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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巴巴大人正在啃苜蓿草，边上两位侍女给它打着扇，明明是超规格的待遇，它的心情却不怎么好。虽然那些充斥在它周围的各色动物都消失了，但它亲爱的饲主大人彻夜未归，睡觉时也没有温暖的大手给它梳毛，让它觉得自己可能被抛弃了，和门口被强行牵走不知所踪的大象一样，即将面临不为兔知的命运。
于是草都变得食之无味，巴巴大人身子一弓，一跃而起，踩着侍女的肩跳到了窗外。
“呀，巴巴大人”
小侍女顿时脸色惨白，急匆匆地抛下扇子夺门而出，却见这只小白团子迅速隐匿在花圃之中，如离弦之箭直冲着宫殿门口奔去，无论侍女们如何围追堵截都影响不了丝毫它矫健的身形。
“它怎么了”
“不知道啊”
“天啊往门口去了，快把院门关上”
“来不及了，赶紧通知侍卫，外面还养着狗呢”
“我顺便去告诉总管，让大家一起来找。”
一群少女急得满头大汗，呼哨着四散开来，袖子都挽到了手肘处，露出嫩白的小臂，只是上面和她们的裙子一样，沾满了捉兔子时蹭上的泥土。她们喘着气刚跑到庭院门口，便不约而同地止住了步子。
远处一位俊美的骑士正弯腰抱起狂奔的兔子，他的神态有些疲惫，除却抱兔子的姿势温柔至极外，浑身都弥漫着堪称冷肃的气息，仿佛刚历经过战争。
“大人”
高裴走近了看着她们小花猫般的脸，轻笑道“辛苦了，它大概是想来找我，让你们平白担忧一场。接下来我还有公务，你们可以休息一会儿，拿着这块牌子去玛丽夫人那儿领些衣裳吧。”
玛丽夫人是杜兰宫后勤主管，许多贵族太太都很欣赏她的手艺，专从她那定制礼服。
接过烫金的骑士牌，众侍女对视一眼，随即欢天喜地地谢过高裴，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看她们开心了，高裴垂眸好笑地揉揉兔子，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踏进寝宫。他刚审讯完刺客，可惜得到的有效信息并不多，直到天刚亮的时候，这刺客终于找到自杀的时机，在他转身时自行断了气。不愧是死士，在他的严厉手段下依旧撑了整整一夜。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确就是新金帝国的刺客。而想查主谋并不容易，一般雇佣刺客的过程都极为复杂，途中转交的手续就有数道，曲曲折折，很多时候连刺客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想顺着查到尽头难度极大。但高裴自己肯定的是，主谋一定就在杜兰宫中，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令他也只能猜想，而不能付诸行动。
巴巴大人趴在他膝头享受着他本能般的爱抚，舒适地蹬了蹬腿，它察觉到自己主人似乎有烦忧之事，但谁让它只是只兔子，勉为其难舔了舔高裴的手就算仁至义尽。
“以后不要擅自外出。”高裴沉思了许久才记起还没教育这只“逃狱”的兔子，轻轻说了它一句，看它乖巧舔人的讨好模样，终是生不了气“会让大家担心。”
巴巴大人闻言蹭了蹭他，仿佛已经知错。
公务攒了许多，高裴看
着趴在自己腿上不愿意走的兔子，只得打开窗户，让它能好好晒晒太阳，自己则用一只手处理事务。
刚看完几份属下提交的小丰收节巡逻情况，就听见窗外在响，高裴侧目一望，原来是一个少年，看穿着倒像是王室的普通内侍。
少年憨笑着挠挠头，飞速塞给他一张纸条。
高裴一头雾水地展开，只见透亮的日光下，纸条上的字堪称龙飞凤舞“你说今天给我答复的，你到底当不当我的骑士，快给我一个准话。”
“”高裴怔楞片刻，失笑地拿起笔，在后头跟了一句“殿下请勿着急。”
少年看他回信，松了口气，拿起纸条又飞一般地跑得无影无踪。
高裴以为这就算结束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又听见窗户“砰砰砰”地响，他一抬头，那少年就再次把新的纸条塞进他手里。
“高裴我不想等了，你快答应我”
落款是一个火冒三丈的小人，旁边画了许多小火苗，画得非常用力，可惜太过可爱，导致看起来一点都不凶。
高裴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信手从桌上折了一枝小花放在纸条上，随后写道“殿下，此事重大，我还需再考虑一段时间。天黑之前一定给您答复。这是今日新开的花，作为赔礼，请不要生气。”
“这什么破花”琼斯大爷似的盘腿坐在寝宫门口，皱着眉头阅览纸条“天黑之前我亏他说得出来。”
根据1号偷听来的情报，多明尼克为了和高裴签订契约，活活从艺术之都买下了一尊骑士雕像，纯金制造，宝石镶嵌，价值连城，并且打算明日约高裴去邻城观看剑术大会，可谓费尽心机。再等下去，怕是刚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生气归生气，琼斯捏着这花也没扔掉，反而让侍女插到花瓶里养起来了。
就这样心急如焚地又等了许久，就在琼斯想冲过去打架时，一个红发的小骑士颤颤巍巍地过来求见了。
“高裴大人说，想，想约您九时在第四庭院见面。”
“就这样”
骑士疯狂点头。
“啧。”琼斯托着腮，摆摆手让人回去，目光转向一旁给自己扇扇子的侍女“艾比，给我找一套庄重点的衣服，我今儿就得把这事给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艾比“”
为什么殿下的表情这么像要强抢民女。
好不容易熬到约定的时间，琼斯换上礼服，好好捯饬了一番，看着铜镜里英俊得无与伦比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他才更像是一名王子，高裴没理由拒绝他。
夜晚的杜兰宫非常冷清，奉行早睡早起条例的骑士区域更是寂静，一路上只有路边的小灯亮着。第四庭院里被动物糟蹋过的花草再次繁盛起来，国王花了大价钱请了数个园艺师与魔法师让它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琼斯走在其中浑身都染上了花香，他摘下头顶的叶子，半晌才发现站在树下的高裴。他今天没穿盔甲，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朴素的腰带勾出他流畅有力的腰身，他的胸口还佩戴着一枚银色徽章，应该是他作为首席骑士的身份象征。
“殿下。”高裴轻声唤他。
“你的答案是什么”
琼斯开门见山地问。
像是料想到了这位殿下的直接，高裴笑着俯身行礼“殿下，骑士的誓言将永不更改，永不放弃，如果您真的能履行自己所言，永恒之光将终此一生跟随在您左右，为您披荆斩棘，不论生死。”
“我会的，我从不说谎。”
“那么，我会在明日向吾王禀报，并尽快准备好仪式所需之物，与殿下签订契约。”
琼斯好奇道“还有仪式都要准备些什么”
“在最圣洁之地，有众神见证，百花环绕，灵兽衔珠，还有月光下的誓言之书与信物交换。”
“如果没有这些呢能不能签契约”
“若形势危急，可以适当省略一些步骤”
琼斯当即笑道“那就行了，我们今晚就定下。”
“今晚”
“不就是圣洁之地吗，我们去教堂不就行了。”琼斯理直气壮，捉住高裴的腕子就道“马我也带来了，趁宫里人都睡了，我们从后门溜出去，在教堂里直接完成仪式。”
“殿下，这”
琼斯拖着他往外走“好啦好啦，我们都这么熟了，何必管那么多繁文缛节。”
此刻他心里想的都是，得尽快把契约定下，省得到时候又横生枝节。
高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理解现在这个局面了。
被拖着走了半天，他才勉强回过神，挣扎着回房间拿了几样东西，立即又被琼斯强行带到马上，跟着他驰骋起来。
高裴“”
情形的确荒唐。
两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华贵的礼服，同乘一匹马，披着月色在宫中奔跑，而他们要去的地方竟是教堂。
王子殿下似乎很享受这一刻，丝毫没察觉到他们现在极像在私奔，他抓着缰绳，笑得格外爽朗“契约是我们两人的事，再多的规矩，再隆重的布置，也比不上我和你的真心实意。何必要众神见证何必要百花环绕你看，有月色为证，有晚风相拥，不就足够了么”
马蹄声清脆，他们一路穿过寂静的宫廷，走在空无一人的城市中，月色慷慨地洒了他们满身，琼斯回身与他说话，高裴却只看见了他满眼的星辉。
晚风清凉，远处的神圣帝国教堂高高耸立，如要接引星辰，普度众生。
琼斯开心地道“我们悄悄溜进去，撬锁我在行，放心，神父一定会原谅我们。”
“殿下，您是认真的”
“都走到这了，我怎么可能不认真”眼见着快到了，琼斯勒住缰绳，让马慢下来，两人贴得极近，他几乎能感受到高裴有力的心跳。
“我们要在教堂宣誓”
“是的，和你说的一样，在最圣洁之地，这里很完美。”
高裴沉默了许久，直到抵达教堂时，终于唇角微扬“一切都听从您的旨意，我尊敬的殿下。”
谁能说巴塞洛缪琼斯不是一个妙人呢至少在这一刻，高裴真心实意地第一次想抛弃所有规矩，放纵自己陪他胡作非为一次。
第32章
琼斯拿着一根铁丝，熟练地撬开锁，光明正大地阔步走入。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鲜少去教堂，而此刻帝国最大的教堂俨然庄重无比，即便是他在走进去后也不免屏息，将姿态放得低了一些。
夜晚的殿堂不比白日辉煌，华丽的浮雕与大理石地面都失了光彩，但正因朦胧的光线，反而使得气氛愈加神圣而肃穆。琼斯仰目望去，只见教堂的大圆顶竟铺着一半玻璃，中间则是圣母的画像，借由魔法师的咒语显得极其栩栩如生，此时月光与星辉如越过水面般层层穿透玻璃，轻柔地泼洒在殿堂中央的道路上，直达宣誓台前圣母雕像的眼中。
这尊雕像极高极大，琼斯每走近一步都忍不住心中一颤，他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己正沐浴在神的目光之中，这位圣母眼中含泪，其中的怜悯与慈悲令他一度联想起高裴的脸。高裴实在太适合这里。
刚想到这，琼斯才猛然发现高裴人呢
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四处静谧而平和，空气中漂浮着好闻的安神香，混合着夜晚的清凉与花园的芬芳，使他如处夏夜的芦苇湖边，清醒而沉静。
耐心地等了会儿，琼斯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转目看去，金发骑士不知从何处摘了一束鲜花捧在怀中，他肩上还趴着一只巴巴大人，整个人从星光中缓步而来，他的微笑温良柔软，礼服熨帖精致，仿佛是走进哪位少女梦境的心上人。
琼斯看着看着，总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眼熟，却是一时想不起来，只得放弃，转而问道“你采花去了”
“虽然来得匆忙，但仪式该有的也不能怠慢，没有百花，有这一捧也是好的。”高裴笑着把巴巴大人放到台子上“仪式是为了表达我对殿下的尊敬，无论如何，我都会尽量将它变得圆满。”
“那快开始吧我不清楚流程，你随便来就好。”琼斯有些局促地接过花，手忙脚乱地放到了兔子旁边，顺便把它想啃叶子的兔头拨开了一点。
高裴环视一圈，从台子下取出一本圣经“誓言之书在陛下手中，用这个代替也并无不可。”
说着，他执起琼斯的手，让他拿起“誓言之书”，并在他迷茫的眼神中蓦地半跪。
琼斯被他唬了一跳，垂眸也只能看见高裴金色的发顶，他的美发茂密顺滑，在月光下都险些晃花他的眼睛。
紧接着高裴自己也将手放在了圣经的封皮上，另一只手则放在心口，是极为忠诚的姿势。
他闭着双目，沉声背诵了一遍骑士宣言。
琼斯以为这就结束了，却没想到高裴迟迟不起身，只见他突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闪耀着漫天的月色，里面装着的全是巴塞洛缪琼斯一人。霎时间琼斯再度想起了圣母的神圣的目光，他只觉心尖一颤，不受控制地全副身心沉溺了进去。
“高裴在此向帝国与上帝以骑士的荣誉宣誓，我将永恒效忠于勇敢仁厚的巴塞洛缪琼斯，无论何时都以他的意志与生命为第一位，终此一生跟随他，信任他，守护他。我发誓，从此刻开始，我的生命将成为巴塞洛缪琼斯的盔甲，我的灵魂亦为他臣服，我的剑只为他高举，绝不犹豫地斩去一切不平之事与挡路荆棘，使他能永远阔步于坦途之上。我发誓，除巴塞洛缪琼斯之外没有任何外物能动摇我的精神与意志，我将奉其为信仰，直至死亡之前，绝不离开他的身旁。从此刻开始，高裴只是巴塞洛缪琼斯的骑士，即便天地崩裂，我亦至死不渝。”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如一圈圈的涟漪回荡在空旷的教堂之中，又如拂过山岗的轻柔晚风，吹散林中静谧，撩动万物的心弦。
琼斯不敢说自己神魂颠倒，他只是不知所措间又带着些满足与惊愕。
他没想到高裴会认真到这个地步，但心中又不自知地因这份无与伦比的认真而喜悦。
“殿下。”
高裴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指腹敲了敲圣经，让他回神。
“啊”琼斯脸颊发烫地看向他。
“您的誓言”
“我，我也要说”见他颔首，琼斯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想糊弄过去脸皮又实在没厚到这个地步，只得勉强硬着头皮结结巴巴说道“我巴塞洛缪琼斯在此向上帝发誓，我将永远珍惜与高裴的情谊，绝不辜负他，舍弃他，我将履行自己的承诺，成为一个配得上骑士忠诚的君主。我以生命担保这一生我都会与高裴结伴而行，并肩作战，相互信任此誓日月共鉴，永世不违。”
微笑着听他说完，高裴轻声夸奖，“殿下，您说得真好。”
“”琼斯心道不敢当，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还有信物。”
高裴让他把圣经放下，自己从怀里摸索出一个黑金色的小盒子，然后温柔地托住了琼斯的右手。
“我没带信物呢”
“没关系，殿下，我分您一个。”高裴单手打开盒子，只见上面陈列着一对银色的指环，做工极其精致讲究，材质应该与高裴的骑士徽章一样，只是看起来更加高级。
慢着。
琼斯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既视感终于揭开谜底。
教堂，捧花，宣誓，再加上戒指。
他们这难不成是在结婚吗
“你等等，哪来的戒指难道这也是仪式必须的”
琼斯想抽回手，奈何高裴的劲大得出奇，硬是没让他把手缩回去。
“是的殿下，共同的戒指代表我与您的契约，就连死后也必须一同下葬。”高裴边解释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一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惊慌的表情。
“那戴哪个手指”
琼斯垂死挣扎地问，打定主意如果是无名指他就立马逃跑，死也不戴。
“我帮您戴上。”高裴只是轻轻捧着他的手，郑重地将戒指缓缓戴到了他的食指上，琼斯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看到是食指蓦地松了口气。
高裴弯眼一笑“轮到您了。”
“好吧。”琼斯拿起戒指，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这不是结婚，这不是结婚，这不是结婚”，干笑着也拿起他的手，在同样的部位将戒指戴上，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戒指的内环还刻着名字。
“你什么时候订做的”
“殿下，戒指是我亲手做的，已经做了许久了，今日下午我才将名字一同刻上。”
合着他这一下午都刻字去了。
琼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手指，这双手骨骼分明又漂亮得惊人，由它一点点雕刻出来的戒指，想必是所有爱慕他的人的毕生所求吧。
他还没多想，眼前蓦地一白，却是巴巴大人啃秃了那束花的叶子，开始无聊了，一蹦就蹦到了高裴头上。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琼斯总算记起让高裴起身，两人并肩站着，朝圣经行了个礼，接着用高裴的剑割破手指，念了一段咒语，算是彻底签订了契约。
王子殿下的心也终于彻底放下了。
有了契约，管多明尼克还有多少手段，都只会是无用功。
高裴在第二天一早便去向国王反省他先斩后奏的过错，琼斯跟在他后头也是认真地道了两句歉，好在
国王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相比起自己的儿子和臣子私自签契约这种事，他倒是更在意琼斯是怎么虏获的永恒之光的心。
于是琼斯只得天花乱坠添油加醋地胡说了一通，主要是表扬自己如何痛改前非，在巡逻时如何兢兢业业为民造福，把国王听得大为惊叹，虽然不知道信了几分，但好歹也给了点金银财宝当做奖励。
多明尼克和加里听到消息后很快就赶到议事厅内，加里自是对琼斯这么快就把高裴搞到手表示了敬佩与祝贺，大王子则没那么心胸宽广了，要不是他还记得得注意教养，怕是眼里都要冒火了。他冲到高裴面前再三确认了这个消息，摸摸额头，愣是没挤出一句祝贺的话来。
“多明尼克，你也该尽早找到自己的骑士了。”国王喝了口茶，语重心长地道“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你们之中，加里是最快得到骑士的孩子，也许你该向他学习。”
“是，父王。”多明尼克磨了磨后槽牙，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平静地回答。
加里骤然被点名，脸蛋红扑扑地谦逊了几句，随即害怕大哥找自己麻烦，找借口溜开了。
啰啰嗦嗦地教育了剩下的两人一番，国王看看时间，终于开始挥手赶人，他等会儿还要和大臣们开会。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出了议事厅，多明尼克阴恻恻地说道。
琼斯耸耸肩，给高裴递了个“没关系”的眼神，便无所谓地跟在他后头，两人一同往杜兰宫观星台的方向走去。
沉默地走在高高的空中回廊上，多明尼克英俊的脸上浮满阴霾，许久，他才开口“巴塞洛缪，我的好弟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王位没有任何兴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说着，不等他回答，他又继续说道“从小到大，你不上课，不做事，每天花天酒地，吃喝嫖赌而我呢，我用功读书，废寝忘食地练剑，和贵族们搞好关系，花尽心思与人应酬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这个王位我知道加里天性懦弱，不敢担责，而你从小就像个白痴，绝对无法取得父王的信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变了为什么你要夺去我苦心经营的一切你要当这个王做什么，你当得起吗”
此时他们已然走到了观星台上，迷星城的概貌在他们眼前展开，多明尼克看着这片疆土，尾音甚至带上了几分震颤。
“你想知道为什么”
琼斯扶着栏杆，低声笑道“因为你根本不配当国王。你想要的是权力，你苦心经营的是与大臣们的党派关系，你什么时候与骑士们一同去巡过逻，倾听过百姓的心声你为的是你自己，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哈，我不配，难道你配吗别忘了，在一个月前，你还是个连剑都不会拿的废物你曾经可是亲口告诉过我，你对王位没有兴趣。怎么，突然转了性了”
“没错，我是对王位没有任何兴趣。”琼斯的目光懒洋洋地落在他身上，仿佛一个轻而微小的讥笑“但谁让我的骑士希望我成为他的王我不会辜负自己骑士的意志，他想我当王，王位我就非抢不可。我承诺过的事，谁也不能阻拦。”
多明尼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再理他，琼斯眺目一望，正好看见观星台下高裴正骑马而来，金发骑士的银甲闪耀着光彩，他在远方向他行礼，似乎是在邀请他一同去巡逻。
琼斯微笑着招了招手，哼着歌自顾自离开了，徒留多明尼克阴晴不定地站在这石台上。
他听见多明尼克在呢喃着“你会后悔”之类的话。
但管他呢，什么事能比巡逻更重要呢。
第33章
永恒帝国的储君之争正式开始了，多明尼克在短时间内得到了黎明之歌卢克纳尔的效忠，他统领的第一秩序骑士团骁勇非常，是仅次于高裴的首席骑士。
国王在他得到骑士的第二日便召集他们至议事厅，当着大臣们的面分发领地。
如今帝国最富饶的是南部的奥纳州，它的土地宽广，经济繁荣，首府圣拉斐尔甚至能与迷星城相比肩，其它州想在五年中追上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来吧，好孩子，告诉我你想要那一块领土”国王问道。
大臣们齐齐看向巴塞洛缪琼斯，自击剑大会后，他们已经不敢用惯常的眼光看待他，特别是连永恒之光都选择了琼斯，令他们愈发相信二王子从前藏了拙的传闻。
领地的事琼斯还没和高裴商量过，但他觉得自己的决定一定能让他满意。
故意环视了一圈殿内，琼斯微微一笑，俯首道“回父王，我想前往冬夜州。”
“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多明尼克惊得没忍住疑问。
冬夜州正是国王平日最爱发配难民去的地方，穷得叮当响，他们也没少想办法，钱也拨了，政绩斐然的大臣也送过去了，却总是收效甚微。直到现在，冬夜州都时常处于饥荒的状态中，他们土壤贫瘠，位置偏僻，人口又多，养活自己都难，更遑论还总有难民到访，可谓地狱般的领地，搁谁手里都是烫手山芋。
听到这个回答，满堂大臣也不禁愣了，众人寂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国王干咳一声，再次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既然我有了最优秀的骑士，自然应该去最需要我们的地方。”琼斯仿佛没看见他们的震惊，平静地沉声道“父王，我们的选择是为了民众，而不该是为了自己。即便我去了奥纳州又如何呢不过是荒废我的能力罢了。我相信冬夜州一直都在等待着一次彻底发展起来的机会，而我想为了他们拼尽全力试一试。”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国王大掌一拍，高兴地站了起来“有这样的魄力，何愁不会成为一个好君王为了赞赏你的勇气与苦心，我会再赐你金银与人才，此去甚远，下月本王与你母后将亲自为你送行。”
“多谢父王。”
琼斯恭敬行礼，随即掌声雷动，大臣们的赞美之词满溢而出，响彻殿内，琼斯用余光偷偷一瞥，正好看到高裴的微笑。
“1号，现在什么情况他有多感动”
“如果非要数值化的话，元帅目前的忠诚值大概是百分之七十，大人你的路还很长。”
“我都为了他选了那么个破烂地方了，在他心里居然还才刚及格我打死他。”
胖猫熟练地摊爪子“大人，在这个宇宙你们也才刚认识这点时间，有70已经很惊人了，您不要着急嘛。”
说得也是。
琼斯瞬间被说服，低调地退到一旁，专心和高裴“眉来眼去”了。
要培养忠诚值，在他看来，必须得时时刻刻注意情感交流，以高裴容易心软的个性，肯定能给他磨到死心塌地。
做出惊人选择的琼斯退场后，第二个挑选的加里则毫不意外地选择了奥纳州，倒不是他自己有野心，实际上是琼斯给他频频使了眼色，希望他拦下多明尼克的步伐。加里近日与琼斯的关系突飞猛进，已然达到普通兄弟的亲密程度，看他提醒，当即下了决心，开口定下了奥纳州，倒把他的骑士爱丽丝吓了一跳，心道自家主子终于有出息了。
而多明尼克也不甘落后，他没这份胆子学琼斯选一个穷乡僻壤，便选了最有潜力的索飞州，倒也获得了一片赞声，夸他颇有眼光。
定下领地后，国王先派了人去各个州下达通知，随后择了一个好日子为他们践行。
出发的这天王后逐个抱过三个儿子，不厌其烦地叮嘱，特别是在和加里道别时，哭得差点晕过去，被国王忙搂进怀中，提前回宫了。
由于琼斯去的地方偏，王后自己也掏了一些家底给他撑场子，于是王子中最穷的他排场反而最大。
他们这一行足有百辆车跟随，琼斯的金玉马车为首，其后的全是他的身家财产和国王御赐给他的一些人才。除马车外，步行跟随的士兵与仆从也有数百人，加上三百人的骑士团，可谓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琼斯时不时就撩开车帘看一眼，每当看到马车前骑着高头大马开路的高裴，就忍不住开心他巴塞洛缪琼斯什么时候还能有这种待遇等以后回到主宇宙，他能拿这件事吹十年牛。
就是不知道说高裴元帅给他开路会不会有人信。
他们这行人已经是魔法师加持过了的，脚程较普通人快很多，即使这样，走了足足一个多月也才刚出了首都周围的大州，正式进入人烟罕至的森林。等出了森林再翻过几座凶险的山，才能抵达偏远的冬夜州。
“殿下，肉已经烤好了。”
有高裴带队，他们在森林里走得倒也还算顺利，甚至仆从们天天都能看到永恒之光阁下亲自烤肉的场景。
一般骑士还会做这种事么他们不知道，不过看殿下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也就懒得去插手了。
听到喊声，琼斯美滋滋地下了马车，不拘小节地坐在地上，接过高裴刚烤好的鹿腿，满意地夸奖“你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还熬了汤，有些烫，您慢慢喝。”高裴又舀了碗汤，自己端着侯在一旁，琼斯想喝的时候他就顺势喂上一口。
旁边的仆从“”
带他们出来到底有什么用。
“为什么大人连这种事也要做”远处的红毛骑士边嗑瓜子边八卦。
“不知道。但是你没发现吗，刚开始的时候，殿下还不许大人给他喂汤，可是现在”
说着一众骑士幽幽地看向被服侍地异常自在的王子殿下，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他们隐约觉得自己像是看完了一场野兽驯服记，但他们谁也不敢说。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琼斯啃完一条鹿腿，正是心情好的时候，没多计较周围的目光，转而问道。
“还需一个半月，若天气好，雨水不多，或许还能再快十多日。”
琼斯默算了一下，“那等我们到的时候，都快冬天啦。”
“是的，殿下，到那时我们可以一起赏雪。”高裴笑着帮他收拾了餐具“殿下，需要回马车休息么”
“我出来走走吧，成天闷里面会长胖的。”琼斯说着摸了摸自己有些鼓的肚子，不禁非常担忧，他完美的腹肌应该还好吧没被高裴喂成一块
吧
“那我陪您骑马。”
高裴打了个呼哨，立时从后面跑出一匹白色的大马，还亲昵地蹭了蹭高裴的脖子。
“我自己就成，不用你陪。”
琼斯骑上去作势就要赶着马跑，被高裴扯住缰绳一把拉住，带着马慢慢走了起来“您刚用完餐，太激烈了对身体不好。”
“”他琼斯英明神武一辈子，被人牵着马散步算是怎么回事，当即就要反驳回去，张开的唇却猛然一顿。
沉默了片刻，琼斯轻声问道“喂，高裴，你听到有人在哭吗”
风似乎渐渐大了起来，阳光不知何时尽皆褪去，浓重的阴影盖过密林的树荫，将琼斯的半边身子都拢进了黑暗之中。
高裴眸光一寒，手腕转动，牵着马迅速回程“殿下，我带您回马车休息。”
“你听得到吗我真的听到有人在哭”琼斯耳中不断响起断断续续的女人的哭声，哭得幽怨凄惨至极，他按住太阳穴，头昏得厉害。
高裴当机立断把人抱下马，一面令属下进入戒备状态，一面飞一般地将琼斯送入马车之中“请您千万不要出来，您的马车非常坚固，且有魔法师的守护，在这之中您才最安全。”
“说什么呢，要出事我也能打”琼斯昏昏沉沉地还不忘记逞强，挣扎着撩开帘子，便听见马车外开始接连响起恐怖的尖叫声。正是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森林中却暗如深夜，阴风阵阵，女人的哭声愈来愈明显，几乎已经到了人人发抖的境地。
琼斯举目望去，但见天空黑紫一片，渐渐的，竟如撕开苍穹般，从中凸显出一张巨大的人脸来。
这张诡异的人脸大得可怖，宛如成人俯视着蚂蚁一般不可抗拒。
蓦地哭声中开始夹杂起尖利的笑声，疯狂而荒唐，直笑得人心中发毛。与此同时，人脸上巨大的浑浊瞳孔动了动，琼斯背脊一寒，只觉得它对准了自己。
“死亡吧消失吧成为乌鸦的食物，在泥土中腐烂，腐烂是你必然的宿命”尖利的女声就响在他耳边，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如有一个疯子在扯着他的耳朵叫嚷，话音刚落，遮天蔽日的鸦群便从他们车队中飞过，仆从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一定是女巫在捣鬼，琼斯心知肚明，他瞬时又想起，如果之前没有女巫塔的女士提醒他，早在小丰收节那日，他出门时是不是就会遇到此般场景
如今他们已经出了女巫塔的侦测范围，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来不及得到救援，就算现在发出信号，魔法师想赶到至少也需要三个时辰，高裴双手握着剑，面沉如水。
回眸望了眼还在挣扎着想出来干架的琼斯，高裴无奈一笑，柔声道“殿下，骑士高裴为您效劳。”
他将琼斯撩起的帘子放下，行了一个忠诚的礼“吾剑将斩除一切宵小贼子，我不会让任何人越过我伤您一分一毫。”
“这是我的使命。”
“请相信我。”
语毕，骑士缓缓站起来，拍去膝盖上的尘土，一双深藏着冷意的眸子直直看向天穹上的扭曲人脸，他的剑猛然爆发出磅礴的银光，几乎照亮了半片森林。
他稳立于马车前，身躯似是渺小得可怜，却犹如一座巨山，漫天鸦群也不由得为其一滞，自肺腑之中生出不可逾越之感来。
第34章
“大人，乌鸦越来越多了”
红发的少年骑士从马背上摔落在地，数不清的黑鸦贴着他的背脊飞过，他瞥见穿着斗篷的刺客隐藏在鸦群之中，但随即就被几柄插在他身侧的利刃吓得不敢动弹。
“站起来，保持队形，你们是骑士，不能让任何暴徒踏过你们的身体”副官收到高裴的眼色，忙回头呵斥，接着俯身拉了属下一把“算了，到后面去保护其他人吧，我记得大家都带了武器，先稳定住他们的情绪，让他们不要私自逃跑。”
“是是”少年咽了口唾沫，拿着剑匆匆忙忙往队伍后方跑去，然而斗篷怪人活像一群死神，手中拿着镰刀如影随形，几乎是在他动身的一刹那就落在了他的面前，被阴影覆盖的面孔只露出一张鲜红的嘴，冲他“咯咯”狞笑。
尖叫堆在喉间，他闭上眼颤抖着举起剑，迟迟不敢落下，半晌，他感受不到疼痛才睁开眼，便见是高裴不知从何处跃了过来挡在他身前，一剑将刺客斩为了烟尘。
“去吧。”高裴寥寥几剑为他开了路，头也不回地沉声道“表情放轻松些，不然其他人会更害怕。不管你有多恐惧，都不要在比你更弱小的人面前表露出来，那不是你身为骑士的职责。”
“是大人。”
少年忙不迭地应下，再转头时，便见高裴几步就到了树顶，他的长剑高高举起，直朝着天际那张巨脸斩去。
琼斯缩在马车中，无数的声音贯穿他的脑海，使他头疼欲裂，甚至疼得跌倒在地上，直到忍不住呻吟时，他才透过帘子的缝隙，瞥见高裴跃上了天空。
“女巫，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被这一幕刺激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琼斯勉强坐起来，低声发问。如果是女巫在远程扰乱他的思绪，那他此刻理应是可以与她们对话的。
果然，在他问完没多久，就有一道诡异的声音直接响在他的耳边“即使将法力加强到这个地步，你也还能保持清醒，巴塞洛缪琼斯殿下，你的坚韧与强大实在令我敬佩。”
“令你怎么，你是一个人来的”
“哈哈哈哈哈，想套话已经无法思考的你还是不要逞强为好，不然我怕你从此变成活死人。”
琼斯没有理会她的恐吓，用力按了按眉心，从疼得几近麻木的头脑中挤出一丝清明“你想杀我，是因为国运怎么，你一个新金帝国的女巫，反倒操心起我们国家的命运了”
“闭嘴”那声音骤然尖利起来“我不知道你到底从哪里得到了这些信息，甚至逃过了上一次诅咒。但我一定要杀了你。你身上有末日之相，你毁去的不止是我的国家，更是你的永恒帝国，是整个天下我看见了我看见一切都在崩坏，消失，所有人与物的存在都被强行抹除，你是刽子手，是魔鬼，只有杀了你，这个世界才会平稳”
“我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琼斯愣了几秒，还有闲心勾起一个笑“听你的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救世主呢，不过就是上位者的走狗，敌国的刺客，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混账我即是我你才是命运突变的扫把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你毁了我们所有的计划，还想杀了我，杀了所有人混账混账”
琼斯越听越不对劲，许是由于女巫情绪在剧烈变化，他的头疼稍微缓解了一点，总算也能联系
上胖猫了“1号，你听见了吗，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猜，是她察觉到了一部分真相，她认为你完成任务离开后的宇宙重启是世界末日，你会抹除所有人的存在。不过她说的计划我又不明白了。”
“她连这个都能占卜出来”琼斯心中一惊，又有些无奈，这位女巫显然是位法力高强的能人，只可惜她无法看透宇宙之外的事物，就如一层层的梦境，她只能解开第一层，却无法解开第二层。诚然琼斯与高裴离开后宇宙会重启，可这只会让一切回到正轨，回到高裴的灵魂碎片影响这个世界前的，真正属于他们的宇宙。他不是刽子手，而是修正带，但这一点他永远也不能说出口。
“你说计划什么计划”琼斯换了个话题。
“到地狱里去问吧”
女巫的声音愈发撕心裂肺，似是有癫狂之状，琼斯立时只觉耳鸣不止，再次跌倒在地，弓着背缓了许久才感觉脑子没有嗡嗡作响，他强笑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杀了我吗”
“你们都是群猪狗一样的人类，拿着手中的破铜烂铁，就觉得可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做梦就算是骑士又如何，还不一样是我们的瓮中之鳖”
“喂小看高裴，会让你死得很惨的。”
“笑话区区一个骑士，难道还能生出翅膀，飞到天上去砍瞎我的眼睛”
原来那是她的眼睛
琼斯悄悄撩起帘子，心道高裴可千万别给自己丢脸，刚刚海口都夸出去了，再不
刚想到这，他便看见高裴浑身浴血地再度踩着树枝跃上天际，乌云满布中，那张巨大的紫黑色人脸已是伤痕累累，大概已经被他砍过许多剑。
高裴的长剑在他飞起的瞬间便爆发出太阳般的光亮，琼斯隔着这么远，透过光芒依旧清晰地看见了他坚定的目光。
他白皙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只有这一双眼睛，亮得可怕。
“该消失与腐烂的，是你。“
电光火石间，天地之间只闻高裴的声音，他的剑在苍穹之下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他斩下时就连大地也为之震动。
骑士的正义之剑利落地挥起与斩下，如一道晨光撕开漫漫长夜，巨大的破空声中，扭曲而诡异的人脸从中碎裂成了两半，好似一张消融的画，降下满天黑雨，每一滴都承载着响彻天地的惨叫。
数个斗篷刺客趁机围拢到琼斯马车前，但瞬时就被从天而降宛若神袛的高裴一剑砍成黑烟，随风消散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个骑士”
女巫痛苦的哀嚎差点把琼斯的耳朵喊聋，但他心情正好，女巫一受伤，折磨他脑子的力量也消失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信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地笑道“都告诉过你了，小看高裴，你会死得很惨的。当骑士当到他这份上，你还把他当普通人类。简直天真到我都为你发笑。”
巨脸陡一被攻破，天色立马放晴，鸦群也随之散去，徒留满地羽毛。
确认了琼斯平安无事后，高裴往森林深处凝神眺望片刻，随即翻身上马，负剑喝道“三、四小队随我前去追捕刺客，第五小队清点死伤人数，其余小队护送殿下即刻出发，路上注意残兵，不要放松警惕。”
“是”
“那边那个红发的小子，
劳驾你把马借给我。”暗骂一句风头都让高裴那厮抢完了，琼斯拿着他心爱的火焰纹烟斗跳下马车“接下来的路，我来带你们走。”
说着，不顾其他人劝阻，琼斯跟着上了马，朝走远了的高裴招招手“放心吧，我现在清醒得很，没了高裴，我一样能保护你们。”
骑士们“”
顺序，是不是，弄反了
不知拂晓叹息成员们的腹诽，琼斯叼着烟斗，走在最前方带着队，他的神色却逐渐晦暗难明。
自上一次被警告后，他就把宫中的近侍都清理了一遍，但是难保还有漏网之鱼。毕竟他们这回前往冬夜州的路线是完全保密的，能准确地跟到这里，还在脱离女巫塔保护范围后立刻行动，她们显然已经跟了很久了，很有可能在迷星城就已盯上了他们。但没有在女巫塔登记过的陌生女巫想在帝国混水摸鱼基本是没有可能的，除非是有王宫内部的人为她们打掩护
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多明尼克。
琼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位大哥虽然做人不怎么样，还非常想当国王，但他应该不至于疯到这个地步。
“殿下，前方就进入山岭了，由于是雨季落石很多，还请您小心。不如还是进马车吧”骑士战战兢兢在边上提醒。
“啊嗯不用了，我骑马就好，让受伤严重的人去我的马车休息吧。”琼斯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烟斗许久没动已经快要熄火了，忙抖抖烟灰，专注在山路上“再过不久就天黑了，进山里之后尽快生火，让高裴能早点归队。”
“是，谢谢殿下的仁慈”骑士本来还很忧心那些受伤的侍女，听到吩咐忙调转马头去安排伤者。
琼斯回眸望了眼被扶进马车的侍女与老人，尽量温柔地笑了笑。他知道，被安排跟他一起去冬夜州的仆从其实大多心里都很不满，毕竟那儿太远了，环境也很艰苦，对比跟着加里和多明尼克走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他们心里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再加上现在还有生命危险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人道了。他现在虽是王子，却并不会把宫人们真的当成奴隶，在他眼里，大家也就是雇主和职员的关系罢了，为职员营造一个好的工作环境是他应该做的。
思及至此，他又招手让主管上前来“你去将我那车的金银分一分，以后大家的月钱都按三个月的份量发，再根据伤病程度发一些补贴下去。过两日把他们家里的详细情况也统计好拿给我看，我会整理出一份奖励、补贴细则给你，以后就照着这个做。”
主管摸着八字胡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迈着腿小跑跟着殿下的马，气喘吁吁地问“殿下，这样会不会太优厚了再说了，这样给下去，您的钱也撑不了几个月啊。一些奴才罢了，您实在没必要”
“跟我走的，没有奴才。”琼斯冷冷打断他，英俊的面容满是飞扬的意气“我说的话，你照做就是。至于钱，老子花多少就挣多少，你滚回去告诉他们，所有人我都养得起。以后有的是好日子，别给我垂头丧气的，看着碍眼。”
主管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摸不准他的话到底是好话还是责备，多劝又怕自己挨骂，只得摸着脑袋回去发钱了。
他这殿下，近几个月还真是变得又暴躁又仁慈不过，仁慈就比什么都强，反正被骂也少不了几块肉，殿下开心就好。
第35章
当夜高裴并没有回来。
琼斯带着人在山中又走了十多日，每夜都燃起篝火静候骑士回来，直到路程走了一大半，才在一个深夜听到雨点般的马蹄声。
此时琼斯正和衣睡在火堆旁，听见声音第一个握着刀跳起来戒备，待看见那头金发才松下一口气“你回来了。”
这场追击实在用了很长时间，高裴似乎很疲惫，眸子的光芒都黯淡了，看上去憔悴而湿润，只在望向琼斯时透出一丝笑意“殿下，我们捉到了十余个逃跑的刺客与一个女巫。您要去看看么”
“带我过去。”琼斯立即有了兴趣，也不松开他的短刀，拉上高裴就走“你有受伤吗”
“谢殿下挂心，我一切安好。”
“不要和我这么客气，追了这么久，你们应该没怎么休息吧”
高裴柔柔一笑“不碍事的。”
“等会儿好好睡一觉，”琼斯打了个哈欠“守夜的人我都排好了班，你不用操心。”
“可殿下您看上去也不太有精神”
“还不是每晚都在等你”琼斯正是困顿的时候，被他一提就脱口而出，待说完才反应过来，忙闭上嘴，暗恼起来。
高裴怔愣一瞬，随即轻轻拥了过去，双臂搂住他的肩，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是我的错，害您无法安心休息，今日起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您身边。请您放心。”
“放心个鬼啊”琼斯耳根一红，迅速挣脱开，撇过脸别扭道“到底到了没女巫在哪”
高裴垂眸微笑，侧身一指“就绑在这棵树下了。”
他专门派了二十个骑士看守，此刻看见王子来了，纷纷行礼让开，让他走到女巫面前。
两个卫兵拿着火把靠近了，一左一右地帮琼斯照亮这一方土地。
明亮的火光下，琼斯蹲下身，和缩在地上的女巫平静对视。
这女巫很是瘦小，斗篷被树枝或武器刮得破破烂烂，兜帽歪斜在肩上，露出一张沉积着阴霾的脸。她大抵有三十多岁，还算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一道伤痕从她双眼斜穿而过，鲜红的血痕仿佛还在灼烧着，将她上半边脸烧得满是裂纹。
她不断地“嘶嘶”喘着气，感受到有人在看她，便缓缓将脸对正了琼斯，静了片刻，竟突然用枯瘦的双手狠狠揪住他的领子“是你恶魔”
卫兵和骑士吓了一跳，霎时就有数把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谁是恶魔现在可说不准。”琼斯满不在乎地一笑，让他们把武器移开，由她揪着自己的衣领“这位女士，身为阶下囚，还是有些觉悟为好，不然会吃苦头的。”
女巫闻言只是痴笑，笑得浑身震颤，倒是真的把手给放开了，声音低沉可怖“我将永远诅咒你。”
琼斯便也跟着笑，凑近了小声说“好啊，看看是变成俘虏的你厉害，还是我的命硬，偷偷告诉你，那个叫高裴的骑士，用起审讯手段来才是真的恶魔。我很期待你享受到的那一天。”
“卑鄙。”
“
当刺客的女巫也知道卑鄙这个词，看来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琼斯始终一副吊儿郎当的气人模样“夜深了，本殿下就不打扰你了，赶紧睡觉，明儿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可别在半路就死了。”
女巫虽看不见他的脸，却也听得出他的语气有多气人，当即恨不得咬他一口，可惜脖子刚伸出来就被守在一边的骑士一剑打了回去“老实点”
“晚安了。”琼斯潇洒地转身，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兀自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走远了些蓦地和卫兵说道“让医官尽快来帮她看看吧。”
“”女巫听见这句吩咐，略微发愣，随后便低下头去，没再出声。
回到专属的火堆旁，琼斯炫耀地拍拍由心灵手巧的侍女整理好的软垫“床”，“怎么样，我让艾比给你也堆一个”
高裴面色不改地拉过他的手，极其自然地靠着他坐在了同一张软垫上“殿下，我需要贴身保护你。”
“喂你不要一个人擅自决定”
“您怎么没被子山里的夜晚很冷，您会感冒的。”高裴充耳不闻，轻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他的睡眠环境。
“分给受伤的人了，他们身体弱，多盖几床比较好。”
高裴无奈地摸了摸王子殿下冰冷的面颊“在这之前，您应该先照顾好自己。大卫，把我的天鹅绒披风拿过来。”
“哈披风”琼斯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结果披风一到就默默闭了嘴。高裴很少穿这面红色披风，它不仅是绒面的，领口还有一圈厚实的绒毛，如果高裴穿上肯定会像个家里有矿的王公贵族。
“是从前陛下赏赐给我的。”高裴边说边脱下盔甲，又从行囊中取出他冬天的外套盖在披风上，把琼斯一股脑裹在了里面“好了，现在您可以安心睡觉了。”
琼斯“”
他好热。
世界上大概还有一种冷，叫做你的骑士觉得你冷。
“那你呢”
腹诽归腹诽，温暖确实很有效果，听着火堆里火焰燃烧的声音，困意很快就层层涌上，琼斯强撑着眼皮回头问道。
“我靠着殿下就足够了。”高裴许是开心他在关心自己，高扬着唇角，紧紧贴着他的背脊侧躺而下，有力的手臂不容拒绝地勾住他的腰身“很暖和。”
“你别动手动”琼斯连挣扎都没精神了，才反抗了一半便在彻底的安心与温暖的怀抱中沉睡过去。
高裴紧紧抱着他，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目光从锋锐而英俊的轮廓寸寸滑过，直到困倦到了极点，才着魔般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翌日琼斯睡到接近午时才起床，醒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躺在马车里了，撩开车帘便看见高裴转目朝他招手，于是不由自主地也冲他笑了笑。
他已经决定将这次刺杀的情况查明再上报到宫中，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能让国王派遣能读心的魔法师过来协助审讯。和高裴说了这件事后，他想了许久，说可以拜托女巫塔的女巫，她们与宫廷的关系并不紧密，以朋友的身份邀请并不会激起什么波澜。
不过他们都与女巫塔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在不断传讯回去寻找门路，最后总算通过高裴在市井间认识的情报贩子约到了一位女巫，只是赶过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这样忙碌地再赶了十多日路，在雨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巴塞洛缪琼斯殿下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冬夜州的首府文顿城。
城主领着百姓与属下浩浩荡荡地站在入口处迎接，琼斯看着这群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却还是寒碜得可怜的人，不露痕迹地轻叹一声，带着高裴一一慰问了，这才随着城主前往他们的住处。
文顿城就坐落在山脚下，这一片连同群山的确枯木遍野，沿途的景色极为荒凉，城中也清清冷冷，他们一路上除却在城门口见到的人，此后都鲜少遇到几个路人。
城里唯一鲜明的建筑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棕红色城堡，在充满朴素白色的城中它就如一面显眼的旗帜，人们无论走到何处都能瞥见这抹红。
城堡中许多年没有人居住了，它原先是百年前国王避暑的行宫，只是在其它州发展得越来越好后，这里就渐渐被抛弃了，只偶尔有些从首都来的大臣暂住一段时间。
琼斯眯眼打量着这座并不算高还有些灰扑扑的城堡，回头说“艾比，你带人进去把行李放好，顺便让厨师尽快熟悉地方，给大家做顿热饭。”
“那个，殿下，我已经安排好了午膳”城主安德鲁战战兢兢地出声提醒。
“我带来的物资很多，你们的情况我很清楚，传统的王室接待规格对你们来说负担太重，所以免了吧。不如两时后你带着人来我这用餐，算我初来乍到，请你们吃顿饭，也好彼此了解一下。”
安德鲁闻言一愣，眨眨眼，有些不能理解这个发展。
琼斯没再理他，踏进大门，开始参观起城堡内部。里头倒是很干净，想来时常有人打扫，只是家具和摆件都很古老，古董虽有古董的美，用起来却是很不顺手的。
走上楼梯还能听见幽灵呻吟般的声音，琼斯踩踩有些腐烂的木板，心道得赶紧让手下修整一番，能换了是最好。
“殿下是认真的，今日吃完饭会有漫长的会议，请阁下做好准备。”高裴不知何时站到了安德鲁身边，朗声说道。
安德鲁看见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手忙脚乱地弯了弯腰“您，您是传说中的永恒之光我一直久仰您的大名”
“不敢当，但您必须对殿下的到来更严肃一些，至少殿下给您的这两个小时，您应该可以整理出一份文顿城各方面的报告表，是吧”
“这是，是的，我会马上完成。”
“辛苦阁下了。”高裴轻笑着点点头，随即向着琼斯所在的方向走去。
年轻的城主大人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城堡中，又紧张又有些放心。传闻中嚣张跋扈不学无术还暴躁得要命的巴塞洛缪殿下，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可怕，却出奇得令他觉得善良。而那个口口相传是天下最温柔慈悲的永恒之光高裴阁下，虽然的确时时一副笑模样，但他怎么就总能感受到一丝冷意呢。
第36章
琼斯在抵达冬夜州的当天，先是中午与文顿城城主安德鲁进行了亲切会晤，并一同用了餐，其后在高裴的主持下进行了长达数个小时的会议，直到傍晚邻近城市的城主也相继赶到，城堡中顺势举办了一场晚宴，紧接着便又是通宵的会议。
第二日一早这些大人物都是脚步虚浮地在仆从的搀扶下坐上马车，逃之夭夭，路上还不断重复着“多种树多修路”等口号。
虽然讶异于自家殿下对于发展经济的热情，但安德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相反，他也被带动得有了些信心。其实会议上琼斯只是在关键时候做了决策，并偶尔喊了两声口号，最主要的话都是高裴阁下阐述的。显然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深思熟虑地做好了计划，他们这些城主自然也只有听令的份他们倒不是没想过骑士做这种事是不是越俎代庖，过于逾越，但看巴塞洛缪琼斯殿下都一副认同的样子，便也只得把他当正经的朝堂大臣看待了。
如此这般风风火火建设了一个月，从迷星城赶来的女巫总算抵达了城堡。
这段时间高裴百忙之中也没忘记审讯，只可惜再如何也挖不出真相，女巫到后他总算松了口气，待她休息好便带着人进了城堡下方的地牢。琼斯本来正蹲在乡下的荒地里研究土壤为什么种不活东西，闻讯忙赶了回去等消息。
名为邦妮的年轻女巫在地牢一呆就是两个晚上。
期间城堡震动了许多次，蝙蝠们甚至白天也在四处乱窜，把仆从们吓得够呛。
“女巫之间不允许互相残杀，你忘了吗祖训你也不管了吗”
邦妮刚走进去的时候便听到这身质问。
她笑着撩了撩卷发“亲爱的前辈姐姐，事到如今还谈什么祖训。现在的大陆，早就变了天了。在是女巫之前，我先是永恒帝国的公民，我的人生没有太多的要求，能有一个容身之所，一份正当的工作，可以在光天化日出门，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就足够了。谁帮我我就得知恩图报，你说对么”
“你是从哪逃过去的”
“总之不是你的新金帝国，”邦妮缓缓走近，柔软的手掌贴住她的额头，她的声音轻得像在唱安魂曲“我真可怜你们，被自己的国家欺骗得团团转，为了他们的野心甘当棋子，坏事做尽，可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呢”
法力溢出，双目尽盲的女巫再来不及反驳，留给她的只有哀嚎。
琼斯端着红茶在房内不断踱步，他一边和胖猫在聊土壤的事，一边焦急地等待着邦妮的消息，高裴被他晃得眼晕，无奈地捉着他的手把人拉住“殿下，不要急。”
“洗脑洗这么久，别是把人给洗傻了吧。”琼斯喝酒一般把红茶一饮而尽。
刚把杯子放下，艾比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殿下，邦妮小姐求见。”
琼斯大喜“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女巫小姐提着黑色的裙摆轻盈地走进房中，很是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笑道“放心吧，我都问出来了。等等，我好像闻到了迷星红茶的味道，快给我也倒一杯。”
“遵命，女士。”高裴当即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还替她试了试温度。
邦妮满意地眨眨蓝眸“能被您如此款待，这一回我来得不亏。”
“喂，有话快说，不要和我的骑士调情。”琼斯直接搬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她面前，瞪着一双眼睛“好了，说吧。”
“哈哈哈哈，殿下，您不会是吃醋了吧”邦妮捂着嘴笑“其实我倒更喜欢您的长相”
话还未说完，她就感受到一股自身后传来的冷意，忙敛了笑意，抿一口茶，缓缓道来“她叫午夜你们知道的，大多数女巫都无法拥有姓名。她和另外三个女巫是新金帝国的宫廷女巫，从小被国王带在身边，从多明尼克殿下诞生起就每年为他占卜。她们认定多明尼克殿下有圣君之相，如果让他顺利上位势必会吞并新金帝国。于是她们派刺客取得了殿下的贴身信物，每晚通过梦境诱发殿下的欲望，催动他的野心，并教导他一些知识，让他潜意识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性格逐渐扭曲。”
他们本打算在多明尼克登基后就立即策反他，让他自己将永恒帝国双手奉上。这计划本来循序渐进，天衣无缝，长大的多明尼克已经可以被他们在暗地里操控，甚至自己都无法察觉。但是变数来得很快，又一次惯例的占卜时，午夜发现多明尼克的命运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象征圣君的金光竟是全部转移到了巴塞洛缪琼斯身上。
“所以就跑来害我了”琼斯托着腮听完，只觉是天降之灾“歪门邪道用得倒是熟练。他们国王也是很有耐心，能等这二十多年。”
邦妮又喝了口茶，耸肩道“我听塔主说过，您身上的确有金光，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走这一趟。对女巫读心，我也会遭到反噬的。”
“要紧吗”闻言琼斯立即有些紧张。
“唔嗯”邦妮故意沉吟片刻，见这位英俊的王子是真的在担忧，当即笑了出来“没关系，回塔里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休养花的钱，还麻烦殿下您给结账了。”
琼斯松了口气，颔首应下“当然是我付。那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午夜。”
“殿下”高裴也跟着动身，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琼斯一个手势停在了原地。
“我自己去就好。”
说完便当真自己下了地牢，几个心腹替他开了牢门，琼斯看着满面茫然的午夜，轻叹一声，坐在了她身边“读心疼吗”
午夜只是目无焦距地盯着前方，仿佛听不见他说话。
“其实我呢，很理解你，但很多事不是靠理解能解决的。”
听到这句午夜才缓缓扭头“看”他“你理解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王子殿下，竟能理解我一个躲在阴暗处的可悲可怜的女巫”
琼斯难得柔和了神色，怅然地说道“我们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这辈子不能被社会接纳，不是吗就算想做个好人，可所有人都在逼迫我们，逼我们拿起武器反抗，顺理成章地当个罪犯。但你和我不同，我的人生有得选，你却没有，被禁锢在强权身边就意味着连思想都被囚禁，以至于死到临头也看不到一丝光明。”
“你到底在说什么”午夜莫名其妙地问。
“如果你是我的手下，我会告诉你，当坏人第一守则就是要自己干，不听他人指挥，不受强权胁迫。第二呢就是目标永远不要定得太大。像我，抢钱就是抢钱，我不会想毁去一个国家，或是杀成千上万个人。当坏人，还是纯粹些，才能活得更轻松，也更长。”
午夜愣了一会儿，已经盲了的双眼都透出几分看神经病的意思“尊贵的王子居然还会教人犯罪”
“一些心得罢了，现在我可是改邪归正，正正经经在救人。”琼斯拍拍她的肩“说起来，上次我遇到一个女巫，她告诉我揭示占卜结果会要支付代价。你从刺杀我到现在，揭
示的可不少，不知道你的代价是什么，但希望你别死得太快，我还需要你当证人，帮我在父王那儿作证呢。努力活着吧，午夜小姐，死亡可不能赎罪。”
“”
午夜微颤着看着他起身离开，将嘴唇咬得血迹斑斑，等人不见了身影，她悄悄撩起衣服摸了摸，她腹部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了。
清晨，琼斯费尽心思写完一封密信，托给邦妮带回迷星城，呈交给国王。他将此次遇刺的情况与查明的线索都写得清清楚楚，并拜托了国王不要声张，静观其变。毕竟他们只捉到一个女巫，另外三个肯定在想办法，守株待兔也未尝不是好计策。说不定她们还会回来杀人灭口，保证午夜无法说出真相。
写完信，琼斯又坐着马车到乡下去了。
此前他专门装了一袋土壤给巡回者1号拿去化验，今日一早它终于给出了结果。
“土壤内含有大量魔力，还有很多我无法解释的元素，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我建议大人您挖地试试，一定是地下某种植物影响了它的结构。”
但挖多深它也没说。
于是，这天乔维村的居民们都看见了一出奇景几十个骑士拿着铲子在荒地里铲土。
他们直挖到当天下午，挖了数个人高，已然要靠着绳索深入到洞穴去挖了，却依旧没挖出什么东西来。
大卫满头大汗淋漓，红发都湿透了，他气喘吁吁地顺着绳子爬上来，绝望地看向坐在一边喝冰水的琼斯“殿下，还要挖吗”
琼斯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等下继续。”
“殿下，您到底想挖出什么东西”
这我也不知道啊。
琼斯腹诽一句，面上还是一副尽在掌握在的沉稳“很快就挖到了，不要放弃。”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忤逆王子殿下，更别说自己的直属上司高裴还在亲自挖地，说什么也得跟着干。大卫默默给自己打打气，再次爬了下去。
日光渐渐暗沉，残阳在群山之间只剩一抹暖黄色，很快便也被黑暗吞噬殆尽。
琼斯也几近绝望了，他走到洞边，刚想说实在不行就先回家，眼中便猛然闯进几点闪耀的光芒。
随即便是骑士们的笑声。
“殿下，我们挖到了”
大卫猴子一样窜上来，献宝般捧着怀里闪闪发光的东西让琼斯看“不知道是什么，但大人说它的魔力很强。”
琼斯好奇地拿起一串观察起来，它活像一株倒着的葡萄，底下是长长的根须，根须之上则长着一颗颗有着钻石光泽的珠子，又圆又大，一层层金字塔般堆积着，摘下一颗放在手中只觉冰凉润泽，舒适异常。
不多久，高裴也上来了，他把琼斯拉到一边，摊开掌心，只见上面有一颗小孩拳头大的“葡萄”，与其它小的不同的是，它还泛着微微的红色，如被玫瑰染过，漂亮得像某种稀世宝石。
“我在下面多挖了一段路，每百株之中会生一颗大的，魔力极强。”高裴说着把它放到琼斯怀里“送给殿下。”
琼斯抱着它，蓦地笑了起来:“明明都是我的东西，你借花献佛献得还挺自然。”
“因为这是我挖出来的最漂亮的一颗，所以只想把它送给您。”
骑士说这话时认真极了，眸光在夜色之中亮得像这颗颗宝石，琼斯霎时怔在了原地，仿佛他的眼睛直看到了自己心里去。
第37章
从地底挖出来的植物琼斯全交给了国王送他的几个农学专家研究，另一方面他还让骑士带着重金到各个有大片荒地的乡村里去，雇佣闲散的村民们继续挖地，也算给他们一点挣钱的机会。
短短两个月，冬夜州就取得了数吨被琼斯命名为“钻石葡萄”的植物，可谓硕果累累。
与此同时，琼斯也收到了国王的回信，信纸上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震惊与不信，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派了几个心腹到多明尼克身边，美名其曰协助他的建设，其实只是贴身监视罢了。
能得到这个结果琼斯已经满足，比起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这段时日冬夜州在高裴的带领下焕发了不小的生机，这也得益于琼斯从三花猫那拿来的不少好点子，毕竟联邦曾经的发展历史都可以拿来借鉴。就是他自己从前生活的长船星虽然穷，倒也有过一段还算安居乐业的时光，只不过是后来被战争毁了而已。因此他虽没念过书，学习到的经验却恰好能与高裴相辅相成。
“殿下，柳大人送来的报告送来了。”
城堡顶楼，艾比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轻轻敲了一下门。巴塞洛缪琼斯殿下已经很多天没正常睡过觉了，好不容易回城堡睡一觉，她都不太好意思来打扰。
其实她刚站到门口琼斯就已经醒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只要高裴不在他身边，他的警觉性就会立即回到从前的水平。
他迅速坐起来，揉揉眉心“拿进来吧。”
“您看起来很累，我还是去告诉高裴阁下，让他过来帮您按摩吧”艾比把厚厚的报告放到床头，担忧地打量着琼斯的脸色。
琼斯面色顿时更加难看。最近他只要一喊累，高裴就会硬把他拖回房给他按摩这也就算了，怎奈高裴技法非常高明，一上手就把他按得通体舒畅，让他好几次呻吟着睡过去。以至于近侍们现在都把“高裴有一双巧手”这件事传开了，动不动就想让人给他按摩。
“别闹了，你先出去吧，顺便给我倒杯水来。”琼斯抽着嘴角把侍女赶走，拿起报告认真看了起来。
原来这钻石葡萄当真是永恒帝国从未出现过的植物，只有其它国家偶尔能在深山采矿时发现一两株，再遥远一些就只在传说中有过寥寥几句描述了，古时的女巫都称它为“众神的眼泪”。钻石葡萄一般都是聚众生长，小颗的可以入药，对于女巫、精灵、魔法师等等需要修行法力的人来说是非常合适的补品，特别是在加工后不仅有疗伤之效，补魔之功，稍稍稀释了还能给普通人用以强身健体。而百株中才有一株的巨型葡萄则更为珍稀，柳传写明了，据他们观察，它可以修复多种不可逆转的伤势，如被法力强行毁坏的晶核，无法复原的肌体，彻底枯竭的魔力等等，用上一颗一定有奇效。
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琼斯耐心地把整份报告看完，再盯着最后的数据统计傻笑了半天。
只要运用得当，冬夜州绝对能发大财。
接下来只要让柳传他们继续研究怎么人为种植，怎么加工生产，再联系城主一层层发令下去开始发放种子、建设工厂完整的产业链已经浮现在他眼前。
“艾比，过来。”琼斯转念想起什么事，从抽屉里取出一颗巨型葡萄，放到她手里“你把这颗给大卫，让他骑快马往迷星城走一趟，把它转交到女巫塔去。顺便帮我带句话真相我已经查明，这是我送给你的谢礼，当然，也可以当做我帮你复仇前的定金。”
艾比傻傻地抱着钻石葡萄，反复默念几句他的话，直到琼斯有些不耐烦了才忙转身蹬蹬蹬地去安排了。
此后又过了数十天，永恒帝国终于进入了深冬，以大雪闻名的冬夜州也开始了终日落雪的季节，地面总是积着深雪，怎么铲也铲不完。现在大多数人都不太愿意出家门，每天窝在家中靠在火炉边做做手工活，勉强赚几个零花钱。好在在巴塞洛缪殿下到了之后，他们赚的钱也多了些，往常艰难的冬天现在储存的粮食竟也够每日吃上两顿，家中的木柴因为有骑士的四处奔忙也多了不少，至少睡觉的时候能点上火了。
琼斯穿着厚外套，怀中抱着侍女精心准备的暖手袋，先在钻石葡萄生产研究基地逛了一圈，又打着哈欠去安德鲁府上坐了会儿客，问了问种子的发放情况，等出来时就又开始下起了大雪。
“回家吧”眼见着能见度越来越低，琼斯遗憾转身，蓦地头顶的雪停了，他仰目一看，是有人给他撑了把伞。
高裴将伞面往他的方向倾斜过去，自己落了满肩白雪，他轻轻一笑“我送殿下回家。”
两人便共着一把伞，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缓步而行，琼斯用余光瞥他“好久没见你了，事情都还顺利吧”
要说累，高裴绝对比他累上一百倍，他都怀疑高裴是不是也有几天没睡了，不然眼底的青黑不至于明显到这个程度。
高裴亲密地帮他摘去长发上的雪屑，柔声回道“一切顺利，所以可以休息几天回来见见殿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殿下最近好像格外体贴。”
琼斯撇着嘴嫌弃他“怎么，好话不想听想挨骂啊”
“无论您说什么我都喜欢听的。”高裴摇头失笑，说完看了看漫天大雪，转而道“听闻今夜雪停后，城外的夜色很美，还能见到一年一次的红月。殿下可以陪我一同去赏月么”
赏景这种事，琼斯向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骑士大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根本就不容他拒绝。
“想去就去吧”
防备尽皆卸下，男人轻轻叹了声，朝他展颜一笑。
高裴忍不住摸了摸心口。
天寒地冻的，他竟浑身发热。
夜晚果然如高裴所言，雪渐渐停了，天气晴朗，夜空高阔而清晰，蓝得像一片深海。
高裴骑着马在城堡前等他。
“就一匹马”琼斯磨磨蹭蹭地走到马边上，不满意地摸了摸白马的鬓毛。
高裴不答，自己下了马，让琼斯先上去，然后在他不情不愿的眼神中翻身上马，双手越过他握住了缰绳。
“喂。”
琼斯被迫窝在他怀里，有些咬牙切齿。
“城外风大，这样我可以帮殿下挡风。”高裴弯着双眼催动了马，熟门熟路地往河滩方向走去。
“”
都已经这样了，琼斯也懒得再计较。他今晚在侍女的坚持下穿了不少衣服，还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此时把半边脸都遮了起来，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的双目，再有高裴温暖而充满安全感的怀抱，竟让他真的感受不到一丝寒冷了。
今晚赏月的人很多，高裴选的路线却是行人罕至，他们沿着山脉策马奔跑，一路上只有轻风与隐约的河流，过了许久景色才豁然开朗。
这儿像是一片私人的庭院，一处高裴珍藏的宝地。
平坦的河面一望无际，如海一般与天
相接，荒凉的河岸由于寸草不生却恰好使得景色一览无遗。淡淡的玫瑰色的月光如薄纱洒落在水面上，天上地下两弯红月遥遥相映，一瞬便如颠倒了人间，在无边寂静下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琼斯的灰眸也染上了这醉酒般的红色，在盛景之中骤然无言。
两人骑着一匹马，静静观着月，琼斯突然发现，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遗憾不是和哪个美人在这喝酒，而现在他极其放松地靠在高裴的怀中，心中只有不尽的安定与舒适，好像他本来就该与高裴一同前来，就连灵魂都好似在这一刻契合成了一个。
这时他才想起，他们早在殿堂就已经用灵魂定下了契约。
于是平静的心霎时如这被风吹皱的河面，泛起了细小的波澜。
“殿下”
高裴低声唤他。
“在迷星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但你就是不改。”琼斯硬邦邦地回他。
高裴微微一愣，随即轻笑“我只是习惯这样称呼您。”
“那你再叫我名字试试”
好好的话都被他说得像是威胁，高裴没来由地想笑，稍稍俯身，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窝上，如他所愿地温柔唤道“巴塞洛缪。”
琼斯身子立马僵住。
当初高裴这样喊他他还没感觉，现在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让他几乎是立马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波澜聚成一场风暴，在他胸腔里作乱，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再熟悉不过的称呼，他从前最烦的称呼，在这浪漫的红月下竟也变得迷人起来。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为高裴心动。
“巴塞洛缪，你好像很冷。”
高裴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马缰，圈住了他的腰，感受到他些微的颤抖，眸中积满了忧虑“或许我们该回家了。”
“没我不冷，你想看的话，就多看看吧。”琼斯闻言忙回头劝他，总是充满寒意的灰眸被红月照得波光粼粼，其中深藏的种种情绪就是敏感如高裴也无法看个完全。
他不由自主地拉下琼斯已经有些松散的围巾，一手贴着他的面颊，这的肌肤还存留着一丝余温，然后莫名地发起烫来，烫得他手心一片麻软。
琼斯被他这样盯着，心头发毛，正要返头，便被高裴的手挡住了。高裴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捧着他的面颊，在他不解且带着些愠意的目光中，缓缓垂下头，猝不及防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只是温柔地相贴，不含一丝一毫的侵略性，高裴的唇干燥温暖，柔软得像天边的云絮，蝴蝶的薄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琼斯甚至觉得有点甜。
淡红色的月光笼在他们身上，琼斯脑子一片混乱，这个吻绵长而温柔，让他在震惊过后又像跌入了一池软绵绵的春水，整个人漂浮不定，找不到重心，直到亲吻结束还茫然至极，只是呆呆地将围巾再次遮住脸，迟钝地转过身去。
算上上个宇宙，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接吻，氛围却迥然不同。
他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仙君高裴为什么亲他，现在竟然又
“巴塞洛缪，”高裴做错事一样再次埋头在他肩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想和你度过一生。”
“以灵魂发誓。”
过了许久，琼斯才闷声回他“我知道。在教堂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宣过誓了吗”
“不同的，不同的”
高裴圈着他的腰，唇边悄悄绽开一个微笑。
第38章
转眼到了春季，冬夜州第一次迎来了新绿，自荒凉的河滩起四处生出了嫩草，山上也零零落落多了些绿色。一个少年赶着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简易马车，从新修的大路前往文顿城。木板上坐着她的妹妹，她第一次出家门，一路上瞪着一双圆眼好奇地观望着，“哥哥，我刚刚还看见野花啦，我们的土地真的被女神亲吻过了么”
少年擦擦汗，笑道“这又是什么话，明明是巴塞洛缪殿下感动了丰收之神，这才给我们馈赠了无数粮食。以后啊，我们也可以过丰收节了。”
“真想见见殿下”
“说不定这回到首府就能见到他了。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大善人，连众神的眼泪都愿意发给我们，还不收一分钱。”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托着腮，春风拂过她散开的长发，露出她微红的面颊“听说，王子殿下都是极好看的，又高又英俊，像雕塑一样”
少年此时却是听不到她的呢喃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种子的事情。只要有了种子，再加上殿下派来的所谓“种植讲解员”，他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读书也有钱了。就是他一定得多抢一点，全村人的份可都压在他肩上
走进文顿城，果然熙熙攘攘，几乎全州各地的人都挤在了此处，在卫兵的招呼下有条不紊地排了五六列长队，将文顿广场挤得水泄不通。
年轻的安德鲁站在高台上，拿着邦妮小姐临走前给他制作的魔力传音石，声嘶力竭地喊着“一家200粒种子，领完必须登记，村长的保证信必须随身携带，被发现冒领、多领的，以后都会剥夺种植钻石葡萄的资格”
少年忙把马车停下，拉着妹妹跑到队尾，手里捏着村长的信，紧张又兴奋地等待着拿到种子的那一刻。
待排到队伍中间时，广场突然沸腾起来，台上的安德鲁用力把双手往下压了压，随即恭敬地退到一边。万人注目中，英俊无比的男人穿着礼服走到高台中央。
“哥哥那就是巴塞洛缪殿下吗”少女按着哥哥的肩膀，努力踮着脚，好不容易看清台上之人的面容后立时红了脸。
“应该是吧。”哥哥无奈地干脆背起她，让她看得更舒服些。
越过前方黑压压的人头，少女呆呆地望着从未见过的王室子弟，听说琼斯一族都是狼人，她一直以为狼人会长得很难看，身上布满毛发，但但殿下真的就像传说中一样，高大英俊，有着无与伦比的好身材。他不像那些贵族一样趾高气扬，反而满身都是令人沉迷的野性，飞扬恣意，闪闪发光，就是眉眼间的凶狠也偏偏带着些春日般的温柔，像是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是等同的，没有任何优劣之分。
如果能与他对视一眼，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少女眼睛都不眨地心想。
正想着，她仰慕的视线就猝不及防地闯进了琼斯眼中，琼斯自然地对她回以一笑，然后转身朝高裴挥了挥手“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政策是你想的，你和他们详细说说吧。”
高裴和他擦身而过，不露痕迹地贴着他的耳朵道“殿下等会儿也要对我笑一个。”
“不如我打你一拳好了。”琼斯霎时恼羞成怒。
从台上下来，婉拒了安德鲁一起喝酒的邀请，琼斯红着耳根走到广场边缘，遥遥看着高
裴在上面侃侃而谈，又是无奈又是头疼地长叹一声。
距他们在河滩上接吻已经过了两个月了。
回来后他是很想假装没有发生过，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乃至这个吻都会成为薛定谔状态，但是，高裴显然不想这么放过他。从那之后，遵守礼仪极其绅士的骑士大人开始每天撩骚不断，动不动就找他出去约会，出格的事倒是没做过，时不时亲一下就逃不掉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会疯狂反抗并且暴揍高裴一顿，然而当时在河滩他可是完全没有抵抗，甚至有些沉迷于那个吻他实在没有立场拒绝高裴。
“唉”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来救人好给自己减刑的，怎么救着救着就成了这个局面了呢。
“巴塞洛缪，”高裴不知何时已经说完了话，正站在他身边凑近了看着他“久等了，饿不饿，要不先去吃饭”
“啊，还好饿倒是不饿，我打算先去看看午夜，你呢”
“我陪你。”高裴轻笑着揉揉他的头“近几日城中很乱，你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最近文顿城的刺客激增，拂晓叹息骑士团都是全天无休地在巡逻，捉到了不少人，城堡的地牢都快塞满了。他们都知道新金帝国将要有新动作，但挖不出他们行动的线索，只得继续守株待兔。
“我拜托你不要这么肉麻。”琼斯翻了个白眼，把他的手拍下来，跟他并肩往回走“对了，土壤的魔力问题柳传也解决了，只要洒了他做的药水，基本一年之内就会变成平常的土壤。并且由于之前被钻石葡萄滋养过那么多年，肥力将比任何土壤都好。至于取名的事就交给你了。”
高裴笑眯眯“一切都是得益于殿下，不如就叫琼斯土吧。”
“”琼斯咬着牙打他“你才土你最土”
高裴“”
怎么这么喜怒无常。
于是最后土就叫柳传土了，毕竟作为他们一线的研究专家，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怎么也得流芳百世才行。
地牢中，午夜的精神较此前好了很多，虽然被读心后完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但身体的腐烂被钻石葡萄尽皆止住，从外表看不出任何问题。琼斯和她随意聊了几句，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便放心离去。
虽然不知道其他三个女巫为什么至今没来救她或杀她，但只要来了，看见她一切无恙，应该也不会想到真相已经被吐露出去了。
“高裴”
深夜，琼斯猛然惊醒，他的长发尽皆汗湿，坐着发了会儿呆，将有些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哑着嗓子又喊了声“高裴”
房内房外一片寂静。
明明是高裴自己说会一直守在他身边的
琼斯还没太睡醒，嘟囔着披上外袍，打开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的脚下躺着十多具尸体，一位小骑士还没断气，感受到他来了，一把抓住他的裤脚，气若游丝地喊着“殿下，快跑快跑”
琼斯瞬间便清醒了，忙伸手探了探他的脖颈“撑住，我马上帮你止血，高裴人呢”
“有敌军来了，大人来不及向你禀报，已独自带兵迎战，他命令我们在此守护您殿下，求您快跑吧”
“敌军多少人，在哪”琼斯利落地撕毁衣袍帮他包扎了伤口，勉力的冷
静下尽是心急如焚，他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没失去理智。
然而这位骑士刚说了几个字便躺在他臂弯里彻底昏厥了，琼斯暗骂一句该死，就惊觉一股寒气自背后扑来，忙放下人以惊人的反应能力侧身躲了过去。
是一把暗箭。
琼斯从地上捡了把剑，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回的刺客明显和之前在杜兰宫暗杀他的不是一个层次。能悄无声息地将十多个拂晓叹息的骑士斩杀，绝对是难得的高手。
警惕间，他猛然抬剑一挡，果然听见一声脆响，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反应敏捷。许是没想到这招也能被挡住，刺客的身影瞬间晃了晃，正好被琼斯瞥见一抹黑色，他举剑便刺，却只险险割下一片衣角。
如此寂静的走廊，琼斯竟听不到任何行动的声音，连来了多少刺客都无从得知。
看来今夜必定是一场恶战。
危险之极的境地，他偏生露齿而笑，犬齿映着森寒的月光，平添几分邪气“好久没遇到过对手了，你们再不来，我恐怕都快忘了刀尖舔血的感觉。”
话音刚落，琼斯旋身向下一挡，剑风四起，他紧接着一跃而起翻进房中，这短短几息的时间生生避开了数十根银针。
一进房间他便迅速从枕头下拿出左手短刀，并将烛灯点亮，缓缓退到了窗户边上。
窗户半开，街道上空无一人，远处似有吵闹之声，却是惊扰不到这些亡命之徒。
“要上就一起上，别拖时间了。”琼斯屏息等了许久，始终只能窥见隐约的黑影一晃而过，终于察觉出不对。他扭头看了眼窗外，从这跳下去的确太高，咬咬牙，干脆半兽化了，以野兽的瞬发力应该能减轻对身体的负担。
看出他想跳窗而逃，刺客们这才有些着急，数人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
琼斯微微眯眼，两手拿着武器，一者防一者攻，身法竟丝毫不逊于这些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刺客。
一个。
两个。
三个。
琼斯穿梭于刺客之间，每刺出一剑就默数一个数，血液在地上蜿蜒，他微喘着气再度回到窗边，终于确定了刺客的数量。一共八个人，三个用剑，两个用鞭，一个用暗器，还有两个拿着匕首。使用不同的武器或许的确可以扰乱对方的判断，但同样也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们已经纠缠了将近一小时了。
“见鬼。”
琼斯使劲撩了把头发，对这些装神弄鬼的黑影彻底失去了所有耐心他简直不敢想象高裴现在的处境，拖延时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心念急转间，他的手指敲打着剑柄，像是在谱着什么乐曲。通常他越发怒看起来就越冷静，无边的寒意自他周身散出，他用强化过的双腿猛然疾冲，长剑以毫厘不差的精准直接将一名匕首刺客的肩膀刺了个对穿，与此同时他又以短刀刺向从他上方落下的刺客，并在转身的瞬间为地上的人补了一刀。
“游戏玩够了吧。”琼斯不再保留一丝力气，用他们从未见过的速度与力量迅速地捕捉着流窜的猎物“该让你们尝尝灰眼铁狼发疯是什么滋味了。”
清冷的天光洒进窗内，映照着男人的面容，鲜血从他额头流下，顺着眼睫流过面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低声笑起来“都去死吧，杂种。”
第39章
城主府，安德鲁急得满头大汗，这夜发生的事太多又太匆忙，他根本来不及了解全局，正拿着一沓请求援兵的信纸踏出大门，便见远处一个男人骑着马迅速奔来。
“谁”安德鲁心下一惊，还未喊卫兵过来，就见那匹高头大马转瞬间便停到了自己面前。
“你还活着啊。”琼斯踉踉跄跄地下了马，将马上重伤的骑士扛下来“还有几个受了伤的在后头，你赶紧派人去接来。你这有医官吧”
安德鲁头一阵阵的晕“有，有的。殿下，您好像也受了伤”
“被刺客捅了两刀，不严重，”琼斯的外袍已经被血液染透，他的面色苍白，扛着人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叫医官过来。”
“还愣着干嘛赶紧扶殿下进去啊”安德鲁点头如捣蒜地忙转身吩咐仆从“还有这些调兵令，立即让腿脚快的士兵送到各城，一刻都不得耽误”
听了吩咐，一群被吓傻的仆从立即行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接过骑士，扶着琼斯艰难地进了卧房。
数人忙碌了半天，帮琼斯上了药，包扎完毕，他靠着床恢复了一些精神，转目看向坐立不安的安德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一直在查，目前只知道是新金帝国发兵了他们从接壤的庆州一路行军至此，走的都是山路，最后驻扎到了离文顿城三十里外的荒山下。今晚他们派出了数支精兵想突袭我州首府，或许是有女巫的关系，一直进到城内才被巡逻的骑士发现，并直接上报给了高裴大人。”
“然后他就一个人去迎战了”琼斯说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带了多少人冬夜州人口本来就少，士兵更少，大半夜的他能调动几个人”
安德鲁看出他正在气头上，惊惧地咽了口唾沫，小声回答“加上民兵，有500人”
“对方呢”
“初步估计应有两千人。”
“两千人”琼斯一口气没喘上来，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被捅伤的上半身顿时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么多人能一路走到这，边防是没人吗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是怎么过的哨卡”
安德鲁苦笑一声，摇头道“殿下，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据刚刚呈上的线报所说，此次领兵的是多明尼克殿下，他很可能以权谋私，伪造了边防证，更拿到了详细的地图，再加上有女巫的帮助，足以一路畅通无阻”
“见鬼”
琼斯在连番暴击下不由得揉了揉眉心，暗道他这便宜大哥可真容易控，竟轻而易举就叛了国。
好不容易把信息都整理完毕，琼斯又想起在城堡被他全灭的刺客，心头一震，忙问“在我被刺客纠缠的时候，城中可还出了什么事”
“这”
安德鲁刚张开嘴，便听门外响动，竟是柳传灰头土脸地跑了进来，见到琼斯安然无恙，当即趴伏在地地哭喊道“殿下，幸好您还活着。”
“你先起来，”琼斯甩了个眼色让侍女去扶他，在他站起来的一瞬，数条线索突然整合了起来，琼斯只觉四肢百骸都快僵了“难道是仓库出了事”
他所有的疑问在柳传出现的这刻终于全部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他们选择这时候来进攻冬夜州又为什么突兀地派游击队和刺客来做这种打草惊蛇的举动无非是想诱高裴出城，从而带走大部分兵力，又使刺客拖住他的脚步，让他无法及时得知城中局势，然后他们便可以趁机夺走满仓的钻石葡萄。
这是一笔足以令天下人艳羡的财富。
在他还未开始消耗时便全部取走，实在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柳传点着头哭道“我今晚正好要到仓库去取巨型葡萄做实验，走到门口听到奇怪的声音，以为是有贼，就赶紧叫了骑士大人过来检查没想到里面竟是异国的巫师，他们正在仓库里头摆阵，被我们撞破后大发雷霆，甚至想把仓库付之一炬”
琼斯大急“然后呢”
“后来我们在纠缠时，高裴大人领兵过来了，他一剑就斩了法阵，将那些巫师打得落花流水，救了我一命。走前他拜托我来城主这求援，说您可能会有危险。结果我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刺客，躲了很久才敢过来实在来得太迟，请您恕罪。”
“他不是去城外了吗”
“高裴大人猜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先往仓库来了一趟，这才免去一场灾难。”柳传说到这里满面感激淋涕“如果没有高裴大人，我们都完了都完了。”
琼斯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高裴啊高裴明明猜到是他们在耍诈，居然还要自己跑去送死，当英雄当上瘾了，连命都不想要了是吧”
“殿下息怒”
“我怎么息怒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拦他是谁给他的调兵令”
安德鲁身躯剧颤，猛地跪下，哭丧着脸回他“殿下，实在是事态紧急，高裴大人要，将领们如何能不给”
闭上眼，琼斯深呼吸片刻，勉强平静下来，沉声道“带我去城楼，准备好地图和沙盘，再让还守在城中的将士都过来，今晚谁都别想睡。”
“可您的伤”
“死不了”琼斯大喝一声，发觉自己在迁怒，只得勉力平息怒火“别废话了，带路吧。”
路上灯火大多还没亮，显然大多居民并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何等的大事，不过这对于安德鲁而言却是一件好事，不然他在忙乱之中还要抽出精力安抚自己的子民，这可能会让他忙到猝死。
“殿下，高裴阁下此举可以确保我们的安全，他是为了所有百姓才毅然迎敌，让他们无法攻城，为我们争取时间您别太生气了。”安德鲁看着眼色，小心翼翼地劝道。
琼斯心烦意乱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哪能不知道高裴做了英明的决定，今晚如果没有他，也许仓库也没了，文顿城也失守了，他琼斯至今所做的一切都完蛋。
然而他又怎么能不气
在联邦也是这样，在这也是这样，只要是高裴，就可以做到为了众生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吗
这让他怎么甘心。
城楼上狭小的议事间内，琼斯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几位将领站在他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冬夜州现在发出紧急调令，最快需要多久援兵才能到”琼斯蓦地问道。
“大概需要两天时间。”
“如果上报给父王，从迷星
请求援兵呢”
安德鲁摸摸鼻子“最快也需一个半月。”
“那高裴那厮早化成灰了”琼斯简直怒火中烧“明天，明天我就要把人救回来，你们把可行方案说给我听。”
将领们闻言只是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地说道“殿下，现在敌方的情况尚不明朗，我们应该先派人去刺探敌情，再做定夺。”
“那你们到现在派人了吗”
“目前还未收到回信”
琼斯烦躁地点燃烟斗，吸了两口，转而问道“他们为什么对城内的情况如此熟悉”
“这我也想了很久，刚刚我才恍然大悟，殿下，我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半晌，安德鲁沉声道。
“说。”
安德鲁垂着头坐到他对面，“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忘了一个最不起眼却又人数众多的群体。他们来自各个国家，因为备受驱逐，在帝国境内四处流浪，又因时常需要苦工，他们做过各种工事，修城墙、修路、挖水渠、建仓库等等都有他们的身影，而我们却很少对他们的身份进行核查。”
一番话只如重锤击在在场人心上，琼斯猛地一拍桌子，终于知道自己这么久总觉得忽略了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怎么忘了，冬夜州是被发配难民最多的地方
如果新金帝国早有打算，又占着圣河上游的地理优势，挑几个奸细混入难民之中有何难处里接外应而已，就是一个没受过训练的平民也能做到。
“难道帝国接收他们就从不审查他们的身份官兵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个将领小声说道“殿下，帝国现在早就不同以往，近年边境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大家手上的月钱也没多少，能认真做事的人越来越少，让他们逐一去检查难民的身世，太难了。”
事已至此，琼斯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只得长叹一声。
“殿下，高裴大人临走前，让我们告诉您”那位将领像是下定了决心，走上前认真道“他信任您。”
琼斯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满心怒火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城楼外，朝阳躲在群山之间，染出一道象征天明的霞光，他摇摇晃晃地拿着剑站起来身，目中满是坚毅“好啊，既然这样，我这就去把他救出来。给我备马。”
“不可啊”安德鲁大惊失色“您有伤在身，且城中兵力空虚，无论如何也不能去”
“他能逞英雄，我就不行吗”琼斯冷笑着往外走“我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高裴的命注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殿下，高裴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您冷静啊，您不要冲动”
琼斯红着眼，充耳不闻地推开众人，在安德鲁惊骇的目光中推开了门，紧接着却停了下脚步，僵直地站住了。
霞光中，一个披着蓝色天鹅绒披风的俊秀少年跳起来用力抱住了琼斯“哥哥，好久不见。”
少年身后还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她的黑色斗篷下是一身华丽的深紫色长裙，完美勾勒出她火辣的身材，像是感受到了琼斯探究的目光，她抬起头来，露出美艳至极的脸，朝他勾唇一笑。
“殿下，您好像需要帮助。”
第40章
加里强拉着琼斯坐回座位上，他的表情倒是格外明朗，三言两语就让琼斯勉强冷静下来。
“加里殿下，您怎知我们正在危急之时”安德鲁忙不迭行了礼，忍不住问道。
“这还要多亏哥哥未雨绸缪。”加里笑着给琼斯倒了杯水“哥哥，不要急，我和芙蕾雅小姐准备得很齐全，一定能帮你救出你的骑士。”
琼斯靠坐在椅子上，脱力般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加里有要事相商。”
“是，殿下。”闻言，安德鲁只得遗憾地带着议事间里的其他人陆续离开，并挥退了门口的守卫，让两位殿下外加一个神秘女人自行谈话。
“多亏哥哥向父王禀报了女巫之事，让他派了心腹前去监视大哥，这才及时掌握了大哥的异动。我得知此事的时候可是吓得不轻，连夜赶回宫让父王同意我过来帮你呢。”
加里双手捧着茶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的”琼斯百思不得其解。
“是我告诉他的。”芙蕾雅脱下兜帽，一头与裙子同色的长卷发倾泻而出，将她衬得愈加美艳动人“我和他的骑士爱丽丝还算有些交情，在你给我送来钻石葡萄姑且痊愈了身体后，我可是一刻都没耽误，一直在给你占卜，这才得知”
说着，她顿了顿，笑道“不能再说了，腐烂的滋味尝过一次就足够了。”
“虽然芙蕾雅小姐只告诉我哥哥需要我的帮助，但我相信爱丽丝的判断，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一定要过来救你。”加里握着拳头，眼里燃起火焰“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是大哥大逆不道，罔顾国法，等把他抓起来，我会当面向父王如实禀告。”
琼斯沉默了片刻，转目看向正托腮微笑的芙蕾雅“所以，你是女巫塔那位”
不管怎么回忆，他都无法把当时那位老妪和面前的女士看作一人。
“是我，殿下。”芙蕾雅的手指勾着发卷转着圈，冲他抛了个媚眼“你该庆幸你的钻石葡萄送得及时，让我尽早恢复了法力，不然我可无法提前一个多月得知你的处境，并通过爱丽丝取得陛下的信任。这回加里殿下帮了很多忙，如果没有他，陛下绝不会去请求鲜红赞礼本森，让他把骑士团借给我们。”
琼斯立时不再纠结芙蕾雅的模样，精神一振地道“是玫瑰女巫骑士团本森人呢，我要亲自向他道谢。”
“首席骑士大人没来，我自告奋勇带着她们过来了。”芙蕾雅狡黠一笑“加上爱丽丝和她的月湖骑士团，现在我们手头上共有骑士六百人，士兵两千五百人，你们城中应该还有部分兵力吧等过几日确定情况属实的战报送回杜兰宫，陛下一定会再派遣援兵过来。这是一场必胜之战。”
“芙蕾雅小姐，你真是帮了大忙了。”琼斯终于露出了从惊醒后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他笔直地站起来朝芙蕾雅行了一礼“两次救命之恩，我”
“你还送了我一枝玫瑰，不是么”芙蕾雅轻巧地避过他的鞠躬，柔声打断他的话“女巫是可以为了一次尊重献出所有的人，巴塞洛缪琼斯殿下，你值得我的守护与期待。”
琼斯便也笑了起来，抱着剑认真道“我不会让你失望。”
“殿下，”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着银甲的骑士快步走了进来“特攻队已经清点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加里忙牵起她的手虚吻一记“辛苦你了。”
“不辛苦。”爱丽丝抽回手，有些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琼斯“见过巴塞洛缪殿下，希望我们没有来迟。”
琼斯对她向来很有好感，毕竟她很有可能就是桃瑞丝，便温和地笑道“当然没有，你们来得正好。再晚一步，我可能就要一个人闯过去了。”
“我方才与贵城将领派去的密探交流了情报，已经得知了他们营地的大概方位。”爱丽丝未戴头盔，只扎了一个利落的马尾，清丽的面容愈显得英气蓬勃“今日就由月影爱丽丝为您效劳。”
“有劳了。”琼斯按住伤口，面上分毫不露地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
“别装死，殿下在问你话呢”满脸横肉的士兵提着一桶水，照着被迫跪在地上的男人狠狠一泼“抬起头来”
男人湿漉漉的金发不断滴着水，混着面上伤痕渗出的血液流满了脖颈，他缓缓抬目，尽失了光彩的双眸静静盯着他，如盯着一块死肉。
“看看什么看”
士兵背脊陡寒，不由自主地连退几步，被边上的多明尼克直接推开“没用的东西。”
“这是我问你的第十六遍了，亲爱的永恒之光。”多明尼克蹲下来，一把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看着自己“你到底跟不跟随我你能认清现在的局势么只要我攻下冬夜州，就有了威胁父王的筹码，王位对我而言几乎是唾手可得。高裴，你也该转换立场，为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程了。”
高裴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十字架上，银甲也被强行脱下，身上单薄的内袍沾满鲜血与尘土，然而即便如此，他看上去也不存丝毫的狼狈，像是随时可以洗去满身泥泞，带着光芒重回神位。
闻言他用力扭开脸，平静回道“殿下，若我跟随你，那么我效忠的，到底是永恒帝国还是新金帝国”
多明尼克英俊的脸瞬时扭曲，颤着手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是叛国了吗”
“殿下，这遍野的士兵，高扬的旗帜，哪一处不是新金之物”高裴古井无波地道“你一路烧毁的，杀害的，又有哪一处不属于永恒帝国”
“闭嘴”
多明尼克显然是不正常了，他的面色发青，眸光涣散，就如一只被操控的提线傀儡“是他们一直在帮我他们教育我，引导我，还借我兵将，助我夺得王位如果我不这么做王位迟早会是巴塞洛缪那小子的囊中之物。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等你夺得王位后，永恒帝国还会是永恒帝国吗你背叛所有人才坐上的王位，真的会属于你吗”
“不，不懂的人是你，你们才是毁去国家的蛀虫只有我，只有我是千古圣君，注定要成为王的是我才对”
多明尼克又喊又叫，观其模样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高裴一口，远处的女巫瞬时间飘到他身边，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抚“乖孩子，听老师的话，不要被毒蛇的巧言与恶语欺骗，你所做的都是对的。你会成为王，只要杀了你的弟弟，你就会成为天下人人称颂的王。乖，不要怕。”
“老师，老师”多明尼克立时安静下来，抱着她的腰低声哽咽，仿佛又成了一个稚龄的孩子。
“原来你们把巴塞洛缪琼斯的命运也告诉他了。”午夜就被绑在高裴身边的不远处，听见他们的对话，不为所动地道“他现在已经认定命运被抢了”
“有时也需要给孩子们下一剂猛药，才能让他们更有野心啊。”年迈的女巫哈哈笑着，将被她强行催眠的多明尼克放下，一边说着一边向她走去。
待走近了，她竟是蓦地抬手扇了她一耳光“午夜，你最好没有对我说过谎，不然我会不顾先祖的规矩和我们的情谊，对你强行读心。”
听到读心两个字，午夜身躯微颤，才清醒不久的神智又开始渐渐消散“读心好啊，你来吧，快读我的心，夺走我的记忆啊，哈哈哈哈”
“女士。”
看出午夜情况不对，高裴当即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此地虽为群山之间，但草木稀疏，你们迟早会被发现。为什么还不行动”
“够了，别想骗我们立马攻城，谁知道你还做了什么埋伏。”老妪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再说了，只要抓了你，还怕攻不下一个小小的边境首府我劝你也死心吧，我们来得无声无息，就算他们想请援兵，少说也要好几天，我看啊你的殿下早就带人跑了”
高裴但笑不语。
“已经整整一个晚上了，你如果还不顺从我们，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女巫皮包骨的手用力掐住高裴的脖子，过长的指甲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我会找到你的殿下，当着他与所有永恒帝国贱民们的面，把闻名天下的永恒之光活活烧死，让你成为亡国的第一个祭品。你说好吗”
说着她手中乍现一只火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离高裴只有几寸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肌肤在发烫，女巫的声音就在他耳边鬼魅般响起“想试试吗骑士大人。”
“我倒是挺想看你放手去试试。”
一道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
女巫慌忙转身，发现竟是她以为早就逃之夭夭的巴塞洛缪琼斯。王子殿下双手拿剑，勾着唇角，站在包围之中依旧是一派无畏无惧的不羁模样“烧啊，他就是欠烧。”
“好啊，自投罗网，你们还不赶紧把他杀”女巫话刚喊到一半，蓦地只觉天旋地转，双手一疼，待回过神来便见是高裴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从她背后将她一把撂倒，并迅速绑了起来“你你是怎么”
“不假意被俘虏，诸位又如何会放松警惕呢”高裴微微一笑，哪还有此前被鞭打、拷问时的虚弱之相“所以我一直在问，你们为什么还不行动。一虚一实，最为哄人，不是么”
女巫佝偻着身子，发疯般挣扎“那又怎么样，你们两个人，还能抵抗我军上千人不成”
话音刚落，便听成群的马蹄声铺天盖地地袭来，她伸着脖子一看，黑压压的士兵如乌云飘来，一层层将此地围绕，最安全的山沟转瞬间便成了无处可逃的牢笼。
高裴拎起她，将濒临绝望的老妪同样绑在十字架上，温柔地笑道“还是你与它更为相配。”
“喂废话就少说两句，老子可是豁了命在救你。”琼斯喘着气站在血泊之中，周遭堆满了尸体，人数众多的新金士兵早已被他吓破了胆，怯怯不敢上前，衬得他愈发英勇无双。
高裴当即捡起自己的佩剑，三两步赶到他面前，用力把人拥进自己怀中，深吸了一口他的气息，声音微颤“殿下我永远信任您。”
只有他知道，这一刻他几乎是眼含泪水。
“恭喜大人，元帅的忠诚值已经上升到90。”
三花猫的声音适时地在琼斯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