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叶挽卿冷冷地注视着晓君阑, 邪咒发生调转,他感到了那股名为掌控欲的意志,晓君阑如今在他手里, 他能够随意作践。
他克制情绪比不上晓君阑, 心里的负面情绪稍微冒头一些,晓君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在地上跪着难以起身。
一道无形的压力落在晓君阑身上, 晓君阑起不来, 他心里像是被开了个口子,唇角处溢出鲜血, 心里那道口子有寒风在里面丝丝地冒着寒气。
深色的血染湿了地板,那把匕首落在地上,叶挽卿眼眸抬了抬, 毫无留恋地转身, 只留下来一句话。
“我近来有事要处理, 前往京州过几日再议。”
反正他现在已经拿到了邪咒的主动权, 晓君阑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他不会受到束缚, 不必再畏手畏脚。
应当让晓君阑先尝尝被邪咒控制的滋味。
他们身上连着邪咒,叶挽卿能够轻易得知晓君阑的情绪。他现在是主,他能够察觉到晓君阑现在很低落, 身上的伤应当很痛。
他的“奴隶”跪在地上, 对于他们现在没办法隔太远, 他心知肚明,但是他还是走了。
叶挽卿头也没回, 外面一片漆黑夜色, 他出了正殿, 喊了戚烬。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道目光才消散。
晓君阑在原地跪着,墨发散在肩侧瞬间变成雪白,他的心脏传来巨大的拉扯力,因为叶挽卿走了,无数的失落感和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扑面而来。
他面上结出一层霜花,心脏被一根弦紧紧地绷着,逐渐地绷到极致,然后“砰”地一声断裂开来。
晓君阑再也承受不住,“噗”地一声吐出血,整个人晕倒在地上,他的衣衫被鲜血浸透,恍惚与深色的地板融在一起。
地板上还留有那把沾着血的匕首,晓君阑的脸颊蹭到匕首边缘,匕首锋利无比,顷刻之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痕。
鲜血沾湿晓君阑浓黑的睫毛,他冷白的指尖沾到地上的血迹,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叶挽卿叫上戚烬便离开了府邸,府里没有人留他,戚烬在外面驾车,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多留意了两眼。
“世子,你受伤了?”
叶挽卿衣衫上沾了血,他今日穿了一身银袍,袖口纹浪逐月,衣角沾了些许血迹,是晓君阑的。
“没有。”
他解决了一桩麻烦,心情好上些许,他指尖碰着衣角处的血迹,轻轻一抹,血迹便消散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们先离开这里。”
察觉到戚烬欲言又止,叶挽卿想了想,直接告诉了他,“我取了晓君阑的心头血,日后不会再受制于他,前往京州可以往后推迟一段时间。”
“萧不易是不是还在这城中?”
戚烬闻言有些惊讶,他在夜色中看着他家世子的模样,眼里略微意外。
此时恍惚意识到,他家世子变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少年乌发明眸,皮肤若塞外初雪,眼眸似星若辰,面庞柔软明净,眼里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生冷。
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是他看不懂的。
“萧不易还在城中。”
戚烬好一会才道:“世子没受伤就好,晓剑神那边……他自愿为世子取了心头血?”
这倒真是不可思议。
叶挽卿看着窗外,窗外月色明朗清明,圆月当空,天空一片墨色,看的人内心里跟着平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戚烬的问题,戚烬也识趣地没有再问,此事两人都没有再提。
戚烬在城中找了一处院子,叶挽卿留下来是查萧不易,想来萧不易也没有走,说不定是在等他。
这是几个夜晚他睡的最为安稳的一夜,没有邪咒的干扰,也不用看到晓君阑,他睡了过去。
他又做了梦。
梦回京州雪夜,靠近无涧崖的那处屋子里,他被困在里面,地上隐约有散落的血迹。
他看见晓君阑抱着晕过去的他,他双眸紧闭,手腕略微垂着,手腕处的红色玛瑙手串散了一地。
叶挽卿猝然惊醒,他是睡不着了,心口处的邪咒不会影响他,他指尖一捏,便能感受到晓君阑那边的情况。
一日不见,晓君阑晕过去了,人到现在还没醒。
叶挽卿不知道他们最多几日不能相见,晓君阑若是受不了来找他,也要他考虑见不见。
他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待到天亮,第二日萧不易约他,他拖了两日才过去。
这三天他都在院子里待着,在他出门之前,戚烬过来敲了他的门。
“世子。”戚烬进了门,手里拿着的是一些卷宗,神色略有些复杂。
“这些是晓剑神命人送过来的,他似乎知道你要见萧不易,这上面是萧不易的生平和前二十七年的经历,查的非常详细。”
叶挽卿扫一眼,问道:“他找人跟踪我们?”
“应当不是,我听闻晓君阑受了重伤,前几天好了,现在又晕过去了,他家侍卫请了洛且渠过去。”
叶挽卿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卷宗收了便是,日后不必理会他。”
他在路上看完了萧不易的卷宗,对待萧不易有略微的了解,萧不易和鬼界有接触,这一点他之前也听戚烬说过。
萧不易表面与人交好,实际上做事滴水不漏,且非常沉稳,善于忍耐。
居然还有给人做过奴隶的经历。
他与萧不易约在茶馆见面,这茶馆连的有暗桩,叶挽卿到之后,有侍卫过来为他带路,带他走了另一条小道。
他被领到了一处偏僻院子的二楼,外面看不出来玄关,内里非常素雅精致,楼道里都是熏炉熏出来的浅香。
叶挽卿推开门,里面的人正在听曲,琵琶声低吟婉转,像是有说不清的柔情蕴含其中。
“师弟,有一些时日没见了。”
萧不易坐在主位上,眉眼里隐含笑意,凤眸弯弯,对着弹琴的少年扫了一眼,少年意会,抱着琵琶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抱琴的少年,模样生的算是非常出挑,弹得曲子也不错,萧不易倒是寻了个好地方。
“我原先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叶挽卿在萧不易对面坐下,他问道:“你没有和红月他们一起回师门,是在这里等我?”
“是啊,师弟这不是明知故问。”
“我还在等着师弟与我合作,结果师弟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萧不易笑起来,“我这边不能太明目张胆,我以为我已经够谨慎,还是被晓君阑察觉,近来消息便断了。”
“所以我不知道师弟这几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师弟都经历了什么。”
这是在套他的话呢,叶挽卿面不改色地回道:“我这边出了一些意外,我和晓君阑同时被算计了。”
“虽说对方的目的兴许是晓君阑,但是我被牵扯,这几天在忙着处理私事。”
“哦,那师弟处理完了吗?”
叶挽卿嗯一声:“处理得差不多了。”
“你看你又板着张脸,我上次见你这样,还是你刚来风莱的时候。”
叶挽卿好一会没有说话,片刻后道:“上次我与你商议的事,先就此作罢。”
“嗯?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改变主意了?”
萧不易面上在笑着,眼里却敛着几分冷淡,“师弟这么快就心软了?”
叶挽卿若有所思,看样子萧不易对于邪咒并不知情,还是和他装的呢?
他摇摇头,回复道:“此事我另有打算。”
萧不易没有再提这件事,面上恢复了和气,“师弟另有打算,我们便先不谈这件事。今日我这暗桩里有拍卖会,师弟不如跟我一同去看看?”
如今时间还早,叶挽卿跟着萧不易去了暗桩的拍卖内阁,这里的客人都戴着面具,台上是朱台恍若瞭望台,底下都是有资格来暗桩身价不菲的客人。
叶挽卿由萧不易领着,侍卫带着他们到了单独隔开的位置,这里能够清晰地看见拍卖的展台,可以随时起价。
方才萧不易交代了这里是他的暗桩,算是一种示好,叶挽卿没有追问。
“暗桩每三月有一次拍卖,这里什么都卖,只按照竞价给客人。”
上面有戴着面具的女子在议价,多是珍贵的物品。类似于千年难化的绯色鲛珠、红莲殿下鬼王留下来的枯骨,还有金钺寺高僧留下来的辟邪符咒。
叶挽卿对这些东西都没有兴趣,到后面听见还有拍卖奴隶的,他更加没什么兴趣。
直到他看清了台上的男子。
“这是东流国的太子,东流被鬼界掀平之后他被打上了奴隶印记,名字唤作宿迟。东流国的美貌素来出名,起价一千万灵石。”
台上的男子乌发散在身后,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衫,气质清冷,那张脸纵是放在美人中也十分扎眼,带着异域妖异的美感。
重点是那双眼眸,眼眸清灵,很像是他一位故人。
像孟义的双眼。
周围不同的竞价声起,叶挽卿看着那双眼,鬼使神差地生出来不忍,对萧不易道:“师兄今日送我一件礼物如何?”
这是叶挽卿第一次喊师兄,萧不易真是活久见了,很快便意识到这小子不怀好意,看了眼台上的少年,很快明了。
“你想要他?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叶挽卿懒得多说,他已经开了口,萧不易报了价,东家开口,结束之后人便被送到了叶挽卿那里。
“你真是……”萧不易想说什么,凤眸略微弯着,带着点笑,“好师弟,祝你玩的开心。”
叶挽卿领了人出去才发觉是冲动了,身后传来锁链晃动的声音,跟在他身后的人身上没有生机,泛着浓重的死气。
锁链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叶挽卿领着人出去,戚烬来接他的时候愣了一下。
“世子,这是……”
叶挽卿将人带上马车,他慢慢地对戚烬道:“是我在拍卖会上买的。”
戚烬:“……”
他交代完了,男子一路上都非常沉默寡言,贴着马车墙壁坐下,似乎是试图降低存在感,他的目光落在宿迟身上。
的确是万里挑一的一张脸,他扫到宿迟手腕处有一圈磨出血的淤青,脚踝上也是,被当做奴隶,想必原先的日子不好过。
他看向宿迟眼底,宿迟双眼清明,原先一直垂着,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宿迟很快移开了视线。
戚烬向来不质疑他的决定,很快回到了他们住的院子,下马车的时候戚烬才开口。
“世子,他身上应该受了许多伤,还不知晓有没有被人碰过,需不需要叫医师过来看看。”
戚烬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开人,空气中传来锁链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是宿迟发出来的动静。
“你去叫人过来,先带他去洗干净。”
叶挽卿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看宿迟的衣服沾上里血污,和伤口粘连在一起,只是下意识地这么提议。
没想到两人都误会了他的意思,到他再回房间的时候,殿中蜡烛在亮着,戚烬把宿迟洗干净送到他殿里。
他进去之后,看到宿迟略微意外,宿迟却已经开始解衣服。
“……”
叶挽卿略微拧眉,这么一会,宿迟已经脱了上身,男子身形肩宽腰窄,皮肤若冷玉,他看到了宿迟胸口处的奴隶印记,还有大小不一的伤痕。
察觉到他的目光,宿迟开了口,嗓音低-哑,“我未曾和人做过。”
“你先把衣服穿上,”叶挽卿开了口,宿迟的动作顿住,想着花几千万买回来的奴隶也不能只放着,他话音顿了顿。
“我买你回来不是让你和我做这等事的。”
叶挽卿蹙着眉,想了想道:“平日里你只负责做些杂活,不要再对我脱衣服。”
他这话意思已经非常明了,宿迟慢慢地把上衣穿上了,原先是王室,到底不一样,动作还是姿态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气质。
宿迟安安静静地合上衣服,却没有立刻退下去,把他房间里的杂活处理了,动作很熟练,在睡前甚至为他吹了一首曲子。
他不知从哪里寻来的笛子,吹的曲子带着婉转的曲调,悠悠入耳,叶挽卿原本在打坐,后面慢慢地睡了过去。
宿迟被留了下来。
晓君阑再过来找他是几天之后,叶挽卿没想到晓君阑能够忍耐那么多天,晓君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凤鸟,还有毛茸茸的团子。
人过来的时候有侍卫通禀,叶挽卿正在房间里看戚烬给他送来的话本,他以前的下人都没宿迟贴心,让他有些恍惚,也不得不佩服宿迟。
宿迟能够短短伺候地他舒舒服服,让他适应跟在身边。
“让他进来。”
叶挽卿看的本子都是戚烬给他送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他和宿迟粘得紧,戚烬不高兴也不说出来,给他送来了几本东流的话本。
他一翻才发现了蹊跷,里面的主人公之一就叫宿迟,哪有那么巧的事,估计是按照宿迟写的本子。
“阿迟哥哥,你我殊途,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了你什么都能做……”
叶挽卿念着本子上的话,他看着宿迟的脸色,宿迟面色如常,眼睫略微垂着,琥珀似的眼珠剔透明净。
“你看这本子上写的都是你……想来你在东流的时候很受欢迎。”
房间里出现另一道人影,几日不见,晓君阑的脸色不止能用苍白来形容,他短短数日瘦了许多,身形清瘦得有些脱形,像是一只披着皮囊的画皮鬼。
晓君阑手腕处围着白色的纱布,脸上浅浅的疤痕已经愈合,没人知道他是脸上的伤刚好便过来了。
前几日没有过来是因为脸伤没有好,他记得原先叶挽卿喜欢他的脸。
“小挽。”晓君阑嗓音温和,先唤了他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略微停留,然后视线缓缓地移向他身后的宿迟。
晓君阑情绪内敛,向来不在外人面前显山露水。
平日里叶挽卿察觉不出来,如今他们身上连着邪咒,晓君阑的所有情绪变化他都能够知晓。
比如此时此刻,晓君阑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表面气质沉敛安静。
他却能够感受到晓君阑内心的怒意和阴冷。甚至能够知道,晓君阑在脑海里已经在想着如何将宿迟从他身边赶走。
晓君阑面上沉稳冷静,低声问道:“小挽最近如何?”
像极了丑陋的妒夫。
晓君阑手腕处贴着纱布,清瘦的身形薄的像是一张纸,他怀中还抱着凤鸟和几只团子,看起来略有些滑稽。
“不如何。”叶挽卿放下了手里的话本,扫了晓君阑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晓君阑话音略微顿了顿,眼眸漆黑幽深,轻声道:“你不在,凤鸟,还有雪兔……它们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叶挽卿实在是不理解,他也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天,晓君阑一直需要忍受着心脏被拉扯的疼痛,甚至生生疼晕了好几回。
何况他上次走的时候,可是让晓君阑又取了一回自己的心头血。
如今这人这么快收敛了情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晓君阑这个人了。
他心里嗤笑,眼里的情绪也非常明显,他的情绪都能够传递到晓君阑那里。
晓君阑指尖略微动了动,仍旧站在原地,对他道:“你这边人不多,我想留下来照顾你。”
平直的提出来要求,叶挽卿向后便能靠到宿迟身上,宿迟从晓君阑进来之后便没有开过口,安安静静地在他身后待着,当做隐形的空气。
“好啊,你乐意过来就过来。”
叶挽卿心想他看见晓君阑就会烦,到时候情绪传递给晓君阑,疼得只是晓君阑自己,这是他自找的。
他话音落了,晓君阑神情变了些许,情绪发生变化,在原地咳嗽了两声,唇角向上扬了些许,朝他露出来温和的笑容。
叶挽卿厌恶地别开脸,听见晓君阑在原地交代。
“小挽,我把凤鸟和雪兔留在这里,它们的窝我也带过来了,平日里不需要你怎么照顾它们……”
晓君阑的情绪如今十分受影响,他能够感知到叶挽卿的嘲弄和鄙夷,还有厌恶,那些负面情绪落在他身上,便会化作一把把凌迟他心口的刀。
他忍着疼,看着少年沉冷的眉眼,像是从疼痛中找到了良药,慢慢地释然了那些疼痛。
“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传音。”
晓君阑推了九州事务,这几日都在这边,交代完了便下去了。
只有凤鸟和雪团子留了下来。
夜晚,晓君阑忍受着灼心之痛,他辗转反侧一夜难眠,心口处的伤没有好,时不时地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的轻微咳嗽声在夜间格外刺耳,喉咙里的鲜血堵着,他现在没了剑骨,失去了极高的治愈能力,伤势恢复得越来越慢。
发丝在夜间化成白发,晓君阑指尖紧紧攥着那枚凤凰血的玉坠,温度仿佛能顺着传过来,他眼睫处结着霜花,身躯在夜间仿佛化作冰冷的雕像。
第二日晓君阑起来,他去了正殿,正殿的人并不愿意见他。
正殿外的侧窗外,躺着凤鸟和几具雪团子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鸟和兔子不是小挽做的。以及没写完,醒了会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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