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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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中,两厢对望却无人再发一声。nianweige
一股大风又起,雨水被风裹挟着斜泼向屋棚下,豆大般的雨滴淋湿陶妙意半边衣裳。
风不见停依旧猛烈吹拂,雨水四处飘洒,陶妙意避无可避。
素月在她身侧看着她满是雨水浸湿痕迹的衣裳,神情略微动容。
总不能一直让小姐淋雨,再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着凉生病。
可那是江寻策的马车,她实在是不愿意受他的恩惠。
她瞧着心里憋屈。
这边素月心中犹豫不决,想答应却又不愿开口先他一步低头,那边马车的帘子陡然落下,再也瞧不见江寻策的身影。
素月忐忑不安,她方才是不是不该那样意气用事?看样子她定是惹恼了江寻策。
若是她方才忍着怒气答应了,好歹还能安安稳稳让小姐乘着马车回去,如今车帘已落,江寻策怕是要不管她们了。
可马车并未前行半分,车侧的帘子落下后,车前的帘子又开。
江寻策执伞从马车内缓步走出。
见他如此,二人皆余惊异。
他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来定素月的罪?
再一看这人果然冷着一张脸。
陶妙意登时悄悄移动到素月身前护住她,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素月也是恐惧非常,再怎么说这人也是位高权重的镇北侯,她一个小丫鬟怎么惹得起这样的大人物。
就算是一时被冲昏了头,那也应该有个度。
可她方才却把话说死了,宁可在雨水里淹死也不愿顺他的意,这下可好毫无挽回的余地,只能等着江寻策手起刀落了。
陶妙意抬眸问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都想好了,若是江寻策真因此迁怒素月,那她就豁出脸皮用义兄妹的关系替素月求情。
江寻策淡淡开口,“我下来,你们上去。”
?
陶妙意怀疑自己出幻觉听错了……
他竟然要下马车,改让她们乘马车离去。
这句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马车他不坐了?
可这雨这么大,此处离镇北侯府又颇远,他竟然要自己撑伞走回去。
怎么想都觉着怪异。
应当是她会错意了吧?
陶妙意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江寻策看着被她护在身后的素月,心里不是滋味。
他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素月与他不相熟,不知他品性,他尚可以接受。
可陶妙意为何也这样看他?
他自认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但为何在她心中自己的品性就如此不堪,就如此不值得她信服。
“她不愿与我同乘,正好我也坐乏了,我下来,你们上去,”江寻策语气平淡,“如此我不在马车内,也不会与我同乘,这下你们可愿意进去了?”
原本穿着蓑衣目不斜视望向前方的车夫听见这一句猛地回过头来,小声嘀咕,“侯爷你不是特意来……”
特意来接陶妙意回去的吗?
但这后半句他还未说出口就撞入江寻策幽深的双眸,一时间他无端感受到一股威压弄的他喘不过气,也就没再说下去。
这条路马夫原来并不常走,也就不太熟悉,可自打过了除夕夜,侯爷每天都要走一遍这条路,且次次都要在城门侧停留片刻,似是在等什么人。
但每一日又都无功而返。
因此马夫渐渐打消这个念头,觉着应该是这城门处风景别致,侯爷让他停在此处是为了欣赏美景。
今日忽落大雨,树摇影晃,一片萧条景象。他寻思着侯爷定不会出门赏景,他也能空闲一天好好歇一歇。
谁知侯爷不仅没停歇,反倒是一连走了好几圈这条路。
他把头发薅秃也没想清楚缘由。
但此刻他见着陶妙意,又破天荒听见侯爷退让低头,立刻明了。
这番作为是在等这样一位女子。
马夫悄悄向后望一眼那女子面容,果真是清丽佳人。
怪不得能让侯爷挂心。
只不过佳人此刻也一头雾水,如他前几日一般不明所以。
“什么?”陶妙意险些被惊得发不出声音。
竟然真是她理解的意思。
江寻策似是有些不耐,“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
“这不好吧?”陶妙意尴尬一笑,“哪有把主人赶走淋雨,自个儿霸占马车的道理。”
江寻策不答,只是静静盯着躲在她背后的素月。
好似在说——如今把他逼到这步田地的,不就是她身边的小丫鬟吗?
此情此景,陶妙意反生愧疚,她方才就该及时捂住素月的嘴,就算是看不惯他,有气要撒也不该选这样的时机。
明明是在帮她们,却把他狗血淋头大骂一通。
如今她们上车也不是,不上车也不是,弄得里外不是人。
思量许久,陶妙意主动找台阶下,“素月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侯爷莫要当真,她自然是愿意与您同乘的。”
江寻策抬起眼皮淡淡望向她,“哦?是吗?”尾音还有些上扬。
素月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方才是我出言不逊冒犯了侯爷,向您赔罪。”
陶妙意笑得有些惶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了吧?”
江寻策眉微蹙,“我何时说过要与她计较这些?”
陶妙意一听,连连摆手解释,“没有没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江寻策神色稍缓。
这马车还是三人同乘更妥当,马车的主人不能被逼走,陶妙意二人也不愿淋雨。
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陶妙意借他的伞,她们撑伞走自然也不用与他同乘。
只不过说出来实在是太驳他的面子。
他都退让到如此地步,她们也不能油盐不进,凡事都要有个度。
既然各站一方,天平平衡不了,那就都退让一步,一起寻求能令两方都满意的平衡点。
显然此刻共乘就是这个平衡点。
“那……不如这样,既然素月是违心说错话,那您也别当真,”顿了顿,陶妙意试探着问道,“雨水瓢泼,我们行路艰难,您把我们送回去如何?”
“可。”
淡淡的一个字虽听不出情绪,但总归他还是答应了,陶妙意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
好歹没真把他得罪了。
马夫琢磨着他们的对话,觉察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陶妙意当局者迷,可他旁观者清。
侯爷这是以退为进啊。
看似双方各退一步,实则到最后全都按照侯爷的心思来了。
三人同乘就是三人同乘。
纵使那小丫鬟百般不愿,一脸嫌弃不也是好声好气答应了。
而且还弄得陶妙意一脸愧疚,好似心疼起侯爷来了。
真是好心机。
怪不得他能年少封侯。
此等心机手段远非常人能及。
马车压着雨水缓缓前行。
一路上,车内死一般寂静,无一人发话。
陶妙意的手掌心不自觉出了好大一片汗。
她没想到再次见他竟然是这样尴尬的场景。
还差点将他激怒。
忽然一双小手轻戳着她的后腰。
素月嚣张的气焰被浇灭后,只余下惶恐害怕。
她不知道江寻策是真大度,还是等着在后头一起处置她。
马车上空气好似凝固一般,更叫她不安。
她实在是忍不住,趁着江寻策不注意悄悄伸手戳陶妙意。
陶妙意向她望去,看见一双无措又可怜的双眸。
主仆默契,陶妙意立刻明了其中含义。
素月这是在问她——江寻策真的消气了吗?真的不会再因此找她麻烦了吗?
陶妙意又偷瞧一旁的江寻策。
他正双目紧闭,许是在闭目养神。
陶妙意握住素月的手,回以一个柔和的微笑。
她无声告诉素月——江寻策不会与你计较,你放心。
感受到陶妙意温热的手心,素月这才如同吃下定心丸。
不知过了多久,陶妙意终于又听见雨声风声之外的声音。
马夫高声喊道:“姑娘,女医学堂到了。”
“好,多谢师傅。”陶妙意轻点素月示意她快快下车。
她刚带着素月起身掀开车帘,却听见身后男人发话。
江寻策睁开双眸,凝视着她将要消失的背影,“你让我救的人,我帮你救出来了。”
陶妙意仿佛知道他要说何事,但又仿佛不知。
她身形一顿,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托人送你的银钗,你也收了。”
陶妙意不知回什么,只轻“嗯”一声。
江寻策意味深长道:“所以……你是不是该改口了?”
改口?
她应该改什么口?
从来只闻新媳妇进门给公婆奉茶时要改口,此刻她为什么要改口?
陶妙意着实想不明白。
陶妙意说得小心谨慎,“侯爷,您这是何意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江寻策未答,只道:“义妹,我应该这样叫你。”
义妹?
义妹!
是啊,她答应了要做他义妹。
难不成他想听她叫他义兄?
她方才好像是称呼他为侯爷,确实没叫他义兄。
可“侯爷”与“义兄”都只是个稀松平常的称呼罢了,无足轻重,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二者究竟有何分别。
“你不愿意?”身后人再次沉声发问。
陶妙意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既然人家帮了忙,自己也收了礼,就应该信守承诺。
一句义兄她还是能叫出口的。
陶妙意声音清脆,“多谢义兄送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