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高裴在c城购置的房子许久没住过，两人刚进去时四处都积了灰。高裴安置好琼斯，便开始辛勤地打扫卫生，直到私人医生赶到才停下。
至于伤口好在高裴处理及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医生好生缝了针，留了点药，走前还对琼斯头上的耳朵致以了玩味的笑容。这个笑琼斯看得清清楚楚，涵义不外乎“你们小两口还挺有情趣”。
等把人打发走了，高裴坐在床头，温润深沉的目光静静投向琼斯。
他唇角勾着，显然心情还算不错。
床上的人却是一脸不耐烦，可仔细看，也只是难为情罢了。
他的上衣脱了，长发被高裴强行梳理过，顺滑地洒了满肩满背，发间毛茸茸的耳朵支棱着，有个风吹草动便动弹一下，可爱得令高裴抓心挠肝。
琼斯已经对他黏得紧紧的目光免疫了，放弃般轻叹一声，撩起眼皮看他：“你接受得是不是太快了？”
“老实说，我现在还觉得不太真实。”高裴老实承认“只是方才被你的伤急昏了头，把这件事忘了。”
“唔。”琼斯移开目光，别说高裴如处梦境，他自己实际上也很是不知所措，现在这个状态的高裴总让他心里发毛。
高裴看他别扭，心下失笑，觉得这人真是可爱极了，思及至此，倒觉得琼斯不是人类才更符合他的形象。
从一个小时前他的情绪就杂乱无比，惊骇、惊喜、焦急、心疼等等混杂在一处，如纠结在骨骼上的藤蔓，一瞬间因妖风而疯长出千万枝叶来，一丛丛一簇簇在他体内膨胀欲出，如此百感纠缠到最后，却只化作一句轻轻的——
“你还走吗？”
琼斯听出他的患得患失，揉揉眉心，难得摆出一副妥协的姿态：“我本来就不会走……倒是你，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害怕吗？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是你这种反应。”
“不，其实……在看到你是巴塞洛缪后，我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样一切都能得到解释了。”高裴坐得近了一些，湿漉漉的眸子如一片幽海，将琼斯整个人装在里头“比起这个，明明知道你不是老爷子的人，我竟然一点都不想拷问你，追究你的身份，甚至想顺势把你留下来……对这点，我才觉得很奇怪，好像我们已经相识了很久，才让我对你这么上心。我差点要怀疑我是不是失了忆。”
琼斯眼皮一跳，佯装拨头发掩饰过去，垂眸道：“你真怪。”
“所以，现在你可以把所有事告诉我吗？”高裴撑起一臂，从上认真地看着男人，暖光落在他周身，如凭空生出一对羽翼，衬得他愈加像俯瞰人间的大天使。
告诉你是不可能告诉你的，就只能东拼西凑地糊弄过去这样子。
琼斯有生以来头一回这样对自己的大脑进行总动员，简直是呕心沥血地编了一出前世今生，妖人孽缘的感人故事。
高裴从头至尾静静聆听，连表情都不带动一下，也不知到底信了几分。
“……总之，就是这样。你身上有那个，劫数，所以我过来帮你避难……”
高裴听完侧头问道：“那我们前世是什么关系？”
“问、问那么多干嘛！等你渡过劫自己就知道了！”琼斯恼羞成怒。
暴躁的模样倒真像一只生气的大狗狗。
“辛苦你了。”高裴立即扬起唇角，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讨好般揉揉他的头，还顺势摸了摸两只毛耳朵。
你知道就好，大狗狗嫌弃地瞥他。
刚瞥完，他就觉得臀部一痒，反身一看，尾巴出来了。
琼斯：“……”
他好恨。
高裴愣了一瞬，随即低低笑了起来，他不敢伸手去摸尾巴，只得俯身将人揽入怀中：“谢谢你来陪我。”
——谢谢。
恍然间，琼斯突然想起许久以前的记忆，他以为过去的事他早已忘干净了，原来只要轻轻一揭开，那些桩桩件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就能像雨一样将他淋得狼狈至极。
三百年前，他和高裴都还很年轻。高裴刚从联邦军事学院毕业，他的新型猎神号也刚刚组建完——船是从一伙流窜的诈骗团伙手里抢来的，再放到黑工厂改造得焕然一新。高裴一毕业就被派去追捕他，追了数次，终于再又一次错失良机后，申请了与他通话。
琼斯连连从联邦第一高材生手中顺利脱逃，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便顺手同意了请求，这是他第一次与高裴直接对话。
他以为高裴会狠狠威胁他，再不济也要讲几句劝人向善的箴言。
但那头沉默了许久，直到他开始怀疑自己系统有问题了，高裴才柔声开口。
“谢谢你。”他说。
琼斯：“？”
“巴塞洛缪·琼斯，长久以来，我都在等待着我们能一同畅游星海之日的到来，在那实现之前，我将一直追逐你，绝不停歇。”
“请你做好这份觉悟。”
琼斯：“？？”
就是从那时起，眼前这位温润端方、礼貌绅士、大天使般的元帅，渐渐对他露出了不该有的獠牙。
“……真奇怪，这人。”
琼斯颤抖一瞬，莫名想起种种往事，一点些微的感动立时转化变成了憋屈，简直越想越气，冲动之下，啊地一口咬在了正抱着他的高裴肩上。
两颗尖尖的犬牙刺进皮肤，血珠混着口水浸湿了衬衣，直到闻到血腥气息他才骤然清醒过来，忙收回牙乖乖坐远了一点。
还没挪开几厘米，高裴便又把他揽了回来，感受到肩头湿润的一片，他摇头失笑：“真喜欢咬人。”
“……劳驾你离我远一点，我等会儿就要变回去了，去备点吃的来吧。”琼斯满脸四大皆空，好像刚才咬人的不是他。
高裴一怔：“你要变回去了？”
“你看不见我这正在一步步复原吗？都跟你说我法力不够，变身都是随机的了。”
闻言高裴委委屈屈地“哦”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卧室，去给他做饭吃。
等端着饭菜回来，果然男人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只熟悉的黑色小煤球窝在被子里。
小黑狗大爷一样用爪子拍拍床铺，示意赶紧把饭菜放过来。
高裴见他如此人性化的动作，不禁笑了起来，难怪刚捡到的时候就觉得他聪明得像能听懂人话，现在所有疑惑终于都如迷雾消散。
“要在床上吃？”
“汪！”
“你伤口还好么？要不我再叫兽医过来看看？”
“汪汪汪！”狗很暴躁。
高裴便把托盘暂且放下，试探着去摸他的肚子，刚伸出手来就被琼斯又惊又怒地作势要咬，只得遗憾收手。
“绷带都掉了，你确定你没事？”
小黑狗边用爪子去捞鸡腿边不耐烦地点头。
高裴无奈，看他吃了一会儿，又聊了会儿天，才放下心出去给属下布置工作，他这样突然出门，底下人怕是已经急疯了。
说了大约半个小时，他脱着衣服走进卧室：“我已经交代完工作，明天就带你回家，陪你养伤。”
煤球立即弹起来，用爪子捂住双眼。
高裴强忍着撸狗的冲动，好笑道：“我倒不知道你会害羞。”
“汪！”撕心裂肺。
“我只是要洗澡……等你伤好了，我再帮你洗澡好不好？”高裴蹲在床边，弯着眼睛，像个讨好自家小宠物的少年。
琼斯一爪子拍在他脸上：“汪！”
还不快去！衣服都快脱完了！
琼斯以为高裴黏人黏到这份上就到头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等高裴洗完澡出来，竟然还死皮赖脸地要和他一起睡，并颇为言之凿凿义正言辞：“之前都是一起睡的，现在自然不能改变。再说你的伤势这么严重，我不时时守在你身边，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
小小的一团黑球，自然拗不过他强有力的臂膀，最后只能被他禁锢在怀里，状似温馨地一起睡了。
翌日高裴果然没再去开会，叫上司机将跑车带上，自己则载着琼斯回家。
琼斯想起昨日自己那句潇洒的“我来接你回家”，不禁又开始难为情地埋头怀疑人生。
高裴没太关注他的动静，自上车后他就一直在开电话会议。
“高泊远这两天势必会想办法来打探我们的进度，甚至派人来搅浑水，但该做的、该说的我已经教过你们了，我不在的时间里希望你们能完美签下项目。”
“可是提尔皮茨先生一直说他非常想和您面对面谈……”柳泽烟的声音透过车载音响显得格外幽怨。
高裴转过方向盘，面上一派冷静：“昨天的会议我们已经把细节都商谈清楚，接下来不过是拉锯战罢了，只要守住底线，你都可以让步，这样应该足够他满意。”
“包括长云红酒在无忧城的独家销售权？”
“你要看长远一些，无忧城只要兴建起来，足以带动整个州的经济，届时b国市场就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酒在这个前景下也算不得什么，反而能大幅增加我们的收益。”
柳泽烟也懂这个道理，只是这酒毕竟太过珍贵，真让她往外放实在舍不得，如今领导发话，只得应下：“至于高泊远先生，我听说他们也开始着手研究和我们一样的产品，包括多功能监护病床、精密手术远程操控机器人、ct扫描系统等等。还有建成科学基地的打算。”
“由他们去吧。”
高裴昨晚已经听琼斯说过假设计图的事，虽然他早就料到杨丽会趁自己不在去偷文件，且提早替换了设计图纸，但他准备的假文件并没有巡回者1号的逼真，所以现下更是胜券在握。高泊远当然也能想到他不会真的把纸质机密文件随便放在家里，但如此逼真，根本挑不出错的资料，想他在急躁下也无法忍受住诱惑——人总是相信“万一”二字，万一他高裴真把东西丢家里了呢？
于高裴看来，有琼斯的鼎力相助，一切都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