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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话未说完,被一声尖锐的惨叫取代。
待在场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一直缩在母亲怀里的男孩,已经扑在男人身上捅了数刀。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拉开!”率先回过神来的关四爷沉着声音道。
男孩被几个小弟从他的父亲身上扯开,仍要往那人方向扑,关四爷卸过他手里的刀,居高临下,幽深的视线审视着男孩。
半晌,他幽幽道:“小子,你这是要弑父啊?”冷峻的眼里有意外和不解,却没有震惊恼怒。
男孩一张小脸紧紧绷着,半晌,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他不配。”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关四爷却听懂了,他忽的笑起来:“哈哈哈,你说的没错,这种畜生,确实不配。”
——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甚至不配为人。
“小子,你想跟我走吗?”
“不想。”
“可是你老子,已经把你和你娘抵给我了。”
男孩沉默了,淡泊的唇抿的发白,良久,他说:“我跟你走,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好小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敢和我提条件?”
“我知道,你是能要我们命的人。”男孩绷着一张稚嫩的小脸。
那幅分明没底又要硬撑的小模样,最后反把关四爷逗笑了:“哈哈哈,有意思,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条件?”
“别伤害我娘。”
“倒是个孝子,比你老子强,行,我答应你。第二个呢?”这冷峻的杀神一般的男人,竟真是有几分江湖道义的。
“照你之前说的。”孟识秋转脸看向地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的男人,“废了他。”
要说他的第一个条件合情合理,那这第二个,却显然出乎众人意料。
可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那男人为了活命,是毫不犹豫就把他们推进火坑的,这样的父亲,有倒不如没有!
“啧!”关四爷嗟叹一声,把玩着手里刚擦净血的匕首,半晌把那匕首朝男孩递去,“想废了他,你自己动手。”
看着男孩慢慢接过匕首蹲下去,他也跟着蹲下,一只手搁在膝盖上轻耷着,另一只手虚空指过地上男人的四肢:“从这下去,将筋挑了,能叫他废了又不至于死了。”随意的语气,仿佛眼前待宰的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头猪狗。
颤抖的小手握住利刃,没有迟疑的扎了进去,鲜血迸射,染红了稚童的眼……
从此,皇城根下少了一个酗酒施暴的赌徒,多了一个沿街茍爬的残废乞者。
孟识秋那时候还不叫孟识秋,叫孟进宝,是他那酗酒好赌的懒汉爹取的,其中寓意不言而明。
他跟了关四爷,但因为年纪小,还不适合跟着他打打杀杀,就被关四爷送到了他大哥关掌柜名下的药铺当个小伙计,关掌柜是个附庸风雅的人,见他头回就说这名极俗,金口一开,给取了叫孟识秋,说望他知书识礼,努力学习、做事,将来能有一番作为。
药铺卖药,不为济世救人,却纯纯是赚钱的营生,关掌柜不精通医术,也没有一颗仁心,只凭能言善道和苦心经营出的一副伪善形象,将生意做的不小,铺子里的伙计们也都一副势利商人模样。
年少的孟识秋在这里受到打压和欺辱,最初的反抗被拳脚撵入尘埃里,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讨好,学会了察言观色和虚与委蛇……
年华转瞬,当初懵懂倔强、眼含杀气的小狼崽,被生活磨去棱角,长成了一头世故圆滑、批了羊皮的成狼。
他识百草,通药理,长袖善舞外加那一副修雅身形与俊朗容貌,在业界混的颇有名声,认识的人都说,孟识秋要成关掌柜的接班人,关掌柜也这么想,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就连手下的账目也渐渐移交给他管理,底下多少人看他眼红,下阴招绊子,关掌柜又只看着,全当作对他的考验。
明枪暗箭无数,没有将他击倒,关掌柜开始将更多的东西交给他,而从某一天开始,他接触到了那些明面生意之下,不为人知的龃龉。
药材掺假,囤货居奇,甚至还有鸦片走私……
孟识秋在这里长大并不容易,他是吃尽了苦头的,心里对这里的人心怀怨恨,只是不知不觉,他也变得与那些人无二,圆滑世故,唯利是图,将良心抛诸脑后。
乱世出英雄也出鼠辈,战火四起,生灵涂炭,药铺的生意愈发红,关家紧跟时事,做起了倒卖西药的生意,甚至还开了军需物资生产厂。
国军各方采买军需物资,他们所在的悬济堂因为名气大生意大,被列入供应名单,接到这样的大单意味着财源滚滚来,然而关掌柜贪心不足,在供应物资上动起了歪心思。
因为军需数额庞大,加上军方的采买价格低于市场价,悬济堂在生产的药品中以次充好,并用回收的二手棉料生产绷带,甚至没有经过专业的消毒处理就交了上去。
结果这一仗,用了那些药品和绷带的伤兵病情加重,许多都死在了战场上,很多士兵本来是小伤,最后因为伤口感染而截了肢,落后的医疗没有查出士兵们感染的原因,但是消息传回来,药铺里参与这件事情的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国军负隅顽抗,拼死守住了防线,迎接战士们回城的民众看到那些残臂断腿,被抬回来的伤兵和烈士,原本的欢呼都变成了沉默。
孟识秋站在人群里,看到有个伤兵的家属冲上去撕心裂肺的哭叫,人像是软成一团泥,瘫在地上,几个士兵合力都扶不起来。
他多看了一眼,发觉那家属是自己认识的人——幼时住他隔壁的邻居王婶。
王婶有个儿子,叫牛牛,和他同年生,一起长到七岁,后来他跟着关四爷走了,对方也常去看他……
孟识秋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一瞬心头大震,他拨开人群,一步步走上去。
人群中心,王婶涕泪横流的抱着担架上的人死不撒手,一旁的战士们拉不开她,红着眼睛看着,担架上,烈士身上的白布早在拉扯中滑落了,孟识秋看清了那个死去的战士的模样。
他一条腿被炸的血肉模糊,一只胳膊也没了,缠在胳膊上的厚厚绷带糊满了干掉的血浆和泥污,完全覆盖了原本的颜色,想来他因为断腿,而用上肢爬过了很远的路,军装上全是血,看腹部的绷带和破损的衣料,那里应该也是中过子弹的……孟识秋的视线最后才移往对方的脸,剎那间,一股寒气从脚底闪电般窜到他的心头,窜上了天灵盖。
——身躯残破的躺在那里的人,正是他的发小,他的兄弟,他这一生除了母亲之外、唯一对他好的人。
那个和他一起在街头巷尾玩耍,一起下河摸鱼抓虾,上树掏鸟蛋果腹的男孩,那个总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送给自己的男孩,那个在他差点被父亲打死时,不顾安危奋力救自己的人……此刻他了无生息的躺在那里,血已干涸,身已凉透,苍白面容透出青紫,他的眼睛甚至是张着的,眼球外突着,模样十分骇人。
那张记忆中笑起来颊边陷出深深酒窝的,可爱阳光的脸庞还如在昨日,让孟识秋如何将他与眼前人串联在一起?
可是耳边撕心裂肺的痛哭,却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他颤着手抚上牛牛的脸,想替他合上那双不能瞑目的眸,掌心蹭过他额头那道浅浅的疤时,又想起那年他阻拦父亲暴打自己的情形。
那道疤是他挡在自己身前时,被那畜生用棍子敲出来的,那人下手太重,牛牛当时就被敲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血流了满脸,男人怕惹出人命,这才停了手。
“孟爷,孟爷,您还好吗?”随行的伙计见孟识秋脸色煞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心的问他。
他下意识要说没事,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心脏像被一只结霜里的铁手捏死了,又冷又痛,他不自觉抬手揪住胸口的衣裳,强撑着转过了身,没走几步,却终究独力难支。
高挑的身子,像在一剎那被抽干了力气,就那样重重砸下去,像是要将冰冷的地面砸出一个深窟,直坠到地狱里去。
孟识秋是被伙计背回去的,他整整昏迷了四个日夜,醒来时形如枯槁。
颓废数日后,他仍如往常一般流连于关家的各种生意之间,除了那张往常春风俊逸的脸上再无笑意,孟爷好像仍是从前的孟爷。
关掌柜见生意仍如往常红火,蒸蒸日上,也就放了心,却不知道他一手带出来的、最信任的接班人,正一步步谋划着,要将这家药铺送向毁灭。
悬济堂里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了,虽然做的隐秘,但孟识秋手握重拳,掌握着最核心的东西,想要毁灭它,并不是难事。
一年后,关家倒了,名下所有资产和生意都被政府收缴充公,关掌柜和一众涉事人员锒铛入狱。
第 32 章
第 32 章
关掌柜是在逃跑路上,被孟识秋拦下来的,已经年过半百的他站在渡头,看向自己视如心腹的人:“为什么?”
“不为什么。”
淡淡地一句话,剎那撕裂了关掌柜那犹如长在脸上的体面,保养得宜的一张脸变得扭曲:“孟识秋,你对的起我吗?”
“对不起,呵……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他微垂下眼,年轻俊雅的脸上露出个浅浅淡淡的笑来,寒夜下着微雨,那笑容远比深秋的雨凄寒和苍凉。
关掌柜面色狰狞许久,又渐渐平静下来,恢复成他一贯的体面。
“你是疯了!”他轻轻嗟叹一声,似是怜悯,又似可惜,眼里各种情绪最后都凝成了冰冷杀意。
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打下一个手势,随着他动作落下,码头的船上传来一声枪响。
关掌柜眼里闪过一抹狠决的笑意,然而没有一息,那笑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位置,那里赫然多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汩汩往外冒着血,那窟窿在他的胸口上,流出的是他的血,热的,却叫他四肢骤凉,灵魂都为之震颤。
“你……”只说了一个字,嘴里不受控制的溢出浓血来,身子随之重重砸向了湿冷的甲板,他甚至已来不及回头看一眼,那朝他放枪的人。
精明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死了个不明不白。
船舱里走出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他深深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沉默的将人往船里拖去。
关掌柜让这人躲在船上对孟识秋放黑枪,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心腹,竟然会将这致命的一枪,打进他的身体里。
是夜,孟识秋带着关掌柜的尸体和一船金银财宝走了,却没有远走高飞,他转头将那些财物并着自己所有的家当送去了共军的部队,自己也投身了抗战队伍。
他枪法很好,头脑又聪明,打起仗来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几场战斗下来就在军队里出了名,短短三年,他从一个小兵做到统领,将敌军打的节节败退,最后在一场决策性的战斗中,他被榴弹炸废一条腿,失去行动能力的他,抱着炸弹拖行至敌人的暗堡,瓦解掉敌军主要火力的同时,整个人被炸飞了出去。
残破的身体从高空跌落时,他眼前一一浮现过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和母亲被父亲打骂,用利刃废掉父亲四肢,跟着关四爷离家,入药铺识文断字,学医认药,在药铺被人欺辱,以及后来一切的一切……他耳边恍惚响起一首歌谣,那是他年幼时,母亲坐在床头轻拍着他哄他睡觉时常唱的;最后的最后,他看见六岁时的牛牛爬在树捎,抓着野果满脸笑容朝他挥手。
孟识秋想朝他走过去,但身体却无法动弹,他缓缓朝牛牛抬起一只手,然后一眨眼,牛牛到了眼前,在他的身边躺下了。
他偏头去看,牛牛嘴里叼着狗尾草,枕着手臂对他笑,脸颊边陷出深深地酒窝,阳光而热烈,宛如他将去从军前去见自己时的模样……恍惚间,他的视线穿过了牛牛的身体,看见无数将士在硝烟炮火中,冲向敌军陷落的碉堡。
孟识秋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他想着,这一仗,要胜了!
他的面上露出一抹多年不曾出现在这张脸上的笑意。
那抹释然的笑,渐渐凝固在他的脸上,这历经苦难、跌宕起伏的一生,永远地定格在了二十七岁的这一天。
镜头渐渐拉远,士兵们在战火硝烟中冲锋,宛如扑向烈火的飞蛾,战场血流成河,枪炮轰鸣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天地一片寂静。
屏幕黑下来,白字的演员表慢慢滚出屏幕……
电影结束了。
顾景和是在此起彼伏的啜泣,和擤鼻涕的声音里回过神来的。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想看看身边的人,一转头就撞进一双黑漆漆的年轻眼眸里。
“顾哥……”江瞬倾显然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又没说出口,顾景和脑子里还回荡着电影情节,看着江瞬倾的面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电影和现实了。
“顾哥。”
“嗯。”顾景和回过神来。
“你觉得这个电影,怎么样?”江瞬倾心里有些忐忑的问。
顾景和由衷说:“很值得一看的片子。”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少年眼睛亮起来,灿灿的宛如星子。
年轻的脸庞几乎就要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又被他压下去几分,只一双眼睛仍弯弯的:“你喜欢就好。”
“哭死我了呜呜呜……”
“本来只是来凑个热闹,也没抱太大希望的,没想到这么好看,男主演技也挺好的啊,不像是新人的样子!”
“是啊,那眼神戏,真真给我杀到了。”
“我要补个妆,画了三个小时的妆都白画了。”
“没看够没看够,二刷走一波。”
……
看电影的人交谈着陆陆续续离开了座位,江瞬倾也要站起来,起到一半,被一只手拉住手腕。
感受到那手掌传来的温度,江瞬倾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对上了男人深邃又平和的眼。
“再坐一会儿。”顾景和说。
江瞬倾甚至没想为什么,就顺从过的重新坐了回去,他一坐下,那轻握在他腕间的手就松开了。
他悄悄摸了摸刚才被顾景和碰过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怎么了?”过一会儿,江瞬倾问。
“人多。”顾景和说,“你会被认出来。”
江瞬倾懂了。
两人在放映厅坐了大概有五分多钟,所有人都走光了,看见顾景和站起来,江瞬倾这才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他身高不低,在同龄人里也算出挑,但男人比他还高出半头,挺拔的如一颗笔直的白杨。
江瞬倾亦步亦趋追随着对方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出了神,以至于在男人忽然顿住脚步时,他一下撞到了对方背上。
顾景和转回身来:“没事吧?”
“没,没事……怎么了?”
“退回去。”顾景和这回没等他问,主动解释道,“大厅里很多人。”
江瞬倾明白了他的意思,转了身往回走,两人顺着长廊一路往里,到了九号放映厅外的洗手间才停下。
那里有个休息区,放置了几排长沙发,他们刚坐下,顾景和的手机响了。
“喂,你们人呢?”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林漾漾略显急促的声音。
“还没出来。”
“你俩先别出来,外面都是人,小江被认出来了。”
“嗯。”
刚才在放映厅,顾景和让江瞬倾晚一些走,就是料到了这一点,却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那些人对江瞬倾的好奇心。
电影放映之前,就有人认出了他,一开始他们不敢确定,但等过了一部电影的时间,将影片里孟识秋那张脸看久了,越想就越觉得没认错人。
刚看完电影就能看演员本尊,还有这种好事儿?
那些人索性也不走了,找了个地方蹲守,说话间,听到这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大厅里很快积满了人。
林漾漾抓住个人打听到他们聚在这里的原因,得知情况立马就给顾景和去了电话。
“顾哥,现在要怎么办?”江瞬倾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加上他对身边的这个人有种近乎本能的信赖,于是下意识问他。
“我打个电话。”顾景和说着走到了一边,大概两分钟就回来了。
江瞬倾不知道他找了谁,但是不多久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过来,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将人带去了运货通道。
江瞬倾起初以为给他们带路的是顾景和的朋友,但见那人根本不认识顾景和,还跟他确认身份,反而是那人频频的看向自己,一副想和自己搭话又硬忍着的模样。
“您有话说?”最后还是江瞬倾主动问。
他这一问,那员工就没忍住:“你是演孟识秋的演员吗?”
江瞬倾从他这一路的表现,也大概猜到他是认出自己了,所以并没有太意外,也就坦然的承认了。
员工得到肯定的答案,脸上的激动再也掩藏不住:“没想到还能看到演员本人,我在这里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明星呢,那个,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从他决定去演曹荆生的电影开始,身边时常也有人说要跟他要签名,但大多都是半开玩笑,什么“等你火了,拿你签名卖钱发财”,“等你火了,可别忘了提携兄弟我”之类的,但其实可能也没几个人真觉得他能大红大紫,毕竟演戏的那么多,多少人泥牛入海,默默无闻的退场……所以如眼前这个人这样的态度,江瞬倾还真是头一回见。
看那员工手忙脚乱从工作服的兜里掏出圆珠笔,又翻遍全身找可以写字的东西,心里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人这样热切,又帮了他们,江瞬倾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看着对方从制服里扯出来的白衬衫的衣摆,他有些犹豫:“真的要写这里吗?”
“嗯嗯,就写这里吧。”
第 33 章
第 33 章
江瞬倾于是在他衣摆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写完一看那男人扯着衣服如获至宝的样子,心里更觉奇怪了。
但那人却只是高兴地盯着签名左看右看,中途还说这签名签的太小,能不能写个大点的。
江瞬倾写都写了,也不在乎再写一个,于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对方这下彻底满意了,他将衣服塞回去,转而看向江瞬倾:“你长得比电影里还帅,一定很快就能红了,等你成了大明星,我就拿着这签名给他们看,看不亮瞎他们的眼睛。”
这人当真是个跳脱的性子,刷了员工卡还一路跟进电梯,直将他们送上车了方才作罢。
顾景和启动车子开出去:“还好吗?”
江瞬倾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说不上来。”
“你走这条路,今后要经历的场面,只会比这大。”
“顾哥好像很有经验?”认识这么久了,他自然不会天真的还以为顾景和只是个小小的水果店店员,可他也不知道除了这个之外,这个男人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江瞬倾问出这句话,未尝不带有几分试探,可惜的是男人什么都没有答,甚至连一句敷衍之词也无。
他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失落。
电影上映第一天,票房已经可观,看过的观众评价都很好,所以到第二场,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甚至很多人跑去二刷,以至于第二场放下来,票房翻了三四翻。
《药铺》这部电影,剧情跌宕起伏、环环相扣,每个人物都塑造的立体鲜活,主角更是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魅力。
孟识秋的挣扎、反抗、妥协、沉沦、到最后的觉醒,每一步都过渡的十分自然,他身世悲惨,但性格坚韧、能屈能伸;俊逸的外形叫人如沐春风,内心却自私自利、精于算计,可这样腹黑冷漠的他,又会因为发小的死而心痛,而回头。
这样的他,即便走错了路,做错了事,也叫人厌恨不起来,只会想到世事艰难,身不由己,想到世人欺他辱他负他……进而为他生出许多悲怜。
电影是爱国的立意,将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挣扎、麻木和商人的唯利是图、自私奸邪刻画的入木三分,歌颂了不畏生死,保家卫国的战士,孟识秋是一个人,又在不同的阶段代表了不同的群体,他是一条线,勾连贯穿着整部电影;又是一双眼,身临其境的看着那个动荡的社会。
他是残酷现实里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真实的,可也是传奇的,而那几分耀眼的传奇,让观众们更加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他,去体验影片中的世界。
看过电影的人评价都很好,就连书粉也很买账,称其为近年来翻拍最成功的典范,说江瞬倾演活了孟识秋。一大部分因为小说去看电影的顾如风的书粉,转化为了江瞬倾的粉丝,很多书粉兴奋的跑到作者的微博下面留言,即便作者的那个微博号堪称僵尸号,除了宣传新书从来不发任何多余的动态,上次发的一条动态还是在两年前,也丝毫妨碍不了那庞大的粉丝群体在他微博下讨论的兴奋和剧烈程度。
曹荆生的这部电影刷新了他的票房最高纪录,江瞬倾真的火了,出门即便将自己包裹的只露出一截脖子,也有眼尖的人上来拦他。
他的一夜爆红,在很多人意料之中。
各大娱乐公司纷纷向他抛来了橄榄枝,片约、采访、代言……如雪片纷纷而至,江瞬倾的手机几乎被打爆。
说来他从前没想过走演员这条路,可演了一部戏的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职业,所以斟酌之后,他签进了圈子里势头正盛的星耀娱乐。
顾景和有自己的事,而且很忙,并没有特意去关注江瞬倾,只是每次去林漾漾的店里都能听见大家谈论他,诸如他又演了什么剧,参加了什么综艺,什么真人秀,他唱歌多么好听,最近接了什么代言之类的。
白小芹本来就对着江瞬倾犯花痴,从看了他的电影就彻底粉上了,时不时都要懊悔的说一句:“江哥怎么还不来店里啊,他还会来咱这吗?早知道以前多问他要点签名了,现在人都见不到了!”
汪蔓蔓听见了,就在一旁说:“他不会来了。”
“为啥?你咋知道他不来了?”
汪蔓蔓:“他都火了,哪里还会跟咱们玩儿,我听说很多艺人都会被经纪公司要求删通讯簿的。”
“不至于吧!”
“很至于,不然你想想,要是他们认识的人全都上来找他们聊天、借钱、撕逼、蹭热度,他们理的过来吗?”
“好像有道理哦,这样说来是删了好,毕竟借钱的话,借不借都很得罪人啊!”
“有道理哦……多上上网吧你,小小年纪别天天活的和个小老太太似的,啥也不知道。”
顾景和于人际交往上,向来不是主动的人。
在既定的时间相遇,走过一段路,又在既定的时间分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外乎如此。
在顾景和看来,曾经的陪伴已经是一种馈赠,既来则来,既去则去,来时珍惜,去时从容。
但这世上,也有他不能淡然与之分离的人。
——某天顾景和接到疗养院护工的电话,说老爷子病发进了医院,他着急慌忙赶过去,在急诊室外守了彻夜,听到主治医生亲口说老人脱离了危险,吊了一夜的心,这才落回实处。
顾松林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面色憔悴的孙子,语气虚弱的安抚他:“我没事了,别担心,这里有人,不用你守着。”他知道顾景和工作繁忙,总是不愿让他操心自己的。
顾景和说:“我陪着你。”
顾松林其实也想和自己的孙子多待一阵子,听他这么说,就不再坚持,只道:“那你去睡一觉。”
顾松林已经注进医院三天了,昨天转出的icu,这期间顾景和几乎没怎么合眼,套房隔壁的房间自然也没进去过,这会儿一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只是睡得也不安稳,梦里全是之前抢救时忙乱的场景,无数次被惊醒,起来确认老人还好端端的睡在隔壁。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顾景和都陪在老人身边照顾着,他没回家,自然也没去林漾漾店里,没了那些小姑娘们的八卦,关于江瞬倾的一切,似乎就这样渐渐从他生活中淡去了。
他搬去了离疗养院更近的一处宅子,每天工作后定点去看顾松林。
转眼四月、五月、六月过去,顾景和过了三十岁的生日。
生日这天,他用轮椅推着顾松林去餐厅吃了晚餐,中途服务员捧着蛋糕上来:“先生,要点上蜡烛吗?”
“不用,切了吧。”
服务员切了精美的蛋糕,周围食客不时看向他们这边,看见这儒雅的老先生和俊美的年轻人默默地吃蛋糕,甚至搞不清楚过生日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位。
吃完饭回到疗养院,时间还不到八点,老远就看到林漾漾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玩手机。
“你们可回来了!”林漾漾看到他们,从沙发上站起来,又笑着朝老人打招呼,“爷爷好。”
“漾漾。”老人看见他也很高兴。
顾景和道:“怎么来了没说一声?”
“给你个惊喜啊?怎么样,看见我开心吗?”
顾景和:“嗯。”
“切,好敷衍,笑脸都不给一个。”他拎起桌上的生日蛋糕,“亏我还给你准备了蛋糕。”
“你做的?”
“这你都看出来了?怎么样,这蛋糕漂亮吧?”
“漂亮。”
林漾漾满意了,他把蛋糕塞进顾景和手里,自己过去推了轮椅,熟门熟路往顾老爷子的住处走。
林漾漾惯会活跃气氛,把老爷子哄的笑意连连,末了高高兴兴的被顾景和推回了卧室。
顾景和照顾他洗漱睡下了,要出去时被老人叫住。
“爷爷,怎么了?”顾景和等了一会儿,老人才开口,他说,“漾漾是个好孩子。”
顾景和直觉他叫住自己,必不单单只为了说上这么一句,于是耐心等着他的后话。
果然,很快老人就继续接了下去,只是这后话的内容,却叫顾景和有些不明所以。
“他要是能一直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
“爷爷,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老以为他在装胡涂,干脆挑明了道:“爷爷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只要你能开开心心的就好。”
顾景和这下终于懂了老人的意思,可是……他爷爷是从哪看出他和漾漾是那种关系的?
顾景和有些无奈,“我和漾漾只是朋友。”
这下换顾老愣住了。
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顾松林还是了解的,顾景和既然这么说,他也没有怀疑,只是看起来竟是有些失望的,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记得漾漾说过,他喜欢男孩子,你也到而立之年了,爷爷从没见你带过丫头回来,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其实这话顾松林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只是他再开明,也没开明到年轻人那样的程度,他心里一直是希望顾景和能娶妻生子的,今次在这鬼门关上又走了一早,才忽然看开了,于是才有了眼下这一场谈话。
第 34 章
第 34 章
“你要是也有这份心,就试试,漾漾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也放心。”
顾景和想要澄清,心念一转,也想到了老人这次病危的事,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爷爷,我知道了。”
顾老闻言,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从顾老房里出来,就看到林漾漾在那拨弄发型,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和爷爷聊什么呢,这么久?”
“你不住这边?”顾景和自不会和他提及刚才的谈话内容。
“住啊,但现在还这么早呢,当然先出去玩。”
“要去哪里?”想到他大老远来,顾景和很识趣的没扫他的兴。
“先吃饭去,饿死了都。”
“你没吃饭?”
“是啊,你这没良心的,都不知道关心一下。”
“抱歉。”顾景和看看时间,已经夜里九点了,“我去开车,你到外面等我。”
“想吃什么?”
“还没想好,你先开车去。”他翻出软件开始看餐厅,看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这家新开的中餐厅似乎不错,评分很高啊,就去这个吧,意林路387号,天盛食府。”
“嗯。”顾景和没有任何异议,将车开到前面不远的路口,掉头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意林路在南桦区最中心的地带,从疗养院这边过去已经跨区了,二十多公里。
“这就到了?”眼看着车子驶到天盛食府门口,林漾漾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半,“牛啊,你说你要是去开出租,那别的出租司机是不是都没活路了!”这家伙车技好就算了,还开得稳,这也算了,关键这么远的路都不带导航的。
认识这么多年,林漾漾一直没放弃思考一个问题,他这兄弟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真是跟计算机cpu有的一拼。
不,cpu见了他也得喊声大哥!
饭菜上来,林漾漾先朝顾景和举了杯:“生日快乐。”
顾景和与他碰杯,浅饮一口。
林漾漾喝了一大口,“时间真快啊,一晃都三十了,小时候的事儿都还像在昨天呢!”
顾景和起先没在意,吃到一半,渐渐觉出不对来。
他按下林漾漾倒酒的手:“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林漾漾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样。
顾景和认真的审视他,“漾漾,你是不是碰上什么烦心的事了。”
林漾漾一愣:“是有点儿,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顾景和点了点头。
“碰上个烦人的家伙……”那人看着确实是很叫他心烦的,林漾漾一提起来,似乎都开始磨牙了,话到嘴边却又摆了摆手,“今天你生日,提那不相干的人干嘛,吃饭吃饭。”
他不说,顾景和就不强问了:“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放心吧,我还能跟你客气。”林漾漾一扫阴霾,同时心里生出一股踏实和感动,他一脸认真的看住顾景和,“你说我怎么就没喜欢上你呢,多好一男人啊,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脾气还好,除了话少点,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漾漾,”顾景和放了手里的筷子,“你想和我试试吗?”
“……什么?”挑起话头的人却一下卡了壳,然后在对方再一次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我开玩笑呢,你不会当真了吧?”
上面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和顾景和说,但哪次顾景和不是一笑置之,压根不往心里去的,今天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家伙是脑抽了?
林漾漾头一回在面对顾景和的时候有点慌。
“我不开玩笑。”顾景和眼神沉静。
林漾漾笑不出来了,“你,你来真的?”
顾景和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再明白不过。
林漾漾彻底凌乱了,“不是,你……”他想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早说?”
顾景和眼里露出疑惑。
林漾漾想到最近那个频繁出现在自己面前,让自己时常气的牙痒痒,却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人,脸耷拉的越来越长,“你丫早说你有这意思,指不定咱孩子都……还有那家伙什么破事儿啊!”
顾景和敏锐的捕捉到这话里的关键:“你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个屁?”
顾景和看着他:“他令你不开心?”
林漾漾一下沉默了,半晌,他闷下一大口酒,看着有无限忧愁。
“漾漾,少喝点。”
林漾漾的不开心肉眼可见,但不开心之余,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不难受吗?”
“我希望你好。”
“谢谢你哦,但是我是说你有情敌了诶,你能不能多给点反应?”
顾景和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到自己提出让对方和自己在一起的意图,很快意识到这行为的自私和荒唐来。
他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自己怎么能这样利用他!
“抱歉!”
“什么意思?”
“你知道,老爷子他一直希望我有个伴。”
“所以这话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要和我在一起咯。”
“嗯。”
“……”
顾景和见对方沉默,问道:“你生气了。”
“你说呢,亏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敢这么对我!”
“是我考虑不周。”
林漾漾看他又是那一脸的认真,忍了一会,憋不住笑起来:“嘁,我是那么爱生气的人嘛!”
其实说实话,知道顾景和不是真的对他有那意思的时候,林漾漾是松了口气的——这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不希望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
“喝多了,我去趟洗手间。”
林漾漾出了包厢,很久都没回来,顾景和怕他是醉狠了,起身去找,在过道里看见一个男人拽着他不撒手,他以为林漾漾遇到了撒酒疯的人,忙快步走过去,看清那人面容,却是慕清远。
“漾漾。”
“撒手!”
“姓慕的,你到底有完没完?”
“咦,那不是立繁娱乐的慕总吗,他在做什么?”
“我们换个地方说。”
“怎么,怕人看见?”林漾漾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慕清远有些头痛,生意场上多少场面,他都处理的游刃有余,偏搞不定这么一个人。
每每碰到他,都要弄一鼻子灰,可偏还放不下。
上次的事情过后,他去找过林漾漾好几回,可对方一直躲着他,甚至连店里都不去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意外碰见他。
他不顾身份和面子,一路跟他到现在,该说的都说了,歉也道了许多次,现在是真没了办法,可要叫他就这么放他走了,又实在是不甘心。
场面正僵持不下,突然,一只手斜里插进来,擒住了慕清远的手腕。
慕清远看见是顾景和,眉头皱的更深,等注意到林漾漾看他的眼神,脸也黑的彻底。
不怪他如此,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不介意一个和自己喜欢的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男人。
就算他和这个男人在之前的见面中相处融洽。
慕清远一个短暂的晃神,手被顾景和从林漾漾腕上撕开了,林漾漾一得到自由,就拉着顾景和要离开。
慕清远又下意识伸手去拉他,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穆总,您的事情处理好了吗,大家都等您回去呢。”
林漾漾听见这个清澈的嗓音带了几分甜意的喊慕清远,本来七分的火一下窜到了十分,但被他咬着牙硬生生压了回去。
“你来干什么?”
“……”祁嘉睿被他森冷的语气搞得后脊一凉,僵在了原地。
他是今天晚上经人介绍认识慕总的,对方的态度一直很绅士,面对他的示好也没有拒绝,祁嘉睿以为对方是对他有意思的,便想着借此机会和他拉近关系,刚才陪着慕总出来,路上遇到个人,慕总叫他先走,他只能走了,后来左等右等没见他回来,祁嘉睿就有些按捺不住找了出来,但现在看来,他的行为显然触怒了对方。
“慕总有佳人等候,还不走吗?”林漾漾忍不住讥诮出声。
上次见面一个,今天又换一个,他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相信这家伙,说喜欢自己是真的。
“漾漾……”
“别这么叫我!怪恶心的。”林漾漾打断他。
慕清远沉默良久,“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什么信不信的,都说了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不用这样气我。”慕清远知道林漾漾和顾景和的关系,也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看他亲密的挽着顾景和的胳膊,心里还是忍不住介意。
“谁稀得气你,我和阿景从小一块长大,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他的好,我很早就喜欢他了,如今我们终于修成正果,希望慕先生能祝福我们,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了。”
慕清远顿觉胸口好像被人打了一拳,难言而陌生的钝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胸膛深深的起伏了好几次,他才终于克制住自己几乎要暴怒的情绪。
“你真的喜欢他?”知道从林漾漾这里得不到想听的答案,他转而问向顾景和。
他看人一向准,这个男人不是会撒谎的性子,而且在之前的相处中他也试探过,这人对漾漾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第 35 章
第 35 章
“是。”谁知道,男人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慕清远死死盯住顾景和,企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端倪,然而不论他怎么看,那双眼睛都是认真的。
“阿景,我们走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嗯。”
顾景和任由林漾漾挽着自己的胳膊转头往包厢方向去,没走几步,却忽的顿住了步子。
——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人站在走廊右侧的墙根下,身量颀长,眉眼分明,一身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衬的他愈发白净英挺。
——是江瞬倾。
他似乎比之前高了,也瘦了一些,眉眼长开了,好看的愈发叫人不能忽视。
四目相对,顾景和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仓皇,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只是太快,叫他未及看清。
“小江。”他如往常一样这么叫他,但对方却不像之前的许多次那样,唤他顾哥,而后笑着朝他跑来。
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一动也没有动。
顾景和无由便想到了之前在店里听到的那些话,顿了一下,他没再靠近,而是带着心不在焉、甚至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林漾漾离开了。
他如今有了自己的路要走,也许真如汪蔓蔓她们所说,他不想再和过去那些人有瓜葛,果若如此,顾景和自然会尊重他的选择。
只是看他远远站在那里,不愿意靠近自己,甚至连半丝响应也无,心里终究生出了几分失落。
“慕,慕总。”
“滚!”
祁嘉睿知道自己八成得罪了慕清远,企图挽回一下,然而刚凑过去,就被对方寒气逼人的甩了这么一句。
祁嘉睿腿都有些发软,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他仓皇退到一边,害怕眼里的羞愤和嫉妒被人看见,深深地垂着头。
慕清远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提步要走,在经过江瞬倾身边时,他顿住步子:“你认识他们?”
江瞬倾像没听见他的话,慕清远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过了几秒,道:“在学校的时候,见过几回。”
慕清远回想了一下,这个艺人是a大毕业的,漾漾的店也开在那里,他们会认识倒也不奇怪,只是……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刚刚看他们的眼神,绝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
“走吧,回包厢。”
“慕总先去吧。”
“怎么,请不动你?”
江瞬倾知道他是大娱乐公司的老总,不好得罪,于是坠在他身后半步一起往包厢方向而去。
走了一阵,慕清远状似无意道:“你和那顾景和,就只是认识而已?没什么更深的交情?”他说的是顾景和,却没提林漾漾,江瞬倾听着有些怪,但并没深究。
“……没有。”江瞬倾心里好奇对方为什么这么问自己,可也没去追问什么,因为追问势必会牵扯出更多的话题,而这牵扯的话题里,有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
可是他低估了眼前这男人的精明程度,那回答之前短暂的迟疑,已经叫对方看出了端倪。
“你喜欢他。”慕清远很突然的丢出这么一句。
而这句话像一颗炸弹丢到了江瞬倾的脑子里,他感觉自己脑子一下炸了,脑浆四溅。
喜欢?
这是他想再多也不敢去直面的两个字,如今却被这个人如此轻易的挑明出来。
他扯了扯唇,努力勾出一抹笑来,“慕总真会开玩笑。”
慕清远不置可否,只道:“你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其实他自己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当然江瞬倾眼下心乱如麻,自然关注不到这些。
而慕清远却从他的反应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争取?”
江瞬倾见已瞒无可瞒,终于不再否认,良久,他带些自嘲的说:“我凭什么争取呢?更何况,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慕清远不以为意:“又没结婚,能怎么样?”
江瞬倾:“……”他就算心里有不该有的念头,却并未想过能得到响应。
“既然喜欢,就应该争取,难道你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刺痛了江瞬倾的心,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半晌,却道:“不甘心的人,是慕总吧?”
慕清远被他看破心思,倒也不恼,他悠悠说:“不然,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想办法得顾景和,我给你你想要的资源,其实也不算什么交易,毕竟这对你来说,可是一举两得。”
江瞬倾虽然红了,但也终归只是个没权又没势的新人,在这个圈子里,许多人都能让他一夜消失,所以他想走得长远,努力远远不够,还必须时时应酬周旋……比如像今天这样的饭局酒局,他不想来,却无法推辞,而如果有了慕清远这样的人在背后撑腰,形势总会好些。
慕清远能看出他对顾景和的在意和向往,也能看出他于事业的野心,所以他将这两样东西同时摆到江瞬倾面前,不信这个年轻人能禁得住诱惑。
然而江瞬倾给出的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我不会这么做。”
“……”慕清远,“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我不想骗他。”
“这不是骗,你是真心喜欢他的,不是吗?”
“我也不能伤害林哥。”江瞬倾抬起眸子看向慕清远,“慕总喜欢他,难道愿意看着他……被最爱的人背叛?”
“……”慕清远的重点落在“最爱的人”四个字上,面上那漫不经心神情一瞬被撕裂,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甚至周身都像聚满了寒气。
江瞬倾这句话,说给对方的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他虽拒绝的干脆,可心里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坚定——他怕自己动摇,怕自己做出不该做的事,却没想到慕清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想自己肯定得罪这人了,可也没有办法。
慕清远深深地看了江瞬倾一眼,走了。
江瞬倾尽量忽略去心里的不安,随在他身后也回了包厢。
偌大包厢里坐了满满一圈人,有男有女,随便一个身上拎出个手表配饰都能抵套房子,江瞬倾的青涩和年轻,都与这里格格不入,可这青涩和年轻配上那出众的容颜,让他一进到这里,就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哎呦慕总出去这么久,我们都要以为你偷偷溜走了呢!”说话的女人叫许晴,四十岁,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上下的样子,她朝慕清远招呼了一声,随后所有的注意力就落到了江瞬倾的身上,“来,瞬钦来这边坐。”
艺人出道都会有个艺名,公司安排给江瞬倾取艺名的人说他名字好听,只是这个倾字不好,给他改了个“钦”。
整个饭局,许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江瞬倾,江瞬倾进娱乐圈也有阵子了,能知道这女人的心思,但除了恶心,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所以面对女人席间几次暗示明示,他都选择了装傻。
只是这一次,心不在焉的他竟然走过去坐下了。
女人那双眼睛顿时就亮了,就好像看见猎物送到了嘴边的捕猎者。
她亲自给江瞬倾倒酒,就差递到嘴边喂进去,江瞬倾自己接过来喝了,女人再一次惊讶于他的转变,以至于以为是出去的这阵功夫慕清远跟他说了什么,又抬起酒杯遥遥的敬了慕清远一杯。
慕清远提杯浅饮,视线好整以暇扫过江瞬倾,像是在说,“看看你的选择,多愚蠢!”
江瞬倾与他错开视线,心中苦涩难言。
没多久,他已经被女人缠着喝了好几杯,白的红的都有,他是不怎么喝酒的,几杯下肚晕晕乎乎,脑子里像燃了一把嘭嘭的火,不过这种感觉,却烘散了几许心头苦涩和闷痛。
饭局结束,有人提议着下一场的消遣,江瞬倾听到身边那个女人说不去了,要送他回去,混沌是大脑却没能对这句话的含义做出明确的理解。
“瞬钦,还能站起来吗?”女人柔腻的声音这么叫他,就好像他们是认识了多年的关系,说完了,也不等对方响应,纤纤手臂已经缠上了江瞬倾的胳膊。
江瞬倾本能的站起来,在女人的牵引下,出了天盛。
饭店的感应门一开,六月的风裹挟着凉意刮过他全身,混沌的大脑拨出了一丝清明,江瞬倾停下了步子。
许晴转脸仰起头看他,“怎么了?”
“许总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走。”
许晴面色僵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卦,只是很快又恢复成那一派温柔体贴的模样,“你喝醉了,我怎么放心丢下你自己。”
江瞬钦心知今天要想在不得罪这个女人的情况下脱身,几乎是不可能了,但还是努力用比平日里迟钝许多的脑子思索着对策,却在这时候,女人招来了自己的两个保镖,“你们替我扶着他。”
很快,那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扶”住了江瞬倾,其实用“辖制”一词应该更为贴切,因为那两个保镖抓住他胳膊的手特别用力,仿佛生怕他跑了。
第 36 章
第 36 章
江瞬倾胳膊都被箍的生疼,而这种疼痛让他那被酒精麻痹的头脑更清醒了几分,心里也就更凉了几分。
因为他深知,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自己都不会是这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的对手,更何况眼下。
——至于他的公司,既然能丢下自己,就是默认了这个女人的作为,又怎么会来替自己解围。
江瞬倾想了很多方法,可悲的发现没有一个能行得通,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留下顾景和的身影。
那个沉默寡言,却让他只要靠近、就觉得无比的踏实与安心的男人。
“你们在做什么?”
这抹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响在耳畔时,江瞬倾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也只敢这么以为。
许晴听到这个磁性的男声,也下意识转头,看清对方长相,她眼里闪过诧异。
“先生,我们见过吗?”对于帅哥,她向来乐于给出一份耐心,更何况眼前这样的。
顾景和却并不看她。视线只落在被保镖钳制住的江瞬倾身上:“我来接他。”
许晴面上的风情万种顿时变得有些僵硬:“你是他什么人?”
“兄长。”
“是吗?瞬钦,没听你说还有个哥哥,我看你们长得也不太像。”要是早几天认识,许晴肯定已经让人将江瞬倾的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但是她今天才见到他,所以除了名字和年纪之外,她对这个新锁定的猎物了解的并不多。
而按照他们圈子里的惯例,这名字八成不是本来的,年龄一样能造假。
她不问顾景和,却问江瞬倾,这是试探,也是威胁,不过江瞬倾这一刻没有犹豫,他看着顾景和,被酒气熏染的艳红的唇微张,就要唤出一声“哥”,但这声“哥”最后没能出口。
“长得不像的兄弟多了去了,这位大姐,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小孩啊,但是既然我们来了,接下来就不劳你费心了。”林漾漾说着,要挤开一个保镖去扶江瞬倾,可惜他劲儿没人家大,挤了半天没挤开。
女人被那句“大姐”刺的差点没绷住,当场就要发作,可是因为林漾漾刚才那一声吆喝,路过饭店门口的人都看了过来,她是有头有脸的人,没法在这里闹大,咬咬牙,示意自己的保镖放人。
来日方长,她没必要急在这一时!
两个保镖一松手,江瞬倾身子晃了晃,下一秒,就被林漾漾紧紧搀住。
林漾漾皱着眉,“小江,你怎么在这里,我险些以为我看错了!”
他们之前在走廊里碰了面的,江瞬倾知道林漾漾当时情绪不对,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看来,顾景和后来也没有和他提起过碰见江瞬倾的事。
“……”江瞬倾没说话,刚才的情况,想必他们都看见了,脱离危机之后,一股难言的羞耻在心中无声蔓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漾漾却只以为他醉胡涂了,转而看向顾景和,“都说这娱乐圈乱,这阵子算是彻底见识了,那女人都多大年纪了啊,对个十几岁的孩子下手,她还真有脸!”
顾景和未予置评,但眼神却有些沉:“先把人带回去吧。”
江瞬倾听了这话,更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便干脆只装作醉的厉害,沉默的任由他们扶着自己上了车。
车上,林漾漾又尝试和他交谈,他都没吭声,只定定看着前面开车的人,心中五味杂陈,渐渐胃里也开始绞痛。
林漾漾看他面色惨白,不放心道:“那女人不会给小江下了什么药吧,阿景,我们先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于是回去路上,江瞬倾又被带到了医院。
半路上,顾景和的车子停了两回,因为江瞬倾吐了,要不是没真醉胡涂,凭着意志强忍,他甚至要吐在车里了。
他俯在绿化带边吐的昏天暗地,将晚上的灌进去的酒和没吃多少的菜呕了个干净,刺鼻的酒精混合着胃液的酸腐气充斥着鼻息,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一只手从后扶住他肩膀,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背。
那个过程宛如受刑,但吐完了,竟也觉得身体轻松一些。
江瞬倾接过不知道他们谁递来的矿泉水,漱了一遍又一遍口,晃晃悠悠又坐上车,因为喝了两口水,后面不多久又下去吐了。
终于熬到医院,先抽了血,医生让他躺在床上,听诊后又在肚腹一阵按压,不停问他怎么样,疼不疼。
顾景和站在一边,看见他卷起的衣服下露出的腰腹,那么瘦,好像只剩皮和骨,心里无端生出一些心疼与烦躁。
今日在饭店见到他的时候,顾景和就注意到他比之前瘦了,只是他穿着有些宽松的衣裳,看不太出来,如今这样一瞧,竟不像个健康的人了。
“唔——”医生按到某处,病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没能压抑住的痛哼,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了下去。
医生检查完了,“肠胃炎,胃不好还敢喝酒,你还不到二十是吧,年轻更该注意身体,还有也太瘦了,体重明显不达标,平时多注意养养,作息什么的也得调整,别总熬夜……”
江瞬倾闭着眼睛,听了医生的叮嘱,却心知没法做到。
他每天的行程都被经纪人排的满满当当的,通告一个接一个,忙的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至于作息,那更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起初,江瞬倾总想给顾景和打电话,但每次空下来的时候,不是凌晨就是半夜,他怕打扰了对方便只能作罢,而等到第二天,一睁眼就又要投入新一轮的工作中。
就这样,时间一晃数月。
有天半夜反应过来,他拿着手机在床上一通翻找,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那人发来的信息。
自己日日牵挂的人,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
失落,难过……身体分明已经疲倦到不行,却毫无睡意,睁眼到天明。
江瞬倾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吊水,他盯着缓缓下滴的药水看了一会儿,开口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哥,你们回去吧,不用等在这里了。”
林漾漾:“你酒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江瞬倾摇了摇头。
林漾漾将他打针的手塞进薄薄的空调被里,“你安心休息吧,我们在这陪你。”江瞬倾这个样子,他们自然是不放心离开的。
江瞬倾道:“要很久。”那么大两瓶子药水,不知道要输到什么时候。
“你小子就别瞎操心了,下回别喝酒就行,小小年纪学什么大人喝酒,还把胃给喝坏了……”他这嘴巴一打开就有些合不上,劈头盖脸一通数落下来,见把人说的愣愣的,方调转了话头,“困的话就睡一觉吧,输完了我叫你。”
江瞬倾其实又怎么会真心希望他们走,刚才的话说出来,已经用了他所有的决心,此时已说不出更多拒绝的话来。
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长期睡眠不足的江瞬倾确实是困的,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似乎是睡了很久,但是被胃里的难受绞醒的时候,墙上的挂钟也不过才过去四十多分钟。
视线偏转,他看到顾景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男人微低的头撑在曲起的右手上,看样子是睡着了,可这样子,怎么能睡得安稳?
江瞬倾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对方,还没等他想好,胃里的不适让他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鞋也没穿,找到病房里的垃圾桶就又吐了。
其实胃里已经没东西,呕了半天,不过呕出一点儿酸水和红的黄的液体,那是掺杂了血丝的胃酸。
顾景和睡得不沉,在他一动的时候就醒了,忙跟过去看着他,等他吐完,递了湿巾给他擦嘴,又拿了矿泉水漱口,再扶他躺回床上。
江瞬倾躺下了,有些虚散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顾景和的身影。
他长这么大,从来生病的时候都是自己,甚至许多时候医院都没去,全靠硬抗过去,这是第一次,身边有个人这样守着他、照顾他。
“喝水吗?”顾景和将他这些异样都归结为生病的缘故,并没有深究。
“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瞬倾觉得耳边男人的话音那么温柔,他脑子里也没思索自己想不想喝水这个问题,只是呆呆的答应。
顾景和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水壶给他,江瞬倾看着那个水壶,不由愣了下。
那水壶整体由奶白和漂亮的鹅黄色组成,瓶身上有个圆形的透明罩,罩子里一只可爱的黄毛柴犬,柴犬弯着眼睛和嘴角萌萌的笑着,水壶还有个小提手和一根印着柴犬头像的背带,俨然一个儿童水壶。
顾景和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壶,难得主动解释:“附近超市买的。”
江瞬倾接过来捧在手里,想象着这个不茍言笑的男人,去超市买下这样一个水壶的情形,心里不禁一阵发软,连手指尖都酸酸的。
他含住吸管喝了一口,温度也刚刚好,应该是对方特意调过水温的。
第 37 章
第 37 章
普通的白开水,却叫他喝出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来。
凌晨两点多,江瞬倾被顾景和叫醒,两瓶药水都打完了,针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拔了。
他躺着的时候,觉得身体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但从床上下来就发现全身没力,连站直都有些困难。
江瞬倾之前醒过来没看到林漾漾,以为他先回去了,结果出了病房,看到林漾漾躺在走廊的躺椅上睡着了。
顾景和过去拍了他两下,见对方没动静,扯了一下他胳膊。
“干嘛啊!”对方不耐烦的睁开眼,过了几秒才意识到眼下的情况,看向站在顾景和身后的江瞬倾,“针打完了?”
“嗯。”
“那赶紧回吧。”林漾漾从长椅上坐起身来,扯了扯滑落在肚子上的绒毯,“哪儿弄来的毯子。”
“买的。”
“真软乎,你倒会买。”林漾漾知道他钱多的没处花,也不说什么浪费钱的话,只将那毯子卷起来夹在腋下。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他问江瞬倾。
江瞬倾点了点头:“麻烦林哥了。”
“说什么麻烦,你晚上吐得厉害,可给我们吓坏了。”他说着想到什么,又把刚折起的绒毯抖开,“夜里风寒,你把这个裹上。”
“林哥你刚睡醒,你披着吧。”
“看来你小子确实精神了,又不听话了。”林漾漾把手里的绒毯递给顾景和,“你给小江裹上。”
顾景和接过来,也没问,很自然的将那绒毯披在了林漾漾的身上。
柔软厚实的绒毯往身上一裹,通身的凉意顿时被驱散了八分。
林漾漾抓起凳子上的小枕头,“走吧。”
江瞬倾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顾景和去开车,等候的空档,他觉得有些站不住,便挪到路灯边倚了上去,倚了一会儿,又变成蹲着,脑袋垂的很低,看起来特别脆弱。
林漾漾也在他身边蹲下,柔声安抚他:“再忍忍,阿景马上就过来了。”
车一路开,江瞬倾没问他们去哪,顾景和也没说,然后车子驶出了市区,驶上了高速,最后进了一处小区。
江瞬倾心里突然莫名的紧张起来,直到跟着上楼,看着顾景和用指纹开了门,那种紧张的情绪到达了巅峰。
相识以来,江瞬倾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多了解顾景和一些,可是男人话那样少,几乎不怎么说起自己的事,他对他仅有的那些了解,也就他看到的和林漾漾告诉他的。
江瞬倾不知道顾景和家里几口人,家境如何,不知道他过往的经历,就连他住在哪里也不清楚,江瞬倾之前也曾试探过他的住处,但顾景和没有说,之前带他找地方休息也是临时开得酒店,这个男人的性格,不会想让外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域也属正常,江瞬倾心里失落,可也不敢过多奢求。
只是今天,这人竟然带他回了自己的家。
他站在门口,几乎有些不敢迈入。
“小江,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进来。”
耳边林漾漾的催促叫他回过神来,江瞬倾迈步走进去,一双拖鞋被放在他的脚边。
“这里没有备好的新鞋,阿景的,你不介意吧?”
“不会。”自己怎么会介意?
蹬掉脚上的鞋,江瞬倾没有任何犹豫的踩进了那双棉拖里,样式简单的灰色拖鞋,是出乎意料的暖和和柔软。
“要洗澡吗?”进了屋,林漾漾问江瞬倾,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吩咐顾景和,“阿景,你去给小江找一套换洗的衣裳去。”
那副自如模样,俨然是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
那种酸涩钝痛的感觉又一次蔓上心头,江瞬倾站在明亮的厅里,不自觉握紧了捧在手里的黄色水壶。
进来时他对顾景和的家长什么样充满期待,但进来后因为那股异样的情绪占据思绪,而没了参观的心思,直到洗完澡出来,才注意到这屋子的简洁。
——简洁到堪比一间样板房。
可这样的房子,似乎又与他的主人相契合。
江瞬倾不死心的,仔细寻找顾景和在这里生活的痕迹,他看到茶几上的一只剩下半杯水的玻璃杯,走到阳台,看到一个黑色沉重的跑步机,阳台外竟是一片江滩,两岸灯火璀璨,如挂了漫天的彩色星星,圆形的玻璃桌上放着玻璃烟缸,里面一堆烟灰上散落着几只烟蒂,他很轻易便联想到顾景和独坐在这里抽烟的样子。
那一定是沉默而安静的。
他站了一会儿,复又进屋,看到主卧的房门打开,心里一下有些紧张起来,只是等他看清来人,发热的心又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林漾漾裹着白色的浴袍,顶着一头蓬乱的半干头发走出来,“洗好了?”他神色自然的问江瞬倾。
“……嗯。”少年语气有些干涩。
“头发赶紧吹吹干,然后去睡觉吧,很晚了。”林漾漾指了指次卧方向,“你睡这间屋子,阿景都给你铺好床了,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
林漾漾走到次卧门口将半掩的门推开,示意江瞬倾看看屋子。
江瞬倾走进去,随手将手机放在写字台上。
屋里也都是基础设施,没有任何多余摆出来的东西,只是房间明亮宽敞,家具一看就是很好的,那床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样子。
可江瞬倾的关注却不在这些,“林哥,你睡哪里?”他装作没听到之前饭店走廊那一场谈话似的问道。
其实明知道答案的,可大概就像慕清远说的吧,他心底终究有不甘。
林漾漾对他的心思浑然未觉:“我和阿景将就一晚。”
“……方便吗?要不我睡客厅吧,我看那沙发挺大的。”
“说什么傻话呢,你还病着,睡什么沙发?赶紧头发弄干睡觉去,你就在房间吹吧,我把吹风机给你拿过来。”
他转身去拿了吹风机回来,看见林漾漾还站在门口。
“怎么了?”
江瞬倾收回思绪,“没事。”
“你脸色有些难看,真没事吗,是不是胃又疼了?”
江瞬倾害怕被发现端倪,干脆顺着他的话说:“有一点,不过还好,林哥你放心吧。”
林漾漾不太放心:“等会儿睡前医生开的药吃一片,夜里要是不舒服一定叫我们。”
“嗯。”江瞬倾握着林漾漾递来的吹风机,要转身进屋,顾景和从主卧走了出来。
男人显然也洗了澡,因为身材好,样式简单的棉质睡衣也叫他穿出一股别样的魅力。“你睡我房间吧。”顾景和显然是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
只是这句发言却让另外两人都有些愣住。
江瞬倾只是单纯的不想他们两个一起睡,却怎么也没想到还可以有这种选择,而林漾漾则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意外和顾虑,“你可以吗?”
他知道顾景和不习惯和别人走太近,他们能一个床睡觉,那是因为认识二十多年,实在太熟悉了。
“没事,你今天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那成吧,小江还病着,有个人看着他点也放心。”林漾漾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就同意了这个提议,不等江瞬倾反应,他已经迈步往次卧走去,“那我先去睡了。”走到一半,他抬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进了屋门一关,倒头就睡了,留下江瞬倾在原地不明所以。
“进来吧。”顾景和说。
江瞬倾心乱如麻的迈进了顾景和的房间。
这主卧也挺整洁的,但明显比次卧多了许多生活该有的模样,床上的被子被掀过,有些乱,地上的垃圾桶里丢了小半桶垃圾,床头柜上有几本书和两部手机,地上一个开着的行李箱,而近窗的那张桌上,一堆摊开的瓶瓶罐罐,看起来是护肤品,看品牌价格都不便宜,顾景和看着并不像是会用这些的人,那这些只能是林漾漾的。
顾景和拿过江瞬倾还抓在手里的吹风机,拿到那张摆满护肤品的桌子上的一个插板通上电,让江瞬倾坐过去吹头发,自己则手脚麻利将林漾漾忘记盖盖的水乳盖上,将这些一并扫到了他的化妆包里,又去合了他的行李箱,竖到房间的一角。
屋子里响着不大不小的吹风机运转声,顾景和没多说什么,先睡下了。
这么久没见,江瞬倾心里有很多话想和顾景和说,想问他最近过得好吗,想解释这么久没联系他的原因,想问问他……他和林漾漾之间的关系……然而吹好头发过去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江瞬倾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全没了用武之地。
他轻手轻脚给顾景和拉高了一些被子,缓缓躺下,宽大的床上,他睡在离着顾景和远远的床侧,中间轻易可以再躺下一人,而与这样的规矩和拘谨截然相反的,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男人的侧脸上,近乎痴缠。
江瞬倾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翌日,江瞬倾睁开眼,房内黑漆漆的一片,叫他以为天还没亮,过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去摸身边,摸到一片空荡,睡意一下就散了干净。
第 38 章
第 38 章
从床上起来,开了灯,在床头看到自己的手机,关机了。
江瞬倾以为是没电,但试着开机也能开,并且电量充足,手机刚一打开,滴滴滴的提示音就响个没完,七八个未接来电,最后一通被人接通过,通话时长显示在一分二十三秒。
江瞬倾昨天突然被叫到这间屋子来睡,手机还在次卧,他根本没想起带过来,这个电话,是有人帮他接了,并且帮他关机拿到了这里来。
他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今天还有不少工作,他失踪整个上午,回去定要面对一顿恶批,但江瞬倾想到这突然的重逢,想到那个男人,却生不出该有的忧虑。
似乎总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难事,想一想那双深邃而平和的眼,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了。
江瞬倾踩着拖鞋去拉开了窗帘,果见窗外天光大盛,他下意识抬手捂住了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开。
窗外江水宽阔,正是他昨天在阳台看见的那一片江景,只是白天与夜里,呈现出的风光又截然不同。
他望着幽幽江水,没察觉房门被人打开。
“醒了?”
江瞬倾回头,看见走进来的林漾漾。
“林哥。”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吗?”
“已经没事了,昨天谢谢林哥了”
“不用客气,阿景叫了粥,一起吃点吧。”
江瞬倾昨天在外面的浴室洗的澡,洗漱用品都在那,这会儿就没进主卧附带的浴室,出去洗漱了,坐到桌前,没看到顾景和,“顾哥呢?”
“他吃过了,在书房处理工作,我们自己吃就好。”林漾漾把用微波炉热过的粥和点心放到江瞬倾面前,“快吃吧。”
“我起的太晚了。”江瞬倾有些惭愧和懊恼,头一回来那人家中,竟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昨晚弄得晚,多睡会儿正常,我也刚醒没多久呢,要不是肚子饿的遭不住,估计我能睡到下午,对了,你的手机一大早就在响,我给你接了,那人说是你的助理,我跟他说你生病,给你请了假,没关系吧?”
江瞬倾神色没有任何异样,“没关系,谢谢林哥了。”
“老说什么谢谢,怎么,当了大明星,就跟我们这么生分?”
“怎么会!”
“那以后就少说客套的话,哥不爱听。”
“嗯。”江瞬倾扶着瓷碗的手轻轻蹭了蹭碗沿儿,“好长时间没见了,你们最近好吗?”
林漾漾往嘴里塞着生煎,“什么好不好的,日子不就那样过。”
“你和顾哥搬到这边来了吗?”江瞬倾状似不经意的问。
“嗯,前阵子阿景他爷爷生病,为了方便照顾老爷子,他就搬到奉江这边了。”
“他爷爷身体好些了吗?”
“没事儿了,老人年纪大了,得仔细将养着。”
“林哥也搬过来了?”
林漾漾自己是个话痨,很少觉得别人话多,江瞬倾这样一再追问他都没往多了想,“我搬过来干嘛?阿景昨天生日,我就是过来看看他的。”
“昨天是顾哥的生日?”
“可不嘛,他宅的很,我想着拉他出去转转,恰巧碰上你。”
江瞬倾垂了垂眼:“抱歉,破坏了你们的聚会。”江瞬倾是真过意不去了,好好的生日,却叫顾哥在医院陪着他折腾了一晚。
“那这话你得和阿景说啊。”林漾漾嘴上这么说,其实根本没介意。
后面,他们又东拉西扯聊了很多,中间林漾漾问起江瞬倾昨天在饭店门口的事,被他轻描淡写搪塞过去,林漾漾又问他进了娱乐圈感觉怎么样,江瞬倾只说好,详细的也没有多提。
他们吃完了饭,江瞬倾坐了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是他的助理小张。
小张一听到他的声音简直快要哭出来:“哥你终于接电话了!”
江瞬倾听他语气就知道有麻烦了,却并未多问,只道:“我稍后回去。”
“啊哟您可抓紧点儿,李哥发火了,我这边快顶不住了,他说一个小时内必须见到你。”
江瞬倾眼神微沉:“我知道了。”挂掉电话,他从阳台进来,“林哥,公司有些事情,我得走了。”
“这么急吗?”
“嗯。”
“那好吧,你的衣服阿景让人拿去洗过了,在那边衣帽间放着。”江瞬倾昨晚穿的虽然是休闲西装,但价格不便宜,顾景和早上联系洗衣店上门取走清洗的,因为他给钱大方,对方服务也很到位,没几个小时就给洗好送上了门。
江瞬倾找到衣帽间,一眼就看到挂在架子上自己的衣服,衣服上还放着墨镜口罩和帽子,看起来也是给他准备的。
那个男人的细致,和他给人的清冷印象截然不同。
衣服洗过熨过,还用透明防尘罩罩着,他取下来换上,整洁的看不出一丝褶皱,就像新买的,但又有着好闻的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他换好衣服出来:“我和顾哥打个招呼。”
“去吧。”
江瞬倾就走到书房门口,两秒的停顿后,敲响了门。
大概有几个呼吸,门从里面打开。
男人穿着灰色柔软的长款家居服,正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从他身后撒来,这一幕落在江瞬倾眼里,恍若料峭严冬里的久行之人乍见了春暖花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那一瞬间被点燃。
一门之隔的那陇春天里,一定是温暖的、轻松的、美好的……没有他每天要应对的那些不可终日的琐碎和面目可憎的人群。
叮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将他的心神拉回现实里,江瞬倾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他手摸进口袋,没有将手机拿出来,却是直接摁掉了。
“顾哥。”他轻唤顾景和,语气似乎充满虔诚。
“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江瞬倾视线不经意看进了书房里,他看到了一面摆满书籍、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一张l型的大办公桌,上面放了有两台电脑,一台台式,一台笔记本,除了计算机,还堆了高高的几堆活页夹。
林漾漾之前说他在处理工作,但江瞬没想到他的工作竟是这样繁重,“我打扰到你工作了?”
“没有。”顾景和问他,“早饭用过了吗?”
“刚吃过了……那个,我要走了,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
“嗯。”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响应,让少年心里涌动的情绪几乎在一瞬被冻结。
他垂落身侧的手不觉蜷曲,握紧了一回,又缓缓松开,“那我走了。”话落他便转了身,像是生怕泄露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江瞬倾离开后,林漾漾说他,“瞧你,就不会多说几个字吗?干嘛这么冷冰冰的啊!”
“有吗?”
“要不你去照照镜子?”
顾景和沉默。
林漾漾提议道:“要不你去送送他,他生病刚好呢,还不一定好全了。”
顾景和还没表态,屋里他的电话响起来:“我接个电话。”
林漾漾在房门口听着他和电话里的人讲一个项目,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缓,但言辞犀利,尽似有几分杀伐气。
这和他生活里的样子判若两人,饶是林漾漾看了都不由肃然。
两三分钟,通话结束了,顾景回身看向房门口,林漾漾还站在那里,对上他的视线,林漾漾脸上已没了玩笑:“怎么了,公司里出了问题吗?”
“不要紧,已经让人着手解决了。”
林漾漾透过他刚才那通电话,猜测问题应该比较棘手,不过顾景和已经给出了解决的方案,想必没大问题:“你做的都是大生意,我也帮不上忙,晚上想吃什么?”
顾景和:“你要做饭。”
“嗯,昨晚上饭也没好好吃,今天重新给你庆祝一下。”
“年年如此,没什么好庆的。”顾景和被他一说,倒是想起什么,“你和慕清远之间怎么了?”
林漾漾明媚的脸一下冷沉了下去:“你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
“你喜欢他?”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谁喜欢他了!”林漾漾被他的直球打的措手不及,如果他此刻在喝水,估计一定会喷顾景和一脸。
顾景和没有举证,但那双深邃又沉静的眼眸注视着林漾漾的时候,却让他再无法嘴硬否认。
顾景和又问他,是不是慕清远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提到这个,林漾漾的脸色更加难看,“我不想再说这个了。”
顾景和也从不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能问这些已是很不同了,闻言也就没再追问。
林漾漾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调整了一下情绪,装作若无其事说:“阿景你昨天反应很快嘛,啥时候学会撒谎的。”
顾景和说:“你不想他纠缠你。”
林漾漾盯着顾景和看了几秒,突然一把扑上去抱住他:“还是你对我最好了,来,亲一下!”
他噘着嘴作出一副要狠狠亲上去的架势,被顾景和抬起的手挡住,“别闹了。”
却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两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是已经离开的江瞬倾。
第 39 章
第 39 章
“小,小江,怎么回来了?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林漾漾有些尴尬的从顾景和身上跳下来。
少年浓密纤直的睫毛轻颤一次,再抬眼时,目光落在客厅的茶几上:“那个,我能带走吗?”他刚刚走的匆忙,连门也忘记了关,到小区门口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却没想到会撞见眼前这一幕。
两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个黄色的保温壶。
林漾漾还没从尴尬里走出来,有些没反应过来,是顾景和说:“可以。”
话落,他见对方站在门口没动,就走过去拿起那只水壶送至了门口。
“谢谢顾哥。”江瞬倾接过来,指间在杯身上轻轻蹭过,“那我走了。”
“嗯,还有什么漏掉的吗?”
“没了。”
顾景和想起林漾漾之前说自己的话,想了想,道:“我有些事,不能送你,帮你叫车进来吧,再有不舒服的话记得去医院。”
江瞬倾以为他又会像先前那样淡淡应和一句,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些,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
而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顾景和已经拨出了一通电话。
等他挂掉,江瞬倾想说不用麻烦,就听顾景和说:“你稍坐一下,车十分钟左右到。”
然后大概八分钟过去,顾景和接了个电话,告诉江瞬倾可以下楼了。
江瞬倾到一楼,看见门口停着辆黑色保时捷,摇下的车窗里,露出一个西装革履、面容清俊的男人。
男人朝他招手:“江先生,这边,我是先生安排来送你的。”
江瞬倾猜测他口中的“先生”,指的应该是顾景和,走至车前问道:“你认识我?”
“在电视上见过。”安朝随口说。
其实他不怎么看电视的,之所以知道江瞬倾,是因为之前的一笔投资,说起来当时听宋法务说顾总要给一部电影投资那么多钱,他们还有些诧异,毕竟老板平时都很少关注娱乐圈的,最近的一次电影投资还是在三年前,但这诧异也仅仅是一闪而逝的,毕竟老板有老板的想法,并且他的决策什么时候出过纰漏?
他们只要照做就行了。
而后来的结果也证明这笔投资真的很正确,砸进去的一个多亿,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了,甚至还翻了几翻。
江瞬倾坐上车,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说来认识至今,江瞬倾一直隐约觉得顾景和身份不简单,可又寻不出什么实际的端倪,直到这回见面。
——他看到顾景和那套虽然空荡,但面积宽阔、装修精良的房子;看到他桌上那些堆砌的文件;看到这个开着豪车,却在提起顾景和时语气敬重的安先生……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你是顾哥的朋友吗?”江瞬倾状似随意的问,他知道自己在试探,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总忍不住想要多了解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信息。
安朝看起来一派友好和气的样子,面对他的询问,却只是模糊的说一句:“他是我的上司。”
虽然老板让他送这个年轻人,但在不确定对方和老板关系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多言。这是他的优点,毕竟如果嘴不严实,他不会被顾景和带在身边这么久,更不可能被允许进入顾景和的私人住宅。
江瞬倾一到现场,就被他的经纪人李铭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我帮你接下这个综艺费了多少功夫吗?公司多少人想上都上不了,你tm给我在这玩失踪。”
江瞬倾等他停下来,解释道:“李哥不好意思,我昨晚酒喝多了,去医院了,这不稍微好一点就赶过来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他昨天参加的那个酒局就是李铭让他去的,也是李铭看着他被那个女人带走,可即便如此,李铭还是很不满意,又连珠炮似的数落了他一通,方才语气渐缓:“行了,下不为例,还有以后不要再出现手机关机的情况!”
“谢谢李哥,我知道了。”
他下午要参加的这个综艺节目是个户外综艺,他作为飞行嘉宾,需要跟着常驻嘉宾组队做任务和玩游戏。
这档节目他以前在网络上看过,挺有意思的,但参与了才发现特别消耗体力,整个下午各种跑、跳、拉扯,放平时倒也还好,但让他一个昨天才进过医院,折腾的几乎虚脱的病人现在这么折腾,当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江瞬倾每跑一阵都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嘴唇的颜色也变得越发苍白。
镜头外他的助理小张先看出来了,担心的对李铭说:“李总,江哥脸色看起来好差,他病还没好呢,这么下去只怕要出事儿啊,您看……”
李铭虽然对艺人压榨的狠,可也舍不得把自己的摇钱树干废了:“等下嘉宾们分散开做任务的时候,你叫他下来休息一下,顺便补个妆。”嘉宾们分散的时候,到时候成片要剪辑的地方很多,缺席一下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
半个小时后,江瞬倾下场休息,化妆师给他补了妆,还给他涂了颜色明亮和自然的口红,从脸上就完全看不出他的虚弱了。
“江哥,喝点水吧!”小张卸下书包从里面拿出水壶递给江瞬倾。
江哥刚才过来,就交给他这个可爱的水壶,说让他帮忙看管,还嘱咐他一定别弄丢了,他见对方神色认真,也不敢怠慢,片场人多杂乱,就把水壶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江瞬倾拧开喝一口,水还是昨天夜里顾景和灌的,现在还是温热的,这壶保温效果真的很好。
他又喝了几口,也没将水壶还回去,就一直拿在手里。
小张问他:“江哥的这个水壶在哪里买的?”他其实比江瞬倾还大几岁,但这个圈子里从来是论资排辈,不论年龄,他叫江瞬倾一声哥,不过是对自己雇主的敬称。
“朋友买的?”江瞬倾想到什么,眼神不觉柔软了几分。
“这样啊,那江哥的这个朋友一定很温柔。”
“是吗?”
“是啊,不然怎么会给您买这么可爱的水壶,她对您一定很好吧。”张西说的笃定。
“嗯。”良久,江瞬倾应了一声,随后又轻轻补充,“他很好。”
放在网络上的视频,任何细枝末节都会被网友们无限放大,为了尽量不被人抓住错处,即便在节目里玩闹说笑的时候,每一句开玩笑的话也都是过了脑子再出口。
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和时刻高度紧绷着神经,导致在节目录完时他整个人几乎虚脱。
凌晨两点多收工,江瞬倾坐车回到下榻的酒店,在车上就睡了过去。
不过虽然过程惨烈,这一期综艺放出来收获的效果也颇丰。
江瞬倾当初凭借《药铺》里的孟识秋一角一夜爆红,收获了大批粉丝,之后资源就很好,在他上综艺的这期,他的粉丝也都过来支持,使得节目的收视率暴涨,而他自己,也在节目中收割了一大批的路人粉。
其实凭借他那张脸,就是在节目里打打酱油也能引人注目,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远远不止于他优越的外形。
他的礼貌、谦让、细心、高情商,他不经意间展露的智力和学识,以及在玩游戏时的毫无包袱的全力参与……让每一个看过的人都不由心生喜欢。
许多粉丝搜集了他参加综艺、活动、唱歌、出演电视电影的各种照片视频,剪辑出来放到各大网站,从外到内不遗余力的赞扬着他,而这些视频无一不爆火,评论区全是舔屏、好帅好帅、哥哥杀我、内娱之光,被演艺事业耽误的歌手,我要给男神生猴子……诸如此类的狂热赞美。
他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各种代言接踵而至,甚至有几个国际知名品牌找上了他,邀请他为其代言。
□□,董事长办公室,江昊宇看着电视上那个被人群和灯光簇拥着的青年,露出一脸阴冷笑意。
“让你准备的礼物,可以送出去了。”
“好的,江总。”助理得到命令转身下去,江昊宇则翻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几年没有打过的电话。
江瞬倾今天去参加一个电视剧的试镜,导演一看见他换完装的样子眼睛就亮了,等他演完一段,当即就敲定了要用他。
回到车上,张西将手机递给他,“江哥,有人给你打电话。”
江瞬倾接过来看了一眼,面色忽的沉下去,然后按掉了,但是不一会儿那电话又响起来,颇有他不接就要打个不停的架势,在第四个电话拨过来时,江瞬倾终于接了起来。
江瞬倾以为对面的人会破口大骂,不动声色把电话拿远了些,但没想到那边只是阴阳怪气了一句:“看来江大明星现在是真的很忙啊,连我这个哥哥的电话,都没有时间接了?”
“你有什么事?”江瞬倾语气里的冷意毫不掩藏。
江昊宇:“弟弟红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没点表示……哥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好弟弟,准备接收吧!”
第 40 章
第 40 章
“你想做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听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语气发紧,江昊宇面上笑容更盛。
知道害怕就好,这样才有意思。
“江昊宇!”江瞬倾直觉不好,待要追问,那边的人却直接挂掉了电话。
江昊宇母子使尽手段将江瞬倾从江家排挤出来,即便如此也不愿善罢罢休,时不时都要来踩上他几脚,直到近几年才将江瞬倾忘了,江瞬倾本以为终于摆脱了他们,没想到又被缠了上来。
江昊宇打来这个电话,必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可是明知如此,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干等着。
一种坐以待毙的不安与无力感在心底无声蔓延。
他都已经离开江家了,那些人还是不能放过他。
难道要他死了,他们才肯罢休?
江瞬倾不觉捏紧了拳头,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冰雪。
第二天天还不亮,江瞬倾就被手机铃声吵醒,电话里是助理急的快哭出来的声音,“江哥你快,快看我发给你的微信。”
江瞬倾启动微信,滴滴滴的声音连响了十几声。
「江哥,你被人拍了。」
下面是一张微博截图,发微博的人名叫“大锤带你吃好瓜”,这人是娱乐圈知名的狗仔,爆过很多艺人的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蹭热度也是一把好手,但每次爆的瓜都特别劲爆。
截图里一共四张照片,前两张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餐桌边说话,那女人朝男人倾着身子,几乎就要贴到他身上去,另一张是女人端着一杯酒,往男人嘴边递,这两张照片是放大裁剪过的,像素有些低,但很明显能看出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就是江瞬倾,另外两张则是在一个酒店的门口,那个女人紧紧贴着江瞬倾,一双手挽着他的胳膊。
是两个月前,江瞬倾被安排去陪投资商喝酒那天。
截图下面是个微博链接,江瞬倾点进去,正是大锤带你吃好瓜的那条微博,评论区已经显示10万加了,他的手停顿一下,点开了评论。
我去,看着挺干净的人,没想到背地里也这么不堪!
我真的不想承认,可是这照片拍的这么清楚,我没法自欺欺人了!
昨天还在和姐妹讨论江瞬钦新剧,早上一睁眼就塌房了,你们还我的秋秋呜呜呜……
心疼楼上姐妹,不过还是要提醒一句,以后嗑剧就嗑剧好了,千万别上升真人,毕竟全是人设,一旦塌了你跑都来不及。
有什么好激动的,这个圈子里能有几个干净的,特别像这种一夜爆火的,除了那些身家背景过硬的,哪个不是傍了金主在背后捧着,不然哪来那么好资源。
这老女人少说得有三十多吧,他怎么下得去口?想想都要yue了!
真是发烂发臭,内娱药丸啊……
楼上说少了,隔壁楼已经锤了,这女的今年四十多了,有老公还有俩孩子,大儿子比江还大一岁。
靠,真假啊,我看看去!
……
关于江瞬倾被富婆包养的传言转眼人尽皆知,然而这还只是“开胃的前菜”,接下来,陆续出现了一些声称认识江瞬钦的人,爆出关于他的各种黑料,有说他在上学的时候抽烟喝酒的,还放出了照片,还有一张他穿着校服,揪住一个男生衣领子的,配文是他上学时候喜欢打架。
评论区里就有人说,还有更劲爆的呢,你们知道吗?他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他其实是个私生子。
很快,这条消息下面的评论又炸了。
江瞬倾关掉评论区的手,麻的全无知觉。
他脑子里最后全被“小三”“私生子”“被包养”这样的字眼占据着占据了,于他而言,再没有什么比这些话的杀伤力更大。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这声音在此刻的江瞬倾听来,直宛如来自勾魂夺命的地狱。
他接起来,是经纪人李铭。
“你他妈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江瞬倾没说话。
他没得罪什么人,但却碍了人家的眼。
事到如今,他自然明白了江昊宇所谓的大礼是什么。这份礼,当真是重到他承受不起,重到要将他拖入地狱。
“这场爆料很明显是蓄意的,对方应该来头不小,我们的公关团队撤不掉热搜,有人这是想要搞死你啊!”
“你在听吗?”对面的语气越发暴躁。
“嗯。”
“你赶紧想想是谁,不然现在这样贸然下手,舆论根本没法压下来。”
“……”
“江瞬钦你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没法调转风向你就完了,你知道你这一年有多少作品和代言吗?我跟你说,你要是因为这事儿糊了,违约金能赔的你倾家荡产,你就是去卖一辈子屁股都还不起!”李铭听不到他的响应,在电话那头大声呵骂起来。
“江旭。”
“什么?”
“我得罪的,是江旭。”江旭的前身是江旭地产,最初靠房地产发家,后来产业扩张到其他各行各业,其总部更名为江旭集团,江旭集团当年一度成为b市商界霸主,谁见了江家人不得低头,也是后来创办人江旭老爷子病去了,将公司交到儿子手里才开始走了下坡路。
如今掌管江旭集团的,是江旭的孙子,虽说一代不如一代,可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旭留下的基业庞大,江家仍能在这b市只手遮住半边天的。
“你怎么会得罪江家人!”李铭不愧是圈子里有些名气的经纪人,脑子十分灵活,他很快联想到公司搜集的江瞬倾的背景资料,“你是江城的儿子?”
“嗯。”
“……江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事闹大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艺人要名声,商人更要名声,丑闻对于一个大企业来说,可绝对是百害无一利的。
江瞬倾讥笑了一声,道:“对江城是没好处,对其他人却不一定。”
他父亲江城前几年就从总裁一职卸任了,公司诸事不问,只在外面风流快活,公司现在是他那个哥哥江昊宇和他妈江太太坐镇,而他早就和江家没什么往来了,他是私生子这事儿,属于是江城的丑闻,江昊宇母子就算要说,那也是这桩旧事的受害者。
江昊宇如今来这么一招,是要将江瞬倾斩尽杀绝,也是打了他那花心老子的脸,可谓一石二鸟。
“你去联系江家看看。”李铭最后说。
“嗯。”
李铭是想让江瞬倾去求江家的人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江瞬倾嘴上答应着,挂了电话却一倒头躺回了床上。
倒不是他骨头硬,不愿意忍辱求一个出路,只是让他去找江昊宇,除了遭受对方无尽的羞辱和嘲讽,根本不会得到其他任何。
舆论在网上发酵的愈演愈烈,即便江瞬倾在家里闭门不出,手机也一直响个不停,他开始接了一个,被不知名的人污言秽语骂了一通,就干脆关了机,某天收到一个快递,拆开盒子,里面是带着血的死老鼠和几只上蹿下跳的□□,他便连门也不想开了。
江瞬倾没上网,不知道江昊宇都让人在网上造了什么谣,引得那群网友这样疯狂,当然了,那些跑到他门口恶作剧的,可能也有江昊宇的授意。
毕竟那可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把戏。
江瞬倾工作繁重,平时压根没空做饭,家里只有半包吃剩的速冻饺子和半箱泡面,饺子吃完,他就一天吃一桶泡面,即便躺在床上不动,很多时候也饿得眼前发晕。
到第五天夜里,又有人敲响了江瞬倾房子的门。
他只以为那些骚扰他的人又来了,没理,但那敲门声一直持续着,并且听节奏也不像失去理智的黑粉,他过去看了,却是他的助理张西。
江瞬倾将门打开一条缝,张西见门开了,很明显松了一口气:“江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家里出什么事了。”
江瞬倾看到他一个人来,放了他进门。
张西看到黑漆漆的屋里,顿觉一股压抑感扑面而来:“你这几天还好吧?”
江瞬倾扯了扯唇:“挺好,不用工作,这段时间可算睡了个好觉。”
张西看到他的笑容,心里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自然明白事情不是江瞬倾说的这样,他刚过来,看到门口堆了一堆的快递盒子,门上还被人泼了红油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遭受了多少无妄的骚扰,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这样的情况下,哪里可能睡得好觉。
“外面怎么样了?”江瞬倾却只是轻描淡写揭过这个话题
“江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吃点东西吧。”张西将手里打包的饭和一大包蔬菜水果放到桌上,又从他惯用的背包里掏出一大包零食,他记得江瞬倾还没满二十,这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年轻人都喜欢吃零食。
“看来情况很糟糕,”江瞬倾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却并不打算跳过刚才的话题,“没事,你说吧,我都能接受。”
张西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舆论没压下去,李总说让你休息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