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檀香
一个深切又急促的吻, 裹挟热烈与强势。
迷糊之下的景檀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多大的祸,只知今沈阔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随她的心意, 不再温和同她讲话, 全凭欲/望深入接吻, 已然忽略她发出呜呜的抗拒声。
呼吸被尽数掠夺, 大脑逐渐缺氧, 景檀实在受不住,努力想出声叫停, 唇舌却始终得不到自由;想抬手推推他,身体被压着全然使不上劲儿,只能任人宰割。
两唇分离那一刻,久违的空气进入肺腑, 大脑从空白刚回拢意识, 立刻感受到耳垂处湿热的吻。
他顺着往下,一路留下酥痒的电流。从耳垂到脖颈,再到锁骨酥麻如雨丝的感觉在他唇侵染到玉团那刻瞬间蹿到一个高点, 景檀忍不住嘤/咛一声。
她抖着嗓子出声,内心慌乱, “沈阔”
沈阔动作倏然一顿。
他呼吸略显粗重, 在原处停了两秒,渐渐松开桎梏她的手。
慢慢抬头, 瞧住胸口剧烈起伏的景檀。
四目相对, 无形中有火花迸溅, 坠在地上的轻响。
景檀看到沈阔深邃双眸里, 藏不住的暗涌。
那感觉像被一匹黑豹盯上,心底是压不住的慌乱。
她揪着被子, 平复狂乱心跳同时等待他的宣判。
谁料,压/在身/上的重量骤然离去。
沈阔只看了一眼她被亲得迷离潋滟的乌眸,低哑克制出声:“睡吧。”
这么一闹,景檀比先前更睡不着了。
但她再不敢不听他的话,怕刚才发生的事再重来一遍。
她很小一声“嗯”,将自己裹到被子里。
连脑袋一起。
皓月当空,夜风从窗户溜进来,轻鼓薄帘。
一如这风吹便起的隐欲波涛-
翌日清晨。
景檀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人。
深色床单,极简风的布置,这不是自己房间。
她很快串连起昨天的记忆。
霎那,白皙的脸映上绯红。
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醉了在沈阔面前怎么是那种样子,要命的是自己还能想起来,连各种细节都有
怎么就不能醉得深一点,断片也比记着好受。
呜,这还要怎么见人。
虽然是周末,沈阔依旧起得很早,此刻他正在厨房准备早餐。
是养胃的暖粥,能缓解宿醉后的不适。
另外蒸了几个小笼包,阿姨现在每周来一次,为他们补给冰箱里的食材。
沈阔洗手时,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
一回头,正好瞧见景檀站在楼梯口。
“起来了?”
“嗯,早。”
景檀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厨房。
她瞅了眼锅里煮的东西,状似无意地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啊?”
“没多久,”他低眸,“起床后头疼没有?”
景檀咬唇,缓缓摇头。
“昨天麻烦你了。”
没等他开口,她赶紧认罪,“昨天是我不够留心才喝多了,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不会这样了。”
沈阔从碗柜里取碗,盛着粥,哼笑,“嗯,那是不是还得保证一下不说胡话,以及规范行为?”
还是被他提出来了,景檀脸上一热,硬着头皮,“是,我昨天太不清醒了,做过什么有点儿忘了,你别放心上啊,我以后不这样了”
沈阔侧头,抓住关键词,“忘了?”
景檀去接他手里的碗,睫毛扑簌一下,“喝太多,就记不清了。”
“但我为我所做一切给你道歉好不好,”她赶紧补充,“人醉后的所作所为怎么能当真呢,你别在意好不好,忘了吧忘了吧,和我一样忘了吧。”
沈阔盯着她可怜巴巴央求的小脸,笑了声,带着点儿冷,“景檀,你知道你自己特别像撩完不负责的女流氓吗?”
“忘了是不是?”他捏着下巴扳起她渐渐低下的头,细细端详她因慌乱露出破绽的表情,微勾了下唇,透出一声淡笑,“印象不够深刻才会忘记是不是?可惜,昨天不该放过你。”
景檀瞳孔都颤了下。
受不住和他对视的感觉,她视线下移,又看见他性感的喉结。
昨天的画面重新映在脑海,连唇上的触感都清晰无二。
羞死了。
她闭上眼,低下头。
沈阔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似有若无笑了下。
这副模样,还说忘了。
昨日把他折腾那么狠他忍着都没做什么,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她不算清醒,他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已然准备好;二是家里也没那东西。
她倒好,煎熬的夜就这样装傻赖账说忘了。
但女孩子的心思不难猜,这次就暂且揭过。
景檀见他面上恢复平静,没摸透他的心思。
他刚才是有点儿生气了吗?然后又气消了?
沈阔没给她更多琢磨的时间,让她跟着到餐桌吃饭。
景檀拉开椅子,坐下时,瞧了眼他神色,像是和他保证,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一定吸取教训,下次不随便喝了。”
“没事,”沈阔将勺子放到她餐盘边,抬眸看她一眼,云淡风轻,“下次这样也没关系,只是我不会再体谅——做好准备。”
勺子与瓷碗发出清脆磕碰声。
景檀忙低头舀粥
怎么感觉他这样说,比语重心长讲道理可怕多了。
她心里的预警直接拉响-
京市企交会在博览中心举行,周二至周四一共三天,因为这次活动就在本地,对于凌华来说方便不少,工作人员早早布置好展位,负责各项目的部门自行安排到场人员。
景檀他们小组采取轮流制,每人都有一个时间段到博览中心,其余时间正常工作。
“开在本地真不划算,”邹微划拉着时间表,小声说,“在外地至少这三天都不用上班,机票住宿报销,还能见缝插针出去逛逛。”
她和景檀排在同一时间段,中午坐地铁过去后,和陈妍他们交接,还能找地儿趴着眯会儿午觉。
下午到了点,整个场馆忙碌起来。
企交会顾名思义,企业交流会,各家公司在自己的展位上拿出自家优秀的成果,有些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招得同行眼前一亮,也有公司比较低调,拿出的研制项目有所保留。
景檀负责凌华展位数融算法项目的讲解,他们这次向外透露的也只是项目的一部分,在正式公布前,不会亮出所有。
凌华隶属沈氏集团,自身在互联网行业的名头也响,展位区人流不小,邹微那儿记录了不少参观者的联系方式。
五点钟,将近结束,人渐渐少了,景檀在邹微身边坐下,喝点儿水。
“差不多收工了吧,”邹微也累了,撑着下巴转笔,“还以为来这儿能摸摸鱼,结果和上班好不了多少。”
“檀檀,你说咱凌华其实也不用来这企交会吧,名声也够响了,要说就是那些小企业得牢牢抓着这些机会展现展现,但我刚看吧,对面那家那个机械手臂的,门可罗雀,几个年轻人,刚发名片有好些人看都不看直接走过去了唉,不容易啊”
“姑娘说的可是谊基机械?”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显然听见了邹微刚才说的话,“眼光很不错,他们的确是沧海遗珠,坚持下去,假以时日定能有不小成就。”
这位儒雅的中年男人,周身气质一看便是某家企业的高层,邹微没想到自己随口说说的几句被人家给听到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先生过奖了,我谈不上好眼光,不过也真心希望年轻创业者们能得到更多机会,早日出头。”
景檀看着这位男人,总觉得有点儿眼熟。
男人和邹微说笑几句,转头目光落到她身上。
“景檀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您是”景檀想起来了,上次在荆州,宴会厅外递给她名片的那人,她记得他的姓,“秦总?”
“难为你还记得我,”秦槐笑笑,“上次有急事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好好介绍自己,我叫秦槐,恒迅的研发总监。”
“恒迅啊,”邹微有所耳闻,“做智能机器人很厉害的那家公司。”
“厉害算不上,人工智能领域深奥又宽泛,我们都还只是浅学的求知者,”秦槐呵呵笑,他对于景檀出现在此处很是意外,“景同学如今是在凌华实习?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准毕业生对吧?”
景檀笑笑,“是,大概算实习吧,目前在凌华做事。”
秦槐有些可惜,“以你的能力,凌华如今应该在开高新留你做正式员工吧?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老板倒是聪明。”
他应该一早想到的,上次在荆州遇见便说明景檀已有所属公司,只是没想到是凌华,凌华各方面条件不错,这下他挖人够难了。
身边还有凌华其他工作人员,秦槐没太冒昧,聊了几句,临走时说,“恒迅与凌华未来不久应该会打交道,期待两家公司的合作。”
从场馆出来后,邹微问景檀是怎么认识秦槐的,景檀简单和她说了。
“荆州那次他也在,走廊上偶然碰到的。”
博览中心附近很繁华,邹微回住处后也是点外卖,索性在外面吃。
她拉着景檀一起,找了家火锅店。
到门口时,景檀无意瞥了眼旁边停着的一辆车。
有点熟悉,她看了眼车牌,想起是江蘅英那辆。
“檀檀,怎么了?”邹微问话没听到答复,问她。
“哦,没事,”景檀收回视线,挽着邹微,“走吧,我们进去。”
前台见有人来,微笑迎接。
“您好,几位?”
邹微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位。”
“请问有没有包间啊?或者靠窗的位置”
邹微和前台说话的时候,景檀还在想看见江蘅英的那辆车。
江蘅英今天来博览中心现场看了一圈,后来说公司有会就走了。
怎么会在这儿?这里附近都是餐厅,她是在等人?
景檀往外望了一眼,果然,那辆车还在。
正好,车门拉开,率先下来的却不是江蘅英。
帽子,墨镜,口罩,这装扮
许婉秋。
景檀怔住了。
她看着江蘅英紧随其后,两人并肩往店里走,交谈的模样,并不像刚认识。
她们怎么会认识?
檀香
纵然已入六月, 火锅店生意兴隆照旧,邹微和景檀是临时起意选了这家,她们运气好, 正好一个靠窗的二人桌空出来, 邹微兴冲冲拉着景檀到那边坐下, 掏出手机, 扫码点菜。
“檀檀, 能吃辣吗?”得到肯定答案后邹微选了红汤锅底,“菜呢, 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好,不挑的,你看着点好了。”景檀思绪不在这边,她回答得有些飘乎, 回头朝前台处望, 江蘅英二人刚进来。
她们应该是预订过,前台翻看记录后,招来一位服务员, 让其带路到了包间。
在包间门关上的前一瞬,许婉秋摘下头上的帽子, 口罩轻轻取下。
紧接视线被阻挡, 后面看不见了。
江蘅英做为沈家人,与丈夫哥哥在外的情人交好, 这种事实在不能说是常见。
要说她们之间是纯友谊, 景檀不太信。
照江蘅英精于算计的性格从许婉秋身上, 她能得到什么呢?
包间里。
锅里冒着热气, 菜品琳琅。
服务员得令调整了下空调温度,掩门离去。
江蘅英饮了口茶, 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许婉秋,“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许婉秋顿了顿,“时建再忙,一周也会来我这里一两次,挺好的,我也知足了。”
“你倒挺知足,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过?”江蘅英冷笑,“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整日只看重情爱,就没想想往后?”
“今年除夕他在你那里吧?次日回老宅,爸朝他发了一大通脾气。他为你,还是破了许多例。”
“要我是你,早抓住这点为自己争取点儿东西了,你呢,就待在原地不动?”
许婉秋没有立刻接话,她安静将茶杯递到嘴边,饮两口放下。
半晌。
“我若是真动了进沈家的心思,想必你也是不大乐意的吧。”
说到底江蘅英嫁进沈家这几十年,一直都在为争权拼命,大房失势多年正合她意,她又怎会让沈时建再重新组建个家,扰乱现存的格局。
江蘅英在此时提出让许婉秋往前迈一迈的提议,无非是想借许婉秋搅乱沈家节奏,方便她趁乱再捞一捞机会——许婉秋可以猜到,待江蘅英自己目的达成后,会毫不犹豫站在对立面阻止她进沈家门。
许婉秋甚少用这样直接的语气讲话,江蘅英微微错愕,很快恢复面色。
“看来你也并不是真糊涂。”
是,哪怕冒着沈家多一个女主人的风险,江蘅英也还是选择把心思打在许婉秋身上。
她没有其他选择了——自去年九月沈阔从澳洲调任回国后,她在集团总部的势力被打击得节节败退,如今已到了周转困难的境地。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真要被排挤到边缘了。到了她这个年纪,还不趁着最后的机会搏一搏,待沈阔彻底掌权后,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近期沈阔又换掉了高层中她的几个心腹,她虽然非常不满,但碍于自己在董事会的影响力下降,竟对沈阔的决定束手无策,她焦头烂额,气急攻心,就怕自己被越削越弱,再没翻身的机会。
通过许婉秋寻求转机,虽不够稳妥,却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然而,许婉秋却也不怎么上套。
“蘅英姐,我很感激你当初对我的帮助,”许婉秋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其实现在想来,当初我的立场并不光明,可那时年轻,心里也实在放不下时建,孤身来京市找他如今能和他好好一直在一起,我已经很知足了,其他的也不想奢望。”
“时建的孩子不容易,他是沈家长孙,掌管集团是大势所趋当初他母亲的离世或多或少有我的缘故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去做他路上的绊脚石,那样的话,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继续和时建在一起。”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江蘅英看清了,许婉秋这没出息的,除了沈时建,其他什么都不要。
“行,那我们各走各道。”江蘅英也没了待在这里的兴趣,意兴阑珊拿包起身。
“哦,对了,”走到门边时她顿住脚步,回头,冲许婉秋嘲讽笑了笑,“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如今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人想做好人?当初徐仪就是因为抑郁死的,她的婚姻被第三者破坏,丈夫日日在外不回家——这一切你是罪魁祸首,这辈子你都别想摘干净这项罪状。”
滚烫的茶洒到手上,许婉秋面色苍白,“可当初是你”
当初她帮自己的时候,一直在宽慰她,说你和沈时建才是真爱,等他和徐仪和平离婚,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做了什么?”江蘅英有恃无恐,她这人向来如此,既然不能为她所用,那她也不会让对方的日子好过,“若你没有歹心,我再怎么怂恿应该也没什么用吧?”
她落下一声冷笑,“带着你的罪恶,好好和沈时建你侬我侬吧。”
“千万别愧疚,就当是替徐仪照顾沈时建下半辈子,这你不得尽心尽力。”
江蘅英冷着脸从店里出来。
她提着包,往停车的方向走。
景檀站在她车旁边,似乎已等了很久。
江蘅英走过去,狐疑,“你怎么在这儿?”
景檀站直身,回视江蘅英。
方才吃饭的时候,她想起看见的画面,始终放不下心,怕江蘅英找许婉秋是想通过沈时建这条线给沈阔制造麻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当面问问。
深吸一口气,景檀平静出声,“我看见您和许婉秋在一起。”
江蘅英愣了瞬,很快反应过来。
“怎么,”她没什么好慌张的,甚至还笑了下,“打算向谁告密呢?”
“比起向谁告密,我更想知道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景檀依旧平声,她观察着江蘅英的神色,察觉出事情应该不太顺利,索性顺势劝劝想让她就此收手,“伯母,您放弃吧。和沈阔作对有什么好处呢?他迟早要接手集团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恩怨,但他是您的侄子,您何苦为难自家人?”
“你在为沈阔说话?”
江蘅英觉得不可思议。
她知道景檀的性子,从始至终不想趟沈氏内斗的浑水,之前软硬兼施,那么劝她她都不为所动。
如今是什么意思?独善其身就罢了,难不成还要站在沈阔那边给她火上浇油?
“景檀,当初你信誓旦旦说的话都忘记了?”江蘅英握着包的手紧了又松,她唇边依旧勾着笑,只是没什么温度,“我要对沈阔做什么,是集团内部纠纷,从前你避之不及,如今又以什么立场插手?”
江蘅英不愧混迹商场多年,看人辨心还是不缺经验,一针见血问得凌厉。
以致于景檀怔了两秒。
是啊,她心绪不宁等了江蘅英这么久,出发点是什么。
江蘅英气场逐渐呈压制形态,景檀没有犹豫太久。
她不再逃避,回击温柔又强大。
“我不想沈阔受到伤害。”
江蘅英唇边的弧度微凝。
她就这样表明了立场。
曾经自己费尽心思想要拉拢的助力,怎么就轻轻松松承认了选择沈阔。
那小子究竟比她多了什么。
“处出感情来了?”江蘅英冷笑,“现在的年轻人可真让人捉摸不透,曾经相看两厌,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变了?”
“沈阔和我存的心思没什么两样呢,长辈的劝导听不进去,男人的话轻而易举就信了——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肤浅呢?”
“他从来没有让我帮他做什么,”景檀平声,“我们之间从前有隔阂,但现在已经不存在。”
江蘅英盯着她,半晌,带着淡嘲。
“说得这样干脆,你俩给我来真的?”
“你确定你们之间没有隔阂了?”她笑,“景檀,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忘了是谁将你俩凑到一块儿的了?”
“要不这样,你不是好奇我和许婉秋说了什么吗?伯母把秘密都告诉你,听了可千万别有负担啊。”-
夜晚,翡明苑。
决定和邹微吃完晚饭再回家的时候,景檀就发消息告诉了沈阔。
这个点,也差不多回来了。
沈阔问景檀到哪儿了,她没回消息。
打电话,她半天没接。
第三个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
他问她怎么回事。
“我回来了,”景檀在电话那头说,“马上就到门口。”
沈阔走到玄关处,开门。
景檀没骗他,她正踩着鹅卵石小路往这边过来。
听见声响,她抬头,看见他的那一刻,她愣了瞬,而后微笑,加快脚步朝他走来。
“怎么这么快,你是等在门口的吗?”
沈阔侧身让她进了屋,“打好几个电话不接,怎么回事?”
“景檀,你这样让我有点担心。”
景檀把包包放在一旁,坐下换好鞋。
“抱歉抱歉,没听到声音嘛。”她的点并不在这件事上,抬头望着沈阔,看了好久,久到沈阔问她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
沈阔还想问什么。
“沈阔——”她突然喊他的名字,少有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朝他张开双臂,“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抱抱?”
檀香
她今天格外乖顺。
沈阔走过去, 俯下身,让她抱住。
“发生了什么事?”
景檀环住他腰,头埋在他腹部, 暗叹。
他怎就这般敏锐。
她缓慢摇了摇头。
“没事, 就是有点累今天在场馆午觉没睡好。”
“怎么不早点儿回来休息?”他抚了抚她的头, “朋友间的交往别有压力, 不愿赴约推掉便是。”
如果今日没跟邹微去吃饭, 那她就遇不到江蘅英了。
景檀想起江蘅英和自己说的话,这次她丝毫没隐瞒, 将许婉秋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沈时建年轻时曾去港城处理工作,经旁人介绍认识了那时的当红小花许婉秋,几次接触,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那段时间沈时建为了许婉秋在京市与港城多次往返, 彼时二十出头的许婉秋陷入了蜜罐里,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沈时建。
只是好景不长,在他们度过的第一个秋天里, 沈时建如往常那般来港城找她,可这次不同, 他是来道别的。
他与徐仪早有婚约, 只是一直未提上日程。老爷子听到外面关于大儿子的流言蜚语,很是不喜, 勒令沈时建结束这段关系, 踏踏实实和徐仪结婚。
许婉秋伤心欲绝, 原来她爱的人一直有婚约。
他们的关系起得轰轰烈烈, 结束时也同万般露水情缘那样无疾而终。
许婉秋其实没有想过再去找沈时建,即使她一直忘不掉。
真正推她一把、将她内心灰烬复燃的, 是彼时亲自跑来港城的江蘅英。
她知道许婉秋与沈时建的过往,此番前来表明身份后,开门见山道清来意。
“和沈时建相爱的人是你,仅仅因为家里的安排而分开,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那时两人已分开三年,许婉秋在港城星途发展得越来越好,周围不乏富家公子的追求,可她一点儿心思都没有,通通拒之门外。
她已经做好此生孤身的准备。
“可惜又怎么样他结婚两年多了我听说,他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挺好的”
“我们已经,没可能了。”
“许小姐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些年,别告诉我你是位菩萨心肠的人,”江蘅英笑了笑,认真看着她,“沈时建与徐仪并没什么感情,表面勉强维持着关系罢了——这种状况下提出离婚并不稀奇,只是沈时建需要某些勇气与动机。”
“而你刚好可以给他。”
许婉秋沉默了。
江蘅英继续道:“你的事业——不想再上一个台阶?内地市场很大,恰好京市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同我生意上有不浅的来往,只要你来,一切都不用担心。”
“你难道不想试试?搬到京市来,再怎么说也离他更近了,至少还能常常见到,不是吗?”
后来的事,便是沈时建罔顾已成家的事实,抛却肩上的责任重新和许婉秋走在一起。徐仪去世后,比起悲伤他更迫切想迎许婉秋进门。沈老震怒,发了话,沈家决不接纳心术不正的女人,而沈时建的薄情寡义让沈老对他彻底失望,集团大权是不可能交到他手上了,只分些下游不甚重要的事务交由他处理。
蒙尘往事掀开来,如秋风萧瑟凄凉。
景檀站在江蘅英面前,平复微晃的内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景檀问,“还有,为什么和我讲得这样详细?”
“为什么这样做?”江蘅英像听到了笑话,“我嫁进沈家为的是什么?不拿点东西在手里,岂不是白干?”
她出身农村,拼了命考上大学来了大城市,发誓要在事业上图强,要有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依仗。
在景家工作那些年,她尽心尽力辅佐景林文,后来却慢慢想明白,自己职位再高也不过是给人打工的,她不甘心,正好生意上认识了沈家小儿子沈时华,抓住这个机会频繁接触,后来嫁进了沈家。
沈嵩膝下有两个儿子,按老规矩家业是要传给长子的,那会儿沈时建还未成家,江蘅英迫切想生下老爷子的第一个孙子,如此二房在老爷子心中便能多一份重量。
可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来身体不好也难再有孕。反观长房,老爷子亲自挑的儿媳徐仪是位家世不错的大小姐,徐仪有可靠的母家势力,对比之下江蘅英不占优势;而徐仪在婚后很快生下沈阔,老爷子对这个长孙极为看重。
一切种种都令江蘅英越来越有危机感。
找叶婉秋,存的目的就是击垮长房。
这步棋走得不错,果然不出她所料,沈时建一家被闹得鸡犬不宁,沈嵩对大儿子失望至极,这偌大的家业再不指望他。
于是她趁虚而入,让沈嵩看到她漂亮的公司管理能力,一点点接管公司。在沈嵩隐退后,沈家大权逐渐落入她手心。
她本来都为一切铺好了路,可年轻的女儿并不肯听自己的安排。
沈漪拒绝选金融,坚持学习艺术,沈时华也帮着女儿,趁她工作繁忙之际瞒着报了国外的学校坏了自己多年的筹谋,江蘅英气得差点儿想断绝母女关系。
后来沈漪结识了艾利克,那是个颇有才华的意大利男生,江蘅英知道,若出手拆散他们,沈漪肯定是要和自己闹的。看在艾利克能力不错,她最后妥协了,想着日后慢慢劝,或许还能让他们回国接手集团,那倒也不错。
一切都还有机会,只要她稳稳抓住现有的关系网。
可沈阔已学成归来,昔日造不成任何威胁的小孩羽翼渐丰,不知他哪来一身凌厉的手段,回国仅仅大半年,将她几十年苦心经营的心血毁得溃不成军。
她安排在他身边的景檀,一点作用不起。
仅仅无用便罢了,若是阴差阳错成全他俩琴瑟和鸣,那当初自己全力撮合沈景两家联姻,岂不成了笑话。
江蘅英绝对不允许。
“景檀,我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告诉你,无非是提醒你看清楚,”她眼神犀利,带着狠意与嘲讽,“掺和了徐仪这层缘故,我与沈阔之间是有仇的,这关系不可能调和。”
“而你,是我塞给他的。年轻人朝夕相处的一时情浓能作什么数?待他知道许婉秋背后有我撺掇,你猜猜,他会不会对你也有所迁怒?”
看着景檀微变的脸色,江蘅英得意地笑,“想过安逸日子哪有那么容易?景檀,你太天真了。”
景檀张了张唇,克制着声线里的颤,“你毫不避讳把这些讲出来,不怕沈家其他人知道?”
“你有证据吗?空口无凭,他们凭什么信你?”江蘅英笑,“老爷子对我的信任你也看见了吧?他若知道许婉秋的事,知道我安排你在沈阔身边的用意,你觉得他还会让你待在沈阔身边?”
“拜托,你是我选的人,咱俩在一条船上。我失去了信任不要紧,只怕是你如今也舍不得离开沈阔了吧?”
江蘅英上前两步,勾唇,在景檀耳边落下,“你和沈阔之间,阻隔还多着呢。”
“记得守好秘密,这是为了你自己。”
江蘅英掺和许婉秋与沈时建的事,要不要告诉沈阔。
景檀心里挣扎极了。
经过这件事她才发现,自己这样害怕失去他。
“沈阔。”
“嗯?”
“如果有一些事,我还没想清楚怎么说,你,你愿意给我点时间吗?”她收紧抱着他腰的手臂,“不会太久,我会告诉你的。”
“当然,”沈阔温声,并未责怪她藏着心事,“你不想说也没事,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力。”
景檀仰起头,“你不问是关于什么的吗?”
沈阔笑了下,反问,“你会借由其他事对我做出伤害?”
她怔了下,摇头,“不会。”
“那就都不重要。”
景檀眼睛突然就有点湿润了。
她觉得自己好坏。
这段时日习惯了他对自己的好,好像再也扛不住前头的冰冷疏离,哪怕有一丝的可能,都令她不安。
江蘅英盗取文件那次,沈阔对自己的质问现在还记忆犹新。
是啊,从一开始,沈阔本来就对自己充满提防和敌意的。
朝夕相处也许会催化情意诞生,可这样的感情,究竟是脆弱还是坚固?
景檀不知道。
她承认,关于沈阔对自己感情的分量有多少,她没信心。
他说喜欢她,愿意与她共同携手,会不会是因为相处多之后才兴起的意味?会不会是他们结为夫妻这件事已成事实,相较于冷言冷语,权衡之下觉得培养点儿感情过日子舒心些,所以才对她好?这很有可能,毕竟他的父母因为不幸福的联姻闹出太大风波,他不愿重蹈覆辙,所以在无法改变的生活里,尽量将事态变得好一些。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他对既定事实的妥协,那他们之间现有的情意根本扛不住洪浪的冲击。
而她,好不容易心底有了依靠,不想再冒险失去。
是她太贪心了。
隐瞒的负罪感和惧怕坦白的犹豫在胸腔剧烈拉扯,矛盾得快要将人撕裂。
一旦开始患得患失,景檀觉得自己都快要变得不像自己了。
沈阔察觉到她的情绪,捧起她的脸,“怎么了,你今天不太对劲。”
景檀望着他,几次欲开口,剧烈的心跳又将话语盖回肚子里。
几番周折,终于,她孤注一掷下了决心。
“沈阔,”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伸手去牵,掌间的温暖给了她向前的勇气,“我会好好爱你的。”
“这不是将就,”她望着他的眼睛,耳膜处能听见如雷的心跳,“是我完全出于心悦,自愿选择爱你。”
所以,也请你同样爱我,无关其他,很爱很爱。
这样就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
檀香
六月, 艳阳高照,蝉鸣渐起。
又一届大四学生迎来了毕业季。
航大将毕业典礼的时间定在六月二十九日,全校几千应届毕业生穿着黑色学士服陆陆续续回到学校。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度过了三年热烈丰富的校园时光, 在最近这一年时光里陆陆续续匆匆踏入社会, 六月已至, 他们大多也已找到了未来的路, 再次回到阔别数月的校园,一草一木, 恍如隔世。
相熟的室友同学几人一团,寻找蕴藏记忆的老槐树,操场,校碑, 合影留作纪念。
景檀和室友们在操场摆弄相机。这相机是周清刚买的, 她老早就对拍摄感兴趣,
一个专业的相机太贵,她攒了很久的工资, 在六月底终于买下心仪的那款,正好赶上拍毕业照。
“还记得这儿吗, ”宋影手撑在双杠上, 一个用力,坐了上去, “我们大一刚来的那天。”
“肯定记得啊, 校青协绕着操场边儿围了一圈的志愿者服务工作台, 负责咱们计算机学院的就在这边, ”林云云跟着坐了上去,嘴角扬起, “帮我提行李箱的学长老帅了,没鼓起勇气找他要个微信是我四年来最大的遗憾。”
周清笑,“怂包,难怪你寡了四年。”
“哎,你这话一说得罪三个人啊,”宋影叫着,“我们仨寡怎么了?单身贵族搞事业多好。”
她们四个如今都有了不错的去处,且都继续留在京市,日后还能常常相见。
周清抱臂,睨了眼面前一个阵营的三人,“怎么,搞孤立啊,我谈恋爱我有罪?”
都是玩笑话,林云云第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大家也都笑个不停。
“话说你男朋友公司那个职位,定下了吗?”
周清:“定了。不过薪水比预期低了点儿——也不错了,应届毕业生缺少工作经验,以后踏踏实实干,工资慢慢涨就是了,只要能留在京市,其他都好说。”
“确实,情侣最怕异地恋,”宋影煞有介事点点头,“你俩稳定下来就好了,接下来——为了组建一个共同的小家而努力挣钱了?”
周清难得不好意思,笑容里带着羞,“想太远了吧,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嗯,就努力,慢慢来嘛。”
几人都笑。
未来还远,来日方长。
希望她们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正式的毕业典礼下午两点半开始,人数太多会堂坐不下,地点便设在带有主席台的主操场。
真巧,四年前第一次踏入校园到学院工作台前报道在这里,四年后的告别同样在这儿。
跋涉一千多个青春日夜的长途,绘成一个圆满的圈。
“永远保持一颗少年热血的心,你们的梦想一定会实现。”主席台上,校长对毕业生们的寄语如是说。
是啊,牢记十八岁那年踏进大学校园那刻的憧憬和冲劲儿,不忘初心稳住内核,遇上再大的风雨也别迷失最初的方向。
彼岸会是最初的理想地。
典礼结束后,景檀在人群里看到了秦槐,刚和校领导寒暄完告别。
他回头也看到了景檀,笑了笑,走过来。
“景檀同学,又见面了。”
景檀点点头,“秦总好。”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今日航大毕业典礼,我受邀前来参观,顺便和几位同学见见面,聊聊工作签约的事。”
恒迅在京市也是有名的企业,这几年高薪聘请优秀人才加入其智能机器人的研发团队,而航大在这些方面的专业全国一流,秦槐来这里挖人,不足为奇。
“几个月前春招,我记得恒迅便有来,”景檀说,“不知贵公司是否签下理想的毕业生?”
秦槐哈哈笑,“航大学生普遍优秀,今年我们已招进不少,不过,我相信这里还有未发掘的璞玉,所以才想来争取争取。”
上次在场馆说话不方便,这次没有这样的顾虑,秦槐直接开门见山:“景檀同学,我听说过了,你在凌华协助项目小组研究算法,我想问问你在这个项目结束之后是什么打算?有没有兴趣来恒迅?”
景檀愣了愣。
秦槐竟然有挖她的意思。难怪,第一次见面他便递了名片。
“秦总,我目前的重心主要在数融算法,智能机器人方面很生疏了。”
秦槐摆摆手,“我们看人从来看的都是能力,学习能力强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好,景同学不用谦虚——寒假时候举行的智能机器人大赛,你带领团队摘得桂冠,足以证明你的能力。”
那个比赛可谓是完全对口恒迅的研究方向,对于来自各个学校的参赛成员,恒迅早有了解,而对于获得第一的团队队长,无疑是他们招揽的重点对象。
“景檀同学,我们公司对于项目的研发极其重视,提供充足资金和完备设备,尊重每位员工的想法和建议,”秦槐诚恳道,“比赛的结果证明,你在这方面具备足够的才华和能力,为何不试试走得更远?年轻人就是要发掘自己无限的潜力,在不同领域多些尝试不是吗?只要你愿意来,我可以承诺,薪酬待遇绝对不比凌华差。”
秦槐说的这番话的确在景檀的意料之外。
数融算法是她从一进入工作室就开始跟的,这几年的重心也一直在这儿,上次那个比赛,是许老师建议她报名参加,为的也是在履历上增添一笔经历,仅仅当个锻炼。
她还没想过往那个方向深入发展。
“不好意思啊秦总,”她抱歉笑笑,“我对贵公司研究方向的内容了解甚少,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拖了团队后退,也是愧对您开出的薪资。”
秦槐对景檀的婉拒不是特别意外。在高手云集的名校毕业生中她的能力依旧出众,无疑是整个市场的香饽饽,人家的选择必定很多,说不定凌华为了留人也开出了不低的条件。
他有耐心,不急于一时的答复。
“没关系,我今天提的这些想法你可以慢慢考虑,”秦槐微笑,“后续你对恒迅有任何想了解的随时联系我,当然,我很期待你改变主意的那天。”
他还有事,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景檀从老樟树下慢慢踱步回操场内。
学士帽的尺寸大了些,戴在头上有点儿松,她取下来拿在手里,以手作梳理了理头发。
操场里还有许多同学四处合影,她望着热闹的人群,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景檀怔了片刻,快步走过去。
“你怎么来啦?”
沈阔看着景檀停在自己面前,她今日特意化了淡妆,唇更红润,乌眸里藏有的隐隐欣喜不知是因为他的出现,还是仅仅妆容附带的明艳。
当然,他希望是前者。
他摸摸她的头,慢条斯理反问,“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应该到场吗?”
重要的日子。
对她而言重要的日子。
他认真记着。
景檀嘴角微翘,“那你怎么现在才来。”
小姑娘态度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仅仅听着她的语气心就软了,哪还有争论是非的心思,所有过错心甘情愿自己担。
“抱歉,有个重要的会,以后再有类似情况会记得挪时间,”他勾唇,温和安抚,“今天不工作了,剩下的时间都归你。”
景檀扬唇,“好。”
沈阔轻笑,和她并肩走,想起刚才看到她与别人交谈,“方才找你的那位,看着像恒迅的秦槐?”
“你认识?”景檀微讶,“是他,他说今天来见几位同学,聊工作的事。”
原来是招人。
沈阔似笑非笑,“那他和你说了什么,想挖你走?”
“他是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拒绝了,”景檀低头看路,“等算法项目完工,我应该会继续留在凌华吧。”
曾经她因为凌华隶属沈氏的原因,一直有打算离开的念头,而现在她想留下。
离他近一点,总是好的吧。
两人走了一小段,沈阔问她接下来时间怎么安排。
“我室友商量着一起去聚餐,”景檀四处望,在健身器材那边的双杠处看见那三人,她们还在拍照,“刚才说定了,不好爽约。”
沈阔瞧着她有些为难的面色,微抬了抬眉,“那怎么办?”
虽是在问她怎么办,但他语气从容得很,景檀甚至听出一丝对她如何答复的期待。
就是这样奇妙,她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
心里难免紧张,但她既然心里做了决定,就不想让他无端感受落空。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心跳通通的,没遮掩,将话干脆说了出来,“一起和她们吃个饭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沈阔笑意渐深。
“终于在你朋友面前有名分了,”他低低荡出笑声,“乐意之至。”
于是,景檀带着他朝室友所在的方向走。
林云云最先看见景檀,正想打招呼,注意到她身边的沈阔。
身姿如松,眉骨深邃,气质沉稳,看着应该比她们年长几岁。
“檀檀,这位是”林云云猜,大概是学校今日请来的杰出校友或企业家。
她傻傻地想,檀檀真牛,认识的都是大佬,还特意带过来给她们介绍认识,真是中国好室友。
宋影和周清两人也闻声看过来。
三人视线都在景檀和沈阔身上。
景檀平复呼吸,浅浅笑了笑,众目睽睽之下牵住沈阔的手。
“有件事一直没和你们说我已经结婚了,就是他,沈阔。”
林云云三人霎那五雷轰顶。
第一反应以为景檀在开玩笑。
可景檀没必要突然找个人来骗她们,况且人家两个的手实实在在牵在一起的。
所以是真的?
“你们好,”沈阔开口,朝她们点了点头,“叫我沈阔就行。”
他们真没开玩笑。
“檀檀,你什么时候结,结婚的啊,”林云云率先反应过来,视线在他俩之间反复移动,“好,好早啊。”
“去年就结了,”景檀笑笑,“抱歉,之前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没告诉你们。”
景檀身边这位男人一看便不是泛泛之辈,联系起景檀优渥的家世,林云云惊呼:“你俩不会是传说中的,家族联姻?!”
不然怎么这么早就结婚,还保密。
只能这样解释了,不然像她们这样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上哪儿去找这样一看就知道是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景檀微顿,点点头。
“好梦幻啊。”周清宋影喃喃。
林云云对于这种有点儿超现实的世家联姻很感兴趣,好奇问:“能说说你们具体怎么走到一起的吗?纯纯的长辈包办商业联姻?”
那不应该非必要不往来吗。
景檀被问住了。
要怎么说其实他们之间的开始,是旁人别有用心,比平常的商业联姻更复杂几分。
沈阔回答了这个问题。
“两家交好,我们自小认识彼此心悦,所以促成了这段婚姻。”
景檀仰头望他,怔住。
哪里是这样
他在编织童话吗。
“哇,那你俩是青梅竹马咯?”
林云云两眼冒星星的模样让景檀有些许恍惚。
好像自己也随着她一起想象出那些平行时空的画面。
没有算计,没有对立的立场,从一开始就两情相悦
是真的该有多好。
“真的啊?”宋影也问,“景檀,你从小就有这么帅的竹马?”
景檀张了张唇,去看沈阔。
对上他含笑的眼眸。
不知怎么,好像他说的话变成了真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伸手抓到他。
她不禁弯了弯唇角,不去纠结了,索性和沈阔一起骗人。
“嗯,他是我家帅气的竹马哥哥。”
檀香
一行人在学校附近选了一家餐馆, 大家坐下后,周清接到电话,到外面去接自己男朋友余故。
人齐了之后点餐,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余故见过这几位女孩儿好几次, 沈阔是第一次见。
周清和他介绍, 说是景檀的老公。
余故点点头, 说幸会幸会。
按理说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总觉得沈阔看着有点儿眼熟。
到底是刚认识太生疏,他没贸然问出口。
席间女孩子们聊天最多。
正式从学校毕业后, 要打算的事情太多了。
林云云好一些,研究生下半年开学,这两个月她打算回家一趟,九月再来京市。
宋影和周清找到了工作, 目前主要愁的问题是租房。
“公司有安排员工宿舍, 但是两人一间,作息不一样经常相互打扰,”宋影忧愁, “想自己找个房子,但好贵, 我现在负担不起。”
“清清, 你之前不是也说要租房吗?现在找没找到,要不我俩合租吧?咱俩一起生活了四年, 没什么不适应的。”
这个提议原本很好的, 但周清面露难色, “影子对不起啊, 我已找好室友了。”
宋影愣住,“你动作这么快?谁啊?”
周清默默指向她男朋友。
“啊, 你俩,”林云云在他俩来回指了指,吞吞吐吐,“动,动作这么快!”
周清脸红辩解,“我们是因为公司离得近,都在一个区了,分开租多浪费。”
宋影盯着周清哼哼,说她见色忘友。
周清安慰着自己的小姐妹,“我的错我的错,可影子你上班的地方隔太远了,你和我住一起还要赶早班地铁,不值当嘛。”
宋影作势嘤嘤嘤,“这还在一个城市你就嫌我隔得远,日后你忙起打工来,都不打算过来找我了?”
“我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嘛!你放心,周末我肯定过来找你吃饭,还有檀檀,檀檀和你离得近啊,她在凌华,你俩可以互相约饭。”
余故本来还在奇怪为何自己总觉得沈阔眼熟,冷不丁听到周清说了一句凌华,霎那脑袋开了窍。
凌华隶属沈氏,沈氏,沈阔
前些时日他跟随部门领导参加一个酒会,那天来的大佬很多,酒会开始前门口发生过一阵骚动,他听到身边有人说“是沈总来了”,便抬头远远望了一眼。
太多人围着,他只依稀看见一个年轻隽拔的身影,以及匆匆一瞥的侧脸。
此刻,餐馆里,余故不可思议,“是沈氏的沈总?”
虽听周清提起过她的室友景檀京市本地人,家境优渥结婚对象能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这家境恐怕在整个京市也是数一数二吧。
既然被认出来,沈阔承认了。
没第一时间告诉他们,是因为怕他们觉得不自然,今天他来,是以景檀丈夫的身份,无关其他。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笑笑,说,“景檀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便是。”
周清她们笑着抱拳多谢。
这算不算意外获得隔超级大人脉?人家话虽这样说,但又不是真能事事指望别人帮忙,生活是自己的,很多东西还是要自己去慢慢挣。
结束晚饭后,有人提议换个地儿继续。
景檀转头看沈阔。
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她的朋友们他今天才刚刚认识,这种场合对于他来说是否算是需要提起精神的应酬。
想想他今天来时说的话,他说,今天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你。
景檀觉得,单独和他好好待一待,好像才不那么浪费。
于是她小声征求他的意见,“你累吗?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阔含笑望着她,“我都好,听你的。”
景檀做了决定,和朋友们说今晚就不继续聚了,我们先回家。
大家都很通情达理,笑嘻嘻:“要过二人世界啊,理解理解,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下次再约啊。”
景檀和沈阔开车回家。
路上景檀想了好久要不要开口问他,明天是否能抽出时间。
他时间一向排得很满,今天为了她的毕业礼空出了大半天,应该已经耽误工作了。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好意思再要求他修改工作时间呢。
汽车驶进翡明苑,停在车库。
景檀慢慢松开安全带。
沈阔望着她,喊了声她的名字。
她懵懵抬头,“嗯?”
沈阔勾了勾唇,低声,“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没,没有。”景檀垂眸。
她默默想,算了。
至少今晚还有时间,他可以陪自己的。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回去看电影吧,”景檀朝他浅浅一笑,“影厅的投影仪你会开吗?我没试过。”
沈阔盯着她,意味深长笑了笑。
“当然,”他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他这句话,景檀心跳漏了拍。
怎么听着好像,他知道什么。
没那么多时间细细去想,她和沈阔下了车。
开门,进屋。
景檀走在前面,屋里一片黑,她伸手去摸开关。
沈阔比她快一步,她触到的刚好是他的手背。
啪嗒一声,灯亮了。
景檀看见餐桌上摆放的玫瑰,还有,生日蛋糕。
她站在玄关处,怔了好一会儿。
沈阔看她的反应,捏捏她脸,笑了下,“傻了?”
景檀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她没和他说过。
“想知道并不难,”沈阔自然牵上她的手,“过去看看,喜不喜欢。”
一大束玫瑰花下,包装精致的冰淇淋蛋糕,旁边还有一个礼盒。
景檀拿起盒子,“这是什么?”
她打开一看,是一串项链。
牌子她认得,新品前几天邹微还给她看过图片,没见过这款。
是他定制的?
沈阔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头一次给你过生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多担待,”沈阔见她看着那串项链发呆,轻笑,伸手拿起,仔细替她戴好,“或者你和我说说哪些地方要改的,下一年我改进。”
景檀将头发顺到一边,小声,“过了零点才是我生日,你准备得好早。”
周清她们今天还说,明天给她买蛋糕好好庆祝。
沈阔猜到了这些。
“明天你和朋友一起,没我们的独处时间,”他将项链系好,“今晚陪你到零点。”
她懂他的意思。
迈入二十二岁的第一刻,他陪在她身边,
暖盈的情愫将胸腔填得满满当当,景檀眼尾泛红。
她好喜欢这样。
不需要多大的排面,不需要多新颖的形式,两个人温温馨馨在一块儿就好。
曾经,景家给她办过华丽的生日宴,请外头的人将家里装饰得漂漂亮亮,气球彩带蛋糕花园里的草坪上,摆上铺满精美桌布的桌子,好几层高的蛋糕,最后总是剩好多,最后和所有垃圾一起收走。
那时候她总听见有叔叔阿姨对景林文说,景总真宠自己的小公主。
景林文哈哈笑,举酒和他们碰杯,举止和其他任何社交场合一样轻车熟路,口头说着,那当然,我景家唯一的女儿,自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黎淑听到这样的话不会很高兴,她常常会变得兴致缺缺,跟着景林文和别人再喝两杯,就会开口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先回房间了。
这之后好几天她对景檀就会异常冷淡。
那时景檀在上小学初中的阶段,一些事情从懵懵懂懂到半懂不懂,再到完全明白了藏在心里。随着这个认知的过程,她也越来越不喜欢过生日了。那只是父亲借机应酬的一个场合,实际上他很少会记得亲口和她说一声生日快乐;黎淑阿姨每年会被没有孩子这个痛点刺到,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景檀不知所措,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从而在家里小心翼翼。
她开始惧怕每年的这一天。幸好后来,她高中住校,除了长假都待在学校,生日总是碰上期末考阶段,她正好借口好好复习不回去了,景林文这么多年面子也做足了,随她去了,前两次会给她发个红包,后来就忘了。
对于景檀来说,生日她也不是一定要过。
只有身边是真正的朋友,关心自己的人,才有意义。
沈阔给她的这个惊喜,让她感受到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
不关其他人的事,不需要让别人看见什么,他做这些只是为了她。
她伸手去碰已被他系在脖子上的项链,垂眸,长睫扑扇。
“沈阔,谢谢你。”
“至于和我说这么客气的话?”他无奈掐了把她的脸,问,“我是你的谁?”
景檀有点儿甜言蜜语恐惧症,老公两个字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她红着脸,弯唇躲进他怀里。
“知道啦,以后不说谢谢。”
离零点还有一会儿,他们去了影厅。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来这儿正儿八经看电影。
影片是景檀选的,《时空恋旅人》。
其实看什么没那么重要,景檀也看不太进去。
她的心怦怦跳,扭头去看身边的沈阔。
被他捕捉到视线,听他一声轻笑,“看电影怎么开小差?”
景檀心跳踩空一拍,视线移到别处,平复心间的慌乱。
不,躲什么。
干嘛要一直这样羞羞怯怯的,总让他掌握节奏。
她想着又抬眸,直直望着他,用刚才他的话反问,“你是我的谁?我为什么不能看?”
乖顺的小猫伸出爪牙,跃跃欲试要挑衅。
沈阔勾唇,饶有兴味低头,靠近她,“答案你不是知道么?叫我一声,随便你看。”
他看见她睫毛扑簌几下。
短促的两声低笑。
景檀微恼,偏不甘下风,“我就算不叫,一直盯着你看你也没办法。”
他挑了下眉,意外,“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当然,”景檀知道他不会同自己生气,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固守己线,干脆得寸进尺,“你能拿我怎样。”
沈阔微眯下眼。
他视线下移,停在她的唇上。
景檀先察觉,不躲不避,仰头凑过去,轻啄一下退开。
“我先亲到,”她笑吟吟,几分得意,“你失算了。”
接连几次挑衅,沈阔哼笑,扣着她后脑勺,低头。
景檀本来还想躲,可惜他动作太多,来不及了,力气又不如他,两只手被控住,被迫仰头接受一番“惩罚”。
直到被吻得浑身失去力气,他才放开她。
景檀靠在他怀里,脑袋晕乎乎,喘气。
“檀檀,”沈阔嗓音微哑,将她乌发别在耳后,低笑,“今天怎么这么调皮?”
景檀还在调整呼吸,闻言只是一声轻哼。
好沮丧,力气悬殊,赢不了。
最后还是被他摁着亲。
沈阔抚着她头发,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零点。
“我去拿蛋糕,”他吻了下她发顶,起身,“在这等一会儿。”
很快,他重新返回。
从盒子里拿出蛋糕,他将蜡烛插/上,用打火机点燃。
昏暗的影厅,烛光摇曳,衬得他俊朗的五官更显深邃。
“闭上眼睛,许愿吧。”
景檀闭眼,双手交握,默默许愿。
好一会儿。
她睁开眼,吹灭蜡烛。
时间刚刚好到达零点。
“生日快乐,老婆,”沈阔望着她,笑容很温柔,“新的一岁开开心心,平安健康。”
“二十二岁的景檀毕业了,以后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我在背后支持你。”
景檀眼眶红热。
他怎么对她这么好啊。一个自己都不怎么过生日的人,认真准备对他而言不在意的仪式感,在零点送她生日祝福。
从小到大,他是对她最好最好的人。
突然就庆幸有了这场联姻。
做他的妻子真好。
当初避之不及,现在竟想感谢江蘅英把她送到他身边。
如果一年前选中的人不是她,现在和沈阔在一起的,就是另外一个女孩儿了。
他也会对她很好吧?
想到江蘅英,景檀垂下眼帘。
伯母和沈阔之间的矛盾不可能调和,那个秘密像个不定时炸弹,以后会发生什么,她无法预测。
她就怕沈阔推开她。
不,她想和沈阔一直好好的。
不想分开。
景檀抬手擦擦眼泪。
“怎么还哭了?”沈阔看见她的举动,停下切蛋糕,抽两张纸巾替她擦脸,无奈笑,“别哭,今天有的,以后每年都会有。”
听他这样说,景檀眼泪又掉下来了。
沈阔擦也擦不干,少有的无措。
“怎么了,是不开心吗?”见景檀摇头,他端起一块切好的蛋糕,低哄,“那吃块甜的?草莓味的蛋糕,你试试喜不喜欢。”
景檀吸吸鼻子,拿起叉子。
冰淇淋蛋糕甜而不腻,来影厅前沈阔把蛋糕放在冰箱里冻了冻,现在口感很好。
景檀吃了一小块,让沈阔也尝尝。
他不怎么吃甜食的一个人,不想扫她的兴,尝了几口。
景檀放下盘子,饱了。
“不能吃太多,会长胖。”她说。
沈阔笑着搂了搂她腰,“这么瘦,担心这个做什么。”
景檀敏感,因为他的动作身子颤了下。
但她没推开。
“沈阔,”他们坐在看电影的暗红座椅上,景檀扭头看他,“今天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但你还欠我一个礼物。”
她有理有据,“你送我的是生日礼物,可我今天——我昨天毕业了,你还欠我一份毕业礼物。”
沈阔纵容,含笑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景檀定定望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但沈阔觉得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他回视她,等她回答。
一分钟后,景檀不再犹豫。
她起身,站在他面前,倾身搂住他脖子,膝盖搭上宽敞的座椅,坐在他两月退上。
身子在微微颤抖,但她依旧直直望着他,没有躲。
“我想要你。”
沈阔原本还没从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反应过来,冷不丁又听到她这样一句话。
扶着她腰的手微顿。
“景檀,”他眸底微动,嗓音哑下来,“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想好了?”
四目相对,情绪在眼眸里变得炽热。
景檀觉得自己心脏下一秒快跳出胸口,她深呼吸,坚持。
“我要的礼物是你,”她手指戳着他的心脏,轻声,“把你送给我,好不好?”
檀香
沈阔一瞬不移望着她, 半晌,低哑出声。
“如你所愿。”
下一秒,天旋地转, 景檀被他放倒在座椅上。
汹涌的吻如海水将她掩盖, 唇舌之间, 是压抑已久的情谷欠。
白天时为方便穿学士服, 景檀穿着简单, 一件宽松短袖,一条微喇牛仔裤。
此刻方便沈阔手掌从腰际往上。
暖燥的手掌传来酥痒的电流, 景檀一个栗颤,刚发出的呜咽声顷刻重新被吞没。
卡扣啪嗒,胸膛一松。
沈阔说了如她所愿,便没半分顾忌。
他是认真的, 步步逼近, 这让除了孤勇之外什么经验都无的景檀还是难以避免紧张无比。
“换,换个地方”
沈阔结束深吻,手上没停。
“想在哪儿?”棉花柔软却有分量, 让人想品尝其香甜,“沙发, 浴室, 落地窗?”
陌生的感觉点燃思绪,景檀周身滚烫, 她不能看沈阔现在的所为, 捂住眼, 耳朵血红, “就,就不能是卧室吗”
沈阔轻笑, 俯身,在她耳边,“选择怎么这么保守,宝宝。”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原来她以为的在他那里,只配过家家。
景檀以为他来真的,羞得快哭了,自己真是无知者无畏,生生跳进狼窝。
“我没有过你能不能慢慢来,”她声音起伏颤抖,“是我开的口,我说了算。”
沈阔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是得慢慢来,吓到又得缓很长时间。
他将她抱起,上了楼。
躺在深蓝色床单里,景檀望着天花板有瞬间失神。
很快视线被沈阔遮挡,呼吸再次被掠夺。
呼吸愈发滚烫,皮肤完整接触空气产生凉意。
景檀庆幸没有开灯,否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
沈阔突然起身,拉开床头柜。
悉悉窣窣一阵。
“你在找什么?”
景檀问出口后,听到包装撕开的声音。
她立刻反应过来。
沈阔俯身而来,亲她的耳垂。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上次,某个醉鬼挑拨后。”
景檀涨红脸,“那个时候你就买回来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处在危险而不自知的境地。
沈阔笑,“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了么。”
他考虑着她一直没动,她今日倒撞上来给他惊喜。
景檀觉得男人的心思真是深沉得可怕。
她刚开口想说什么,话语堵在喉咙。
她感受到潜伏的力量。
“檀檀,”沈阔的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最后一次和她确认,“一旦开始,你再怎么喊停我就不管了。”
黑夜里,景檀心脏被无形攥住,跳得又急又快,呼吸就要跟不上来。
她调整气息,闭了闭眼。
“嗯。”
刚开始的过程比较难熬,花了好长时间,后来景檀适应了,汗水已濡湿额头。
虽说开始便不会停,可沈阔还是很顾及她的感受。
他温柔而耐心。
景檀第一次有这样奇妙的感受。
自己所有感官全交由沈阔掌控,那种抓不住的感觉层层叠叠,最后到达濒临窒息的坍塌。
意识反反复复回拢又溃散,沈阔总能抓住她烟花炸开的点,给她思绪空白的一击,随后积攒的糖果融化全身。
谁见春宵净境,娟娟霁月当轩。
翌日暖阳高照。
昨晚的缘故,景檀起迟了。
所幸是周末,她和周清她们约好了,下午见面。
她揉揉眼睛,发现沈阔还在,拿着电脑办公。
“醒了?”他合上电脑,“饿了没,我帮你把早餐拿上来?”
“不用,我下去吃就好。”
身上系了件浴袍,是深夜清洗后他给她套上的。
景檀掀开被子站起,霎那两月退间传来微妙难言的感觉。
那些羞于启齿的画面如洪水侵袭大脑。
“小心,”沈阔见她踉跄一下,“走不了就别走。”
景檀站稳,裹紧浴袍,抬眸瞪他。
“我走不了,不都是因为你。”
“都告诉你了今天下午要出门,一点儿都不收敛”
沈阔含笑听她嘀咕抱怨。
乌发蓬松微乱,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发丝渡上金黄,窈窕身段亭亭玉立,脸颊晕有浅浅红云——和他昨晚打开壁灯看见的相似,不过那时要深些,乌眸也更迷离,抱住他失神叫他名字,声线随身子一同颠簸。
他不由嗓音低了些,耐人寻味,“只用了三个,还不够收敛?”
他,他觉得少?
景檀眼神里流露惊恐。
可她已经是极限了,最后一次软软趴在他肩头,实在受不住,流着眼泪求饶。
沈阔坏极了,诱哄她喊了老公后,才堪堪收手。
按他的意思,他还留情了?
景檀默默咬唇。
她有点儿担心以后。
不再看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拿好衣物躲进卫生间。
下午景檀和朋友们一起,沈阔没打扰女生们的专场,但晚上推了其他饭局陪景檀她们吃饭,吃过后一起回家。
这次生日景檀过得很开心。
虽然景林文忘记给她发消息,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殪崋
想起父亲,景檀不由联想到黎淑。
流产的事对黎淑来说不论身体精神上都产生太大伤害,景檀想了想,还是买了些补品回去再探望一番。
旁人待人凉薄是旁人的事,她做好自己该做的,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她下班后坐车回了景家,李妈见了她惊喜万分,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让她快进去。
“小姐你回来该提早和我说一声的,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准备什么,我就回来看看,”景檀换了鞋进屋,询问,“黎阿姨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身体是好些了,沈总安排过来的营养师很尽责,列下的食谱丰富有营养,还经常替我做菜,帮了好多忙但夫人始终心情不好,还是整日待在房间,不肯出来走动,”李妈说着声音变小,“昨日又和景总吵了架,这些时日他们常常吵哎,景总也不容易,白日公司忙,晚上回来也休息不好,我看他最近疲惫得不行。”
景檀闻言沉默。
和李妈说了会儿话,她上楼看看黎淑。
和上次见着的时候相比,黎淑气色看着好了许多,脸色没那么苍白,恢复了些许红润。
景檀进来,她只看了一眼,又撇过头去,没作声。
景檀轻轻带上门。
其实以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从小到大,彼此关心甚少。
景檀坐了会儿,最后只是说。
“好好养身体,注意放松心情,生活是您自己的,未来还有那么长,总不能一直这样。”
黎淑不说话。
相较于上次情绪激动的恶语相向,这次已经好多了。
景檀没多说,起身。
“李妈在煲汤,您要是愿意的话,下楼走走吧,今天外面有太阳。”
快要触碰门把的时候,黎淑开口叫住她。
她看着景檀,这个自己从七八岁看着长大的女孩儿。
十多年了,时光飞逝,转眼她嫁到景家已经十多年。
听别人说,养自家的孩子总会觉得时间难熬,公众号梦白推文台只有看别人家的孩子才会觉得一次变一个样儿,转眼就长大了。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如今发觉在景檀身上,看到的似乎只有时光飞逝。
她没在她身上花费一点儿心血,她承认。
她不是不知道景檀这些年在景家过得并不容易,但那又怎样。
前妻留下的孩子,犹如在她心中留下的一根刺,她实在关心不起来。
从苦苦期盼到终于怀孕,再到痛失爱子,短短数月,苍老如数年。
反正日后不会再有孩子了,如今再看景檀,心中那些计较都没力气再计较。
都无用了。
“你说生活是自己的,那你觉得,你的生活是自己的吗?”黎淑看着她,身体原因,声音还有点虚,“你和你母亲一样被迫嫁人,不会觉得已经失去自由了吗?”
景檀愣了瞬。
放以前,黎淑才不会问这种话,她只觉得景家继续养着她已是恩赐。
“婚姻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她答,顿了顿,“丈夫,朋友,亲人——包括孩子,都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最重要的是自己。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找点目标和动力,日子会好过许多。”
黎淑靠坐在床,闻言,些许动容。
这辈子争孩子争地位,到头来一场空。
她活得还没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通透。
回了一楼,景檀遇上了下班回来的景林文。
上次走时说得不太愉快,景檀停在楼梯上,原以为景林文面对她会冷处理,视而不见。
出乎意料,他看见她,点了点头,“回来了?”
景檀扶着扶梯的手指蜷了蜷,“嗯。”
李妈见一家之主回来,忙进厨房,开火炒菜。
景檀垂眸,迈步从楼梯下来。
“爸,你平日多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景林文却叫住她。
“难得回来一次,留下吃个饭吧。”
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景檀只能应下。
景林文拾起了多年不见的慈父形象,吃饭时主动与景檀聊天。
“沈阔今天没和你一起回来?”
景檀扒了口米饭,“他工作忙,我是自己临时起意回来看看。”
景林文点点头。
“前两天是你生日?最近公司不容易,我太忙给忘了,”他说着拿出手机,“爸给你发个红包吧?”
景檀说不用。
“我已经工作了,有自己的收入,没事。”
景林文没听,还是发了过去。
景檀看着弹出的聊天窗,垂眸,良久说了声谢谢爸。
整顿饭吃得热络又压抑。
结束后景檀就起身告辞,景林文让司机送她回翡明苑。
“以后没事多回来看看,”他站在院儿里,司机正在倒车,很快行驶到外头公路上,“爸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这话来得突然又煽情。
景檀望向车窗外,景林文站在院子里。微暗暮色中,他面色些许疲惫,两鬓已生华发。
不论曾经如何,毕竟是血脉至亲,这样的一幕,还是让景檀鼻尖一酸。
她因自己多疑而产生的猜忌羞愧,赶紧将那些念头通通抛去。
日子还在继续。
凌华数融项目进入收尾阶段,小组成员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景檀也不例外。
加班成了常态。
连续几日高强度工作,吴远城觉得大家辛苦了,周五下午提前给小组成员说好今天不加班,好好放松一天,他请客吃饭。
到了吃饭的地儿才知道,吴远城这局不单单有小组成员,还有另外一家公司的中层,那位中层是他大学同学,如今在物流公司混得不错。
吴远城给他们彼此做介绍,然后坐下,点菜。
两位老同学本就相熟,又是在职场上混迹多年,自然娴熟挑起话题。
“前头约了老冯你这么多次吃饭,你总说忙,”吴远城吸一口烟,手搭在烟缸抖落烟灰,笑,“如今当上了部门总管,的确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害,你就别调侃我了,”老冯摇了摇头,“我那是什么总管,就是个负责操劳的烫手山芋,货物运进运出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最近尤其遇到个事儿尤其麻烦,那景家你知道吧?他们自己遇到了点儿麻烦,连带着我们这边货物批次拖欠,催也催不动,只能干着急。”
在座的只有景檀姓景,可众人只当她是普通毕业生恰巧和景家撞姓,没多想,也压根儿没顾忌。
“景家?”吴远城又吸了一口烟,笑问,“他们不是挺不错的吗?在京市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世家。”
老冯连连摇头。
“那都是以前咯,别人不知道,我常和他们做生意打交道,能不清楚?”
“景家从内部开始衰败,照这样下去,前途难测。”
檀香
种种迹象表明, 景家最近的确不太平。
先前是李妈说景总常常早出晚归,这段时间憔悴不少;景檀自己也看见了,景林文面色疲惫, 不似从前意气风发, 除却和黎淑之间的矛盾, 工作上的事想必的确棘手。
景家从前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问题?
景林文甚少和她提起公司里的具体事务, 景檀也不大了解。
她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景檀犹豫了很久。
景林文这个人爱面子,若是知道她因听外人说了景家的不好来问情况, 必定不会说实话,甚至还可能朝她发脾气,斥责她道听途说。其实这些她可以不在乎,但就算她不顾他生气开口问了, 又能怎么样呢?即使他如实相告, 好像,她也帮不了什么。
想到这儿,景檀有些无力。
良久斟酌后, 她终究没去问景林文。
任何企业的发展都不会一帆风顺,景林文掌管景家二十年, 再怎样也是不缺手段的, 给他一些时间,说不定他也正在想办法解决。
景檀自己这边还有项目收尾要做, 自顾不暇, 只得暂时将这事放下。
周末有祁梁和乔容晚的订婚仪式, 仪式前一晚, 景檀和沈阔一起去了彼岸庄园。
一个是祁家独孙,一个是乔家放在心尖尖上的明珠, 祁,乔两家对后辈这场联姻无疑极其重视,排场也极大,京市各行业翘首都在邀请名单内。
订婚前一晚的晚宴主要请的是两家至亲及好友,祁梁穿着笔挺的西装,领着沈阔到了前桌,和辰风他们坐一块儿。
宴厅装修奢华,暖光映着雕花窗,增添几分浪漫浮色。
祁梁和乔容晚挨桌敬酒。
即便是头一天的晚宴,依旧宾客众多,一桌桌敬下来要喝不少,祁梁不让乔容晚多喝,将酒换成了茶。
“敬酒才表心意,你让我喝茶,老天爷感受不到我的诚心,大家白头偕老的祝福就不作数了。”乔容晚不满。
“我这不是喝着吗,”祁梁拍拍她背,安抚,“夫妻一体,我诚心就是你诚心,没问题的,别担心。”
辰风望着祁梁他俩,啧啧感叹。
“这俩是来真的了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咱们这个圈子里家长安排婚事,后辈高高兴兴结的。”
“听说祁梁现在开始正经做事了?从前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如今改邪归正主动回公司帮他爸的忙了。”
“真的?他怎么突然改性了?乔大小姐的影响?”
“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应该吧”
景檀听见辰风那句话后,有些出神,以致于同一桌上其他人后来说的话她并没怎么听。
沈阔注意到她的沉默,给她碗里夹菜,“想什么呢?”
碗里多了几道自己喜欢的菜,景檀扭头,沈阔正望着她,黑眸里隐匿的一丝柔意猝不及防揪了下她的心脏。
她唇边流露点点笑意,凑近他,耳语,“没什么,就是看着他们,想起我们订婚的时候。”
“和祁梁比起来,你那时候可真冷淡。”
整个人生人勿近的气场,做什么事全按流程走,一点儿情绪不带,也未曾正眼好好看一看身侧的她,更遑论在意她杯里的酒是否度数太高,一圈敬下来会不会吃不消。
这会儿提起来,她语气里带着嗔怪的意思。
沈阔手臂搭在她椅背上,慵懒靠着,勾了下唇,“翻我旧账了?”
“不敢,”景檀转头,拿起盛着饮品的酒杯喝了一口,颇有几分娇矜,“毕竟我那时也半斤八两,挺不乐意的。”
沈阔轻嗤,捏了把她的脸,“那现在呢?说点儿好听的。”
她可远没有他做的过分好吗,要说也是他先说,怎么自己先被训诫了。
景檀放下酒杯,瞧他,并未乖乖顺他的意软下来,语气依旧,“现在就,勉勉强强吧,凑合着过。”
沈阔气笑。
他是看明白了,这姑娘深藏不露一副伶牙俐齿,从前总觉得她话少安静,那是她懒得敷衍人,真计较起来,绵里藏针的话扎他心口。
“你确定?”他伸手捻了几下她的耳垂,浮华喧嚣声中,薄唇靠近,同她耳语,暗示意味明显,“真是这样,那日后我便只管凑合了,再不心疼你怎么哭闹。”
被他捻着的耳垂蹿起几道电流,越发滚烫。
景檀打掉他的手,恼,“你拿这种事要挟我!”
看她被惹毛的样子,沈阔低笑,不忘提醒,“小点儿声,你当旁人听不见?”
这种带点儿颜色的话,就怕人家不仅听见还能听懂。
景檀瞪他一眼,重新拾筷,不说话了。
只顾闷头吃,再不理他。
这模样,沈阔怕她真生自己的气。
自己惹的只有自己哄。
“刚说着玩儿的,别生气,”他揉着她的头,声音放柔,“我如今做什么不顾及你?”
景檀睨他一眼,轻哼,目光又收回去。
沈阔无奈,又揉两下她脑袋,“别不出声,说句话啊。”
“你想我说什么?”
景檀垂着头,声音闷闷,“你要我说好听的,你自己都不说——最开始,本来就是你对我更不好。”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旦提起来,就很在意他从前的态度。
即使从情理上都明白,都理解。
但,就是希望他能哄哄自己,希望他说,走到现在,觉得娶她不后悔。
世家联姻,他们之间的破冰尤为不易,所以她更珍惜。
同时又缺了些底气,若当初嫁给沈阔不是自己,随便哪个旁人,两情相悦的过程不知顺畅多少,两人之间,也不会始终参杂其他利害因素。
沈阔瞧着她些许失落的侧脸,心密密麻麻被扎了下。
他猛然又想起去年参加辰风婚礼时,她坐在花园里,再如何精致鲜明的打扮都掩盖不住她周身的孤寂。
都说触景生情,现在想来,她那时看着辰风楚沐有情人终成眷属,对比想想自己空壳般的婚姻,怎能不觉寂寥。
他那时还对她满是猜忌,她在自己身边时,只知试探提防,从未想过给她孤寂无靠的心带去哪怕一丝的慰藉或暖意。
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样做到冷眼旁观的。
沈阔暗叹一声,将她软白的小手裹进掌心。
“从前是我不好,如今你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护你,”他手渐渐收紧,嗓音低缓
,“我们好好在一起。”
当晚,彼岸庄园,为沈阔夫妻安排的套房里,情爱肆无忌惮纠缠燃烧。
无论沈阔做什么,景檀都听话配合。
哪怕承受已到极限,玉白缀满红果的天鹅颈因难耐仰起,哪怕被冲击得失声,景檀都一直抱着沈阔,没喊停下。
第三个用完,沈阔怕她太累,准备抱她去清理。
景檀趴在他肩头,平复呼吸,“现在好早睡不着”
沈阔微顿,“檀檀,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在暗示。”
她面对他,坐在他月退上,同他对视。
灯亮着,方才进行时沉甸晃悠不自知,现下才反应过来,画面应当正中他眼眸。
难怪那么狠。
没有烟花炸开的加持,景檀觉得羞,不让他看,抱着他贴/紧。
“你如果还想”她抱着他,埋首于脖颈,“床头还有。”
沈阔捧起她的脸,望她盈润的眼。
“想好了?”他为她理理额头湿透的发,低哑,“明天会不会不舒服?”
景檀摇头,她的身体做不到理智回笼时承接他直白的目光,奈何他迟迟不动,她蹙眉呜了声,“不会你别问了,到底还要不要”
沈阔优秀的自制力在她这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经不起任何引/诱。
他不给她反悔的机会了。
景檀被扔到床上,脸摔进枕头。
想要起来,被身后人预判,反剪两只手腕背好。
“嘴里没塞东西,就别忍着,”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还听见什么东西撕开,“记得出声。”
皓月洒辉入窗,天地间摇摇欲坠-
翌日,是祁梁和乔容晚的正式订婚宴。
宾客满至,座无虚席。
仪式开始后,乔容晚身着漂亮的礼裙,是一抹耀眼的红,一如她骄傲的性格,捧着鲜艳的花,一步步走向台中央的祁梁。
此刻在祁梁的眼中,除了乔容晚,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在彼此戴上订婚戒指的环节,祁梁拿过司仪手中的话筒,望着乔容晚的眼,字句真挚同她表白,说到最后,险些落泪。
“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样,学习不认真,公司的事也不上心,整日吃喝玩乐,是我爸口中不折不扣的纨绔。曾经有许多个在外花天酒地的夜晚,酒尽人散时,我也感到空虚,那种颓丧无力的感觉,仿佛双腿踏入沼泽,越陷越深不知如何破局是你来到我的世界,拯救了我的一切。我这人混账,最开始还排斥你的到来,觉得你是长辈派来管束限制我的存在,说了好多浑话,害你伤心,差点错过你。”
说到这里,四目相对的两人都已哽咽。
祁梁将戒指戴进乔容晚的右手中指,紧紧握着她的手。再开口,语气坚定。
“现在我不会再逃避了,我会承担起肩上的责任,认真做事,撑起属于我们的小家。也谢谢你,晚晚,愿意相信并选择我,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祁梁在众人注视中许下承诺,虔诚低头亲吻未婚妻。
宴会厅内,掌声经久不绝。
吃饭时,景檀喝了太多水,和沈阔说了声,起身去卫生间。
穿过人群,到宴会厅边缘,卫生间在门口附近。
景檀进了隔间,关上门。
台上仪式刚结束,静坐许久的宾客纷纷起身,来卫生间的人不少。
女卫生间门口传来脚步声,几个年轻姑娘。
“坐了好久,我周围那些人都好安静,搞得我都不敢说话。”
“这个订婚宴也太正式了吧,我记得以前其他家不是这样的啊,司仪说几句,两人戴个戒指就完事儿。”
“这不是咱祁大少爷神情表白吗,说真的,从没见他这么靠谱发言过,真要改头换面了?我刚才差点儿听哭。”
“天哪我也,原本以为祁乔两家不过也是桩再俗气不过的利益置换,没想到这两人竟真看对了眼。哎这也不错,总比没有感情干巴巴的好。”
“祁乔两家也算强强联合,挺不错的了。这些世家啊,如今给后辈挑对象都严谨得很,家族利益优先。”
“差不多是这样但你看沈家呢?以他们的实力别人巴不得攀上关系,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想的,挑来挑去怎么选了个景家?景家没什么亮眼之处啊。”
洗手台流水声哗哗,另一个女生不屑嘁了声。
“这我确实不知道沈家怎么想的——或许是景家使劲儿巴结上去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这话不太好听,方才一直沉默的文静女生弱弱开口,“可,可是,虽然景家不算太好也没有太差啊也许沈家看重对方姑娘家的性格人品这些呢”
“性格人品?就景林文能培养出什么好姑娘?”态度不屑那位冷笑,“景家最近生意难做,你们猜猜景林文为减少亏损做了什么?背地里借沈家的势给生产商施压,别人也是看在沈家的面上才勉强维持合作,他给自己兜了个底,到头来若是情况依旧不乐观,坏名声都得沈家替他背。”
“啊,还有这种事?不会吧”
“骗你干什么?我家就是包这条生产线的,我爸亲口说的!”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就是攀附旁人的吸血虫!”
“”
讨论的声音渐渐远了,景檀站在隔间里,睫毛颤抖,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父亲他真的做了那些事吗。
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段婚姻从起始到现在,她想过所有阻碍的因素,数来数去总归是江蘅英和父亲利用她获得利益交换,却独独没想过景家会成为攀附拖累的一方。
这让她如何是好,如果景家对沈氏只是一味不正当且贪婪的索取,她还怎么问心无愧面对沈阔,怎么与他平等说爱。
因为江蘅英那天说的话,她本来就在煎熬。
景檀浅吸一口气,无力闭眼。
重新回到座位,这会儿席间已近尾声。
她没什么食欲,吃几口菜,放下碗筷。
下午安排了休闲娱乐,沈阔推了,和景檀回房里睡会儿午觉。
进了屋,他捏了捏她脸,“怎么了,心情不好?”
景檀仰头,啊了声。
她发现自己一个缺点,总是藏不住情绪。
这样不好。
“没什么,”她垂眸,声音轻轻的,“可能是有点儿累吧。”
沈阔想了想,昨天是睡晚了,“现在还疼?”
景檀反应过来,脸颊沁上淡淡的粉,,“不是,不关那事。”
“累就睡会儿,”他以为她是单纯没睡够,“不用设闹钟,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她哪里睡得了那么久。
再说,心里装着事,她也睡不着。
“算了,不睡吧,我们出去散散步,待在房里挺闷的。”
她说着转身想开门,被沈阔握住手,抵在门上。
“出去有什么好玩儿的?”他慵懒地笑,手开始作乱,“觉得闷做点儿别的?”
景檀红了脸,“你怎么大白天也想着这个。”
“做这个分什么时间?”
他动作没停,手绕到她背后,轻车熟路就要解开卡扣,景檀被撩拨得心更乱,呼吸急促,环住他脖子。
“沈阔,你等我缓缓,”她声音细软,这会儿肯说实话了,“我小腹还痛呢。”
沈阔溢出一声愉悦的笑。
“昨天问你行不行,你不是不怕么。”
景檀埋在他怀里,红着耳朵,理亏不出声。
她就是想多和他亲近,同时不希望他因太顾及她而不尽兴,所以才那样说。
可她太高估自己了。
以后还是收敛点。
以后。
以后
景檀无声轻叹,她心中忧愁,不知他们这所谓的以后是否坚固。
她不想放手,可是她怕
她能做什么呢,到底怎么做能改善现在的状况。
脑袋乱极了,与此同时心绪不宁,找不到着落点。
她抱着眼前这人,想从他身上获得更多安全感。
“沈阔。”她喃喃,娇软依恋。
他温柔应着,“嗯?”
“抱紧我。”
他依言。
景檀闭眼,感受他身上清冽安心的气息。
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与自己的共振,两颗心脏隔着薄薄几层衣料几乎要融为一体。
良久。
景檀慢慢松开,抬起头。
沈阔见她一瞬不移看着自己,乌眸轻泄迷恋。
他笑,两手环住她腰,“做什么?”
她喃喃,“想吻你。”
平日里,她主动的时候偏少。
此刻却用漂亮水灵的眸含着依赖望着他,声音软软的,像小朋友似的,撒娇想要糖果。
这叫他如何拒绝。
沈阔眸底掀起暗涌,喉结微滚。
在景檀踮脚凑上来的前一秒,他俯身,捏住精致小巧的下巴吻了下去。
檀香
从彼岸庄园回来, 景檀还是决定和景林文好好谈一谈。
定好时间地点,景檀准时到达茶室包间。
她不喜欢喝茶,但景林文喜欢。
点了铁观音, 侍者沏好茶, 安静退下。
不多时, 包间门被推开, 景林文从外面进来。
“怎么约在工作日?我最近很忙的, 为了过来还推了个会,”景林文抱怨几句, 在她对面坐下,抬腕看了眼手表,端起茶杯饮了口,“也正好, 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景檀:“关于生意上的吗。”
景林文吹茶的动作停顿, 抬头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
仅仅一句话就让他如此敏感,看来旁人说的话不假。
景檀紧紧抿唇。
“爸, 您怎么能那样做?利用沈氏捞好处,这让他们知道了, 会怎么想景家?”
“有什么想不想的, ”景林文一脸理所当然,“我们是亲家, 本来就该相互扶持, 借他们沈氏的名头图点儿便利不是很正常吗?”
“您也说了是相互扶持, 可我们这样算吗?您这样做只能叫一味索取, 还是在未经别人允许的情况下。”
“景檀,”景林文的脸渐渐沉下来, 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在指责你的父亲?”
景檀指尖陷进掌心。
“我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对于目前公司遇到的问题能不能换种解决方法。”
“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怎么解决?”景林文望着年纪尚轻的女儿,语气讽刺,“你怎么这么天真呢?你没有坐在我这个位子上,不可能真正体会到我的感受——事到如今,没有其他办法!背靠沈家才是唯一的出路!”
“你今天是来劝我的是吧?欸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我景林文的女儿,是我将你养到这么大,你非但不懂感恩,怎么还帮着旁人说话?”
“和沈家这门亲事还是我替你争取的,你看看你现在的生活,不愁吃穿不愁金钱地位,你自己风光了就不愿帮衬着娘家了?”
景檀桌下的手轻轻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保持语气冷静,“爸,你这样说就太误解我了。”
“那你别这么倔啊,帮帮景家,景家好了对你不是也有好处?”
景林文重重叹口气,意识到方才情绪激动了些,斟茶,让自己冷静会儿。
再开口,语重心长。
“檀檀,爸爸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以后等我老了,景家所有东西都是你的。现在景家遇上点儿麻烦,你怎么能不帮忙?”
“你想让我怎么帮?”景檀问。
景林文像是早就有了主意,“这样,我们站到沈阔那边去。”
景檀怔住,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江蘅英那边我是看明白了,她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借给我人脉前总要想想划不划算——不真心,靠不住。况且她如今在沈氏声望不如以前了,她斗不过沈阔,这偌大的沈氏集团,日后迟早落到沈阔手里。”
“现在想想之前真傻,说起来沈阔和我们才是一家人。”
“爸,”景檀觉得他说得越来越荒谬,“您为什么总是寄希望于别人?是,基于情面和姻亲关系沈氏可以帮衬景家一把,但您不能什么都指望我们就说现在,您现在做的事让沈家知道了怎么想?还有沈阔,以他对工作的态度,不会在原则上退让的。”
“所以沈阔需要你去做思想工作啊,你好好跟他说。”
景檀觉得不可理喻,她望着景林文,有一瞬间感到陌生,“不,这不可能。”
她如何开得了口。
“爸,您能不能别打歪主意了,沈阔他绝对不会答应的。”
“你都还没试试就和我说不行?”景林文不满,“景檀,你跟我打马虎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沈阔现在挺好的吧?上回他来家里接你我就看出来了,他在意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只要好好哄哄他,不就什么都行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哪有完全铁石心肠的人。你刚嫁到沈家时,我让你先听你二伯母的话,是因为拿不准沈阔怎么想的。现在事情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他对你上了心,我们手里不就多了张牌?你就听我的话,男人对待感情的变化说不准的,动作赶紧的,别拖。”
原来,从一开始景林文就将她和沈阔的感情也算计了进去。
她和沈阔之间,努力维系、唯一纯粹的东西,也是他人棋局里的一步。
景檀握紧拳,死死咬住下唇。
这种愤怒又无力的感觉,难受得快要将人吞没。
“不,”她声音冷下来,她不想屈服,“我绝不答应。”
今天这谈话越聊分歧越大,没可能达成意见一致了。
景檀拿好包,起身,“公司诸事不顺,我理解您的焦虑,我想沈家不会吝啬合理的援手相助。但我还是那句话,您要想真正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可如果您依旧固执己见,抱歉,我帮不了。”
景林文也被她倔强的脾气惹怒,冷笑,“行,你好样儿的。”
“咱们走着看吧,看看最后谁会妥协。我反正告诉你,你我血缘关系不可能斩断,景家日后遇到任何事,你推不掉,沈阔既然和你结了婚也推不掉,”他心里算准了,“你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管。”
这是拿血缘彻底将她捆绑。
景檀脸色苍白。她想说些什么,可她能说的都已说尽,事实告诉她这没有任何用处。
这场谈话没有达成任何共识,以不欢而散收尾。
从茶室出来,已经到下午上班时间,景檀赶回凌华。
她的心情受了很大影响,但为了能不耽误工作,她只有勉强将这件事抛却脑后,让自己尽量如往常那样高效工作。
开完小组会议后,忙里偷闲得来半小时休息时间。
邹微挽着景檀开开心心到茶水间,她最近心情很愉快,因为工作的事。
“檀檀,我可以留在凌华了!”接咖啡的时候,邹微眼里亮晶晶的,“前两天总监找我谈话,问我项目结束后什么打算,有没有意向留在凌华。”
“我当然有意向!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啊!”邹微笑起来,几个月来的努力与进步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她承受的巨大压力也在这时得到了释放,“我特别坚定地表达了我想留在凌华的想法,何总笑了笑,让我到时候跟你和陈良去人事部填资料,这事儿基本就定了!”
景檀由衷替邹微感到高兴,她浅浅微笑,“恭喜你啊,愿望成真。”
“我得好好感谢你,整个项目期间你帮了我太多忙了,还教了我许多东西,”邹微端着咖啡,挽着景檀到空位坐下,“改天我请你吃顿大餐。”
邹微捧着暖暖的咖啡,心里也是暖的,“还有一件事我准备告诉你我和陈良正式在一起了。”
景檀微讶,“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在工作定下的那天下午,”邹微脸上漾出幸福的笑,“你们下班先走了,我从何总办公室出来,立马给陈良打了电话。”
“我知道他等了很久,我也是。先前我是怕一切没定数,万一我回了老家反而耽误他。感谢感谢,老天让我留在了京市,也给了我和他一个机会,”她说着舒了一口气,为煎熬后的苦尽甘来,“终于把现实的阻碍都清除干净了。”
现实的障碍。
是啊,每个人都不容易。
那她和沈阔呢,他们之间的障碍什么时候才可以彻底消除。
好像不太可能了。
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原生家庭,无法切断和景林文的一切关联,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景林文执意要吸沈家的血,她同样做为景家人,脱不了干系。
都是因为她,她是连接沈景两家的纽带,景林文就是仗着她这层关系才有恃无恐。
她劝不了父亲,又不想拖累沈阔。
剧烈矛盾产生的负罪感快要将景檀撕碎。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邹微兴冲冲说完自己的事,才发现景檀看起来不太对劲。
“檀檀,你怎么啦?”做为公司里唯一知道景檀真正身份的人,她很快想起上次吴组长带他们吃饭那次,“是景家真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爸爸他,还好吧?”
当时那位老冯说的话挺直接,邹微听着担忧看了看景檀的反应。
不过那时景檀并没表现出什么,邹微觉得这是人家家里事,怕她不想说,就一直没问。
“我这样一个小员工,好像帮不了你什么但只要你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就尽管说,”邹微拍拍胸脯,“哪怕只能陪你聊聊天,可至少也能让心情好些是不是?”
景檀勉强弯唇朝她笑了笑,“嗯,谢谢你,学姐。”
“别担心啦,任何事情总会解决的——你看我就是个例子对不对?”邹微活力满满。
说了请景檀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下班后邹微便拉着景檀到一家意大利餐厅。
景檀明白邹微是想让自己开心起来,她不想辜负人家的好意,压下心神,全程努力保持着微笑,听邹微叽叽咕咕聊天。
但内心始终得不到宁静,她的那颗心低迷彷徨找不到出路,想到以后,觉得是无尽的深渊。
她只有一口又一口地喝下红酒。
景檀回到家时,沈阔在楼上书房。
听到动静,沈阔下楼,看见景檀在玄关处换鞋。
他走近,很快发现景檀脸上的红晕。
“喝酒了?”
景檀换了鞋,手撑在玄关柜,迟疑一瞬,点头。
沈阔伸出手背碰了碰她脸颊,低声问,“喝了多少?”
景檀下意识想回答“不多”,但这是在撒谎。
她已经瞒着他藏了太多心事,怎么能这种小事还骗他呢。
“有点多。”她垂着头,脸在烧,头是晕的,都说酒能消愁,但此刻站在他面前,难过愧疚的感觉一点也没减弱,反而愈发浓烈,快要将她灼烧成灰烬。
她抬头,看见他眸里的关切,心被揪紧,长卷的睫毛眨了眨,一下子沾上泪珠。
“对不起。”她内疚,语气可怜巴巴像流浪猫。
沈阔愣了下。
“好端端道什么歉?”他揉揉她的头,眉宇柔和,“我又没生气。”
不,如果你知道我爸做了什么事,你会生气的。
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和你说。
景檀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可眸里热气氤氲。
不想让他看见,她埋下头。
沈阔疑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抬头之前,她将泪水硬生生憋回去,闷闷嗯了声。
“我给你煮醒酒汤?”他捏捏她的手,引她到餐桌,“过来坐,等我一会儿。”
景檀坐下,看他在厨房的背影,悄悄擦了擦眼睛。
醒酒汤很快做好,他用她平日里喜欢用的瓷碗盛着,端到她面前。
“注意点儿,慢些。”
他看她拿起勺子心不在焉舀起,怕她烫着,让她先等等,自己在旁边坐下,将碗拿过去,吹一吹。
景檀心尖被捏了下,泛起将人淹没的酸楚。
他怎么就对她这么好。
“你上次不是说不准我喝多吗,”她有点儿鼻音,“我没听话,你不生气吗?”
沈阔抬眸看她。
“那样说只是希望你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将碗重新推到她面前,语气无奈,态度是退让和纵容,“我又不能真的凶你。”
景檀鼻子一酸。
泪水差点儿又要涌上来。
“和我说说,”沈阔挽了挽她耳边的发,掌贴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红晕微烫处,“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都到借酒消愁的地步了?”
看吧,什么都瞒不了他。
就算一些事她不说,他是不是也会很快知道了。
她真的很想将事态挽回,她努力了,可似乎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邹微今天还笑嘻嘻和她说,别忧心,一切都会解决——最后事情会怎么解决?是纸包不住火,最后沈阔知道了景林文做的事以后十分不喜,对景家对她又恢复冷淡,还是考虑到她的处境破天荒地对她心软,选择退步默许景林文的作为?如果是后者,按景林文的性格一定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到时沈阔又该怎么办?
无解,她身陷泥潭,觉得无解。
她突然就明白了江蘅英先前和她说的话,你和沈阔的阻隔还多着呢。
所以江蘅英猜到现今会发生的事。
是她太傻了,旁人都算得门清,连她和沈阔之间的感情都算了进去,这让她怎么想,这让她怎么保住最后这份纯粹的珍宝。
兜兜转转,这场婚姻又回到最初的原点——全由旁人的算计而产生。
江蘅英说过,若是当初爷爷知道许婉秋的事与自己这个二儿媳有关,决计不会让她挑选的姑娘嫁给沈阔。可是景檀嫁了,婚姻之所以能维系表面的平静是因为肮脏的秘密暂时被掩盖,而隐瞒还远远不止这些,景林文早算好了底牌,只要做为女儿的景檀一日还在沈家,他便一日可以顺竿往上。
好疲惫,这场婚姻里,密密麻麻都是旁人的算计,像黑色的墨汁滴进清水迅速扩散,她要怎么还原原本的一尘不染。
景檀觉得自己现在是沈阔的负累。
和他在一起,好像有点不配。
一想到这儿,心就被紧紧揪着,痛苦得无法呼吸。
“沈阔,”她低低喊他,望着眼前的醒酒汤,视线慢慢变模糊,“你觉不觉得,我们结婚是个错误?”
沈阔皱了眉,“说什么胡话?”
“我认真的,”景檀哽咽,泪水滴落到汤里,啪嗒一声,“本来你有很多选择,是他们他们凭自己的意愿硬逼着你我走到一起——”
她话还没说完,被沈阔沉着脸堵住唇。
他吻得又凶又急,一点儿也不顾及她的感受,只是掠夺,像是惩戒。
景檀不反抗,任他索取,只是流泪。
良久后,她放开她。
四目相对,他黑眸沉沉。
“我们之间不关旁人的事。”
“以后不许说这种胡话。”
檀香
今天的景檀很不对劲, 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却缄口不提。
她很少流泪,以前就算是被他误解听他说狠话, 她都没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崴脚伤到韧带打了石膏也从来没红过眼睛说疼;可现在她的泪腺怎么也止不住, 乌眸湿润, 鸦羽般的睫毛缀着泪珠, 鼻头也通红。
她好像憋着天大的难受, 却就是不说。
沈阔最终还是没能从她口中问出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醉了酒,如今后劲儿上来, 说不舒服,想上楼睡觉。
半真半假,有逃避的意思。
沈阔见她这样,眉头紧皱。
他不知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哭成这样也不肯告诉自己。
这种被亲密之人排斥在外的感觉, 不太好受。
心头有几分挫败,是否自己还未真正走进她的内心。
但也舍不得太过勉强。
帮着她洗漱,抱着她到床上, 看她闭眼慢慢睡着。
沈阔伸手,手指轻轻替她擦擦眼角。
黑夜里, 悄然一声叹-
沈阔想等她清醒, 缓过之后,再慢慢问。
但景檀翌日起床后便匆匆洗漱穿戴好, 赶去了凌华。
数融项目交接的最后时日, 整个小组忙得昏天暗地, 加班成了常态, 每日早出晚归,回家沾到枕头闭眼就能睡着。
这种状态下, 景檀和沈阔只能在早晚匆匆见一面,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
景檀偷偷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太失态了,还露了破绽。
她没想好怎么面对沈阔,实话实说吗?景林文江蘅英的想法并不会随他们的意意愿而改变,说了有什么用?不说吧,她又觉得自己怀揣罪孽,自我折磨。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
心里不是没有想出过一种办法,离开他。
离开他就能斩断景沈两家的联系,景林文的盘算将落空。
就算没有景林文,有朝一日他若知道江蘅英是伤害他母亲的始作俑者,她做为江蘅英塞到他身边的人,难免遭受迁怒。难道要那时候等他厌恶自己,真正嫌弃自己,她才灰溜溜地离开吗?
景檀自己也觉得不公。
她也不想将旁人的错加诸到自己身上,不想替旁人的罪恶买单,可怎么办,她被迫身上扎满刺,在靠近沈阔这条路上越来越难。
理智告诉她,她已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可她不甘心,做不到。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脏就钝痛,她命令自己不去想,可逃避却让自己掉入最深层的地狱,反复煎熬,迟疑,自我折磨。
她只能让自己麻痹在工作中。
连吴远城也看出了景檀的异常。
平日里就够勤奋了,如今更甚,有时连午饭都不吃,简直是在拼命。
“景檀,注意劳逸结合啊,”他劝,“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离集团那边给的截止时间还早,慢慢来。”
景檀挤出一个笑,“谢谢组长关心,我知道的。”
她依旧整日待在工位上,吴远城摇摇头。
项目组收到一个峰会主办方的邀请,他让景檀做为代表去。
“多出去走走,调节下状态。”
这种峰会已参加过好多次,景檀兴致缺缺,但不想辜负组长的好意,收下邀请函坐车前往。
到达场馆,她找到主办方安排的座位,坐下。
颁奖环节,她注意到第一个上台领奖的企业。
恒迅。
大屏幕上放映恒迅的宣传片,基于他们这几年着重研发的智能机器方向,介绍他们的工作内容及成果,包括研发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如何解决的,最终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成果在智能领域产生怎样的引领作用,极尽详细。
八分多钟的介绍视频,引发全场不小的讨论。
恒迅在业内一直以来具有良好的口碑,如今更是凭借自身的优秀团队和迎难而上的精神突破瓶颈,里程碑式的成果呈出来,众人多是称赞。
景檀认真看完视频。
她有点惭愧,为之前还未详细了解恒迅时轻飘飘拒绝秦总的邀请。
虽然他们项目方面和她研究的数融算法有所不同,但机器算法方面的知识是相通的。
难怪秦槐想让她加入,看来是为了加强程序方面。
她收下一份恒迅的资料,放进包里。
主办方安排了晚饭,在附近餐厅,景檀顺道去了,省了回家做饭的麻烦。
她在餐厅遇到了祁梁。
当时晚饭已将近尾声,景檀将餐巾放在桌上,和周边人告了辞,拿包起身。
离开前她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在走廊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祁梁。
“嫂子?”祁梁看见她意外一瞬,随机反应过来,“你也来参加今天的峰会?刚才我怎么没看到你?”
景檀笑笑,“我坐在后排,人太多,没看见正常。”
她猜祁梁今天是代表祁家旗下公司来的,“接手家里的事务后慢慢忙起来了?”
祁梁笑,摇头感概,“是啊,从前总觉得继承公司既无聊又没挑战性,真接手了才发现一点儿都不容易。三天两头开会,下面部门的这个总那个总争来争去,听得我头疼。”
“万事开头难,慢慢来,总会越来越顺。”
景檀注意到祁梁应该是喝了些酒,他应该是在包间和主办方等人吃饭,这种应酬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讲还是很有必要,毕竟能积累自己的人脉。
想着他还要回包间,景檀没多耽误,“那你快去忙吧,下次再聚。”
“好,”祁梁朝她挥挥手,“对了,替我和阔哥说声恭喜,终于完成了啊,这一路挺不容易的。”
景檀一脸懵,“什么?”
祁梁也愣住了,“嫂子你不知道?”
“阔哥成功收购致扬了啊,前两天的事,财经报都上刊了。”
噢,这件事啊。
从前养成的习惯,沈阔工作上的事她一般不过问,所以消息比较滞后。
“最近我俩都比较忙,也没来得及看新闻,”景檀弯了弯唇,“放心,你的心意我一定传达。”
说到收购致扬,祁梁感动得甚至超过自己继承家业,“这一步对阔哥来说太重要了,他从进集团第一天起就受他二伯母的打压,刚开始没办法,被逼着做了些不情愿的事他最讨厌受人制衡,打破僵持局面是迟早的,这么长时间我看着他渐渐收拢权力,如今这最后一步也完成了,江蘅英输了,沈氏董事会日后基本听他差遣了。我真佩服,阔哥这身本事和魄力,我得学多久才能像模像样。”
被逼着做了些不情愿的事。
他最讨厌受人制衡。
景檀唇边弧度僵住。
这不说的就是她吗。
祁梁自个儿说得兴奋,这会儿才意识到当着景檀的面,一些话不该说。
“抱歉啊嫂子,”他懊恼得拍自己脑门,这张嘴真是喝了酒什么都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都是以前”
她一直不知道沈阔在收购致扬这件事上为何如此坚持,原来是击垮江蘅英并收权的最后一步。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没人能制衡他了。
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呢?
景檀极力敛住心神,微笑,安抚说错话的祁梁,“我知道的,没事,那只是以前的想法嘛。”
“是,是,”祁梁冷汗都冒了出来,他后悔刚才喝嗨了才导致现在头脑不清醒,竭力想说些什么挽回,“阔哥对嫂子你的好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今时不同往日,阔哥他现在真对你挺上心的!当初我介绍金律师给他,现在也好久没联系了”
哦,原来不止是个想法。
律师,已经找过律师了。
她理解沈阔一开始的不情愿,知晓他最初有分开的想法也不意外。
但她实在没想到他都已付诸了行动,咨询了律师。
他的执行力一向很强。
景檀挤出最后一丝笑,和祁梁道了别,仓皇离开。
她失魂落魄回了家。
推开房间门,看见沈阔的那一刻,她失焦的眼神动了动。
“回来了?”
景檀大脑转得缓慢,好半天,嗯了声。
她看见地上摊开的行李箱,里面全是他的日常用品,“你要去哪儿吗?”
“出差,”沈阔从柜子里拿衣服,“去伦敦几天。”
沈氏在欧洲的分部,每隔半年左右他会去视察一次。
“前两天告诉过你的,”沈阔拿着衣物,经过她身边时揉了下她头,“怎么忘了?”
啊,对,说过。
景檀垂眸看着自己手,思绪又不受控制飘散,“没,没记住。”
她这几天太忙了。
他也是,致扬方面最后阶段的合同签署刚解决好。
沈阔将衣物放进行李箱,关好,立起来。
“这几天我不在,照顾好自己,记得吃早饭,别熬夜,”他嘱咐她,顿了顿,又道,“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为什么哭。”
景檀很轻一声嗯。
她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成功收购致扬了?”
这个消息已向外公布,她知道了沈阔并不意外,“嗯,尘埃落定了。”
“恭喜啊,”景檀仰头,望着他,微微笑,“我今天遇到了祁梁,他让我向你转达祝贺。”
“你是不是可以稍微轻松些了?二伯母现在不能再给你找什么麻烦了吧?”
“这方面会好些,但集团内部长期存在的一些问题还需慢慢调整。”
景檀点了点头。
她抿唇,浅吸一口气,问他。
“那你有没有什么以前想做却做不了,现在可以做的事?”
檀香
她问完这话, 仰头盯着沈阔神情看。
他略微一愣,不过转瞬即逝,轻轻一笑, “不过是工作上顺手了些, 还能有什么。”
他不说。
景檀垂下眼帘。
半晌。
“嗯, ”她不继续问了, 起身, 朝他微笑,“出差这几天注意劳逸结合, 早些回来。”
沈阔望着她澄澈的眼,揽腰将她拥进怀抱。
他低低说了声好,吻住她耳垂,缠绵厮磨。
翌日清晨, 沈阔提着行李箱走了。
时间太早, 他没叫醒景檀。
但景檀已经醒了,她侧躺在空荡荡的床,望向窗外, 眼睁睁看着暮色转霁,天边升起鱼肚白。
枝头鸟鸣声脆, 晨风起, 吹散缱绻。
景檀提早到了公司。
七月已至下旬,这个月以来算法小组脚不沾地的忙碌终于迎来收尾时刻。
圆满完成工作后, 公司特意批给小组成员三天假期, 陈妍等人索性把年假一块儿休了, 拿着奖金好好旅游一圈。
邹微也兴冲冲看小红书上别人分享的旅游攻略, “檀檀,你想不想一起出去玩啊?”
景檀知道邹微是要和陈良一起的, 所以她婉拒了,说你们好好玩儿,我在家睡睡懒觉挺好。
“好叭,那我们就假期后见了,”公司门口,邹微挽着陈良,抛给她一个飞吻,眨眨眼,“到时候一起去人事部报到噢!下次见面,我们就是凌华正式员工啦!”
景檀笑笑,挥手和他们说再见。
突然闲下来的感觉还挺让人不适应,景檀站在路口,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
“嫂子,是我,”来电是祁梁,那晚说错话后,他本懊恼无颜找景檀,可工作需要他不得不厚着脸皮,“是这样,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想借阔哥的一份资料,但他现在不是在国外出差吗,就想麻烦你帮我找找,一个u盘,他说放在家里的。”
景檀说好,“找到了我给你发消息。”
挂了电话,微信里果然有沈阔才发不久的消息。
【祁梁要的资料存在一个黑色的u盘里,我许久没用了,应该在书房。我把你电话号码发给他了,他会和你联系。】
【找到了让他开车来取,你不用送。】
【登机了,等我回来。】
景檀回了翡明苑,上到二楼。
他们二人在家办公是分开的,景檀对沈阔的书房并不熟悉,他放置东西的习惯更
不清楚,找了一遍没找着。
她以为是自己没仔细,再找了找,还是没有。
那就是没在这里了。
她想打电话问问沈阔,但他此刻在飞机上。
算了,他有那么多事要忙,这点细枝末节的琐碎就不让他操心了。
景檀仔细想了想,沈阔说u盘他许久没用了,那应该放在不常用的地方——他们搬来翡明苑多久了?半年而已,会不会那东西在他公寓,根本没拿过来?
怕祁梁急着用,景檀没多耽误,直接去了柏园。
这里是沈阔结婚前住的地方,今年开春,翡明苑打理好前,景檀来这儿住过半个月。
她按下电梯键,看着楼层慢慢下降,数字显示为1时,电梯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对老夫妻,看起来很眼熟。
“姑娘,是你啊,”夫妻二人看见她,很快认出来,“好久没见了,你和小沈搬家啦?”
景檀想起来,他们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啊是,”她朝他们笑笑,“好久不见,你们身体还好吧?”
“我们这把老骨头就是这样儿,能走能动,没什么不好,”奶奶呵呵笑,“你和小沈是结婚搬喜房吗?”
景檀愣了愣,“嗯,是的。”
老奶奶拍一拍手,高兴,“我就说这俩小年轻是结婚了,老头儿就不信结婚好啊,像我们这样,老了有个伴儿,多好。”
电梯还等着,景檀踏进去,和他们说再见。
“拜拜,小姑娘,”老奶奶笑得和蔼,“你们这边的房子不卖吧?下次过来的时候啊,有小娃娃最好了。”
老人家常说的一句话,景檀笑了笑,接下她的好意。
电梯合上又打开。
公寓的门上录有景檀的指纹,那时她以为应该没什么机会用到,没想到还是有应急的时候。
打开门,房里干净整洁,应该有保洁阿姨每隔一段时间来打扫。
景檀换了鞋进去,朝书房走。
这次过来,她没和沈阔说。不过既然帮他找东西,她也就不纠结那么多了。
这次她没花太多功夫。
在书桌下的抽屉里,找到了祁梁需要的黑色u盘。
她将东西放进包里,给祁梁发消息。
祁梁很快回复,说他让秘书开车过来拿。
开车过来还有一会儿,景檀索性在屋里待几分钟再下楼。
她收起手机,环顾书房。
上次搬家,沈阔将常用的东西都挪到了翡明苑,剩下的书籍不多,书柜上空空荡荡。
只是有点奇怪,独独书柜左边第二层摆得很满,是几份文件夹。
应该是暂时用不上的文件,不然怎么没拿过去。
不过这样放着太容易积灰了,保洁阿姨打扫的时候万一不小心弄丢一个,需要的时候找不到又麻烦。
景檀拿下来,想替他放到抽屉里。
有好几份文件,她依次放好,考虑是他工作上的东西,她没有翻开看。
数不清是放第四份还是第五份时,文件夹里飘落几页纸。
景檀蹲下身去捡。
指尖触碰到纸张的同一刻,她看清了上面赫然写着的几个字。
离婚协议书-
沈家,老宅。
院儿里的老树郁郁葱葱,蝉不知栖息在哪棵树上,只闻其响彻庭院的鸣声阵阵,给烈日下的一草一木平添躁意。
沈嵩手边一壶刚泡的金银花茶,坐在屋里,戴着老花镜正读着膝上摊开的一本书。
耳边蝉声聒噪,孜孜不倦。
看了会儿书,沈老将老花镜取下,朝门外喊了声,“陈姨。”
陈姨应着,掀帘进来。
“你去和厨房说一声,今晚别做太多菜,我喝碗粥便是,”沈老将眼镜放在桌上,端起茶喝了口,摇摇头,“这天儿啊,闷热得叫人没胃口。”
室外是晒得地面滚烫的高温,沈老只有早晚出去转转,整个白天都待在屋里吹空调,人都坐不舒服了。
陈姨应了声是。
顿了顿,还是道,“要不要叫人熬些开胃的中药?您老连着好些天胃口不开了。”
“喝那药做什么?”沈老皱眉,挥挥手,“别叫人弄,我这天天坐着没运动,自然不消化——照我说的做便是,药就别熬了。”
陈姨说好。
她转身,掀帘出去,刚好撞见过来的管家,陈叔,她丈夫。
“老爷,”管家伸手在门前轻叩,随后进来,笑着示意门外,“您看谁来了?”
沈老坐直,伸头望外瞧。
“唷,小景啊。”
景檀和门口的陈姨点点头,提着东西进了屋,“是我,爷爷。”
日日在老宅待闷了,有个后辈来看望,沈老一下子高兴起来,刚觉得难受的腰现在不疼了,“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还真是小景。”
“天儿这么热,怎么想起跑大老远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景檀笑,“早该来看爷爷的,前段时间工作太忙了,现在放了几天假,就过来了。”
沈老让她把椅子推过来,坐自己旁边。
“凌华给你放假,是先前那个项目结束了?”他记得六月景檀刚刚毕业,“那后面怎么打算?休息几天,继续回凌华?”
景檀垂眸,含糊说应该会。
她很快转移了话题,“怕您平日无聊,我给您买了些东西,您看看喜不喜欢。”
她将袋子拿过来,先掏出一个礼盒。
打开一看,是两颗按摩握力球。
“我看好多老人家用这个,店员说,上面有按摩刺点,可以锻炼手部力量”,这东西是景檀看着买的,“您喜欢的话,每天拿着转转,当个消遣。”
沈老笑吟吟,看景檀要放进去重新装起来,他说不用不用,自己拿在手里,试着转,“这个好玩儿,小景啊会买东西——唷,还有啊?”
景檀从袋子里又拿出一叠报刊,用牛皮纸包好的。
沈老喜欢看报,是从他自己的上一辈,沈阔的曾祖曾祖母那儿侵染的习惯,年轻时每日吃早饭都要读读早报,这些年纸媒没落了,报刊也渐渐少了,普通书店很难买到。
景檀是专程打听到一家老书亭,按地址到老胡同里寻到的。
“不知道您喜欢看哪种报,就都买了些,您留着慢慢看,”景檀放在桌上,“听陈叔说,您最近老花又严重了,看会儿书记得歇会儿,别在晚上看,光线不好。”
沈老没想到景檀这样用心,这些报刊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儿还有卖的,“好好好,听小景的,我省着点儿慢慢看,”他乐呵呵,“小景可太懂我这老头儿了,东西简直送到我心坎儿上。”
“沈阔那小子从没像你这样贴心过,”这样说沈老才想起来自己那个长孙,“他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去伦敦出差,快回来了。”
算日子,就是今天晚些时候。
沈嵩点点头。
“那小子忙起工作来也是,等他回来我说说他,必须得多花点儿时间陪陪老婆。”
景檀闻言,微微牵了下唇角。
沈老让她留下来吃晚饭,让才准备歇火的厨房重新多做几个菜,和景檀闲闲碎碎聊了好一会儿。
晚饭后,景檀告别。
“爷爷,我走了,您多注意身体。”她跨出正厅的门槛,回头,让沈老别送了。
沈嵩笑眯眯,“好,好。慢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下次再来看爷爷啊。”
景檀挥挥手,微笑在转身那刻失去了生命力,渐渐消失。
没有下次了。
说来惭愧,一直以来,爷爷对她的好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这么大年纪,身体又有些小毛病,本来不该再动怒伤心。
是她不好,沈阔的以后,他又要重新费心了。
出了老宅,她看了眼时间。
刚过七点,沈阔差不多落地机场了。
夏日的傍晚,热风闷湿,天边漫上火烧云。
夕阳余晖,将影子拉得很长。
另一边,沈阔从机场出来。
司机已在外面等候,助理将行李箱交给他,他装上后备箱,回到驾驶位。
他恭敬问沈总,接下来去哪儿。
沈阔捏了下眉心,不易察觉的一丝倦意将他深邃侧脸晕染得更沉稳,他看了眼时间,低缓出声,“回翡明苑。”
手机里,景檀的消息停在有关找u盘那天。
那是他登机离开的那天。
整整一周,她竟没给自己发来一条消息。
沈阔薄唇微抿。
回去之后,如果她面对这些的借口是时差原因,打扰他工作等等,他可不会认。
车窗外,夕阳已被远处的群山吞没,天色渐暗,点亮的路灯被快速掠过。
四十分钟后,到达翡明苑。
司机将行李箱放到别墅门口,沈阔点头,告诉他和助理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开门进屋。
一楼没开灯,很黑。
沈阔想,景檀应该在外面和朋友一起,还没有回来。
但当他上到二楼,推开卧室门,却发现亮着灯,门处摆放两个大行李箱。
若不是他刚回来,他都有一种错觉,自己又回到了出差离开的前一晚。
行李箱是什么意思?
景檀在最后检查有没有什么漏掉的东西,听见门边的声响,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她语气平静。
沈阔看她穿戴整齐,还背着斜挎小包,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要去哪儿?”他关上房门,将自己行李箱同她的并排放着,“凌华不是给你们放了假?近期应该没有出差行程吧。和朋友旅游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她是知道他哪天回来的。
他刚回来,她就要走。
沈阔觉出一些东西不对劲儿,他抬眸望向她,嗓音略沉,“景檀,你在躲我?”
景檀垂下眸,不和他对视。
“我在等你回来。”
她走到门边,将行李箱推出来。
沈阔站在她旁边,他今天单穿一件黑色衬衫,很好看,很凸显他的矜贵气质。
景檀平视,盯着他胸口处的那枚纽扣,很久。
她好像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清冽香味。
不要再耽误了。
思绪抽回,景檀眨了下眼,抬起眼帘,望住他的眼。
她原本以为,说这些话的时候心跳应该绝望而停止的。
但不是,胸口处的跳动无比剧烈,仿佛要将所有鲜活都燃烧掉。
以后,就只剩灰烬。
“我不是要躲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看见沈阔眉头微不可察一皱。
他要说话,她打断。
“沈阔,”她终究还是没能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句话,再次垂眸,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我们离婚吧。”
空气寂静了好一会儿。
“景檀,”沈阔盯住她,一字一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不明白,他出个差,回来她就说要离婚。
那晚她醉酒后哭着问他我们结婚是不是个错误,他就觉得,她是不是遇到点儿事。
还没等他问清楚,她就自己做了决断,选择以这种方式解决是么。
他们的感情怎么能如此轻易被摒弃。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景檀从床头拿起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递给他,“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
沈阔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翻看一页,顿住。
怎么会在她这里。
景檀将笔递给他,“就差你的名字了。”
她前两天就签好了。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但在落笔的瞬间就平静了。
真正说让她放下不甘,想好分开的,是在柏园书房里发现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
这是他最初的愿望,不是吗。
如果是顾忌到旁的因素迫使她与他分开,她可能还不想放手。
但如果这是他的心愿。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挺好的,在她最煎熬的时候推了她一把。
协议书里条款详细周全,她没什么好补充的。
他做的事一向完美,她一点也不需要费心。
所以她是看到了这个想和他分开吗。
沈阔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神情,将那份文件扔在一边。
“我不会签,”他望着她,嗓音哑着,想和她解释,“檀檀,你听我说,这份文件是很早之前”
“多早都没关系,”她打断,让自己声音变得冷硬,“没区别,都一样。”
是的,她要让自己看起来生气些,将全部缘由都归结为这份离婚协议书,虽然这样看来理由稍显不足。
可她本来就是在意的啊,她本来就因为这个生气。
虽然。
这只是不得不分开的理由里,很小的一部分。
“签字吧,”她不让他说什么解释了,她听不了,“我知道你一向都当机立断,你想要的就摆在面前,不要犹豫了。”
沈阔第一次感到无助。
他说什么她都不听。
“檀檀,”他语气里有了慌乱,抓着她的手,坚持,“你一定听我说”
“你想说你从前想和我分开,但如今想法变了?”景檀抬头,先一步说出他要说的话。
“说巧也不巧,”她笑了笑,抽出他紧紧攥住的手,“我从一开始也想摆脱这段婚姻。”
她不让声音颤抖,“到现在也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