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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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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帐子里,莫罗浑坐在我旁边候着。zicuixuan

    “咱们这是在哪里”我哑着嗓子问他,因为这布设不是他的王帐。

    他在一边擦他的马刀,眼也没抬的回我:“还在敕东,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回去。”

    半晌他抬头看我,皮笑肉不笑地问:“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我想起我们少时在一起的时候,莫罗浑这混账总是喜欢耍我,故意把好坏消息颠倒着说。

    于是我说:“先听坏消息吧。”

    他呵呵一声,冷冷的开口:“坏消息是本王可能是发了癔症,才答应你放过那姓段的,现在他尸身估计已经到北齐了。”

    我长舒一口气,一想起段清岚,我的眼眶酸胀的厉害。

    缓了一会后,我偏过头去问他:“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你只是见红,但孩子保住了。”他眉眼一下子变得柔和,我想他可能是看在肚里孽种的份上,才放过了段清岚。

    我吃力的起身,坐起来对他说:“你别多想了,算日子这孩子是我夫君的,生下来要送回西凉。”

    因为请脉只能辨别有孕,但看月份却看不精确。

    我现在就一口咬死这孽种是段清岚的,最好是激怒莫罗浑,顺势把这孽胎打掉,我宁可死也不要与他留下血脉!

    他坐到我床边,拿了个软枕靠在我背后,帮我捋了捋头发,语气温柔:

    “没关系的,你把孩子生下来,养在敕勒。你的子嗣,便是我的子嗣,本王会把最丰饶的草场划给他做封地”

    看来莫罗浑说的一点不假,他确实是犯了癔症,脑子比段清岚还不清醒。

    我呸,他才不配和清岚兄相提并论!

    想起清岚兄,我更是痛苦地不想多说一个字,我不愿和他继续鬼扯,就又躺了下去,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

    本公主以前总是觉得自己运气好,投的一手好胎,活的痛痛快快,潇潇洒洒。

    现在想想,我七岁丧母,二十一丧父,二十六丧夫。

    自己的二哥杀了父亲和祖母,又要来杀我。和我一起长大成人的竹马,害得我二十一岁就家破人亡,不得不远嫁西凉避难。

    父皇和母后,舅舅和表兄,三哥和宁宁,老西凉王和段清岚,还有父皇留给我的太傅和佐臣们,爱我的人,护我的人,或死或逃,无一善终,无一有好报。

    我还真是乱世公主的典范,前半生造孽,后半生赎罪。前半生恣意妄为,后半生风雨飘零。

    这时候我才猛的发觉,本公主只不过是笨的离谱,所以天天没心没肺地傻乐呵。

    哪里来的运气好,只不过我比旁人更乐观一些罢了,总是坚定的相信一切都会苦尽甘来,事情会有好转的一天。

    可血淋淋的现实,不停地嘲讽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本公主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糟。

    在天牢中听闻亲友噩耗,与亲眼目睹他们死在眼前完全是两码事。

    看着段清岚死在我怀里,而且还是拜我所赐,这对我打击太重了。

    我欠段清岚的,再也还不清了。这份沉甸甸的负罪感彻底压垮了我,这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清岚兄一走,先前所有被我视而不见的苦难,此刻都一下子向我倾斜而来,苦的我不想动弹,一直不分白天昼夜的睡觉,在梦里忘掉一切,逃避一切。

    大魏第一乐子人再也乐不出来了,因为我再也不能像鸵鸟一样假装无事发生,鲜血淋漓的恶梦时常折磨的我寝食难安。

    我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一切都会变好了,阻止明天变糟的唯一办法,就是死在今天,让明天不要到来。

    舒舒我啊,这次是真的想死啦,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破日子,踏马的有什么好留恋的!

    这逼日子,爱谁过谁过吧!本公主是过不下去了。这人间,本公主玩不起,还走不起吗?

    莫罗浑看出了我心存死意,也不再陪我玩那猫逗耗子的游戏,命人把所有尖锐硬物收起来,怕我自尽。

    又让下人紧紧盯住我,我出一点意外,就让所有下人的全族给我陪葬。

    下人们把我看的很紧,我无法自尽,便开始绝食绝水。

    绝食到第三天的时候,莫罗浑捏开我的下巴,硬生生给我灌米汤,呛得我气都喘不上来。

    莫罗浑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寻死,于是语气森冷地威胁我:

    “你不要想着给那姓段的殉情,何况你肚子里还有他的种。北平王府的人现在全在梁都,你若是死了,本王即刻发兵梁国。你应该知道,本王现在是能说到做到!”

    莫罗浑一定是疯了,居然居然拿三哥他们威胁我,简直狼心狗肺,残暴不仁。

    可他现在手里有三十万的兵,攻下梁国确实不是无稽之谈。但是他的起兵遣将的能力远胜我,不会不知道打下梁国对敕勒没有半点好处!

    我当即驳斥他:“你这样做没有好处,东边多山放不了牧,而且这些年梁国修了更多的城墙工事,易守难攻!你们敕勒根本就是得不偿失,参军帐里但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就不会同意的!”

    他轻蔑地摇了摇头,不屑冷笑:

    “从魏国无权无势的质子到柔然杀生予夺的左贤王,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敕勒的七年都干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我头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你只需要知道,如今在柔然没有人敢拦我,也没有人能拦我。

    我会和士兵们说,去把中原人的北平王府踏平,让契俟奚勃,地狱里来的恶鬼不敢再回到草原。”

    无力感如同一桶冷水浇在我身上,我手脚冰凉,从未感觉他如此陌生,如此不可理喻!

    曾经那个连下人都不忍心杖责的敕勒小王子,怎么就变得如此残忍可怖?

    我打翻一桌的汤汤水水,崩溃哭喊:“莫罗浑,你有没有良心啊,三哥和宁宁你都下得了毒手”

    他避开满地狼藉,强行把我拉到怀里给我擦眼泪,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蹭过我的脸颊,常年握刀留下的厚茧刺的我面皮微微发痛。

    等他擦完又轻柔地摩挲我的侧脸,笑的温顺又柔和,像是在哄哭闹不止的孩提,但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李望舒,我杀了我四个兄弟两个姐姐,又废了我三个侄子,才坐上这左贤王之位。杀人杀的我心都木了,李景宴和宋温宁我又有什么舍不得下手的”

    这头造下无数杀孽的敕勒恶狼,言语中狠戾的杀气让人心惊肉跳:

    “本王再说一遍,是你们中原人言而无信在先!而且从你说要与我不死不休时起,我便再无回头路了。”

    他使劲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上他的眼睛,碧绿的眸子泛着毒蛇般狠辣的光:

    “一路做到左贤王,我弑父杀兄,屠城夷族,罄竹难书,早就不知良心为何物。如今本王现在谁也不在乎,也不在乎你恨不恨我,只要你人还在我身边就行!”

    看着我逐渐苍白的脸色,莫罗浑的语气忽然又恢复了平静,后面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所以,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让李景宴和宋温宁和你在黄泉路上作伴,哦,还有李毓荷,他俩的女儿,你还没见过吧?到时候可以见一见”

    听到这,我再也受不住了,一把推开了他,瘫软在地上,绝望地战栗。

    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求死不能,生不如死的活着,更没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我的竹马之交。

    ————————————

    从这之后,我便开始放弃了寻死,浑浑噩噩的活着,捱过一天算一天。

    但是我心里的弦已经崩断了,即使没有继续绝食或者自残,我身体却还是渐渐垮了下去,精气神也蔫了下去。

    有一天早上梳洗的时候,莫罗浑照旧亲自给我挽发。梳着梳着,他忽然抱住了我,声音不自觉地微颤:“公主,您才二十五岁,怎么就这么多白发!”

    我抬了抬眼,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镜里的女子姿色美艳,但乌云般鬓发里多了些许银丝,眼睛黯淡无光,眉宇间郁气凝结,整个人暮气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瞥了镜子一眼后,我就又耷拉下眼皮,继续一言不发。

    自从段清岚死后,我便很少开口说话了。莫罗浑和我讲话,我也不理睬。

    有了身孕之后,他晚上总是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睡,没有逾矩分毫,但他牵我手或者抱我吻我,我也不再反抗。

    先前无论是哭叫喊骂还是声嘶力竭,都是一种宣泄。但其实叫不出地痛才是真的痛,像一块巨石压在心上。

    我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掉眼泪,可我却哭不出来。

    “人是我杀的,你也是我抢过来的,这些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见我没有反应,他攥着我的肩膀开始质问我:

    “不是要杀我吗?你这样还怎么杀我?”

    我抬起脸看着他,半晌才声音涩然地吐出这个月的第一句话:“莫罗浑,你还记得淮南东城那个算命先生吗?”

    他一愣随即点点头,显然还记得那老头:“就是那个算什么都不准,骗了你三千两纹银,还让你高兴好几天的老家伙是吧?”

    “本公主才没有被骗,他算命算的很准。”

    我苦涩的勾勾嘴角,嘲笑当年愚蠢的自己:“他说本公主本命星宿是危月燕,而你的是亢金龙,咱俩一只灵巧的鸟一条凶猛的龙,是龙凤呈祥之兆,日后一定可以长长久久”

    莫罗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当时才不知道我是拿了俩人八字去算的姻缘。

    那时候的他只是由着我大手大脚的乱花他的岁供,而那次我花掉了他半个月的开销买了个傻乐呵。

    “但他只算对了一半。”

    我摇了摇头补充道:“你确实是龙,占尽了帝王气运,可我却只是一只笨鸟,现在还被你困在了笼子里。如今我不想杀你了,只求你快点给我个痛快吧。”

    本公主像一只金丝雀,奄奄一息的困在莫罗浑亲手打造的笼子里。除了死亡,我不可得到真正的自由与解脱。

    “李望舒,你不要这样”他顿了半天才出声,低缓痛苦地喃喃:“那老头算的对,我们两个会长长久久的”

    ————————————

    去年被羁押到和林的那天,莫罗浑忙的脚不沾地,他忙着向乌尔格王庭派遣信使,送去齐全的请封文书。

    就像当年发誓的那样,他再见到我的当天,便向敕勒王庭请封我为他的阏氏,企图用这种方式名正言顺的把我留住。

    但是大可汗,也就是他的叔父,一直不同意。所以拖了一年多,直到现在册封的金书才下来。

    大婚当日,我没有闹,只是乖顺淡漠地随着司礼和祭祀们走完了册封礼,仪式和他当年说的一样,确实全是繁琐的跪拜。

    草原尚白,他们的喜宴上,处处是象征圣洁的白色。我和莫罗浑在一片皎白中对望,他眸色晦暗,神情复杂。婚礼庄严又隆重,却没有亲友来恭贺新人的结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一样没有,这门亲事,可能连老天都会不赞成。

    我父母已经双亡,而他亲生父母也在几年前死于敕勒王庭混乱的内斗中。

    莫罗浑的母亲,梵依奈公主,一生都被右贤王所害。右贤王害她亡国灭族,又强纳她到自己的后帐,让她生下了莫罗浑这个祸害。

    莫罗浑这个小祸害顺顺利利长大了,可梵依奈公主的大女儿,却没能活到成年。

    在梵依奈公主身上,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与归途。

    其实莫罗浑心里明白,他留得住我的人,却留不住我的心。

    但是很快,他连我的人也留不住了。

    我小腹渐渐圆了起来,人却迅速消瘦了下去,莫罗浑寻来的名医,都说我患的是心病,再这样下去怕是大限将至。

    听到这话,莫罗浑如同笼中的发狂困兽,震怒又无可奈何,我却在一边拍手大笑。根本不用郎中说,我自己也预感到死期近在眼前,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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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起,开始进入上卷的尾声阶段,呼呼哈哈!

    顺便感谢雾散风起长林的礼物。

    妈耶,真的受宠若惊,凌晨火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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