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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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下起伏的胸膛以证明他还尚且有一丝气息以外,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紧紧攥成拳状的手,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特征。mwannengwu
温定昭缓步走至沈上清的身侧,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精巧的瓷瓶,将瓶中的药粒倒入手心,再俯下身仔细喂入他嘴里。
至多再撑个几日,若体内的毒再无法除去,只怕是真的走到了回天无力这一步了。偏就在最后一刻出现差池,奈何现下手中无证据,作俑者却逍遥在外。
那日沈上清呕出一口血,便再无气息时。她是早就做好回京执剑杀进圣宸宫的准备,只是温定朗劝解她切莫冲动。如此只会引来朝廷动荡,失了人心。她左右想想还是决定姑且放过萧长策。
她上一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决绝果断的时候,受制于人,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多了。当命运重新被攥在自己手里时,故而格外珍惜,也会想过是否能过得自由一些,再自由一些。
温定朗复命归府,竟格外顺利地将温万山从宫中“赎”了回来。这样一场战役大获全胜,似乎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已算告一段落时。
一支军队一脚踹开了皇宫的大门。
灼光前不久方从大镜山里带回了几样药方,现下还在小厨房里煎药。符绛行色匆忙从外赶回府,原以为温定昭此时也在小厨房内一同煎药,未成想跑了个空。
符绛现下心急如焚,赶忙问灼光:“可有瞧见温姑娘?赵兴他们出事了。”
“出事?”灼光闻言,果然蹙眉沉声道:“罢了你我一同去吧,温姑娘在别院练剑。”
毕竟赵兴手上唯一的两个人证,若是落入皇城亲卫手中,那也只怕是有去无回。
刚且踏入院内,温定昭一个漂亮的剑花扫到了符绛跟前,适时收了手。接过下人呈上的帕子走到了二人跟前:“你们二人怎么在这里?”
“温姑娘不好了,赵兴带了一行人来京都,不慎被步军统领押下了。说是上头下了命令,严禁来历不明的或自发组成的队伍进京,否则格杀勿论。现下赵兴还在京都城门口与那统领理论呢。”
灼光咬牙切齿道:“来历不明?这阴招必然是那萧长策想出来的对策。说到底还是有意为之,倒不如我去宰了那几个门卒的脑袋,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拦。”
“等等,不可莽撞。”温定昭沉吟片刻摇摇头,方才垂下的眸子忽地闪了闪:“既然来历不明的队伍不给进,那么我们就给赵兴这军队一个身份。”
“你们二人佩上剑,指不定还需过过招。随我去城门口看看。”温定昭略一迟疑,勾了勾唇笑言:“好戏就要上演了。”
温定昭走时迎面遇上温定朗,府内现下还藏着个人,温定昭不放心到底还是决定让灼光留下,其余人一同前去城门口。
“不论发生何事,切记不可出来。国公府一日未除,萧长策不可能就此罢休。”温定昭眸光微凉,斟字酌句对灼光嘱咐,转身却见温万山立于正堂前,静静望向她。
自上次乌霞城一别,温定昭再与温万山见面已是半年多之后了。走之前还是娇娇贵女,来时已是敢手执红缨枪纵马闯关。
"爹爹。"她轻声唤道。
温万山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她身旁的符绛与温定朗身上。
“爹从前一直觉得,咱们家的昭昭若是一辈子无忧无虑平安康健,哪怕是沦为京都茶后笑谈,爹爹也无所谓。只是如今再见昭昭时,竟也能同你兄长那样扛起半边天。”
“不知为何,爹爹心中是又欣慰又心疼。如今你结交了一群敢为你冲锋陷阵的同僚,方才恍惚一间,你真的很像你娘当年的模样,洒脱随性,敢爱敢恨。”
温万山缓步走到温定昭跟前,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好孩子,尽管去闯吧。爹会为你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温定昭明白自家爹爹口中所说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什么。也明白京都城就要变天了,既定国公决定留下肃王沈上清,那么也明确了此时的站位。若说朝廷的大臣是皇帝下的一盘棋,那么如今这盘棋也将要推局重站了。
“爹,等女儿回来。”
温定昭跃上马背,一甩鞭子,扬尘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回首看了眼身后巍峨高耸的府邸,这是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家。只是如今天下颠覆,她也要学着剑指四方,护佑大荣的子民。
正是新元,马嘶声让本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的长街,豁然清朗开。众人皆退至两侧,侧首看来者是何人敢在京都纵马。
却只见得马鞭挥下,几人身形飞驰而去。
“这是谁家的公子敢这样当街纵马?”
“我瞧着倒不只有公子,还有两人是姑娘。”
“略稍后的姑娘瞧着面生,但那为首的我是认得的。这是定国公府的温定昭啊,就是之前那位逛暖春楼抢了个男子回府的那位。”
几人勒马于城门之下,步军总领将那剑往温定昭面前一横,在瞧见身后的温定朗时,只得弓腰见礼。
“属下见过镇国将军,不知将军前来,是所为何事?”
此处城墙高达七八丈,围城墙外是宽阔的城门广场,城门两旁立有士兵把手。城墙上还有许多士兵在巡逻,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听闻今日你们扣下了一批队伍,此事事关重大。带我过去看看可是抓错了人,误了事可就不好了。”
步军统领闻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随即低着头拱手道:“将军,这这这……属下已派人押下去了。他们都已经招了,都是些叛军,恐污了将军尊耳,将军还是请回吧。”
温定昭闻言微微眯眼,冷笑道:“本将行军多年,什么没有见过?既是叛军那就更应该带上来瞧瞧,若是差错你几颗脑袋够赔的?”
步军统领不敢再多言,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是是,属下这就带他们上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见门卒押着赵兴等人一排排站在一起。门卒缴了赵兴手里的刀,随行的精兵手中的武器也尽数被缴了。
见温定昭来了,赵兴原是想上前的,但左右一想还是决定谨慎些好,毕竟自己这身份如今可是叛军,且人多眼杂万不可在最后一步出了差错。
温定昭侧首看向符绛,她略一颔首走近些清点人数,见没有少人又回到温定昭身边附耳道:“姑娘,人都在这里了。李无淮与江稳在队伍稍后,只不过我瞧这那李无淮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若要动手最好今夜就行动。”
温定昭点点头:“我知晓了。”
步军统领站在温定朗身侧,生怕这一行人被劫了去。在场的人个个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叛军一事,可个个心知肚明这京都城今夜就要变天。
温定朗不语,只望着面前被押着的一行人。一旁的步军统领赔笑着说:“将军,您这看也看了。若没有别的问题,属下还是将他们再带下去吧。”
怎料温定朗眉头一蹙,指着赵兴怒道:“将那人带上来,为何无故瞪我?”
赵兴眼睛一转瞬间明白温定朗是什么意思,嗤笑道:“大爷我想瞪谁瞪谁,你若不服便将我抓了去。”
符绛也接道:“将军,此人实在猖狂至极。现下正值新元,若是将他放到这京都之中,难保他会给百姓造成什么伤害。不如直接将他绑了送入牢狱。”
温定朗闻言作愤懑不满状,指着赵兴道:“来人将他给我绑回国公府去,本将要亲自审问他。"
步军统领见好不容易截下的人,转眼就要插翅跑了,慌了神:“将军,不过一个小小叛军,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来解决就好了。这这……您护国有功是上战场杀敌的,这点小事我来解决就好啊将军……”
符绛:“……将军,后头那几人似乎很是不服,不如一同带回府吧。”
“诶……”温定朗不语,似是在思考。那步军统领原以为就此打住,没成想下一瞬温定朗正色道:“那便一同带走吧。”
“不行啊将军,别带了将军……”温定朗话音刚落,就听得身侧步军统领一声叫唤,哭丧着脸连连摆手:“别带了别带了将军,小的们真真是求您了。”
温定昭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哪能不明白这步军统领在想什么。
每每带走一个人,步军统领便觉得自己这脖颈处凉飕飕的,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一脸哭相,仿佛天将要塌了似的。
温定朗轻叹一声:“今日你就算是阻住了这些人,难保明日后日会不会出现千千万万的队伍来。我晓得你难为,届时你禀报时将责任推至我身上就好。”
届时,哪有什么届时。
入了城门这刀就要杀进宫门了。
步军统领看向温定朗,半晌放下了手中的剑。见此门卒也纷纷放下了刀。
他脸上竟露出了愧疚之色:“说来惭愧,似乎所有人都知晓西荒之战是一场为肃王殿下准备的鸿门宴。□□国到底还是那位的天下,我只是一个小卒,自保都成问题。”
“但我现下却是想明白了,天命不该如此,我泱泱荣国亦不该如此!将军,我愿追随于你一起誓死捍卫我大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