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情人节番外1
在高庭亡国前，每当七月的热风能够让碎叶河上集结成群的商船扬起高帆时，西域的高庭便到了一年四季最繁华的光景。fanghuaxs
南来北往的商队途径这里，为水陆通衢的高庭带来丰饶的物资与数不胜数的财富。
在这个时候的高庭，几乎能看到各个民族的人，柔然中原西域人，敕勒吐谷羯氐汉，回鹘月氏波斯羌
他们或是牵着驮马，骑着骆驼走东边的陆路而来，或是乘船从西边出发，千里迢迢顺水路抵达。
整个西域皆知高庭人能歌善舞，而且盛产美人。
而让每个来高庭的商客最津津乐道的，便是高庭美人中的美人——西域白玫瑰梵伊奈·阿里。
父亲圣米尔·阿里是高庭的国王，母亲则是龟兹赠送的乐女里最惊艳的美人。
作为最美的龟兹王妃，她雪肤红唇，一头罕见的银金卷发，恍若美神维纳斯在人间的惊鸿一瞥。
高庭亡国前，梵伊奈只能算西域诸国里极为出名的公主。
而高庭亡国后，她一下子变成了西域最为出名的公主，出名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他们都说，高庭因这位美艳公主而亡。
而她成为亡国祸水的事情，则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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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靠着姻亲来巩固国家安全的小国来说，完美继承母亲美貌的梵伊奈，无疑是真神恩赐给高庭的礼物。
因此，在她八岁时，极为看重她的高庭国王，就给她派遣了专门护卫安全的骑士队，比其他公主的骑士队要早四年成立，而萨特罗斯·赛罕正是她‘护花骑士’队里的一员。
“父亲大人，我想要做的是一名真正的骑士，而不是\"赛罕看了一眼银发棕眸，穿着华美繁琐宫裙，如洋娃娃般精致漂亮的小孩，欲言又止道：
“而不是一个看孩子的保姆。”
原本乖巧坐在椅子上的梵伊奈，闻言忍不住扫了他一眼，羽扇一般的长睫，忽闪忽闪。
赛罕那时候刚满十二岁，金发碧眼，与他魁梧的公爵父亲比起来，他身材瘦小，宽大的骑士盔甲套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赛罕，你认为骑士应该是什么样的？”公爵大人问他。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口吻有些老成：“冲锋陷阵，无畏牺牲。”
公爵摇头，语气有些严厉：“你是东边的胡人吗？脑子里全是肌肉？”
“真正的骑士”公爵大人缓缓开口，\"真正的骑士应该是守护者。\"
“守护？”这次换梵伊奈开口了，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说辞。
“公爵大人，为什么骑士就是守护者？”梵伊奈好奇的问他，因为两条腿够不到地，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教引女仆后便开始不规矩的荡起腿。
“因为骑士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立于宫廷间，都是在守护，本公爵为国家冲锋陷阵是守护，而你在公主身侧也是守护，这两者本身就是没有区别的。骑士的一生就是守护的一生，既可以守护国家，又可以守护荣誉，守护君王，守护弱者，甚至是守护鲜花与阳光，守护你所珍视的一切”
作为高庭护国大骑士长的公爵侃侃而谈，但是俩人都抿了抿嘴，将信将疑，又打量了彼此一眼。
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少年骑士想要的是跟随在父亲身边，能够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而公主则想要的是英俊又高大的骑士，而不是一个四肢明显不发达，头脑看起来也不太灵光的花架子。
后来梵伊奈才知道，赛罕何止是四肢不发达，他简直是个病秧子！
骑士队一共就十二人，赛罕才来了半年，就请了十次假。
梵伊奈平日里也颇得国王宠爱，觉得他是在消极抗议后，性情有些骄纵的小公主，气呼呼地跑去公爵府，想抓他个现成：
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结果一进他房间，梵伊奈就被浓浓的草药和薄荷精味儿呛到直咳嗽。
他正躺在床上，借着蜡烛的柔光静静地看着书，苍白的一张脸明明白白地告诉梵伊奈，他病了，而且病的厉害。
“咳咳咳，小公主，你怎么来了？”他挣扎着起身，碧蓝色的双眼里全是不解与意外。
“啊那个\"
梵伊奈脑子转的飞快，昧着良心扯了个谎：\"我听说你病的厉害，所以来看看你”
本以为这次能人赃俱获，结果成了‘坏人竟是我自己’。
“是吗？”赛罕眼中的不解一下子变成了意外，“还是第一次有外人来探望我。”
梵伊奈挠挠脸，更加不自在了，良心难安的梵伊奈开始奶声奶气地关心起自己的病秧子骑士：
“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哇？我已经好久见不到你啦！”
赛罕丝毫不怀疑梵伊奈的话，柔声宽慰她：“小公主，您不必担心，这是小病，我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胡扯了几句后，梵伊奈逃也逃似的找了借口便开溜了。
但从这儿以后，她见到赛罕的次数便稍微多了起来。
他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金色的头发有些干枯，活像一根蔫了的豆芽菜，但是，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却泛着莫名令人安心和平静的光泽。
担任公主的骑士，奔走于宫廷之间，却是个闲差。
公主骑士们平时的工作无外乎每个周固定几天过来陪公主上上礼仪课，练练马球，学学插花，或者给公主推推秋千。
可梵伊奈才不需要别人给自己推秋千，她自己就可以荡的很高，高的仿佛能越过那高高的宫墙。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闹腾的人头疼的年龄。在这种时候，赛罕便在宫廷花园里的大树下乐得清闲，在树荫里静静地看书。
“赛罕！昨天阿姆给我讲了一个关于骑士和公主的故事！”梵伊奈跳下秋千，兴冲冲的凑到赛罕旁边，白皙脸上此时泛着运动后的潮红。
赛罕叹了口气，合上书，安静地听她手舞足蹈的比划公主被可怕的恶龙抓走，然后勇敢的骑士杀掉恶龙救出公主的故事。
“赛罕！”梵伊奈讲完，凑到他身边，额头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汗珠：“要是有一天我被恶龙抓走了该怎么办？”
赛罕又叹了口气，已经习惯了小孩子的天马行空，他蹲下身，掏出手帕给她擦汗：“小公主，若是有一天您被恶龙抓走了”
一向不爱说话的赛罕沉吟片刻，在梵伊奈亮晶晶的目光中说道：
“那您可一定要努力干掉恶龙啊，毕竟恶龙都是要将人带到地狱里吃掉的。”
哎？？？？
“不对啊！为什么我要自己杀掉恶龙？”梵伊奈一指自己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我长得这么漂亮，不应该有骑士来救我吗？”
赛罕摇了摇头，语气毫无波澜：“现在外面的人都管您叫白玫瑰，所以小公主，您要知道，当了玫瑰可就要带着刺啊。”
他的表情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等您长出自己的刺之后，也不必依附于勇士，自己就能杀掉恶龙了。”
哦，原来是这样。梵伊奈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但随即反应了过来。
不对！我都能救我自己了，我养这些骑士是干嘛吃的？
“赛罕，你明明都加入骑士团了，居然还叫本公主做骑士的活儿！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故意编这种理由出来不来救本公主！”
“小公主啊。”赛罕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虚弱：“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就算我不偷懒，也打不过吃人的恶龙啊，”
“那那那”梵伊奈眼睛一转，马上有了主意：“那你就多吃一点，吃的又胖又壮，就算保护不了我，到时候也能让恶龙先吃你！”
“好好好。”赛罕一贯木然的脸上，带了点笑意，对着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公主，好像自己也跟着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我们拉钩！”梵伊奈垫脚举起胳膊，勾了勾小拇指。
“”
赛罕一愣，随即伸出手，无奈道：“好吧，拉钩”
这位沉默寡言的少年骑士，一以贯之地遵守骑士的信条准则，信守每一个约定，哪怕对方是一个稚气一团的孩子。
所以随着少年发育期的食欲见长，他开始疯狂的吃东西。
在一次舞会的晚宴，梵伊奈甚至亲眼看到他吃掉了一磅的面包和一整只烤乳猪！
与食量一起增长的，还有少年渐渐强壮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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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伊奈快乐的童年在十一岁那年戛然而止。
梵伊奈的阿姆被人告发与外男偷情，国王暴怒之余下令将她处以火刑，并让所有宫人前去观刑。
在炙烫的热浪与阿姆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中，梵伊奈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了阿姆，最后只留下一具人形的焦炭。
然而亲眼目睹阿姆被活活烧死，却只是一个开始。
阿姆的事，让国王迁怒于这个与母亲长相极其相似的女儿，没有宫妃敢冒着失宠的风险，去收养梵伊奈。
无人庇佑的公主很快成了全宫廷排挤针对的对象，宫中的兄弟姐妹还有自己侍女侍从们都开始见风使舵，偷偷欺负这个年幼的孩子。
原本对自己笑脸相迎的宫人一下子换了嘴脸，简衣缩食都是小事，经常被负责教引的宫女体罚，也成了家常便饭。
而其他一直妒忌梵伊奈的公主贵女们，此时更是明目张胆的欺辱漂亮又弱小的她。
十一岁的梵伊奈，第一次知道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滋味。
“你的头发怎么了？”赛罕看着梵伊奈明显短了一截的卷发，忍不住问道：“谁给你剪的？”
梵伊奈摇摇头不说话，双眼却已经盈满了泪光。
自从梵伊奈出事后，其他骑士便心照不宣的不再为她鞍前马后，而赛罕却一反常态。
以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迟到偷懒的他，现在接替了其他同僚的工作，开始勤勤恳恳的跟着梵伊奈。
见梵伊奈不吭声，赛罕转身就要去找人算账，梵伊奈死死的拉着他，却根本拉不动。
十五岁的赛罕已经健壮了许多，即使比起同龄人还是瘦弱不少，但早已不是病殃殃的豆芽菜。
“别去！赛罕！”梵伊奈终于沙哑着嗓子发出了声音：“算我求你！”
“你嗓子又是怎么回事？”赛罕愣在原地，原本百灵鸟一样的声音居然变得如此粗噶。
“也是她们干的？”赛罕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上了，自己带大的孩子被人这么欺负，年轻气盛的少年头脑一热，简直有了杀人的冲动。
“不是她们的原因，是我不听话，”梵伊奈声音小小，眼泪却终于忍不住滚落，似断了线的珠子。
几个月的经历已经让这个娇惯的公主学会了低头忍让：“你若是去找她们麻烦，等你不在了，她们只会变本加厉。”
“我不会不在的。”赛罕稍稍弯下腰，四年的时间里，梵伊奈已经长到了和他胸口齐高。
他手忙脚乱的给梵伊奈擦眼泪，小声地哄她：
\"守护公主是骑士的职责，公主受了欺负，便是骑士的不称职。所以我必须要为你出头，你也不想我做一个失职的骑士吧？\"
赛罕是真的想成为一名骑士，他将骑士的每一条守则都贯彻到极致。
听到这里，梵伊奈再也忍不住，扑倒赛罕怀里就嚎啕大哭，阿姆是因偷情被处死的，这种罪行被认为是接受了魔鬼的引诱，死后会下堕到地狱，国王不允许任何人为其哀悼。
作为女儿，她连为母亲痛哭一场都不被允许。
她在赛罕的怀里哭的昏天黑地，赛罕似一座坚毅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任由她哭的在自己怀中昏昏睡去。
后来，梵伊奈也不知道赛罕用了什么方式，可能是找国王求情，可能是借用自己父亲的权利，真的让她在宫里的处境好了不少。
在那段日子里，赛罕成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赛罕白日几乎和她寸步不离，晚上干脆也留宿在宫廷里。
他就住在公主庭院旁边的起居室里，晚上若是梵伊奈有事情，他很快就能出现在她面前。
在对赛罕的极度依赖中，梵伊奈迎来了自己的十二岁生日。
在生日当天，赛罕给她带了一只精致的孔明灯：“喏，这是汉人的玩意，汉商说对着它许愿，它就会将愿望送到天上，让真神听见。”
夜里，两人悄悄点上灯，看着柔光充盈了灯罩，轻缓的飘走。
“真神庇佑，我希望，我阿姆能沉冤昭雪”对着渐渐升起的灯，梵伊奈眼眶又红了起来。
她的阿姆，性情那样怯懦的一个人，怎么敢和人苟且呢？
赛罕没有说话，却对着飘出城堡高墙双手合十，心里静默许了个愿：
“真神庇佑，我希望，小公主能得偿所愿。”
梵伊奈生日过后不久，赛罕便不告而别，只留了个纸条，说是有要务在身，请个长假，要梵伊奈保护好自己，等他回来。
在梵伊奈的小心翼翼的等待中，赛罕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回来。
先前那些忌惮赛罕背后公爵府的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对于过于美丽的存在，人类的本能反应不是倾倒，而是摧毁破坏。
就如同看见洁净无痕的雪地，总忍不住上去踩上几脚；又或者看见满园盛开的鲜花，忍不住伸手将花扯落。
（注：没有说这种行为不好的意思，我说的都是我的怪癖）
这便是人性与生俱来的恶。
不同于以往的小打小闹，这次他们是要置梵伊奈于死地。
既然梵伊奈的母亲与人私通，风流成瘾，那怎么能保证梵伊奈就是国王的亲生女儿呢？
当搬弄是非的宫妇将这话告诉圣米尔国王时，他怒不可遏，当场将梵伊奈叫了过来。
国王死死盯着梵伊奈那张与她母亲别无二致的脸，暴怒之下愈发觉得这个女儿与自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把这小妖女也丢进火里。”国王冷酷无情地下令，完全找不到当年的慈父的影子。
被绑到中心广场的火架上后，行刑台下围满了观刑的群主，他们高声吵闹着着‘吃人的妖女’，‘荡妇’，‘邪恶的巫婆’，有些好事的人还开始朝她丢烂菜叶，鸡蛋和小石子。
梵伊奈看着行刑台下的人群，心底忽然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过来很多年后，她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恨。
彻骨的恨。
她恨自己父亲的无情多疑，恨宫人的见风使舵，恨那些宫妇的落井下石，恨台下那些民众的愚昧可憎，也恨自己娇弱无力，任人宰割。
当火焰如同魔咒般蔓延升起时，她绝望的垂下了头。
干柴卷起的黑烟，撩过她空洞无神的眼睛，让她不由自主地留下两行眼泪：“赛罕”她没有求饶哭喊，只是轻声呓语：
“对不起，我等不到你回来了”
没有保护好自己，会让你失职，对不起。
烟雾弥漫，滚滚黑烟涌进她的肺腑，让她呼吸困难，视线模糊。
火焰如巨兽般张开了血盆大口，扭曲着吞噬了一切，夜空仿佛都燃烧了起来。烈火的咆哮，如同地深处的低语，将她一点一点拉下九层炼狱。
当火舌开始舔舐着她娇嫩的皮肤时，几乎窒息昏迷的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闪开！都闪开！！！”
映照天际红光中，赛罕披甲策马,疾驰冲进了围观的人群。
他躬身伏在马背上，毫不犹豫地冲进炽热的火墙中，熊熊的火光将他的铠甲烧的发红，仿佛最勇猛的骑士闯入了炼狱。
嘶吼的马儿好似长了翅膀，猛的跃起，跳过了几尺高的火焰，直奔梵伊奈而来。
此时梵伊奈的意识所剩无几，她只记得：
那一刻，在地狱的火海中，瘦弱的赛罕骑着火焰一样的骏马。
像一名盖世英雄一样，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