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
檀香
景檀握着耳畔的手机, 看着沈阔伸向她的手。
他神情毋庸置疑,片刻之后,她将手机递给他。
沈阔接过, 接听之前, 让景檀下车帮忙买一瓶水。
很明显是在支走她, 景檀迟疑了会儿, 最后相信他有分寸, 开了车门下去。
路边不远处有一超市,她进去买了两瓶水, 幸好钱包里备有零钱,她付款后等了会儿,再回车上。
沈阔已结束通话,将电话还给她。
景檀将水递给他, 没把疑问埋在心里, “为什么不让我听?”
他拧开瓶盖,瞧她。
“话说得有点儿不太客气,”他嗓音偏低, 不急不缓,“怕你听了生气。”
毕竟是她的父亲。
景檀愣了瞬, 反应过来, 脸热,“你把我想得也太小气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他微抬下唇, 腔调松懒:“不敢冒险, 毕竟前一波刚平。”
景檀睁圆眼, 握紧手里那瓶水。
“是你有错在先好不好?说得好像我不讲道理似的。”
这人果然, 嘴欠的时候总能一秒将人惹恼。
瞧她微恼,他轻轻笑了下, “开个玩笑,别放心上。”
景檀睨他一眼,喝水,熄火。
开车前,沈阔还是将事情简单与她讲了一遍。
景林文这通电话不出所料应该是江蘅英向他诉苦告状的缘故。早前江蘅英已察觉景檀有意的保持距离,之所以现在才给景林文施压,和最近集团发生的事有关。
文件泄露查出内鬼后,除了让那两个员工辞职离开集团,沈阔将身边办事的人都彻查了一番,同时撤掉不少江蘅英手下的人,比如营销部的总管王川,以及宣传部、安保科的几位主要负责人。事实上他早前就已布下,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待时机,江蘅英对文件出手暴露了手下绝大多数利益链,沈阔索性一网打尽。
那天江蘅英来办公室找他,高贵从容的脸有遮掩不住的气急败坏。
“沈阔,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结果江总不都看到了么。”
她拿董事会威胁:“你一次替换掉好几位集团高层,董事会一定会提出质疑。”
沈阔笑了笑,“那下次开会江总可以看看,投票时到底你我哪边获胜。”
他这样说,江蘅英也就猜到她在董事会里的势力大概率也被他破坏。
手里握着的近期项目没占到上风,而自老爷子让权以来,她苦心经营十多年构建起的势力正被沈阔一点点瓦解,江蘅英气急攻心,眼见着手里的筹码一件一件变少,她想起还有一个景檀。
可景家那丫头客气疏离的样子,看来是不愿为她所用。
亏她当初精心挑选,还以为多了个帮手。
找不到突破口,心中怒气无处发泄,江蘅英便给景林文施压,很明显是要他这个父亲出面,劝自己女儿想明白怎么做才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通电话。
他讲得详细,没有隐瞒她的意思。
景檀安静听完。
所以,他让她出去买水,真的只是因为顾及到他和父亲说话的语气。
他冷起脸来警告人时的样子的确不让人好受,不听就不听吧。
不过她大概能猜到他和父亲说了些什么。
应该是替她解围的。
微微垂眸,她说了声谢谢。
沈阔说,“刚达成的约定,没意外情况,我不会出尔反尔。”
替她解决来自江蘅英那边的麻烦,也算是在约定范围内。
车缓缓行驶在公路上。沈阔下午要回公司,先将景檀送回学校。
景檀和他说了再见,下车,进了校门。
助理的电话就这时打来的。
“沈总,您交代的我都办好了,下午集团有个会,您和夫人那边”
“下午我会过来,”沈阔嗓音低沉,“照常安排便是。”
助理应了声是。
“还有一事,我已同致扬那边进行沟通,对这次文件泄露表达歉意,所幸江总那边没有拿到核心资料,致扬方表示谅解,对于是否考虑推进下一步进度,会拿到新版计划书之后再考虑。”
未等沈阔开口,助理主动汇报:“沈总您放心,我已着手开始拟新版计划书,会尽快交给您过目。”
致扬这件事虽说是旁人的错,但终究是从他这里泄出去的,老板没罚是念在他平日工作得力的份儿上,若真深究,他也不是全无过错,故而他诚惶诚恐,想找机会将功赎罪。
沈阔嗯了声,“下周交上来。”
致扬近两年发展迅猛,逐渐有与凌华并肩的趋势,若能顺利将其收购,沈氏将在it行业占据市场主导地位,而届时他手里有凌华和致扬两张牌,便能打破目前集团内部势力僵持的状态。
到那时,江蘅英的权力将被架空,她做的决定将无足轻重。
包括他身上的婚姻。
航大校门就在眼前,景檀的身影早已变成小点,渐渐消失不见。
沈阔眸底沉黑。
无辜之人,不该牵连。他知道她也是被迫卷入这场婚姻。
等完成致扬的收购,届时她若选择离开。
他放她走。
期末周时光飞逝,每日在考试和复习中循环往复浑浑噩噩度过,迈过跨年的坎,迎来新年的同时航大学生也陆陆续续结束考试。
外地同学收拾行李回家过寒假,景檀的三位室友也先后两三天的车票回家,最后一晚她们聚餐唱k,周清还叫上了自己的男朋友。
林云云向来是麦霸,ktv包厢通常配两个话筒,每次有一个都会是林云云专属。她是全能歌手,中文英文抒情rap通通都来,有她在气氛永远不会差。
宋影和景檀坐一块儿,周清和男朋友挨着坐另一边,两人交头接耳说了会儿话,然后牵着小手出了包厢。
半天没回来。
宋影看了眼时间,再瞧瞧那正唱得起劲儿的林云云,啧啧两声,“这孩子真单纯,说来k歌就真兢兢业业唱了俩小时,也不怕明儿嗓子变安小鸟。”
胳膊肘怼怼景檀,宋影八卦兮兮考她,“你知道周清他俩出去多久了吗?”
景檀摇摇头。
“二十多分钟了,就算是去厕所上大号也该上完了吧,这对儿该死的小情侣还不如自个儿出去约会呢,在我面前以这种方式塞狗粮,每晚回宿舍楼下一堆堆的接吻暴击还不够,放假前最后一天还要受这种创伤”
宋影义愤填膺叭叭叭,说累了抓一把瓜子开始磕,景檀弯了弯唇,看手机里的消息。
沈阔的聊天框在最新几栏。关于峰迅的项目双方已经正式签约,凌华已成立好对接峰迅工作的小组,这段时间景檀陆陆续续发了些资料过去。
说起来有个尴尬的事。因为加了好几个凌华的员工,景檀将他们都分到工作类别里,顺便将沈阔也拖了进去。
上次跨年,她收到不少联系人的群发新年祝福,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但又兴致淡淡,于是复制了一条祝福语群发。
她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也给沈阔发了。
怎么说呢,如果这是对她没选择认真编辑祝福语的惩罚,那的确让她产生了十足的懊悔。
什么祝合家团圆,单身的早日脱单,脱单的和另一半度过一个完美浪漫的跨年夜她复制群发祝福的时候怎么就没仔细看一看啊,还发给了沈阔,这不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吗这样一看就好像她在谴责他跨年夜没有约自己一起过。
她真的没有那样想,她就怕沈阔以为自己那样想。
于是说不好意思,解释这是群发。
屏幕里出现沈阔发来的没事。她能想象出他平淡的神情和语气,应该是没当回事。
她舒一口气,努力将心中那股尴尬驱散。
再看手机,他发来一条新的消息。
【新年快乐。】
很简洁平常,但却是他一字一字打出来的,不像她毫无诚意。
景檀礼尚往来,【新年快乐。】
没有多余的表情包和emoji,更没有同室友发消息时不时带的比心或是玫瑰。
嗯,这样一看,更像工作交接的同事了。
聊天记录也的确如此,仅仅几份文件传送,许盛对景檀十分信任,想着前两次沈阔来学校都是她带着参观应该熟络些,一些资料就交代她整理好发过去。
沈阔今晚发消息,表示需要一份峰迅工作室成员名单。
景檀此刻坐在ktv包厢里,名单在电脑上。
【可以稍微晚一会儿吗,我在外面,回学校了发给你。】
沈阔:【在外面?】
景檀咬了下唇,有点紧张。
工作方面,她见过沈阔吩咐助理做事,做为长期跟着他的下属,助理那效率没得说,上一秒交代,下一秒就能拿起平板搜索翻找,五分钟内给到老板满意结果。
相比之下,她还让他等一会儿。
是不是有点儿太大摇大摆了。
于是她解释:【不好意思啊,因为今天刚考完试,我和室友一起出来玩,就没有在工作室做事。】
沈阔应该是在忙,过了两分钟回的。
【在哪儿?】
她实话实说:【ktv。】
如此理直气壮,有点忐忑。
她不愿因为自己而让沈阔觉得峰迅办事效率低。
依旧是几分钟后,沈阔回。
【ktv人多且杂,注意安全。】
【早些回去,和同学一起走。】
这答复出乎意料。
早些回去,这四个字也无关工作催促。
包厢里光线暗,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景檀有点愣神。
门从外面打开,周清那一对回来了。
宋影看着他俩哼哼笑,说你们点的歌都已经过了。
周清声音小小的,有点儿不好意思,走到点歌处说,那再点一次好了。
宋影跟着过去,跟周清搭着肩,侧头去看,笑着打趣:“你口红怎么没了?”
“宋影,你讨厌,”周清红了脸,甩掉她胳膊,“别开我玩笑了。”
宋影捧腹咯咯笑,转头去喊景檀,“檀檀你要点歌吗?景檀?”
景檀回过神,抬头,“什么?”
“点歌,”宋影重复一遍,发觉不对劲儿,“你怎么也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和谁聊天呢?咱寝室不会又出一个偷偷谈恋爱的人吧——”
“没,怎么可能,”景檀低头,避开宋影的目光,快速回了沈阔一个“好”,收起手机,“一些工作消息。”
宋影也点了两首歌,回来重新坐在景檀身边,看她神色如常,就没怀疑。
“我们檀檀一心扑在事业上,应该没时间谈恋爱,”她剥了颗糖塞进嘴里,和神经大条的林云云显摆,“我这双鉴别单身的眼睛堪比福尔摩斯,谁开始不对劲儿了我都能瞧出来。”
刚被狠狠调侃的周清这时候找到扳回一局的机会,“得了吧,我谈三个月你怎么一点儿没察觉,福尔摩斯?”
“你!别戳破我”
“哈哈哈”
身边几人哄笑着,景檀思绪有些飘。
脑袋里不太能控制地,还在想刚才沈阔发的信息。
其实他这人,还挺绅士-
机器智能大赛决赛地点定在南城,时间就在一月中旬,景檀和队员留校准备了几天,随后同许老师一道出发去了南城。
他们在南城总共待了一周,前期各种准备,加上比赛三天,然后在南城逛了两天。
比赛很顺利,团队也将现阶段能做到的最好的水平完整展现了出来,最后的结果也没辜负这几个月来的辛苦,荣获第一名。
许盛高兴,带着几个同样意气风发的孩子在南城好好玩儿了两天,这额外的开销他大手一挥都包了,说是给他们的奖励。
在逛古街的时候,许盛和景檀谈起峰迅项目的相关事宜。
“现阶段和凌华那边对接得差不多了,过完年后,大概下学期初,凌华那边会正式加入算法研发。”
“到时我们会拨一批人到凌华的项目小组里去,景檀,你跟进项目时间这么久,对项目足够熟悉,能力方面我也放心,我打算下学期让你过去凌华那边,邹微陈良他们也都会去,新的环境里,你们相互帮扶着。”
景檀微怔,“老师,我”
先前她知道凌华会成立关于算法项目的研发小组,却没细想,如今通知她之后直接去凌华报到,她有点儿没缓过来。
“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多少人挤破头想拿到凌华的offer,”许盛拍拍她肩,语重心长,“你们相当于借调,虽然没有直接入职,但得到的锻炼和开拓的眼界是实实在在的,和优秀的职场前辈共事,能学到很多东西。况且企业都是选贤举能,只要你的能力得到了他们的认可,留下来的概率很大。在工作室老师也教不了你更多了,去外面看看吧,也当实习。”
许盛笑道:“看着你们一届届学生成才走进社会,就是我们当老师最大的心愿了。”
景檀眼眶有些热热的。
大学里的老师和初高中不一样。任课老师上课往往赶进度讲课,他们学生太多一学期记不住几个名字,距离感很远,而辅导员更是无事不联系。大多时候学生都是自己琢磨自己的学习生活。
可许老师不一样。景檀从大一开始就跟着他做项目,她的许多专业知识,比赛经验,以及职业规划,都受恩于许老师的淳淳教导。大学四年一晃而过,转眼间她也要毕业了,对于许老师,她满怀感激。
“老师您放心,”她下定决心,“去了凌华之后,我会努力工作学习,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争取早日将算法研发出来。”
南城行程结束后,已将近年关。大家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家过年了。
有两个同学不是京市人,一个坐高铁一个坐飞机单独买的票。其余三人包括景檀,和许盛一起买票飞回京市。
落地后,景檀拿到行李,和队友一起往外走。
“要一起打车吗景檀?”同学问她,“我们准备去网约车打车点。”
“噢不用了,我有人来接。”
同学八卦打趣:“男朋友?”
“不是,”景檀哭笑不得,“是家人。”
是沈家的人。已经腊月二十多快过年了,前两天还在南城的时候沈老爷子就给景檀打电话,问她几号几点的航班,说到时让人来接她直接去老宅。
司机那辆车的车牌她记得,从大厅告别,景檀转身往出口走,她望了眼室外停着的一排私家车,手机里翻着信息,心里正疑惑王叔没有和她发消息。以往王叔到了接送点,是会发消息告知的。
她拉着行李箱低头看手机,出了玻璃门,倏地抬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大衣,身形修长挺拔,风骨如松。
“沈阔?”
檀香
景檀惊讶看着那个身影。
还真是他。
沈阔正在打电话, 闻声回头,看见是她后,和那头低语几句, 挂掉后走到她面前。
景檀仰头望他, 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你”
“今天回老宅, 爷爷说你今天回来, 让我来接。”一段时间未见,他深邃的眉骨似乎多了几分稳重的冷冽, 一如这逼得气温节节败退的雪天,“刚才到的时候想和你发位置,不巧进了个电话。”
“没事,反正已经碰到了, ”这里出口这么多, 真巧,他们刚好就遇上,“你麻烦你了, 其实,司机过来就好了。”
她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开车过来一趟。
“无妨, 年前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 这两天不忙,”他接过她的行李箱, 往后望了眼, “已经和老师同学道别了?”
“啊哦对他们”景檀顺着他视线回头看, 大概是因为沈阔的出现以及这寒冷的雪天, 她大脑思考迟缓下来,听他提起学校里的同伴时第一反应竟是怕被他们看见她与沈阔一起, 于是条件反射去躲,周围没有避身处,她掩到他身后。
对上沈阔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时,她才迟钝想起来。
几分钟前告别,现在他们已经走远了。
沈阔挑了下眉,眸中含不明意味
他来接她,她却一副他见不得人的模样。
景檀为方才的行为感到愧疚,她直起身,规矩站好。
“抱歉,我只是许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你我的关系,我一直没说。”
他们结婚的事,除了受邀参加婚礼的人,其余并不知晓,尤其是景檀学校里认识的人。
景檀望了望沈阔的神色。
线条分明的脸庞,面色慵懒平静,窥不透他的心思。
为避免误会并达成意见一致,景檀还是决定说清楚,“我们之间的事可不可以先暂时保密?我去凌华是为了好好工作,私人关系让别人知道了,感觉不太好。”
且不说背后可能有人嚼舌根,说她有背景走后门,单论她这么年轻就结了婚,也难免被许多人八卦议论,这不论对她在凌华的正常工作还是对她本人,都是困扰。
况且凌华虽隶属沈氏旗下,但也是独立出去的公司,地址并不在集团大楼。他们之间碰面的概率并不大。
沈阔默了默。
他承诺过,不会让结婚这件事影响景檀原本的事业。
“行,就按你说的。”
从许老师在南城提起这个事情开始,存于心中的终于担忧解决,景檀扬起一个清浅的笑,“谢谢。”
沈阔淡淡点头,将行李箱放好,让她上车。
腊月二十六,距离除夕只有仅仅几天,城市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了彩灯和红灯笼,热闹的步行街附近,商家在门口贴着红底黑字的新春促销活动,摆在门口的音箱放着喜庆洋洋的歌,好不热闹。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沈家老宅。
春节是阖家团圆的节日,沈老说了,不管平日里再忙再不得空,过年是一定要回家的。沈家人都遵循这个传统,新年期间不排工作。就连远在意大利的沈漪也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来了。
沈漪是沈时华与江蘅英的女儿,今年二十九,比沈阔大两岁,艺术生,高中毕业后到英国留学,去意大利旅游时遇见了如今的丈夫,两人情投意合很快开始了恋爱,沈漪毕业后为爱留在了意大利,前几年结了婚,如今女儿已经三岁了。
景檀和沈阔到主宅时,正堂里沈嵩正抱着许久未见的曾孙女爱不释手,脸上的褶皱笑成一朵花。
中意混血的小女娃漂亮得像个洋娃娃,金黄微卷的头发扎成一左一右两个小啾啾,饱满的额头,一双大眼睛盈盈发亮,安安静静被曾祖父抱着,抿着手里的奶糖,不哭也不闹。
沈时建,沈时华还有江蘅英也都在,打过招呼,沈嵩让沈阔他们也坐,说先喝点儿热茶,晚饭还在准备。
女儿许久未归家,外孙女儿上次还咿咿呀呀蹒跚学步这回已经能完完整整说些句子了,江蘅英难得也高兴,见沈嵩抱累了泱泱,她接过去继续逗。
“泱泱上小班也半年了,什么时候转回来啊?我看了几所国际幼儿园都还不错,你们到时候挑挑。”
“妈,”沈漪有些无奈,“上次不是说泱泱就在意大利读书吗。”
“幼儿园不回来,小学也要在那边读,我几年才能见泱泱一面?”
“这不我们每年都有回来吗?泱泱刚适应那边的学校,现在转回来小学再转回去多麻烦,再说艾利克的工作,也没办法长期待在中国啊。”
“您要想我们,不论是我们回来还是你来意大利都行啊,飞机票随时能买。您现在年纪慢慢上来了,别像以前那样一直在公司转了,慢慢退下来,不就能来意大利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吗?”
江蘅英脸黑下来,“怎么,你不肯回来,还要我舍弃这边一切去给你当保姆?”
沈漪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我不是这个意思。”
母女俩聊得不是很愉快,氛围一下子冷下去,沈漪的丈夫艾利克听不懂中文,见妻子和岳母说着说着脸色不太好,疑惑碰碰妻子的手。
沈漪和他摇了摇头,说没事。
沈老爷子开□□跃气氛,“好啦,大过年的,都开开心心的啊,有什么事都不要急,慢慢商量——陈姨,麻烦你去趟厨房,问问晚饭做得怎么样了。”
沈漪和江蘅英虽心中还有不快,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话题暂时揭过不提。
沈老爷子没忘了景檀,方才一直没和她说话怕她觉得冷落,“小景啊,除夕就和沈阔一块儿待在老宅吧?你父亲前两天打电话,说他们回平城了,年后才回来。原本说今年你俩刚结婚,两家过年一块儿吃个饭的。不过不打紧,年后再约也是一样的。”
平城是黎淑的老家,过年黎淑肯定是希望回娘家的,景林文自然拗不过。
手里端着的茶还滚烫着,腾腾热气冒上来,遮挡住景檀的视线。
她盖上茶盖,朝沈嵩弯唇点头,“好的爷爷。”
沈嵩点头摸摸胡子,想起什么又高兴地笑,“对了,你上次送我的牛奶不错,没那种冲鼻子的腥味,一箱我都要喝完了。营养片也好,含钙和维生素d,我骨质疏松正好对症。”
他感叹,“小景真懂事,我这个老头子有人牵挂着,那再怎么也得好好保重身体多活几年。你们看看,我的孙媳妇多好。”
景檀浅浅笑了笑。
上次她买的那些东西,后来放在沈阔车的后备箱,本来说有时间来看看爷爷,结果忙起来又忘了。她以为那些东西还在沈阔车里呢。
从厨房过来的陈姨回话,菜差不多了,诸位可以起身去餐厅。
走在长长的廊亭,天色昏暗,墙上壁灯亮起柔和暖光,耳畔是假山那边的瀑布流水声。
沈老爷子走在前面,和两个儿子说着话,后面的人跟着。
景檀和沈阔在最后。
“那些牛奶和保健品,”她这时候开口,问身旁并肩的人,“你送过来的?”
“嗯,”沈阔回,低沉的嗓音和潺潺水声混在一块儿,清冽中弥漫雾气,比平日更好听,“上次回来拿点儿东西,顺便送过来。”
景檀点点头。如果不是沈阔,这些东西她都忘了,哪里有沈嵩说的那样上心。沈嵩毫不吝啬夸她,让她觉得受之有愧。
“其实你不用特意说是我送的,”她轻声说,“辛苦跑一趟的人是你。”
沈阔不甚在意,“你买的自然是你送的。”
他神情淡然,壁上暖黄的灯光透过树叶缝隙映在轮廓利落的侧脸,光影质感像渲染浪漫梦幻氛围的电影。
好像在这个她并不熟悉的沈家,他不经意以这种方式调和,好让她更自在些。
一大家子到了饭厅,这次偌大的圆桌终于能坐得满满当当。
三岁小孩儿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兴奋,看见古色古香的中式餐桌椅新奇,迈着小短腿摸来摸去,沈嵩看得哈哈笑,沈漪哭笑不得,将孩子一把抱起先让爷爷落坐。
泱泱被抱着抓不到桌上好吃的,不满哭起来,小娃娃是所有长辈眼里的心肝宝贝,纷纷都拿着好吃的去哄,挤在一堆。
长辈们都站着,景檀也不好随便坐,站在旁边。
沈阔替沈嵩拿完药过来,一看便瞧见她。
所有人围着坐在沈漪膝上的泱泱,拿着好吃的逗来逗去,笑声连连。除了景檀。
其实她没有故意不合群,一是过道已经站满了,二是比起他们血脉相连,相比之下自己和他们并不是那么熟稔,要她也过去,有点不好意思。
景檀低头弄自己手指,头发自脸侧落下,有点痒痒的
好像自己应该放开一点,这样子有点别扭
正想着,手腕突然被人牵住。
她抬头一望,看见沈阔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他从另一边带到着桌旁。
景檀懵懵跟着他一起坐下,看着他从刚带过来的药瓶里取出两粒药,让沈老爷子就着热水喝掉。
顺便,将另一杯同时倒满的热水,搁在她面前。
泱泱的哭声渐渐小了,其他人恋恋不舍一一落坐。
老爷子喜欢热闹团聚,心情好,说了好些话,整顿饭气氛很愉快。
就是最后出了点儿小插曲。
起因是沈嵩在说过年这几天的安排,前两年过年因特殊原因,沈漪一家都没能回家过年,老爷子的意思这几天大家都住在老宅方便一起玩儿。
江蘅英和沈时华自然答应,可沈时建却面露难色。
“爸,我过两天还有事,可能要出去。”
“你能有什么事?”沈嵩应该是猜到了具体缘由,脸一下肃起来,“沈时建,分清轻重缓急,有些事要懂分寸。”
这话听得景檀云里雾里,而沈阔面色淡淡,江蘅英若无其事夹菜给外孙女,沈时华笑着当和事佬。
“大过年有什么事儿啊,有事过了年再处理吧哥,咱家难得人这么齐。爸您也是,别轻易动气,医生说了您要保持心情舒畅。”
沈嵩虽然脸上还不好看,却也不想闹僵气氛,摆摆手继续吃饭,这事儿暂且先过了。
晚上又下起了雪。
泱泱很开心,摆脱大人的束缚,从屋子里哒哒哒跑到雪地里,仰头接雪花,嚷嚷着打雪仗。
沈漪怕她感冒,可要是不答应女儿又得哭,没办法只好妥协,让艾利克从行李箱里取来厚厚的棉袄,帽子还有手套。
一家三口在雪地里打起雪仗,欢声笑语不断。
沈阔被老爷子叫到一旁说事去了,陈姨告诉景檀,沈阔房里许久未住人,现在正在打扫,让她待会儿再过去。
于是景檀一个人坐在回廊边,有些无聊,开始翻手机消息。
还没到除夕呢,好友列表里已经有好多人发来新年祝福。她一个个往后翻,没什么感情地打字,依次回了新年快乐。
回完最后一个,从聊天框退出来,瞥见列表下面一个是景林文。
他昨天给她发消息,说和黎淑回平城了,除夕之后回来。
结婚第一年,按惯例就算在男方家过年,之后也是要回娘家吃饭的。
景檀问父亲哪天回来。
景林文:【这个说不定,我到时候看具体情况。你体谅一些,黎阿姨嫁到京市来离家远,就几个节日才能和家人团聚。她家就她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肯定要多待几天的。】
嗯,体谅。毕竟是女儿回娘家。
景檀放下手机,抬眼望向院子里。
沈漪一家欢声依旧,调皮的泱泱握着一小团雪球扔向爸爸,刚好砸中,她咯咯笑。艾利克夸张地说好冰好冰,捏了个大雪球佯装要仍她,泱泱叫着扑进妈妈怀里求保护。
沈漪被扑倒,紧接着艾利克跑过来,倒在雪地里抱住妻子女儿,笑着挨个亲亲。
“泱泱,去告诉外公,爸爸欺负我们,”沈漪抱着女儿,虽在扭曲事实,但瞧向丈夫的眼里底气十足,娇嗔着,“这里可是我娘家,他们全都会替我撑腰”
娘家。
谁都有。
就她没有。
不想这样矫情,但心间酸涩压不住。
沈阔和沈嵩说完话,从二楼下来,出了屋,就看见景檀孤零零坐在回廊上。
长而空寂的走廊寒风倒灌,她头靠着柱子,望着雪地里堂姐一家,愣愣发呆。
沈阔慢慢走近。
大抵是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瞧见是他,问你和爷爷聊完了吗。
“嗯。”
她点点头,不再开口问。
她向来是这样,在沈家一直是客居的状态,仿佛随时可以独立抽身。
“那我们现在回屋吗?不知道房间收拾好没有”
景檀站起来,沈阔看见她头上有几粒雪,应是被寒风裹挟着吹过来,沾在发丝上。
他伸手帮她理去,挂在壁上的灯让他看清她冻得红红的鼻尖。
那原本要收回的手,不自知顿了顿,最后轻轻落在她的头上。
“景檀,”他低沉开口。
“别想太多,开心一点。”
檀香
沈阔的屋在另一个院落, 要经长长的走廊,穿过挂满灯笼的庭园,最后迈过阁楼旁的圆拱门, 拐弯儿到了院子里。
景檀是跟着沈阔上到二楼才发觉不对劲的。
二楼总共有三间房, 其中两间房门紧闭, 唯有主卧亮敞着, 床单被褥铺得整整齐齐, 地板各处干干净净。
景檀看着那张大床,思绪短路, 有点结巴,“我,我们要睡一间房吗”
早前怎么一直没想到,在老宅住会遇到这种情况。
沈阔也短暂愣了下。
在他和景檀的概念里, 提到住房方面, 自然而然的认知是分房睡,却忘了在旁人眼里他们是再平常不过的夫妻。
既是寻常夫妻,自然同房睡。
所以陈姨如往年般依旧收拾出一间房。
从未在一起住过的两人, 突然要同睡一间房。
景檀脸颊发烫,除了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睡觉, 这十多年来都是一个人睡, 这次这么突然要和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她实在是没心理准备。
她走到次卧门前, 搭上把手扭了几下, 开不了。
沈阔上前, 试了几下, 依旧如此。
他沉吟,想起来, “钥匙应该在管家那儿。”
这院子虽然是他在住,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这些年他长期在外,屋里的东西搬得差不多,没什么碰不得的东西,平日里都是管家安排人打扫,连带着钥匙也给了他们。
景檀张了张唇,有些无措,“那现在可以去拿吗?”
问完她也就反应过来了,那样不妥。
哪有新婚夫妻分房睡的,大张旗鼓找管家要次卧钥匙,保不准明日沈家全部人都以为他俩冷战了
那就只有一种选择了。
景檀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咚咚跳,想到要和异性共处休憩私密的卧室,身子有点僵。
沈阔将她隐匿的紧张尽收眼底,面色淡然推开卧室门,告诉她,“你睡床,我睡沙发。”
还有沙发?
景檀闻言抬眸,小步迈到主卧门口,探进一颗脑袋。
这才仔仔细细看清里面的布局。房间很大,有独立浴室,衣帽间旁有宽敞的沙发。
还有梳妆台,一个男生的卧室竟然还有梳妆台。
看起来是崭新的,台面上摆有未拆封的护肤品。
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管家和陈姨他们真是费心了。
景檀再看了看沙发,沙发再宽又能宽到哪里去,沈阔睡在那里肯定不会太舒服。
“还是我睡沙发吧,我个子小一点。”她说。
沈阔正打开行李箱找衣服,抬头睨她一眼,语气不容商量,“你去床上。”
这要求略显强硬,却没有让人感到不适。他既如此,景檀就不再坚持了。
洗漱的时候景檀先去的浴室。那时候时间不早了,想着沈阔还等着,她没多耽误,快速洗完头澡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绒睡衣。
“我洗好了,你去吧。”
沈阔坐在沙发上回消息,闻言抬头。
景檀头裹着浴帽,身上淡粉色连体毛绒睡衣,后面搭着个帽子,看耳朵长度应该是兔子。因为刚从浴室出来,长卷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白皙的脸如润着水汽的璞玉。
她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少了平日里的孤韧,多了分乖顺。
景檀站在他面前,有点不自在。
以为他没听清自己刚才说的话,又小声重复一遍,“你去洗吧。”
沈阔收回视线,嗯了声。
景檀回到床边,将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柜,插上吹风机吹头发。
沈阔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里面弥漫水汽,镜子上沾着雾,模糊不清。
空气中有股甜甜的香味,像草莓。
是景檀留下的痕迹。
不论是公寓还是老宅,沈阔的浴室从未有过女孩子进出,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对他而言陌生的气味。
沐浴露这些都是管家事先准备好的,定然不会选择这种奇怪的味道。
他闭了闭眼,忽略掉这个细节。
随后推开玻璃门,打开花洒。
扭头看到旁边放沐浴露的架子上,有一个圆形的粉红色盒子。
磨砂膏,草莓味的-
后面几日,一直到除夕之前,沈家众人都住在老宅,每天都会安排点儿集体活动,比如打麻将,或者是烧烤,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也挺融洽。
景檀虽然比较慢热,但相处着也慢慢放开了。沈漪对景檀其实有点儿印象,母亲生自己前在景家工作,后来也带着她去过景家,那时景檀还只在上小学,后来沈漪出国读书,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小女孩儿都成了自己弟妹了。
沈漪为人温婉和善,景檀和她聊了两回天,渐渐熟起来。
除夕这天傍晚,她俩带着小泱泱玩儿捉迷藏,园子太大藏身的地方太多了,小朋友找半天找不着人,嘴巴一撇佯装要哭,沈漪忙从藏身的地方出来,结果被泱泱拽着衣角高兴喊“找到了”。
沈漪哭笑不得,捏捏她肉嘟嘟的脸,“小丫头什么时候学狡猾了?”
景檀托腮蹲在泱泱跟前,看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忍不住也捏捏小脸。
小孩子真的好可爱。
江蘅英就是在这时从屋里出来,喊了声沈漪,让她过去,说有事和她讲。
沈漪答应着,回头和景檀说:“那我过去一下,弟妹,你帮我看一下泱泱。”
景檀点头,小泱泱欢呼着抱紧她的大腿。
“漂,漂亮姐姐,陪我玩。”她中文说得不是特别流利,但口齿清晰。
景檀扑哧一笑,重新蹲下来,和她平视,“泱泱,你应该叫我舅妈。”
泱泱有点疑惑,“舅妈?”
“为,为什么不能叫姐姐呢?姐姐好听。”
怎么和三岁小孩子解释这个亲戚关系呢,景檀思考着正欲回答,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姐姐是平辈,舅妈是长辈。”沈阔走过来,用平淡的语气,平淡地解释着辈分关系,“舅舅的妻子,你应该叫舅妈。”
泱泱看着面前高大冷漠的男人,往景檀身后缩。
她回中国的时间少,和这位舅舅并不熟络,看他脸上面无表情,就觉得有点怕。
爸爸可从来不会这样呢,爸爸总是对她温柔地笑。
“你吓到泱泱了,”景檀哄了小孩几句,回头看着沈阔,见他一脸淡然,忍不住说了两句,“和小孩子相处要温柔一点。”
他不甚在意,睨了眼小丫头,“是她胆子小。”
景檀无奈。
这人。
泱泱还躲在舅妈身后,仰头望着沈阔,控诉,“舅舅,凶。”
“我,和妈妈告状。”
沈阔有点儿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凶你了?还想告黑状。”
泱泱撇着嘴,模样委委屈屈又要哭。
“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景檀说着,回头安慰泱泱,“不哭不哭,让舅舅给你道歉。”
沈阔皱了下眉,明显不赞成这个提议。
“那你笑一个吧,别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景檀抱起泱泱,凑到他面前,“快笑一个,哄哄你侄女。”
她大概是注意力都在小孩儿身上,看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溢出点点泪花,再看沈阔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一急,伸出手,两只手指去扬沈阔的嘴角。
她的手指覆上来,微凉的触感,像冷玉。
沈阔微怔两秒。
他垂眸去看她。
景檀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心头一跳,她忙收回手。
“不,不笑算了。”她低头,不去看他。
沈阔看她红起来的耳朵,眼角溢出点儿笑意。
“你先示范给我看。”
景檀疑惑:“什么?”
他直视她,磁性的嗓音里含戏谑意味,“不是要笑着哄小孩儿吗,你教,我学。”
景檀脸热,微恼瞪他,“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他轻轻一笑。
泱泱叫起来,“舅舅笑了!”
小丫头这时候不怕了,还嘴甜,说舅舅笑起来好看。
沈阔不理拍马屁的小孩儿,他看着景檀,伸手轻轻捏了下她脸。
“你呢?”
也笑一个。
这不经意的笑还好,他就这样看着自己,她怎么做到自然笑出来。
景檀低下头,说你别看我。
好吧,她为自己刚才强迫沈阔笑道歉。
沈阔没勉强她,勾了勾唇,突然问她:“心情好点儿了没?”
“啊?”
“比起刚来的时候。”
景檀愣了两秒。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唇角微翘。
“嗯。”
其实大家都很好相处,只是一开始不熟。
沈阔也一直很有风度,对她挺照顾的。
想起因为自己,让他在自己房里都睡不了自己的床,在沙发上应付了好几天,她有点儿愧疚。
“这几天你辛苦了,要不今晚我睡沙发吧?换一下。”
沈阔瞧她一眼,“这事儿不用再提。”
就是没商量的意思。
景檀再多的话也被堵回去了
那,那好吧-
另一边,沈漪和母亲进屋上了楼。
“妈,您要说的事是什么?”
江蘅英关上书房的门,让她坐。
“上次我和你说的泱泱转学的事,真的不再想想?”
“妈,”沈漪都被她问得烦了,“这事儿不都说清楚了吗,您怎么还揪着不放呢。”
“泱泱在一个地方读书好升学,转来转去环境一直变,语言也不同,适应起来很麻烦的,艾利克在公司刚刚升职,也不适合离开。”
“您要实在想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工作放一放呢?除了结婚那次,您这四年也没来意大利看过我。还有两年您就六十了,别太折腾公司那些事了,早些退下来享受生活不行吗?”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争气,我用得着这么大岁数了还操心这么多事?”江蘅英垮下脸来,语气里恨铁不成钢,“本来你一个姑娘家在继承家业上就不占优势,没别人读书厉害就算了,偏偏没上进心跑去学什么画画,跟金融八竿子打不着。当初你要结婚我不答应,僵了那么久最后如了你的愿,现在呢,我操碎心守着给你打下的家产,这眼瞧着就要被别人抢去了,你还在国外悠哉游哉的,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
“艾利克在他工作那个公司再怎么升职都只是给别人打工的!他有那个能力,回来守着沈氏不行?趁我在集团还说得上话,手里的活儿和人脉慢慢交给他,以后退下来才放得下心。”
“妈,所以您这么坚持让我们回国,就是想帮着你争家业?”她觉得不可思议,冷静几秒,又悲凉笑了下,“也是,您一直都是如此。”
“亏我还以为您是真的想我和泱泱,才一直这么劝。”
“沈漪,我都是为你好,手里有权比什么都重要。”
“那只是对你而言,”沈漪忍无可忍,她站起来,“妈,沈氏交给弟弟不好吗?他从小优秀,管理公司的能力也没人质疑,未来集团在他的带领下会发展得很好。都是沈家人,您何必要斤斤计较,将什么都攥在自己手里?”
“东西在自己手里才安心,我这么多年拼命是为了什么?”江蘅英冷着脸,“沈漪,你就不怕待他彻底掌权,你名下那些股份都被他移走?”
“弟弟不是那样的人,您不必以最大恶意揣度他。”
江蘅英还想劝,沈漪已不想听,“妈,我有些累了。”
“我下去看看泱泱,就先这样吧。”
母女先后下了楼。
虽然两人之间闹了不愉快,但在除夕的晚宴上,大家其乐融融的气氛将其掩盖,沈老爷子取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红酒,吩咐着给每人都斟上,举杯说了好些祝福语,末了又给小辈们发大大的红包。
吃过饭后老爷子坐在电视机面前看春晚,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景檀在屋里坐着有点儿闷,暖气太足,她脸上红彤彤的。
沈阔带她去外面走会儿。
外面雪停了,地上积雪很深,踩着松软,咯吱响。
景檀手揣在羽绒服兜里,摸到刚才爷爷给的红包。
真的很厚。
她将红包拿出来,看了看旁边的沈阔,“你的呢,也拿出来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封面都一样。”他这么说着,还是将红包递给她。
景檀接过,俩红包放在一起比了比。
“我的比你厚!”她漂亮的眼睛弯起来,还不太能相信,又比了比,“怎么会这样呢真的欸,厚一些看来爷爷比较疼我”
他瞧她开心的样儿,勾了下唇角,没说话。
走到老宅门口,正打算原路返回,碰见管家从门外进来。
“陈叔,”沈阔喊他,“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奥,泱泱小姐想玩儿仙女棒,我去外面才买回来,”他说着给他们看手里提的口袋,有好多小玩意儿。
“沈总和夫人想玩玩儿吗?”他递给他们几盒仙女棒,“我买得多,你们也拿点儿去。”
景檀已经许多年没见到过仙女棒了。
记忆里,还是很小的时候妈妈教她玩儿的。
“沈阔,你有打火机吗?”她接过仙女棒,眼睛亮亮的。
“嗯。”
“那快帮我点一下。”她抽出两根,迫不及待让沈阔点。
夜里风大,沈阔虚拢着火焰,点燃仙女棒。
黄色火花骤然出现,在黑夜里,如星星般闪烁。
景檀小小的惊呼一声,旋即笑起来,星星映在乌润的眼睛里。
“呐,分你一根,”她递给他,朝他笑,“你别嫌这个幼稚啊,陪我玩一会儿嘛。”
她是真的怕他觉得幼稚,不想听到拒绝,好着脾气央求他。
沈阔看着她,慢慢接过仙女棒。
她语气里不自觉的撒娇,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俏皮,都是独属于这个年纪女孩儿的鲜活。
他在她身上第一次见。
檀香
大年初一。
新年伊始, 岁岁焕新。
雪落了整晚,瓦檐堆满层层叠叠的白,梅花枝头挂着的红灯笼也戴上云朵帽, 红白相间, 入眼一幅清晨雪景图。
瑞雪兆丰年。
起床洗漱后, 景檀和沈阔一道往主宅去。
新年第一天的早餐, 一家人要一起吃汤圆, 寓意新的一年依旧团团圆圆。
刚穿过阁楼,碰巧遇到了陈姨。
景檀挥挥手, “陈姨。”
“沈总,夫人,新年好。”陈姨笑着回,“去吃汤圆吗?这会儿过去正好, 厨房刚端出来, 热乎着呢。”
“陈姨吃过了么?”
“没呢,正回去叫人,”过年陈姨留在老宅帮忙不得回家, 沈老就让她叫一家子都来这儿过年,“我家那两位还在睡觉, 这大过年的。”
景檀点点头。
“夫人和沈总, 如今和好了吧?”陈姨看着面前登对的年轻夫妻,笑着打趣, “上回给夫人发的消息是授沈总的意, 不瞒你们说啊, 我那时还怪紧张的, 生怕沈总没经验,哄不好夫人。”
景檀被调侃得有点儿脸红, 略略低头,“没有啦,一些误会,现在我们说开了。”
“和好就好,你俩感情好,沈家才能兴兴旺旺,”陈姨打心眼儿里高兴,走之前喜气洋洋祝福,“新的一年祝沈总夫人和和美美,琴瑟和鸣,要早日有个小宝宝啊,沈老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景檀羞得抬不起头。
在旁人眼里她和沈阔都已经该到那一步了吗,可实际上他们两个根本不是那样的
陈姨走远了,两人继续赶路。
景檀落后沈阔半步,安安静静走着。
沈阔回头,看见她两手揣在棉袄兜里,低头看路。
看表情,思绪不知飘到哪儿了。
“景檀。”他喊她。
“嗯?”
她抬头,桃腮带晕,莹润乌眸里盛着疑惑。
沈阔看着她的脸,颇有意味,“摸下自己的脸,烫不烫?”
她懵着依言手背碰了碰脸颊。
还真烫。
看向他的眼睁大,微讶。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他漫不经心掀了下眼皮,悠然道:“脸皮薄的人易脸红。”
姑娘家都是如此么,这样容易因旁人的玩笑话害羞。
景檀微怔,待回过神来,快了脚步到他身边,微拧黛眉仰头。
“你取笑我?”
沈阔低眸,清晨太阳刚升起,照进他眼里,黑瞳透着少有的一丝丝棕。
“陈述事实。”他语气从容。
景檀恼着辩解,“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刚才陈姨说的话”
他散漫扬眉,“你在意?”
景檀张了张唇,语塞。
“当,当然不是。”
可就算只是旁人开玩笑,听进耳朵里总会不可避免有点儿不好意思。
又不是人人像他,面上总是云淡风轻,经常让人猜不着他在想什么。
不过真让她猜,陈姨那席话他肯定压根儿没放心上。
到了主宅,到了餐厅,沈老已然坐着,沈时华也到了,看见他们,招呼厨房再盛两碗汤圆出来。
景檀和沈阔向沈老问了新年好,坐下吃早饭。
陆陆续续江蘅英,沈漪一家也到了,就差沈时建。
老爷子脸色不太好看,叫人去沈时建房里叫人,却传来屋里没人的消息。
沈嵩气得啪地将筷子放下。
“爸,您别动怒,”沈时华劝道,“哥可能临时有事出去了,您别急,先吃饭。”
“不吃了,没胃口,”沈嵩拄着拐杖起来,心情不悦,咳着踱回房里,“他若是回来,叫他来见我。”
沈时华应下。
发生什么了?
景檀什么也不明白,扭头看看沈阔,他对父亲的缺席似乎并没有很意外,面色淡漠。
她没问,安静吃完汤圆。
饭后泱泱来牵她的手,要舅妈陪着堆雪人。
景檀和泱泱在院子里玩儿,一大一小两个球堆在一块儿成了雪人身体,为找一个合适的鼻子,景檀带着泱泱去厨房偷了根胡萝卜,出来时听到二楼传来沈老爷子的声音。
“除夕夜彻夜不归,你还有脸回来?!你干脆永远都别再踏进沈家的门!”
“爸”
“别叫我!我怎么养出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儿子!”
泱泱扯了扯景檀衣角,问她曾祖父是不是生气了。
景檀朝她笑笑,说没事泱泱别担心,牵着她出去继续堆雪人。
没多久沈阔过来了,景檀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告诉他。
“父亲回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爷爷很生气。”
沈阔没什么表情,“不用。”
他顿了顿,“等他出来,再进去劝劝爷爷。”
这是一点儿都不打算和沈时建碰面了。
他和父亲的关系似乎,不是很融洽。
景檀见他神色莫测,黑眸如深渊,闭口不再多言。
下午一行人到墓地祭拜先辈,回老宅后,差不多快吃晚饭了。
景林文来电,说打算从平城提前回来,今晚到京市,让明日景檀带沈阔回景家,顺便让景檀把电话递给沈老,问了好,并约时间,表示新年期间两家一起吃个饭。
沈老因为这通电话,脸色阴转晴,晚餐时候心情不错。
“沈阔,明日你和小景回景家,今晚就将行李箱收拾好,明日一早就出发,”沈老有操不完的心,一直嘱咐,“带些礼物过去,你是景家的女婿,见了岳父要时刻注意礼节,知道不?”
“嗯。”
这收拾东西离了老宅,下次回来住大概就是明年春节了。
沈老想着想着,问景檀假期后学习安排,“小景啊,开学就是最后一学期了,有没有打算实习啊?我记得你学的计算机——想去哪家公司,选上了就让沈阔或是蘅英去打个招呼,你若想进沈氏也行,照样安排。”
沉默吃饭的江蘅英这时候出了声,“哎呀爸,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人家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咱跟着操心能帮上什么忙啊,到头来人家不记得你的恩情,还嫌我们这些老的管太多。”
“再说,像他们这样的大四毕业生就想得个实习证明,真让这些小年轻干活儿什么也不会。”
江蘅英的语气里不乏倨傲,面色也轻飘飘的。
景檀知道,她现在
铱驊
对自己正不满呢。
“凌华与航大峰迅工作室达成合作,年后景檀会借调到凌华,”沈阔开口,“这是她导师根据成员专业能力的决定,公平公正。”
江蘅英不搭话了。
“小景去凌华啊?可以可以,凌华是集团下互联网方面的子公司,那里面的程序员都是从各大名校里招的,小景进去和大家交流交流,能学到很多东西。”
老爷子摸着胡子思考,“凌华在南边,小景的学校在临江区唷,这隔老远嘞,每日通勤要花好长时间,折腾得很。”
景檀:“没事的爷爷,有地铁直达。”
“每天挤地铁多累,”沈老不赞成摇摇头,“白白早起一个小时太辛苦。干脆安排个司机接你上下班吧对了,翡明苑不是也在南边,那儿离凌华近吧?”
他立马让管家查地图,得知步行也才十分钟,立马做下决定,“那这样,小景和沈阔就一同搬去翡明苑——那本来就是你们的婚房。之前是沈阔在澳洲没回来,小景也还在读书,新房才迟迟空着。结婚这么久你们早该搬进去了,进度还赶不上一些小情侣。”
景檀心咯噔一下。
要,要一起住了吗?
太突然了。
她和沈阔都独自生活惯了,突然凑在一起住,难免会相互干扰到对方生活作息和节奏。
沈阔肯定不喜欢自己生活被打扰的,他那样的一个人,工作又忙,这几天同住已经足够给他添麻烦的了,要是日日都住一起
景檀抿紧唇,不知如何答话。
“这没什么不妥吧,”沈老瞅瞅他俩,见两个都当哑巴,心里又来了点儿气,“沈阔,说话。”
景檀心中慌乱,下意识望向身边的沈阔。
只见他淡淡垂眼,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他轻撩眼皮。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深黑的眼,景檀霎时紧张,耳膜处都能感受到咚咚的心跳声。
他收回目光那刻,她心里悄然松一口气。
下一刻,便听见他低磁的嗓音。
“行。”
对于沈阔的答复,景檀是意外的。
她以为他会拒绝。
“为什么答应?”结束晚餐,回院子的路上,她问他。
沈阔看了眼她,“若我不应,想过老爷子的反应没?”
景檀微愣。
“还有那一桌人,怎么解释?”
也是。
他们已经是领过证办过婚礼堂堂正正的夫妻,之前是沈阔在澳洲没回来,住处问题才一直搁浅。如今沈阔回来了,她又要去凌华,搬去翡明苑看起来就是水到渠成,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何况这大过年的,如果真在饭桌上回拒,很难收场。爷爷也会很不高兴,本来他老人家身体就不好,还因为沈时建的事情才发过一场脾气。
“只是在同一个地方住,平日里正常通勤便是,”踏上青石板台阶,沈阔声音平静,“你不用有负担。”
景檀抿了抿唇,最后应声好-
次日早晨,景檀与沈阔出发去了景家。
算算时日,景檀小半年没回来了。
上次还是在暑假,后来大四上整个学期都待在学校。
房间里没变,依旧是从前的陈设,李妈回老家过年了,景檀从衣柜里拿出干净被单和棉絮,铺好床。
下楼后,客厅里只有沈阔一人。
她四处望了望,“我爸呢?”
“黎阿姨不舒服,他去厨房给她煮粥。”
景檀点点头。
她看了看沈阔,明明是在自己家,却有点不自然。
“我帮你开下电视吧。”
她说着拿起遥控板,电视机许久未用,她有点生疏,倒腾下路由器,拿起遥控板按几下开关,屏幕亮了。
将遥控板递给他后,她捏了下衣角,“那你先选自己喜欢的电视看看,我去看下我爸。”
景檀往厨房那边走。
景家是独栋别墅,厨房外面是露天花园,花园里有长方餐桌,还有烧烤架,天晴的时候在景林文会开瓶红酒在外用餐,下雨的时候就在屋内吃饭。
厨房很大,有开放式的中岛,往里也有室内厨房。
景檀是想来问父亲自己房间阳台玻璃门的钥匙,关得太久屋里空气不好。
室内厨房的门紧闭,景檀经过中岛台,离其还有几步位置,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好了没有啊,都半小时了。”黎淑的声音。
“马上好了,多煮一会儿喝着舒服些。”景林文回。
黎淑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埋怨,“都怪你,大年初二就要赶回来,我连着坐了四个小时的车,难受得很。”
景林文安慰她:“这不是没办法嘛,和沈家结亲第一年,过年不和人家吃顿饭实在说不过去,再说景檀也要回门,景家要是空着没人,让沈家怎么想我们。明年就好一些了,体谅体谅。”
黎淑哼了声。
“实在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才回来这一趟,否则谁这么大费周章。”
景林文:“沈阔这次也来了,你可答应我,咱要客客气气的。”
“知道——他们要待几天?家里有客真让人不自在”
“不清楚,我不好问景檀,应该没几天”
“”
景檀在门外杵着。
片刻,转身离去,毛茸拖鞋踩在地上寂静无声。
晚饭在家吃的,李妈不在,景林文将自己会做的菜都做出来不过也才三四道,于是又叫了外卖,凑齐十余道菜。
整顿饭,四个人,景林文和沈阔聊了些生意上的话题,才不至于太安静。
晚餐后,景檀和沈阔带他参观了下整个家。
整栋别墅一共四层,顶层花园,三楼是景林文和黎淑的主卧,二楼好几个房间,大多都是卧室,布局不太一样,景檀都打开给沈阔瞧瞧。
轮到走廊最后一间房,景檀动作顿了下。
沈阔看她神色,“不方便就算了。”
她咬了下唇,轻声说没事。
她让沈阔等一下,回自己房里,打开书桌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和一把钥匙,解锁打开盒子后,里面还是一把钥匙。
沈阔挑了下眉。
怎么有点儿像俄罗斯套娃。
景檀拿上钥匙。
其他钥匙都可以没有,这把必须在自己手里。
重新回到那间房前,她打开门。
不同于其他几间房,里面有些许灰尘,不过生活用品都还齐全。
“好几个月没打扫了,有点脏,你别介意,”景檀说,“这里是我妈妈的房间。”
沈阔倏地抬眸。
她淡垂着眼,长卷的睫毛像忧伤的蝴蝶。
景檀走到梳妆台前,手轻轻碰桌面,手指沾上灰。
自从母亲离开后,只有她进过这间房,也只有她进来打扫,连李妈也不行。
这几年她回来得少,所以才几个月打扫一次。
“这些都是她的嫁妆。”她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各种金饰银饰,还有翡翠,项链耳坠手链琳琅满目。
台面上还摆着护肤品,一盒未用完的面膜。
过期很久了,景檀都没扔。
和景家联姻时,沈阔并未听沈嵩说过景檀的亲生母亲。
“你母亲她”
“我八岁的时候她和父亲离婚,然后她就离开了,”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景檀声音很轻,“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那时候闹得很大,母亲娘家因为她任性离婚和她断绝关系,父亲也不准我和她联系,只知道她出了国。”
沈阔默然。
夫妻本该同房睡,这里原本是客房,看布置却是景檀母亲长期的卧室,这细节已经说明她和景林文的感情状况。
“这些年你都没再见过她?”
景檀将翡翠手镯放进盒子里,摇了摇头。
“她应该没回来过吧。”
她宁愿是这样。
如果回来过,却没来见她这样的认知会让心脏钝痛。
沈阔看着她,低缓问。
“你就没想着再联系她?”
她如今独立了,要想联系一个人,不像小时候那样难于登天。
景檀摇头。
那时母亲急于摆脱家族联姻的束缚,只想和一切斩断联系,终于获得了自由,就算再回来,也怎想再见到和从前有关的人。
就算真的找到她又能如何。
这么多年没见,她们之间还残留多少亲情?她已长大,有自己的路,母亲又能帮得了她什么呢,自己都曾身不由己。
至亲也不是绝对可靠。
景檀也不打算寄希望于别人。
“我只依靠自己。”她说。
装着翡翠的首饰盒重新放进抽屉里。
这些东西留个念想就足够。
其他的,不会再多了。
时间不早,景林文和黎淑已经休息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景檀那颗心又开始悬着了,如在沈家老宅的第一晚一样。
可惜,那时沈阔房里至少还有沙发,她房里没有。
她看着自己那张床,攥紧衣角,“要不,我还是去隔壁客房帮你铺床吧。”
沈阔微眯下眼,“这么怕我?”
她垂眸不看他,声音有点儿急,“从来没有男生进过我房间。”
更何况睡。
沈阔扫了眼这淡粉色主调的房间,空气里有淡淡的香味,是女孩子住过才有的味道。
“我这不就进来了么。”
又说不过他。
景檀羞躁,抬头,看见他倚着墙,懒散的模样,正盯着她看,眸里含着点儿笑意,好像在笑她这副慌张局促的模样。
他这人怎么这样,反正不明说,就变着话术绕她。
绕得她找不着北。
她还在纠结,沈阔又开口。
“很晚了,重新收拾一间房得折腾到什么时候。”
景檀心中天人交战。
她苦恼闭眼。
原来这就叫,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呜,可是今天才初二。
她咬着唇,良久。
心一横。
“那就今天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