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陆承小心!”
唐乐乐已作势要与这老太婆决一高下,不料老者的龙头金杖突然调转方向,向着陆承的心脏直冲飞去!
她心中大骇,见他身旁的好徒儿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栩栩如生的蛇头已然与陆承的距离只剩最后一寸。
漫漫冬夜,凛冽的寒风在漆黑的林子里呼啸而过。
头顶的那抹明月不知何时被一片乌云全然笼罩,本是金闪闪的龙头金杖渐渐失了光芒,而那活灵活现的蛇头顿时暗淡失色。
只见面前的老者突然身形一晃,“咣当——”一声重物落地,她竟自己向地上倒去。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唐乐乐自己都看傻了。
事发突然,周围几人也不敢开口,只见那穿粗布袄子的老者摔倒在地,与之前的矫健身姿截然相反,她面露难色,又突然抱头低语:“我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老者捂着脑袋,迷茫的眼神看向四周之人,最终将目光锁定面前的陆承:“小伙子,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
这一问,在场的人无一不傻眼。
阿东看阿西,阿西看唐乐乐,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谁都无法消化。
老者突然性情大变,痴言傻语不说,连神态身姿都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纵然唐乐乐再是聪明机灵,也是头一次碰见。
她的心思转得极快,不动声响给阿西使了一个眼色,同时走到老者身前,蹲下身来挡住她的视野。
“阿婆,天色已晚,我们见你一人在这片林子,怕你是迷路了吧?所以特意走过来看看。”
唐乐乐故作如同邻家丫头般乖巧,她与老者聊天的同时,背后的阿西已偷偷将龙头金杖拾起,丢到阿东手里保管。
“那我小姑娘你可否知道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老者拉住唐乐乐的手,脸上全是茫然无措。
“那你知道我是从何而来,现在又该去往何地?我从何而来,现在又该去往何地?我从何而来”
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无法作答的问题。
终究,老者从地上艰难地起身,她佝偻着背脊,独自走向林子深处走去,也顾不得将那根龙头金杖讨回。
“赶紧的!溜!”
唐乐乐见状,连忙转头与阿西挥手,两人难得配合默契。
——趁着这老家伙神志不清,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三人急哄哄地欲将陆承送回马车,不料阿西还未行动,陆承却突然仰起脖子,对着空气喊道:“阿婆,你有东西落我这里了。”
你干什么?!
唐乐乐脸色一震,竟没想到陆承会违背自己安排,反倒让阿西把老太婆追回来。
“你要去送死?”
她目光一冷,一把拉住陆承的胳膊,不让他向前一步。
“这老家伙可不是寻常的老人,她功力深厚,我们先前已经误打误撞将她得罪了一遍!若不是她刚才突然发失心疯,你此刻已经是她杖下冤魂了!”
唐乐乐完全没了之前的调皮,显得十分严肃。
不过,面前的陆承却完全不把她的担心当成一回事,他理所当然地反驳道:“她这是生了病,身为医者,我自然是要救她的。”
陆承轻拍唐乐乐攥紧的手背,冷静说道:“治病救人,无惧病患,医者第一要务也。”
“唐姑娘,请你放手。”
陆承虽在夜里无法视物,眼神也对不上焦,然而此刻看起来却别其他所有人都要淡定。
“你不怕她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老太婆现在糊里糊涂,可不见得她不会反手给他们一击!
“不怕。”
陆承摇头,他气定神闲,语气十分笃定:“这位老人身上带有一种很奇特的血腥味,与之前被你杀死的老鸹如出一辙。我若没猜错,她养这些老鸹应是为杀之食之,啃其骨,饮其血。虽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日积月累,终究反噬,这位老人怕是体内已经积毒成疾,若今日不为她医治,她今后会一直痴傻下去,很难恢复到从前。”
“所以说,你还要帮她恢复神志?!”
唐乐乐听完,更是不肯松手:“医治我哥哥之前,你这条命都是我的。我唐乐乐不准你冒险。”
“姑娘说笑了,”陆承微微一笑,说道:“陆某的命自然是陆某自己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劳姑娘费心。”
两人争论不休,还没得个胜负,走在前方的那位老者却突然一口鲜血喷涌,随即晕了过去。
荒郊野外,四人穿过树林,将老人送回那间破旧的院子。
背后北风呼啸,像一只强有力的手,推着他们前行。
阿东背人,阿西引路,陆承走在中间,唐乐乐跟在最后,脸色铁青。
“有人吗?请问这里有人住在这里吗?”
阿西上前敲门,等了一会儿无人响应,索性推门而入。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木门一开,铺面而来的竟是浓浓的血腥味。
正如先前陆承的猜想,那破旧不堪的木桌上仅放着一个瓷盘子,有一只破腹开膛的老鸹鲜血淋漓地躺在上头,只剩下被啃食了一半的头颅。
夜里太冷,乌鸦的血滴滴答答留了一地,此时已经凝结起来。
从门外看去,桌子桌角看起来恶心至极。
“师傅,这也太”
阿东是第一个受不住的,把老人丢在一边,直接冲到角落呕吐起来。
阿西也看不下去,捂着嘴巴,胃里是一阵阵直犯恶心。他心想:的亏师傅本人看不见,否则
毕竟陆承是神医谷出了名的爱干净,诊室向来被这两徒弟收拾的干干净净,紧紧有条,要是知道前面是那么血腥肮脏的场面,怕也是受不了。
“你们还废话什么,还不快速速救人。”
陆承言辞不悦,这才让阿东阿西的思绪回归正位。
“好的,师傅。”
在陆承的坚持下,阿东阿西即便有再多的埋怨,也只好听命行事。
他们先在屋内找了一张看起来相对整洁的床铺,将老人放上去。接着又麻利地将屋子收拾一番,才敢把陆承接到老者床边。
屋子漏风,油灯几度吹灭,徒弟们又去马车里取了许多出发前备着的蜡烛,他们把蜡烛支支摆开,让屋子的各个角落看起来明亮至极。
陆承视力欠佳,这还是生平头一遭在夜里行医,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
烛影摇动,周围的人屏息静待。
陆承把过脉之后,让徒儿将老者的袄子褪下,待检查其腹部之后,说道:“你们去灶台帮我看看除了与老鸹相关的吃食,这位老婆婆还吃了些什么?须务必检查仔细。”
“师傅,她还救得了吗?”
阿东见老者脸色苍白,胸前血迹斑斑,担心她这般昏迷,怕是不好医治。
“无碍。你们速去烧两壶热水,金针药包取来之后,用烛火烫之。我须净手施针。”
陆承有条不紊地叮嘱,看似胸有十足。毕竟行医十年,“妙手神医”不是白叫。
“是。”
阿东阿西一听,立刻点头,连连说是。
自他们被神医谷赶出岛后,这还是接的第一位病人,两人都十分上心,不敢怠慢。
屋里悄然无声,二位徒儿都各忙各的,只剩下陆承一人坐在椅子上侧耳倾听。他眼神迷离,目光似有似无地飘向一旁,犹豫许久之后,迟迟未敢开口。
最终,只听他“唉”了一声,才憋出一句:“唐七,你还在吗?”
北风呼啸,回答陆承的只有空气中久之不散的血腥味。
陆承茫然地侧过半边身子,他歪着脸,听了半晌没有动静,便只好站了起来,试图摸索四周。
“你还在生气?”
“师傅,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外头传来阿东重重的脚步声,他将陆承用惯的檀木医箱,整个儿抱进来放在地上。想来这药箱子实在是沉,阿东又往返走了不少路,有些气喘吁吁。
“你可看见那位?”
陆承支支吾吾,他的傻徒儿也是没心没肺。
“那位是哪位?”
“笨蛋,师傅问的自然是外头那位啊!”
阿西端着热水进来,又从腰间解了装皂胰子的布袋,准备伺候陆承净手。
“哦。你们说的原来是唐姑娘啊?”
阿东后知后觉,挠着脑袋很是无辜,难道自己驾马赶路的时候,错漏了什么事情?
他未多想,只随口说道:“唐姑娘她在马车里呢。我回去拿药箱的时候,不知道她在车里头换药,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赶了出来。”
“哦?”
陆承眼皮一跳,随之眉头紧拧,急道:“唐七受伤了?伤了哪儿了?”
“不知道。”阿东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摇头:“她不让我看,让我别管她。”
“这丫头。”
陆承又气又恼,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皂胰子掉落在地。
夜已深,师徒三人在被烛火照亮的木屋子里,开始为老者救治。
阿东将昏迷的老者扶起,陆承向往常那般,手指顺着老者的胳膊和肩颈,一直摸到她的天冲穴、当阳穴以及下关穴,而阿西则是时刻在一旁紧盯,随时准备递上金针药包。
这期间,他们不知脏了多少帕子,金针拔出来时,全是黑血。
待快天亮,金针上的血终于变成正常的血红,阿东终于熬不住,开始打起了瞌睡。
“师傅,你去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阿西也是一夜强撑,推推阿东,催促他赶紧起来干活。
“好。”
陆承微微点头,一夜凝神,确实有些乏了。
然,正当他欲起身之时,却突然听见外头吵架声不止,仔细一听,是唐乐乐在与人争执!他心中一急,差点被药箱绊倒。
“哎呀,师傅您没事儿吧?!”
阿东阿西见状,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跑过去搀扶。
三人配合多年,阿西还是头一次见到陆承如此心不在焉。
看诊之时叹气,看诊之后绊倒,不知道的,还以为病人病重难治,没救活呢。
“我没事。倒是你们,速去看看外头出了何事。”
说罢,陆承又摸索着坐回原先那张椅子,他背过身,默默生起自己的气来。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自己则十分清楚。这一夜的忙碌,二百多次施针,陆承总共分心十六次,老者的穴道被他反复确认再三,好在没犯大的错误。
不知道唐乐乐到底伤到哪儿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他心头记挂着外头那位,可是真要他走出去面对她,临了又不想去了。
陆承意志消沉,若不是自己目盲,笨手笨脚处处麻烦人,也不至于害人受伤,陪着自己折腾一晚。
“仙儿!我的仙儿啊!——”
门外头突然冲进来一位老伯。他手拎两袋吃食,后背扛一捆柴火和一把长刀,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位衣衫满是血迹,以为她已经离世,顿时伤心欲绝。
“你怎么舍得扔下我独走啊?!仙儿,我这就随你一起!”
说罢,老伯丢了手上的东西,便准备拔刀自刎。
“老家伙,你想寻死,且先看看清楚她到底是死是活!”
唐乐乐随老伯一同进屋,一把上前夺过那把长刀,不料用力过猛,“嘶——”地一下,后背的旧伤又裂了道新口子。
“哎呀,唐姑娘,你怎么伤得这么重?背上全是血?!”
天色已亮,阿东阿西这才看清,那黄衫女子的衣服上被乌鸦们啄出几个大洞,而后背则更是严重,星星点点的血迹,如同繁星密布整个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