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东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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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穹对东江这个城市,有一个刻入脑海的印象,那就是——物价贵。zicuixuan虽不是对这个城市最大的印象,但每次想到今年八月份的那次旅行,总要和人抱怨几句。
当时与她同游的妈妈青兰杏对此也是深表赞同,每次青山穹来抱怨,她都会露出她表达情绪的各种笑容附和。
而盛夏时节的那场东江之行除此之外,还让她对这座自小便知道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出过很多战争英雄的,有着很浓厚英雄印象的城市,产生了另外一些认知。
青兰杏的姐姐,青山穹的大姨青兰华,是临滨一所高中的英语老师兼班主任。青兰华虽是班主任老师,但为人亲和友善,对时代发展的各种新鲜事接受度也强,因此她的学生们大都喜欢和她说说话,讲些自己的故事。
东江草莓近些年闻名于世,便是连品牌酸奶的广告词上,都要特地强调上一句“百分百原产地东江市草莓”。虽然作为平常老百姓的青山穹并不知道那里面的草莓到底是什么。她也不关心,毕竟那品牌酸奶实在太贵,她才不会轻易去买。
反倒是青兰杏,更愿意为尝试新鲜东西破费。尤其是在零食上。
青兰华有位“爱徒”与她更是比其他学生亲近十分,算来现在大约上了大二的年纪,在省内的南滨市上学,那位学生的家中正是纯正的东江人,她的妈妈正是东江扣大棚种草莓的许多人中的一个。
南滨和临滨不同,南滨三面环海,海洋资源相当丰富,而且纬度又低,空气湿润冬季又温暖不寒冷。大约也有这些原因在内,南滨经济发展相当良好。
说起来青兰杏的爸爸,海河七的父母所出生的澜庄市,现如今也归属于南滨市管。海河七曾经也是南滨澜庄人,但后前几年把户口改到了临滨。
“小赵她妈妈,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地草莓痴!虽然种草莓的肯定会把它当盼头和希望,但她妈妈对种草莓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
青山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青兰杏给自己复述青兰华对赵母的讲述时的震撼情绪。
“说是她当年说什么都非要贷款扣大棚,每天一起床就开始忙活,从早到晚没个歇息的时候。有时晚上失眠睡不着,就去看草莓,她说“看到她们,我心里就平静,就高兴,就能睡着了。”还说,她每次进大棚,都要跟她们说上好久的话才能离开。”
……
听过剑痴,琴痴,头一回听说草莓痴的。
“哈哈哈,那她这也算是追求理想和热爱的典范了吧。”青山穹回道。
她那对于东江的另外一份认知,便是来自于今年八月份时,她在前去东江的路上,与客车上邻座攀谈时听到的,一个关于理想,热爱,追求以及现实的故事。
……
“您是说,十年前去坐飞机去南方?”
打临滨到东江不算远,中间只隔着南滨一座城市,但二者之间没有通向的火车动车,所以那日启程前,青山穹选了乘坐客车。相比之下客车行路更漫长,也没那么舒适。
东江地理位置奇特,市里位置于江,海两处相连,靠海之处最是盛产蚬子扇贝一类的事物,而靠江处则与邻国隔江相望。有水也有山,东江有座“凤凰城”城里以险峻得名的“凤凰峻山”座落在凤凰城中央。
而青山穹那次前去的目的,正是登上这座峻山,以体验人们口口相传称赞至今那陡峭与峻山云山雾绕的“凤凰仙境”。
这场路途的第一步,便是那五个多小时虽说极不舒适但好歹算安静的客车旅途。
“是,十年前我第一次坐飞机,就是去南方接我一个……朋友。”如何参与进与身边一位三十出头模样的姐姐的聊天中,青山穹如今回想不清,但那位姐姐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青山穹至今都会时不时来品味半晌。
问别人年龄可不算太礼貌,“啊,那冒昧地问一下!您今年……多大呢?”
“三十五,”许是看出了青山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样子,姐姐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告诉她,“没事儿,问个年龄又不会掉块肉,再说我也不太大吧我觉得。”
“当然!我都二十一岁,您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嘿嘿这不咱也不咋认识,怕被当不礼貌嘛。”属于学生会有的那份谨慎单纯倒是在这时显露在青山穹身上一些。
这位姐姐穿着相貌略有些讲究,看上去时尚新潮,胸口衣领上还别了一个花纹边框的棕黑色。和青山穹夏天牛仔裤配半截袖,冬天棉袄棉裤怎么得劲怎么来,完全不注重搭配的德行完全不同。
“我当时是从东江坐大客去南滨,在南滨坐飞机到的南方。就几个小时吧,但当年确实相当新奇。”
客车不停息沿着路向前行驶,窗外关外盛夏景色如若走马灯般划过。客车停下送迎旅客,上下通行一如平常。没人会觉得奇异,除了随着东去而改变的口音。
那位姐姐说着说着,这位的东江口音逐渐显露。东江口音特点咬字重,用词特别,和临滨口音略有一统。青山穹非常喜欢。
“我的那个朋友,她也是东江人,但考大学时,她执意去关外要去南方。”
“哇——”一时不知言语些什么好,青山穹只附和一句,表达认真听话的态度,“我的话,我是临滨念的书。”
对方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顺着青山穹的话往下说 “是吗,那你是临滨人?”话语间,由手中抱在身前的背包中掏出一瓶矿泉水,“有需要吗?”
青山穹忙摆手,另一只手指向自己带有行李食水的背包,“我这有。是,临滨市市里的。”
“那挺好啊,离家近面面的,有啥事儿还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好啥啊,我啊,我就是学习不好,本地人靠我们那学校分数不用那么高。”青山穹不以为然。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天聊得属实是碎片般的乱套啊……不过那个让青山穹印象深刻的故事,她还是将它们从布满碎片的容器中剥离出,露出骨干和血肉。
整理出来后,青山穹为这个故事取了个名字,叫做《东江赋》。
一拜乾坤福寿名,二寻因果现事兴,三品世间多难情,四时得见有功名。
循规蹈矩,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座右铭。她对此深信不疑,也认为它将会是今生永恒的信仰。用比较新颖的词儿来解释,那是她的“舒适区”。她没有任何叛逆,对于规矩只有依赖和喜欢。
就这样的,她一直平稳顺遂地长起来到了高中毕业。从小到大不仅没出过什么意外,就连大病都没有生过。偶尔小事她都有能自己解决得差不多。
她有个室友,自从高一开始时她们就住在同一寝室,一直是很寻常的朋友关系。直到高考那年,她考上了钢城的师范大学,三年制的。她那位室友去了南方学习音乐。
故事到这里,或许人都会经历过。但就在那个假期里,她们找了房子,住在了一起,而后的几年时间二人越发熟悉,就算在不相同的,地方上学,也仍然有联系。
那些年物流不发达,彼此也没寄过什么东西,只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后来她们毕业,又一起回了东江。她实习之类,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地学习,而她的室友则白天在家,晚上去酒吧唱歌。
她白天学习,室友便给她做白天的饭菜。室友晚上工作,她就掂量她晚上补充能量的食物。空闲下来还一起收拾家务,出门放松……在东江四十平的出租房子里,两个人嬉笑怒骂,节衣缩食地一同生活。
室友跟她说,“等我以后唱歌有名了,咱俩就去京城,咱俩买房子住。”
日子依然按部就班地过着。直到有一天,室友突然兴冲冲地告诉她,“我要再去一次南方了,学校有个比赛!听说唱好了还会有可能上广播呢!”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一向循规蹈矩的她勃然大怒,好几天都没理室友,直到室友坐飞机离开东江,她就只说了一句话。
“你很有钱吗?拿过日子维持生计的钱跟我谈理想?”
换来了室友平和地讽刺一句,“井底之蛙!”和一封压在餐盘下的信。她当时一赌气没去看,把信封揣在了大衣兜里。
……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一年之后偶然打开那封信,存半个月工资去了南方,但没找到她。”
这故事虽然有些老套,很像普通朋友置气的小孩子气的故事,最多能上升到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去,但青山穹还是从中品出来一丝问题。
“那冒昧问一下,您朋友的那封信上,写内容是……”
“我是不在乎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包括我喜欢的音乐,包括我喜欢的你。”
年轻的时候我们用过日子的钱和时间谈理想,可我的理想又何尝不是好好过日子,和自己的爱人。
“两年前,我在南滨的一场演唱会上看到了她。座无虚席。”
……
好好好,搞这套是吧!回想过后,青山穹闭上眼睛,仿佛同样在回忆中捡选出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