然考的不会太差。”
上午的授课结束,到了午休时间。
杨白鹰和她的几个熟知的姐妹们便又提着食盒一起吃饭,饭盒还未打开,方雪兰就露出沮丧的表情,“若是这次月考没有考好怎么办,总不至于60分都考不到吧。”
杨白鹰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她就是想要考榜首,狠狠的给那群书生颜色瞧瞧。
杨白鹰拿出点心,“今天老师不是说了吗,考的都是我们学过的东西,只要我们上课认真学了,自然不会考的太差。”
方雪兰一脸担忧,连着平时最爱吃的点心都不吃了,“可是最近讲的那个未知数和方程式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太明白。”
方露倒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你们今天还要听什么新鲜事吗。”
姐妹几个连连摇头,连她们最爱的新鲜事都不听了。
杨白鹰见她们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只能出言安慰,“没事,不是说了下午来我家一起复习吗,还有11天的时间,足够了!”
到了放学时间,杨白鹰先做了自家的马车回家,等着她们几个回家和家中人说一声后再过来。
杨白鹰一进家门便急匆匆的往自己房间去,还不忘告知自己的阿耶杨全,“阿耶,待会我有几个夜校相熟的娘子要来做客。”
杨全最近正忙着了解楚娘娘治下的这些新产品,随口答了句好。
如此看来,这一家人只有杨白鹰的阿娘邱书桃没有事干。
邱书桃瞧着忙碌的父女两,想说些什么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杨白鹰回到房间里,将自己这些日子回家学习时做的笔记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摆放好。
随后她总感觉缺了些什么,又赶紧让下人去调制一点糖水来。
杨白鹰过去十六年没有什么朋友,也鲜少有年纪相仿的小娘子来到她的家中做客,虽说此次的主要目的是学习,但是不知怎的,她的内心就是有些兴奋。
她发现,如果不去上夜校,她就不会认识方雪兰,辛玲,方露,她只能孤独的在闺房之中等待出嫁。
杨白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窒息。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思想在发生变化。
杨白鹰怀着兴奋而又激动的心情等了半天,她将下人送来的糖水倒进杯子里,将杯子摆好,又觉得光喝糖水是不是太简陋了。
一旁的婢女提议,“娘子不妨问问大娘子呢。”
邱书桃本来在房中闷闷不乐,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杨全和杨白鹰都有得事情做,唯独自己。
直到杨白鹰的到来后,她才肉眼可见的散去阴霾的心情,她神色自若地说,“这待客闺中好友,需得准备茶水和点心不说,桌上还得摆上插好的花,你们是要赏花,还是做点什么行酒令?阿娘可以教你”
“阿娘,我们是来学习的。”
邱书桃尴尬地说,“学习啊,那便摆上些点心蜜饯,再摆一些花朵即可。”
邱书桃瞧着杨白鹰要走,终是鼓起勇气问,“鹰鹰啊,阿娘昨日上街,瞧着街上还多店铺都挂上了什么大骊的文字和简体字的两种牌子,我有个字还是不太记得。”
杨白鹰瞬间又坐了回去,忙问,“什么字呀?”
邱书桃这才放松了些语气,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道,“就是羅这个字。”
杨白鹰提笔写下一个罗。
炭笔用久了,太久没用毛笔字,杨白鹰觉得有自己都有些生疏了。
杨白鹰看着邱书桃对着简体字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忽视她了。
比较阿耶常年在外头,本来能陪她说话的就只有自己,但是如今自己也出去上学了,家中更没有人陪她说话了。
而自己今日向想到的,没有朋友,孤独的出嫁,出嫁后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待在后宅,做一个会被任何人都忽略的妻子,母亲。
不正是自己的阿娘吗,不,不光是自己的阿娘,是千千万万的大骊女子啊。
杨白鹰瞬间感觉到毛骨悚然,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
她握住邱书桃的手,“阿娘,你在家待着会不会很压抑?你多出去走走,要不,你去报名读夜校吧?”
邱书桃瞧着杨白鹰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去读什么夜校呢?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杨白鹰立刻反驳,“夜校的报名规定又没有规定嫁过人的不能读!”
邱书桃又笑着,“其实我这些日子出门发现了许多和我一样处境的娘子,她们的孩子,或者郎君都在接受新事物,而我们连楚娘娘的简体字都不认,所以我正打算成立一个什么组织,让当了母亲,嫁过人的夫人们互相帮助呢,本来我是想问问你和你阿耶的意见的,但是瞧着你们都忙。”
杨白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觉得很好,阿娘尽管放手去做,不用问阿耶了,女人的事他懂什么,说楚娘娘手底下有一支名为妇联的组织,是专门保护女子的,阿娘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提。”
杨白鹰此刻觉得,自己应当与阿娘站在同一阵线才是。
与邱书桃说完了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辛铃几人才姗姗来迟。
几人都带了炭笔和纸,神情是前所未见的严肃,“鹰鹰,今天请你不要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就手下留情。”
杨白鹰翻开自己的数学笔记第一页,“放心吧,我会比老师们还要严格的,先从你们都觉得搞不太懂的未知数开始。”
讲了大概两个小时,三个小娘子是一脸生无可恋的出的门。
方才给她们重新讲了一遍,杨白鹰觉得自己也更加理解这些知识了。
连着学了大概两日,第三日中午午休之时,四个人午休的话题已经从岳县新鲜事变成了讨论各种题目。
四人正谈论着,却听到一道声音传来,“我听说几位娘子私底下都在一起学习是吗?”
杨白鹰转过头,发现是夜校里的另外几个女孩子。
杨白鹰与她们不算太熟悉,只是点头之交,她就算想要所有女孩子考好,但是也不可能在和人家不熟悉的情况下贸然问她们。
为首的那个女孩子小心地问,“请问,你们一起学习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们呢?我们也有好多东西不太懂,但是又找不到人问。”
杨白鹰楞了一下,她没想到会有人主动的来问要不要加入,于是她点头。“好,放学之后来我家就行。”
于是第三天,杨白鹰的房间从四个人变成了七个人,第四天,从七个人变成了十二个人,第五天,人更多,她的房间已经坐不下了,于是她只能将所有人坐在院子里,听她讲课。
到午休的时候,更是一大群娘子聚集在一起讨论。
而路过的书生们更是轻蔑,“反正她们怎么学,榜首肯定是我们男人啊。”
来她家里学习的娘子越来越多。
这一日,杨白鹰难得遇到了邱书桃,正想与她分享一下来了这么多个女孩子的事,谁知道邱书桃敷衍着嗯了一声,“阿娘着急去互助会呢,你们加油啊。”
杨白鹰:
考试前夕,杨白鹰没有继续教学,而是鼓励大家。
杨白鹰理了理耳边的发髻,“只要我们认真的学了,就一定能考好,大家不要紧张,明天希望大家都考一个好成绩。”
考试日。
座位被打乱,考试分了三门学科,分别是语文数学自然。
第一门课考语文。
杨白鹰其实没有考过试,她一点也不清楚考试的模式,她拿着卷子,先是惊讶这卷子上的字怎么写的如此工整。
随后在这处密封线外写上自己的名字,学号,开始答题。
杨白鹰觉得这套卷子完全没有难度,于是她一口气的写完前面的选择题和阅读理解,不紧不慢的用炭笔写作文。
不愧是为了考试而准备的笔,今日的笔尖比以往的都要更细,也能好写。
周围时不时响起叹气声,懊恼声。
杨白鹰都视若无睹。
做完后,她翻着面检查了两次后,举手交卷。
一个她没见过的监考老师过来收卷,并且再三确认,“你确定你要交卷了?”
杨白鹰点头,“确定。”
主要是她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问题,检查也检查两次了,再这么干坐着也没意思,她屁股都坐痛了。
楚旋收了卷子,不经意的翻了翻她的答案,好家伙居然全是对的。
她瞧着正在关门的杨白鹰,扬州这是藏了个学霸啊。
杨白鹰提前交卷离场,也给在场的考生们形成了无形的压力。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女孩子的,因为她们本就知道杨白鹰有多厉害,所以见到她提前交卷一点也不稀奇。
反而是那群书生们,他们是既看不起杨白鹰这群官家和富家娘子,也看不起官家富家郎君,只觉得他们比不上自己的学识吗,自己寒窗苦读多年,最应该考榜首才是。
结束铃声打响,有好几个书生手都还没停。
楚旋甚至能听到他们崩溃的声音,“我作文还没写完啊啊。”
反而是娘子们一个个都镇定自若。
收完卷子,和楚旋一起监考的老师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说,“楚娘娘,您下午还来监考吗?”
过完了监考瘾的楚旋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就是来体验一下,下午不来了,你们正常排班吧。”
那监考老师连连点头,“那您慢走?”
楚旋双手背在身后,刚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头回来说,“对了,我偷偷溜出来监考的事记得瞒着祝秘书。”
节度使府内。
祝青寒满脸冷漠,“楚娘娘呢?她人呢?你别告诉我她去上厕所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了40分钟了。”
“楚楚娘娘溜出去监考夜校月考了,说什么终于轮到古人考试了,她要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考死他们。”
祝青寒:
杨白鹰和女孩子们对了答案,发现大家考的都不错。
女孩子们也叽叽喳喳的说着,“原来考试是这样的啊。”
“好多题真的都不难唉。”
“对呀对呀,好多都是鹰鹰讲过的。”
“好耶,我觉得我最少也能考个85分。”
随后就是下午考数学和自然科学,每个人都发了一张草稿纸。
杨白鹰依旧提前交卷。
这给书生们又造成了非常大的压力,本来数学题就难解,身边还有个一脸云淡风轻提前交卷的,感觉自己更解不出来了。
自然学科也是如此。
全部考完,杨白鹰并没有松了一口气,而是听到女孩子们对完答案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始终觉得只有自己考的好没有意义,别人只会觉得她是女人里的例外,而非觉得女人就是厉害。
那些书生依然会看不起她们。
杨白鹰这11日的付出,女孩子们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发自真心的感谢她,原本有些四分五裂的女孩子们,也团结到了一起。
成绩出的很快,第二日中午就贴在了夜校的告示牌处。
杨白鹰抬起头,赫然见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第一名,杨白鹰,299分。
第二名,方露,280分
第三名,池秋月,278分
别说前三了,就是前十都没有一个男人的名字,这可把书生派气的破防大喊。
因为好不容易在一堆前面的名字里有个男人的名字,人家还是个官家郎君,排第十七。
书生们气的浑身发抖,就差口吐白沫了。
“女人,女人怎么可能考第一名,这一定是有什么内幕,否则怎么她们都考这么好。”
“就是,她们从前都没有考过试,现在都考这么好,这明显不对劲啊。”
还未等杨白鹰开口,几个女孩子立刻站在杨白鹰的面前,嘲讽道。
“卷子是老师出的,题是老师改的,你们没看到密封线吗,能有什么问题?”
“你们这就是在质疑考试不公,就是在质疑夜校,质疑楚娘娘咯?”
\“既然你们觉得夜校不公平,那你们退学吧,去考科举。\”
人人都知道大骊现在根本不可能开科举。
那几个书生面色从白到青,从青到白,别提多精彩了。
最后只能拂袖而去,“我们不与你们一般计较,这次只是你们运气好而已。”
杨白鹰这时才开口,“我们考的好从来都不是运气,是实力,是我们辛辛苦苦每天放学都在学习的必然结果,若下次再让我听到你们这般乱说,侮辱我们的学习成果,我就不光是要告老师那么简单了。”
第96章 征兵
楚旋现在手底下的军队除了原来在岳县和丘江县的人以外, 还吸收了一小部分司马池的军队。
但是楚旋觉得还是不够,况且蒺藜火球已经面世,将来的人也只会有应对的法子。
除了研究新的武器以外, 还得多多需要人才是。
整个江南道都知道楚娘娘征兵的消息, 比起这个消息本身, 他们疑惑的是楚娘娘的征兵的方式。
居然是自愿报名,而且并不强迫, 也不强行征招,并且还要女人。
而且大街小巷还时常能听到那些吏事们说,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黄新苗自从那日被那位施部长说,进了练兵队不光能把男人提起来扇巴掌,还能把男人提起来转圈玩以后,就是铁了心要报这个名。
只不过她的父母似乎并不同意。
黄新苗的阿娘陶素知道她要去报名做士兵以后, 先是惊讶的嘴巴就没有合上来。
随后便是流下了眼泪,一直哭,不停的用袖子擦眼泪。
黄新苗的阿耶黄自则是不停的劝说她。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什么军营啊,那是你应该去的吗?”
黄新苗梗着脖子问,“我为何不能去?人家吏事都说了,只要年龄到了,娘子可以去。郎君也可以去,楚娘娘都没说不允许我去,阿耶倒是摆上谱了。”
黄自瞧她说起了胡话,又扯出楚娘娘来,连忙解释, “我哪里有这个意思,那当兵苦的很, 你一个娘子哪里受得了那份苦?如今天下还未太平,当兵免不了上阵杀敌,你敢上战场吗?”
黄新苗依旧不退让,“再苦我都受得。”
陶素拿袖子抹了眼泪,“楚娘娘来了江南道,咱们的好日子好不容易刚刚开始,你偏要去做这个孽,你若是不想待在家中,我听那吏事说,要不了多久夜校就会开过来,到时候你读了书,去考个吏事不好吗?”
黄自连连点头,“做吏事只需要在那什么办公室里头处理文书,又不风吹又不日晒,多适合娘子去做啊。”
黄新苗握紧了拳头,“你们都忘了那日那个大骊的兵闯进我们家,是怎么侮辱我们的吗?那日我们一家三口只有下跪求饶的份,我为什么不能去当兵?难道你们宁愿再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只会跪下求饶吗?还是说,你们宁愿我成为那个被打的,也不愿我变成那个打人的。”
黄自和陶素噎住了,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黄自深吸一口气,“你这是歪理!”
陶素也点头,“如今楚娘娘来了江南道,想必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黄新苗气的不行,“这可难说啊。”说完转身就走。
黄自在后头气的大喊,“反正你不准去!”
黄新苗可不管他们二人的如何说,反正她就是要去。
只不过,作为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报名的娘子,她在一众排队的人里意外的显眼。
她隐约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还真有娘子来报名啊。”
“这可是当兵啊,她来能做什么?”
“我以为娘子也能报名就是个场面话呢,没想到是真的。”
黄新苗越听越气愤,她忍不住转过头反驳,“娘子怎么了,楚娘娘既说了娘子能来,自有她的道理,你们这是在质疑她吗?”
黄新苗发现了,一旦反驳这些人的时候带上楚娘娘,他们就会慌乱的闭嘴。
果不其然,下一秒。
“我没有。”
“这位娘子,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可别乱说。”
“就是就是,你可别冤枉我们。”
黄新苗冷哼了一声,这才觉得耳朵终于清净。
来黄新苗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来报名的人不少,毕竟楚娘娘的兵听说可以天天吃肉,而且楚娘娘有神器血雨幻光,打起仗来死伤会少很多,而且将来若是杀敌杀的多,没准还能捞个什么武官当当呢。
但是到目前为止娘子只有她一个。
黄新苗报完了名,坐在一旁等待着考核。
楚娘娘底下的兵并不是报了名就能去,而是需要筛选,合格了才能去。
黄新苗无视来报名的男人看到她诧异,轻蔑的目光,就这么不慌不忙的坐着。
但是她很快就坐不住了,因为她看到了第二个来报名的娘子。
那位娘子生的体型胖硕一些,她原本忐忑不安的表情,在看到黄新苗以后彻底平复了。
她很快去报完了名跑到了黄新苗的身边。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娘子来报名呢,来的路上怕极了。”
黄新苗对她露出和善的微笑,“我叫黄新苗,方才我一个人的时候,那群男人叽叽喳喳的烦死人了。”
那娘子点了点头,“我叫陶春。”说完了又问,“黄娘子为什么来当兵呢?”
黄新苗目光沉了沉,“因为,想要变得更厉害。”
陶春一屁股就在黄新苗旁边坐下了,“我就没有那么多想法啦,我就是冲着没有都能吃肉来的,那可是肉,每天都能吃啊,我阿娘和阿耶也嫌弃我太能吃了,你知道吗黄娘子,在楚娘娘来到江南以前,我每天都吃不饱,我都瘦了,但是楚娘娘来到江南以后,我又能吃饱了,所以我又变成以前的样子了呢。”
陶春显然是个话多的自来熟,黄新苗根本没有什么接话的机会。
紧接着陶春又说,“那宣传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吏事娘子和我说,楚娘娘的练兵队是她见过吃的最好的地方,每天都换着花样的吃肉。”
总而言之你三句话不离肉就是了,黄新苗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说完了吃肉,陶春又在一旁和黄新苗评价起这些来报名的男人起来,“黄娘子,你知道吗,我前街住了一个从岳县来的娘子,她有时闲着没事就会告诉我,一个合格的男人应该是怎么样的。”
黄新苗对男人不太感兴趣,只随口附和了一句,“什么样的。”
陶春掰了掰手指,“应该要皮肤白皙,身子修长瘦弱,最好是长得好看,然后不可以有胡子,身上不可以有异味,不可以有臭臭的味道。”随后用眼神示意黄新苗看那些报名的男人。
“那些,一个都不合格。”
黄新苗更加不知道如何接话,于是只能沉默了。
陶春见黄新苗不说话,还特别肯定的说。
\“果然,黄娘子也十分赞同呢,其实黄娘子来当兵想要吃肉也有一部分原因吧。\”
你说是就是吧,黄新苗在内心默默的说。
又过了一会,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报名的娘子。
但是加起来也不超过个人,比起郎君的数量还是差太远。
报完了名,很快就到了筛选的过程。
黄新苗的心情有些不安,她并不知道筛选一些什么,她也怕自己就这么被筛下去了。
筛选的顺序是按照报名的顺序来的,黄新苗只能看到那些人被喊到名字叫进去,然后有的一脸愁容出来,有的一脸欣喜的出来。
黄新苗越看越紧张,若是她没筛选下去了,那她就不能把男人提起来转圈玩了呀。
很快,黄新苗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坐起来,无视掉周围人的目光,快步的走了进去。
负责筛查的人先是测了她的身高,随后给了她一个小小的类似于盘子但又不是盘子的东西,让她分别捂住左右眼,看远处的一块板子,上面是她从未见过的符号,让她根据符号的开口方向指出上下左右。
负责记录的人还夸了她一句,“你的视力不错啊。”
黄新苗忐忑的回答,“是吗?”
随后又是问了她两个问题,问她为什么会来当兵。觉得军队的纪律性重要吗。
第一个问题黄新苗如实回答,说自己来当兵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厉害,从而再也不会受欺负。
第二个问题她回答了重要,也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她说完后,偷偷看了一眼提问的人,随后继续低头等待自己的结果。
那个人用恭喜的语气说道,“恭喜你,通过筛选了。”
黄新苗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太好了太好了!选上了,可以把男人提起来甩了!
陶春紧张的等待着黄新苗的结果,随后瞧着她一脸淡定的出来,连忙走上前围着她追问。
“怎么样啊黄娘子,过了吗?你怎么面无表情的,我都猜不出来你到底过了没。”
黄新苗不知道为什么,走出折扇大门的时候,就特别不想把自己的表情表露出来。
于是她表情淡然,语气也平淡,“过了。”其实她的内心已经在疯狂尖叫了。
周围的男人们瞬间对黄新苗投向了复杂的目光,这人为何过了一点也不高兴呢?真是令人看不透,看来她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陶春瞬间变的比她还要高兴,“你原来过了啊,那你怎么面无表情的,我还以为你没过呢,太好了,黄娘子能过上天天吃肉的生活了。”
紧接着就是陶春,她出来时那一脸开心的表情,根本藏不住事,在等待期间黄新苗默默的数了一下,再加上陶春,几个报名的娘子都过了筛查。
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第97章 我的县令母亲
江南道周边村县之人最近最爱做的事就是去瞧那正在修建的大水车。
村民们围在水车周围, 叽叽喳喳地说着,“有了这水车当真就不用提水浇灌了吗?”
“这水,水车当真就灌溉这么多地?”
江南道自古就是输送给长安粮食的大户, 这里的气候和土地条件十分适合种植农耕, 也素来有鱼米之乡之称。
因为瘟疫和蝗虫, 这些年粮食的产量不足,即使是经历了几次秋收和春收, 粟和小米依旧是硬通货。
就连现在占着长安的杨角吃饭也是省着吃的,能给他输送粮食的地方仅仅也只有他占领的20多个州而已。
能够不担心吃饱问题的, 只有楚旋领地的百姓而已,尤其是岳县,都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品质了。
郑由此次下基层,就是要将土豆与红薯授予这些百姓。
郑由擦了擦额头的汗,觉得在楚娘娘手底下做官当真是与从前在大骊很不同的。
他能感觉到楚娘娘强调的是多下底层, 与百姓多交流,从而一步步的往上升。
他面前的老妇面有沟壑,身子矮小不已,面对他时局促而又小心,“大人,此物当真能吃吗?”
郑由耐心地说,“能吃,而且很能管饱。”
土豆红薯当然能吃,它们不光亩产高,对生存环境也丝毫不挑剔,种植起来也不麻烦。
不愧是楚娘娘带来的仙种, 不管多少次,只要提到土豆和红薯, 他都如此感叹着。
农户们正在井然有序的领着用于种植的土豆。
本来瞧他们的架势是打算一窝蜂疯抢的,是郑由和几个吏事说了,“谁疯抢谁就不能得楚娘娘的仙种。”这才老实了起来。
郑由朝着后看去,是一群孩童浑身脏污正在除杂草。
他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了?岳县的孩子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没有父母,育儿院也会收留他们,他们到了年纪都会去上学,每日背着个斜跨书包。
他叹了口气,只有只有楚娘娘治下才能有这般的孩童啊。
但是这些孩子,莫说上学,吃饱都成问题。
郑由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女儿郑悦来。
他和黄如容都会去扬州,那么郑悦只能中断学业跟着一起去,等到扬州的学堂建好之后在扬州继续读书。
黄如容本来都将一切想好了,带郑悦去扬州,她在扬州继续和胡似七还有卫部长学习医术。
谁知道郑悦却不愿意,郑悦自认为自己现在是个11岁的大孩子了,更认为阿娘和阿耶要把她和小伙伴们分开的行为是不对的。
于是郑悦双手抱胸,语气要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要多抗拒就有多抗拒,“我不去扬州,去了我又不能上学,我每天一个人干什么呢?”
郑由立刻接话,“你得待在阿娘和阿耶身边啊。”
郑由听了这话,掰了掰手指,“我每日早上8点上学,中午11点放学,下午2点上学,4点放学,我待在学堂见老师和同学的时间比你们多多了,反正我不去,我就要留在岳县上学堂。”
黄如容没想到郑悦反应这么大,她耐心的说,“可是去了扬州一样可以上学堂呀,只是会晚上那么一会。”
郑悦哼了一声,然后转头,“可是扬州没有杜小草,没有沈芦,没有李朝,我才不要和她们分开!”
这四个人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友谊基础,不管郑由和黄如容如何劝说,郑悦都不肯走。
第二日,郑悦甚至自己去找了解决办法。
她本来是将这件事诉说给杜小草等人听的,谁知杜小草回去将这件事回去讲给了杜月桂听。
只是孩子难免会带入郑悦的视角,将郑悦本就夸张描述的伤心,难过,委屈,和不能上学堂的心情更加夸张的描述给了杜月桂听。
在杜月桂听来,那就是郑由和黄如容不让郑悦读书了。
杜小草急切的说,“阿娘,这可怎么办啊,郑悦她不能读书了,呜呜呜。”
杜月桂与黄如容说过几句话,与郑由也算认识,听着杜小草将他们二人描述的如同反派一般,不由得发问,“这真的都是郑悦告诉你的吗。”
杜小草捣蒜般的点头,“真的,真的是郑悦告诉我的,阿娘你不是说我上次考的好要给我奖励吗,我不要郑悦不能读书,呜呜呜,你要帮她呀。”
于是第二日郑由上班时,正愁着怎么说服郑悦去扬州呢,就瞧着杜月桂来到他的办公室。
郑由礼貌而小心,“杜县令有什么工作上的指示?”
杜月桂低声说,“郑吏事和黄医博士是要去扬州,但是也不能不让孩子上学呀。”
郑由先是瞳孔微张,随后连忙解释道,“杜县令误会了,不是不让她上学,是想着带她去扬州,等扬州学堂建好后去扬州上学。”
杜月桂这才满意点头,“那郑吏事也得多和孩子商量,听听孩子的意见才是,若是孩子真的想留在岳县读书,暂住在我这里也是可以的,本来郑悦和小草就是好朋友。”
回家后,郑悦依旧不松口,只是这次就不是双手抱在胸前了,而是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去扬州,我不去!”
最后黄如容和郑由没法子,只能让郑悦暂住在杜月桂家中。
想到这里,郑由心中的愧疚又深了几分,郑悦才11岁就离开了父母,一个人在岳县,说不定有的时候会想她和黄如容想的睡不着。
远处的吏事大喊着,“郑吏事,咱们该去下个村子了。”
郑由答了句好,跟了上去。
我的女儿阿悦啊,请原谅你阿娘和阿耶。
岳县。
郑悦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阿秋。”
杜小草最近和她同吃同住,两个人形影不离。
杜小草关切地说,“是不是着凉了。”
沈芦喝了口水,打趣道,“莫不是你阿耶和阿娘想你了。”
可是郑悦完全不想她的阿娘和阿耶,她拿起炭笔,“和好朋友住在一起太快乐了,我每天都想不起我阿娘和阿耶,我太愧疚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想他们一下吧。”
几人被她逗笑后,又说起今天课后留的作文。
沈芦问,“你们都打算写什么啊。”
郑悦说,“《我那为了建设扬州丢下女儿的双亲》?”
杜小草沉思片刻,提笔写下几个打字,众人低头一看。
我的县令母亲。
第98章 建设
周岩岩最近天天都在熬夜工作, 只靠楚娘娘那有什么名叫咖啡的饮料续命。
最开始周岩岩也觉得这咖啡十分难喝,又苦又酸又涩。
但是随着江南道的基础设施开始建设了以后,她身为管理交通一部的部长, 自然得将整个江南道大大小小的州县道路规划出来,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州到州之间, 县到县之间,县到村之间。
工程量着实不小。
等喝了大约一周的咖啡时, 周岩岩表示这玩意救了她的命。
而且越喝越顺口。
扬州现在还没有公共的马车,平民百姓交通全靠走。
周岩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她前几天才绘制完了整个江南道的交通路线,楚娘娘大手一挥给她和整个交通部放了半个月的假休息。
周岩岩复杂设计和绘制道路固然辛苦,但这也离不开交通部前去实地勘察道路的吏事。
只不过休息的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除了睡觉之外都没有事做,而楚娘娘分给部长们的大宅子, 一到了早上,别的部长早就穿戴整齐,出门吃早饭上班去了。
偌大的宅子只剩她一个人,还有每日来宅子里打扫卫生和做饭的娘子。
等等,这个宅子里好像还有另一个人,只是现下已经日上三竿。
于是周岩岩就瞧着施嫦一脸困乏的走出了她的房间,她揉了揉眼睛,对那负责打扫和做饭的娘子说道,“今日可有鱼。”
那娘子回答,“有的有的,江南乃是鱼米之乡, 这里的鱼自然最是肥美。”说完又转头对着站在远处的周岩岩问,“周部长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周岩岩一时间尬在原地, “你看着做就行。”
等那娘子走后,周岩岩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施嫦说,“施部长今日上班吗?”
施嫦抬起困乏的眼皮,“上啊,我都多少天没休息了。”
周岩岩本来想问那你怎么才睡醒,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瞧着施部长这个样子,还是别问了。
和施嫦一起吃过了午饭,就连施嫦也去上班了,打扫卫生和做饭的娘子也走了,偌大的宅子这下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仅仅只休息了一天,周岩岩深感到自己是多么的空虚。
“施部长,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一天有多空虚,虽说是休假,但是我觉得对我来说更是折磨。”
虽然只工作了三小时但是依旧累成狗所以提前下班的施嫦一脸无法理解的看着周岩岩。”你在说什么东西?要不咱两换换?”
周岩岩一脸真诚,“可以吗?是不是要请示楚娘娘呢?毕竟我对科研这块不是很熟悉。”
施嫦沉默了。
楚旋到底都把人累成什么模样了,瞧瞧这孩子,连休息都不愿意休息了,莫不是前段时间加班加傻了。
周岩岩见施嫦不说话,便自顾自的继续说,“施部长,你们都在为了建设江南,建设扬州而努力工作,而我却在此悠闲度日,虚度光阴,我真是惭愧。”
施嫦表示无法交流,默默的回到房间休息。
入了夜,周岩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她决定,明日一大早就去扬州城走走,尽快将最方便最快捷的扬州公共马车路线制作出来。
想着明日就有事情做了,可以工作了,周岩岩感觉自己睡觉都睡的更好了。
第二日,她穿戴整齐,出了门。
她发现扬州的马车其实并不算很少,反正比岳县多,岳县那时候唯一的马车还是谢灼那时候贡献的,用于做了岳县的公共马车。
而马车与人共同走在一处时,常常会发现拥堵现象,不是马车堵人,就是人堵马车不好掉头。
她默默的记在心里,又往前头走。
扬州将不少主要路段都替换成了水泥路,本来前段时间还都在施工,时不时的封路,一会这条路限行,一会那条路限行,搞的百姓们出行很是不方便,不过因得水利锤在施嫦每日早起的监工下超进度完成,所以最近的施工进度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的道路都可以自由通行了。
周岩岩一边记路,一边观察着百姓们平时去哪个地方比较多,楚娘娘取消了东西市,允许百姓们就地摆摊,所以路边许多摆摊卖东西的。
一辆马车缓慢行驶在路中间。
马车里的杨白鹰瞧着窗外有好几个摆摊的百姓,说道,“下次别走这条路了,这里百姓摆摊的太多,路变窄了,我去夜校晚一些不要紧,别伤到百姓们才是。”
杨白鹰又瞧着路边有个娘子做左顾右盼,似乎是要去哪里。
于是她连忙让车夫停下来,她掀开帘子问,“娘子要去何处?可是迷了路?”
周岩岩不好拂了杨白鹰的热情和好意,只随便说了条街。
下一秒。
“我也正要去那条街,娘子不如坐我的马车,娘子放心,如今楚娘娘的治下,青天白日之下又有练兵队巡逻,我也不是什么歹人,我叫杨白鹰,是夜校的学生,说完还亮出了自己的夜校学生木牌。”
杨白鹰,不就是那个考了接近满分被楚娘娘夸赞的学霸吗。
话说楚娘娘还因为偷偷溜出去监考被祝秘书抓了个现成来着。
杨白鹰瞧着周岩岩短短的头发,认定她一定是从岳县来江南的,所以才会不认得路在路边左顾右盼。
坐上车的周岩岩对于杨白鹰问她是不是岳县来的,默默点了点头。
没毛病啊,她确实是从岳县来的,只不过身份不是百姓罢了。
杨白鹰对那传闻中的岳县十分感兴趣,她先是问周岩岩,“听说岳县的百姓人人都识字呢?”
周岩岩点头,“楚娘娘说了,不允许有文盲。”
说起文盲二字,杨白鹰连连点头,激动地说,“我觉得文盲二字甚是妙。”说完,她又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我听说岳县的女子想要自己生孩子,对于寻郎君一事,只是玩乐?”
周岩岩想了想,用同样小的声音回道,“岳县不太在乎成亲与否,寻郎君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想要成亲的娘子和不想要成亲的娘子都有律法保护。”
杨白鹰听的入迷,喃喃道,“原来岳县真是这般好。”
周岩岩立刻接话道,“很快扬州也会变得一样的。”
杨白鹰立刻反问,“当真?”
周岩岩点头,“自是当真,只要是楚娘娘治下的土地都是一样的,要变的和岳县一样只是需要时间。”
杨白鹰露出向往的神情,只希望那一天快些到来吧。
全小田忍不住在楚旋和冯波面前抱怨,“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大规模的去文盲化?”
全小田深刻的知道了百姓为何要开民智,为何要有智慧。
因为如果没有智慧,不管和他们宣传什么事情,根本都听不懂,要她手底下的人解释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才能听懂。
这无疑是给她手底下的人增加的巨大的工作量。
全小田说的那是一个真情流露,“楚娘娘您是不知道啊,我手底下那些吏事一个个回来了以后嗓子都说冒烟了,就是天天吃您给的胖大海,金嗓子也遭不住这么折腾啊。”
冯波正在出夜校期中考试的题,她头也不抬,“你知不知道去盲化是多大一个工程,需要多少老师,需要多少准备,事情要要一件一件的来,前面的事情排着队呢。”
全小田双手叉腰,“你是管教育的,你不把这些事情提上日程?”
冯波懒得和她废话,“这件事暂时排在后头,等夜校的人毕了业,教学的临时老师才够数,你瞧瞧江南道多少人,最起码要每个人都识字,多大的工程啊,那可比你们搞宣传的拿着喇叭讲话累多了。”
楚旋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再给你批点金嗓子和胖大海,现在江南的建设在前期,条件艰苦,你们先忍忍。”
第99章 招工
现在江南建设刚刚开始, 手底下的人有些抱怨很正常,楚旋作为一个领头人,她深知一个道理。
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
就比如现在, 她明明记得自己给周岩岩放了长达一周的假期, 但是假期结束的当天, 一份扬州公共马车路线的文件就交到了她的面前。
楚旋拿着文件,疑惑着抬头, “我记得我是给了你们交通部一周的假期吧?”
周岩岩的点头,“楚娘娘下次不要再给我这么久的假期了, 我觉得我休息的时候都找不到自己的意义了,所以我利用这七天的时间走遍了整个扬州,做出了这份路线图。”
楚旋拿着这份文件无语凝噎,她往后仰去,整个人靠在椅子上。
她手底下的人是不是太勤奋了点, 这样是不对的,人要学会休息。
于是楚旋语重心长的说,“休息也是工作的重要一环,如果你没有好好的休息,就不能高效率的工作,人怎么能不休息呢,要学会劳逸结合。”
周岩岩一脸茫然,“可是我觉得我休息一天就够了,而且在休息期间工作很令人愉快呢,我绘制这份公共马车的地图时,只要想到那些因为这个而少走许多路的百姓们, 我就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很有意义。”
面对这番卷王发言,楚旋深感自愧不如, 但是周岩岩这个卷劲她也不赞同,“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必须好好的休息,保证身体的健康,才能做更多的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周岩岩低头沉思,确实,如果不小心得了病,那就要好多天都不能工作了,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等周岩岩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又变成了一脸赞同的表情,“我明白了。”
楚旋瞬间感到十分欣慰,看来她已经懂得了劳逸结合的重要性。
再想想某个太懂得劳逸结合的摸鱼怪,算了,比不得比不得。
本来公共牛车的事宜的计划等周岩岩和交通部的人休假回来以后再开始选取路线,定制公交站,规划公共牛车的路线。
结果休完假回来周岩岩一个人就做了一大半,瞬间就拉快了这件事的进程,也使得后面扫盲一事可以稍快的提上来。
周岩岩交了计划书,走出楚旋办公室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心中结郁之气一扫而空。
人果然还是得上班啊。
楚旋将今天上午的文件都处理完,起身打算去监考夜校今日的期中考,这次期中考会用简繁二字将排名张贴在扬州的告示区处。
她十分好奇上次那个学霸杨白鹰这次又会考个多少分。
只是她刚站起身,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楚娘娘。”
是祝青寒的声音。
楚旋只能坐下。
算了,今日就不去监考了,等他们期末考的时候她一定去。
一定!
杨小朵是生活在扬州城的一名普通百姓。
在蝗虫来未来袭之时,她本在一家食肆做厨娘,因得一手好手艺,日子过的颇为不错。
可是很快蝗虫就来了,接着又是杨角起义了,再后来就是瘟疫,一连串的天灾人祸带走了她的郎君,使得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再加上之前说扬州来了两个仙人,更是弄的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杨小朵本对未来早已不抱希望。
可是扬州来了个楚娘娘,楚娘娘来的第二天就招人做短工,杨小朵先是去当了给做短工的百姓们做饭的厨娘。
她做了厨娘,自是知道楚娘娘对百姓是多么大方,光不说那煮在粥里头的红薯,就说那米,是一点没少给,她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稠的粥了。
城里修路结束了,百姓们都得了娘娘钱,每天又吃饱了饭,便是欢欢喜喜的等着楚娘娘说的那什么工厂建好,修完路的百姓每日便去那修工厂的地方,急切地问,“这工厂到底什么时候修好啊?”
修工厂的百姓觉得是修路的百姓在炫耀自己的活干得快,只能说,“莫要催我们了,那修水车的更慢呢。”
杨小朵此刻正人群之中,听那前拿着喇叭的吏事大声说话。
“工厂就是这些,你们自己想想自己适合去什么工厂,然后去报名。”
杨小朵方才听了,工厂是做五日休息两日,一个月的工钱大概有300钱左右。
说实话,300钱在曾经富庶的扬州真的不算多,在是经历了蝗灾以后粮食飞涨以后,钱就更不值钱了。
但是,楚娘娘不缺粮食,工厂包一顿午饭,这样算下来简直不要太划算。
而且做五日休息两日?杨小朵非常不理解,为什么要休息这么久,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竟要休上七八天呢。
杨小朵从前在的食肆是没有休息的,只要生意不太好的时候能修上一个一天,这样的时候纵使一个月也难得有一回。
在脑子里疑惑完了休息的事,她又开始思考自己去什么厂呢。
各个厂也在招做饭的厨娘,以她之前在短工里做过饭的资质,应当是很容易被选上的。
杨小朵站在人堆里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好,索性打算回家去慢慢想,反正距离报名时间还有好几天。
说起回家,杨小朵不禁想起她家隔壁住着的奇怪娘子。
说她奇怪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是在是大胆,街上若是有好看的独身郎君她便轻佻的吹口哨,若是有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她定是要抓住那人不放,在街上大喊这个人是个臭流氓,还引来士兵将男人抓走。
而且她的头发还很短。
听说是岳县来的娘子,而岳县就是原本楚娘娘所在的地方。
果不其然,杨小朵刚准备进屋,隔壁那个奇怪的娘子就探了个头出来问,“杨娘子,可想好去哪个工厂了?”
杨小朵老实交代,“没有想好。”
王向蝶十分热情地说,“我去纺织厂,你要不要也来。”
杨小朵道,“我今日听见许多娘子都想去纺织厂做织娘呢,你虽想去,但却不一定能去的了啊。”
王向蝶切了一声,“我可不是去做织娘的,我是去管织娘的,我怎么去不了。”
杨小朵这才明白,奇怪的王娘子应当是属于在岳县就定下要去纺织厂管织娘的,所以她一点都不用担心能不能去。
杨小朵想起今日的休息时间,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今日听到工厂是上五日修两日,为何让大家休这么多日呢?”
王向蝶想起全小田在工人之中宣传过的话,于是张口就来,“自然是为了劳逸结合啊。”
杨小朵更加疑惑,“劳逸结合?”
王向蝶回忆着全小田说过的话,“如果一直让人不停的工作,不会把人累垮吗?所以既要工作,也要休息。”
杨小朵作为一个十分标准的封建社会底层百姓,她认为连续不停地工作才是常事。
她继续说道,“可是从前那些有商户们来招短工,干个一两个月都是不休息的,谁要是提上休息二字,那可是选不上的。”
王向蝶立刻对杨小朵灌输正确的价值观,“那是万万不可的,你切记,这是楚娘娘的规矩,既然干了活,那就要休息。”
在扬州,别的话也许不起什么作用,但是楚娘娘的规矩这几个字,可以让每一个人都乖乖闭嘴。
休息这个话题算是过去了,杨小朵又问,“王娘子,我今日听得了一个什么玻璃厂,说是预计晚一些招工,这别的厂我都听说过,就是水泥厂我如今也晓得是何物了,为何这玻璃厂我从未听过,也未曾听吏事们提起呢。”
王向蝶指了指窗户,“现在的窗户是用纸糊的对吧,听说玻璃透明无比,又十分坚硬,安在窗户上,即使是刮风下雨也不怕。”
杨小朵惊了一下,“当真如此神奇?”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水泥,神药,水车这些东西哪样不神奇。
王向蝶点头,“是呀,现在科研部的还在做实验,等实验成功了,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玻璃窗呢。”
第100章 玻璃
施嫦想搞玻璃很久了, 一直没搞的原因是因为岳县地方太小,再建不多的下一个厂了。
现在换了地方来了地盘大的江南,自然是要把玻璃给制作出来, 随后再出一套完整的工艺体系, 将玻璃量产。
施嫦早就听楚旋说过, 玻璃的用途有很多种,其中最广泛的一种便是镶嵌在窗户上, 这样不管是风吹雨淋,都不用担心了, 这也能让她的睡眠质量更上一层楼。
其次便是对于医疗和科研都有着特别多的用途。
只不过施嫦很疑惑,楚旋曾经特别认真的问她,有没有捅过窗户纸偷看过什么情报之类的。
施嫦:?
不过玻璃虽好,也不值得她早起,她给科研部的安排就是, 他们盯着玻璃的实验制造,而自己睡到下午去看他们的实验报告,并且听他报告一下实验当中遇到的问题。
施嫦用楚旋那儿学到了一句话,她觉得非常有道理。
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科研部有一块专用的实验基地,其实说是基地,不过就是从前一处富商的宅院,里头有一处很大的空地。
玻璃实验小组一直守在此处,烧纸玻璃也是在这里面进行的。
院子中摆着长柄勺、剪刀、磨盘等工具,还有制作玻璃最重要的炉子。
高温炉旁摆了个木风箱,否则炉子达不到这么高
施嫦打了个哈欠, 一目十行的看着今日的实验报告。
玻璃实验小组耐心的等待她看完,方才开口道, “液态玻璃擀平这一块,始终是无法做到平整,凹凸不平是常事。”
施嫦嗯了一声,低头看着那摆放在地上的失败品,这些玻璃通体呈淡淡的绿色,透明度相对较高,但是十分的不平整,一边厚一边薄不说,还有的地方起了玻璃疙瘩,瞧着完全不像样子。
她瞧过楚旋桌子上的那个玻璃杯子,当真是透明无暇,一丝杂质也没有,这些烧制出来的玻璃的颜色和纯度以及透明度本就和那玻璃杯比不了,如今瞧着都不能说它们同属玻璃了。
其实最开始制作的工序简单一些的低温铅钡玻璃,但低温铅钡玻璃不光颜色是通体的绿色,而且是完全的禁看不禁用,遇热就炸裂开,若是做个摆件摆着好看还勉强,做各种实验或者生活器皿是完全不行的。
这才转而放弃了简单的低温铅钡玻璃,从而改进了技术,制作了与现代玻璃相接近的古代版钠钙玻璃,工艺自然是不可能与现代的玻璃生产线一样,古代做不到那样的技术,也没有提纯材的工具。
现在制作出来淡绿色的玻璃已经是施嫦改良过无数次的最优解了。
回忆起楚旋那块发光的板子里所掩饰的详细的玻璃制造原理,她随口问了句,“擀玻璃的时候两个人协作如何?若是两个人力气不一样大小,不细心,玻璃自然不平整。”
这两几个吏事这才恍然大悟道,“那两名郎君力气虽大,但是仔细想来,二人协作确实不太行,会出现一个过于用力的问题,而另一个不够细心也发现不了。”
施嫦叹了口气,“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们都想不到,还要我给你们发现?”
那几个吏事尴尬的你看我,我看你,“是我们太愚钝。”
随后有个人又补充道,“那我们就找两个细心一些的人来?”
施嫦看完了实验报告,将报告还给他们,“去纺织厂寻几个细心且手稳的织娘来试试,不光是织娘,做别的事的也行,只要是手稳细心即可。”
其中一名娘子立刻接话,“我搬来扬州时认识了几个娘子,我觉得她们的手都很稳,不如我叫来试试?”
施嫦点头。
玻璃的制作思路的是早就打算好了的,第一步先是将液态玻璃擀平做窗户,下一步则是制作各种玻璃器皿,投入医疗和各种实验,以及生活中来。
若是一直卡在液态玻璃擀平这一步,而后面的制作器皿就更是无从谈起了。
不过施嫦的工作自然不止如此,她管着的也不止是一个玻璃实验小组,还有火器实验小组,炼钢铁实验小组等,科研部的吏事都需具备基本的物理化知识,否则实验室难以进行下去的。
看完了玻璃实验小组,她又要转而去别的实验小组巡查。
巡查完后,解决完他们的问题后,工作也远远没有完成,还有审批的各种文件,需要审批的资金,以及接下来科研部的研究计划等交给她过目。
施嫦一边给文件签字,一边气愤地想,她每天有这么多事要干,她多睡会觉摸会鱼怎么了!怎么了!
杨小朵在家思来想去,还是觉定去纺织厂做厨娘,就当她准备去报名的时候,她之间认识的一个吏事娘子尤江雪找到了她。
尤江雪倒是也开门见山,“杨娘子,我之前就觉得你煮粥切菜的时候手特别稳,我现在需要几个手稳心细又有力气的娘子配合我们做实验,你能不能来?”
杨小朵之前负责给短工的百姓们煮粥,常常听那些吏事们说起新鲜的词汇,再加上王向蝶住在她的隔壁,所以她对岳县来的新词汇吸收的很快,也隐隐约约明白做实验的意思,于是她问,“是什么实验呢?有报酬吗?”
尤江雪亲昵的拉住她的手,“自然是有报酬的,而且报酬还不低。”说完她便在杨小朵的前面比了个数。
杨小朵看的眼睛都直了,忙道,“我去我去。”
尤江雪又说,“不过我得提前和你说好,这个实验可不轻松,若是自己不小心还可能会受伤。”
尤江雪话都还未说完,杨小朵便已然是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
尤江雪见状明白她是铁了心准备要去了,便说“这实验就是制作玻璃的实验。”
玻璃,玻璃实验。
杨小朵一下想起了前几天王向蝶和她说的玻璃可以用来做窗户的事。
于是杨小朵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我知道,玻璃可以用来做做窗户对不对?”
杨小朵很快就来到了玻璃小组的实验基地,她瞧着院子里还有5个娘子,算上她一共是六个人。
尤江雪很快给这六个人分成了两两一组,又和她们讲了要将如何将液态玻璃擀平,如何防护自己,还给她们发了厚厚的防护袖套和衣服。
杨小朵的搭档是一个看起来沉默而又拘谨的娘子,杨小朵瞧着她年岁应当是比自己大好一些,便亲切的叫道,“娘子,待会我们两个人擀液态玻璃的时候能不能听我的指挥,我让你轻一些你便轻一些,重一些你便重一些,轻一些就是这个力度。”
那娘子叫田毓,她理解了一下杨小朵所谓的轻和重,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液态玻璃温度很高,擀平要做的就是在液态玻璃被倒到钢板上时,一人站一边,两人一人站一边,配合着用工具将玻璃擀平。
杨小朵和田毓穿好高温防护服,二人开始配合着进行操作。
不得不说液态玻璃的高温掀起的热浪瞬间让杨小朵出了一头的汗,她细心的观察着液态玻璃的状态,“田娘子,接下来轻一点。”
液态玻璃被逐渐擀平,杨小朵又道,“重一点。”
尤江雪本来以为这几个娘子怎么也得试几次才能擀出较为平整的玻璃来。
她眼睛微瞪,瞧着杨小朵和田毓两个人齐心协力的做出了一块平整的玻璃。
“做做出来了?平整的玻璃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