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鸿门宴
原本李望舒一行人本来还在苏木山大营附近徘徊，想破头怎么混进去，然后就碰见了苏木山主将派人出来四处抓人，男子充壮丁，女的做陪侍。moweiwenxuan
于是崔尧臣和张启就进了杂役营，而李望舒就与其他哭哭啼啼的胡人女孩们一并关到了此处。
可能是因为李望舒不哭不闹又装成听不懂胡语的缘由，便将她调到了参军帐听差。
于是，活了两辈子的李望舒，生平第一次做上了侍女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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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浑到参军帐中时，胡人女奴们正进进出出，忙着给帐内大人们上菜斟酒，原本以为是简单吃一顿顺便议事，没想到是小型的宴会。
他一进帐内，屋内众人齐刷刷看向他，神情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同情不忍，也有的假装不关心但眼睛却偷偷瞟自己，看的他心里生出几分不悦。
古乞力跟在莫罗浑身侧，压低声音却一针见血：“王子，今天怕是场鸟门宴吧”
鲜卑语里没有鸿门宴这个词，这位土生土长的鲜卑小伙就凭空捏造了一个词出来。
“古乞力，那叫鸿门宴。”莫罗浑淡淡地纠正。
古乞力挠挠头：“鸿不就是鸟吗？”
莫罗浑看了一眼身边呆头呆脑的亲兵，顿感心情更堵：“鸿门是个地名，鸟门不是。”
胡人以左为尊，衣服也是左衽，莫罗浑居于帐内左侧上首坐下后，寒暄了几句，又几杯酒水下肚后便开门见山：
“今日午宴颇盛，孛日尔斤将军您唤小王过来，怕是有什么要事吧！”
孛日尔斤怪笑一声，然后徐徐道：“自然是叫王子过来商议军务的，顺便庆祝一个好消息。”
还真是稀奇，这老东西居然叫自己过来商量军务，又听到说庆祝什么好消息的言辞，莫罗浑心里估摸是魏国出了什么变动，于是他面色不变道：“可是魏国那边有动向？”
“宋钦山回京了，现在盛乐守备空虚，我们计划趁机拿下凉城。”一旁的孛日尔斤的亲信将领开口道。
莫罗浑眼皮一跳，语气微微惊讶：“回京？为何无缘无故回京？”
索鲁巴饮完一杯酒，顺手在斟酒的胡姬臀部掐了一把，然后不怀好意道：“这便是将军刚才说的好消息了，听说他们魏国死了个公主”
“公主哪个公主？”莫罗浑折眉放下酒杯，冷静出声。他强压下心中不安，也看明白了今天就是一场鸿门宴。
听闻宋钦莲女儿命丧火海，古力洛心情大快，冲莫罗浑畅快狞笑：
“自然是宋钦山的亲外甥女，中原明月永乐公主，也就那女煞星的遗毒才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没等莫罗浑缓过神，孛日尔斤终于出声：
“盛乐现在全城缟素，我等本以为是李询那小老儿死了，没成想是死了个云勒公主，哦不，是永乐公主，据说是公主府走水，让那中原明月惨死火海，现在让魏国举国服丧”
“不可能！”莫罗浑猛地一砸桌案，也顾不得和这些人装样子了，大怒反驳：“永乐公主府依水而建，怎会走水！”
众人见此，心下皆了然，反应这么大，看来索鲁巴说的确有其事。而且看样子，他们这个小王子和那什么云勒公主可能还啧啧啧，今天这场戏当真有趣。
古力洛冷笑道：“怎么不可能，探子说公主府是被人刻意纵火，宋钦山这次带兵回去，就是要逼着皇帝老儿给个明白交代。”
他捻着下巴上辫成绺子的胡须，恶森森的开口：“长生天开眼，先前让契俟奚勃之子糟了报应，如今又烧死了那小祸害让李宋两家不和，现在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莫罗浑面色苍白，他想不出这些人诓骗自己的理由，但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
那个整日活蹦乱跳四处惹事的聒噪少女，那个满身酒气逼自己穿女装的女魔头，那个嬉皮笑脸故意撩拨折磨自己的小混账，还有那个泪眼汪汪说她在魏国等自己回去的笨蛋公主
葬身火海吗？公主她平日得罪的仇家那么多
莫罗浑不敢再想下去了，胸口闷痛难受的好像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让他发不出声也喘不上气。
他猛地起身，神情恍惚间，身形有些踉跄不稳。
他要回淮南！现在！立刻！马上！什么都顾不上了，没有了李望舒，他在柔然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莫罗浑转身拔脚欲走，却迎面撞翻了走过来上菜的胡姬。
“啊呀”
力道之大让那胡姬忍不住吃痛出声，还将一盘菜尽数泼在了他脚下，不少菜汁溅到了他的靴子上。
但莫罗浑没有恼怒反而瞬间愣住了，因为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他循声看过去，在看到那传菜胡姬脸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
莫罗浑鼻子发酸几欲落泪，几乎想当场面朝着和林圣山深深地屈膝叩首。
这是神仙才能做到的恩赐吧，就在自己以为生离死别时，神明居然将天上的明月送到自己的面前。
李望舒被撞倒后，坐在地上也认出眼前这个不长眼撞翻自己的傻叉就是莫罗浑。
她混进来已经四天了，苏木山营这么大，她又是头一次出来。没想到今天这么巧，自己头一次被叫过来伺候宴饮就碰到了莫罗浑。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就像他们曾经无数次的对视，无论悲喜嗔爱，无论时过境迁，在彼此的目光中只能看到自己一人的倒影。
只是在外人眼中，这场面莫名的有些古怪。
直到旁边侍从要拉李望舒下去责罚时，莫罗浑才反应过来，神情迅速自然，又坐回原位，不动声色沉声命令：
“不必罚她，让她过来侍候我吧。”
一直暗暗观察莫罗浑的众人，看着莫罗浑在片刻的时间里，先是暴怒，转而又一恸几绝，接着是平静中带着呃带着点诡异的欢喜？
这一连串变化简直像突发恶疾，看的所有人心里直犯嘀咕，小王子不会被刺激疯了吧？
刚刚还一副痛不欲生，现在瞬间又神色如常，而且平日也不喜女人近身，今天居然主动要女奴伺候。
孛日尔斤见状，意味不明的问：“王子觉得我们刚才的计划如何？”
莫罗浑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云里雾里中，心里也明白刚才那些人是故意想看自己痛处，所以他忍不住心情大好，勾勾唇角难得十分痛快地回他：
“计划可行，但是具体还要再商议细节，孛日尔斤将军您最后决断便是。”
孛日尔斤没料到今天莫罗浑这么好说话，一时间后面准备的刺话反而讲不出来了，于是假笑着应下，然后又客套了几句。
酒过三巡后，帐内气氛活跃了起来，索鲁巴搂着娇美的胡姬，假笑着试探道：
“王子殿下，属下听闻魏国公主当年曾折辱过您，如今她丧命火海，也算是报应吧。”
索鲁巴可能是喝醉了，直接旧事重提，还把折辱这种字眼说了出来。
小王子年纪轻轻，脾气冲的要死，其他人心里都替这个刚挨了三十军棍的小将捏了一把汗。
没成想，莫罗浑停下酒杯，直接大方承认：“何止是折辱，永乐公主是魏国皇室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当年差点把小王我折腾死。”
在失而复得的狂喜渐渐消散后，剩下的便是后怕与愤怒。
公主府估计是李望舒自己烧的，她还只身一人跑到柔然的军营，甚至扮成侍候宴饮的女奴，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看到索鲁巴的手伸到胡姬衣服里亵玩，莫罗浑顿时火冒三丈，鬼知道李望舒来了多久了，这些天都干了什么。
要是有人敢把爪子搭在公主身上，他一定要把那人剁碎了喂狗！
他偏过头，看着身边一身窄袖胡裙打扮的李望舒，恶声恶气的骂道：
“那公主在魏都作恶多端，得罪人极多，京城权贵大族都恨她恨的牙痒。她的府邸被人恶意纵火报复，根本不算稀奇。如今她没了正好，免得祸害好人！”
？？？
咒本宫死，这能忍得了？
李望舒闻言瞬间横眉瞪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手悄悄摸过去在莫罗浑大腿处猛地掐了一把。
莫罗浑猛不丁的被掐，忍不住折眉嘶痛一声，惹得周围人都侧目看向他俩。
他按住李望舒手，神色如常。他对主持宴饮的主人，也就是孛日尔斤将军礼貌相询：
“将军帐下这个美姬倒是讨喜，不知将军可否割爱，让小王带回去？”
军帐里本来不许有女子出现，但是孛日尔斤素来行事乖张又没有人管，所以即便上了前线，他还弄来了不少女人寻欢。
帐内的女奴一般都是主人所有，用来伺候与宴的客人。要是客人看中了想带回去，也要先经过主人同意。
孛日尔斤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女奴和莫罗浑起什么龃龉，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他上下扫了一眼李望舒后，又说这个女奴不算貌美，要再送几个更漂亮的，但让莫罗浑婉拒了。
莫罗浑把“不甚貌美的女奴”要到手后，又寒暄了几句就起身拉着李望舒匆忙告辞了。
他匆匆走后，帐中胡将们面色各异。因为多嘴饶舌挨了三十军棍的索鲁巴，依旧不长记性，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小王子都二十一了，还跟个雏儿似的，遮遮掩掩的，办个事还要回去。”说完狠狠亲上了怀中软玉，惹得那胡姬娇嗔连连。
孛日尔斤摇摇头，语气不善：
“我原本以为小王子不是什么好色之人，之前送的女人全叫他退回来了。现在又如此急色，看来只是我送的不合他心意罢了。
那云勒公主刚死他就讨个女人回去寻欢作乐，看来他和那公主也没什么旧情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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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色雏儿’莫罗浑回去路上没有多废话，径直带着李望舒回了自己的大帐，李望舒一路上左顾右盼，要多可疑有多可疑，就差把“我是魏国派来的暗探”写在脸上。
回到大帐后，莫罗浑遣散一众侍从下人，让他们有多远走多远，任何人不得过来打扰，怕一会动静太大被人听到。
什么动静？当然是吵架的动静！
下人们看自家主子带了个女人回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不迭的鱼贯而出。
一会功夫，大帐里就静的只能听见轻风吹过帐门的莎莎声。
莫罗浑一路上都在憋着火，因为他想不明白李望舒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有公主身边的人是干什么吃的，竟能让永乐公主以侍宴女姬的身份出现在柔然军营里！
他抱臂木着一张脸，强作平静，用汉话冷冷发问：“公主，您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永乐公主挑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莫罗浑，眼前的人比她上一世最后见到的莫罗浑，要年轻很多。
此时的他还不是那个残暴极恶的左贤王，眉宇间也没有驱之不散的戾气与冰冷。
他淡栗色的长发辫了几缕，利索的束在脑后，俊逸又不羁。一身束腰紧身的戎装勾勒出男子宽肩窄腰的高大身形。
深邃俊美的五官，透着刀剑出鞘般凛冽。因为强压怒火，他笔直的剑眉折成川字，微微上挑的眼角明显泛红。而浸透愠意的绿眸，灵澈又艳丽。
盛怒让他的美色更加生动，冷艳又富有攻击性，看得人心神荡漾。
就算是此时的李望舒，也止不住在心里摇头，生气都这么好看，这般红颜祸水，是个人就会犯错误，当年也怨不得自己
李望舒倒没感觉事情严重，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在地上找了个软垫一屁股坐了下去，抬起头装模作样的寒暄：
“两年多不见，你小子倒是壮了不少哈。唔，发色也变深了不少，不如小时候漂亮了”
其实李望舒就是随口一扯，毕竟她其实十一年没见莫罗浑了。
“李！望！舒！”那懒洋洋的无赖口气简直让莫罗浑忍无可忍，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他大步冲到李望舒面前，怒容满面，居高临下地朝坐在地上的永乐公主振臂大吼：
“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你在哪里？然后再看看你在干什么？好好的公主不当，跑来敕勒军营里当女奴？我看你脑子是坏了，发这种疯？快点说，到底怎么了，你究竟来干什么！”
“来杀你的。”李望舒面色平静却十分坦诚。
莫罗浑一怔以为李望舒还在随口胡诌，气的手都哆嗦了，几乎是咬着牙往外蹦字：
“来杀我？哈！那你已经成功一半了！我啊！现在马上就要被你这个没脑子的气死了！”
他简直是怒不可遏：“李望舒！你在魏国胡作非为横行霸道就算了，现在居然跑到乞伏袁池来胡闹！就你还来杀我？我看你是来寻死还差不多！
你不知道现在两边正交战吗？你以为这里是魏都吗？所有人都避着你走？这里刀剑无眼，谁管你是什么云勒还是永乐公主？”
莫罗浑像一直被激怒的豹子，在帐内来回暴躁地走动：
“两年多不见，你是半点长进没有，没心没肺，和人沾边的事你踏马是一点不干呐！到乞伏袁池就罢了，居然还自投罗网进了苏木山军营，要是我今天没碰见你啊你该怎么办？我都不敢往下想，你知道帐里的那几个都是什么货”
李望舒让莫罗浑吵的脑瓜子嗡嗡作鸣，捂着耳朵不想听他发牢骚，直接大声打断道：
“莫罗浑！我想你了！”
“”
想的是怎么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