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十三）
这一夜，神医谷被唐乐乐搅的是天翻地覆，众弟子一夜未眠，待东方现出鱼肚白，鸡鸣晨晓，陆承从陆昌明的屋子里走出来，已是双目通红，中衣湿透。
“怎么样？现在能下决定了吧？”
唐乐乐正在陆昌明的会客厅悠哉悠哉地吃早饭，见辛苦了一夜的陆承走出来，立刻放下碗筷，招呼他过去。
“我想请吴妈为我煮点小馄饨，可惜她不肯，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你要不也一起来吃点儿？”
她倒是一丁点都不客气。眼下所有人都只剩半条命，倒是任这个始作俑者逍遥自在，连厨房重地都随意出入了。
“不了，陆某没有胃口。”
陆承脸色不佳，对着这瘟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不吃饭，那陆神医陪我喝杯茶吧，尽尽地主之谊呗？”
像是早有准备，唐乐乐摆上两个小口茶杯，放在圆桌两头。
“你别说，你们老谷主可真是藏了不少好茶呢。你猜，他要是知道我这样明目张胆地偷喝，会不会现在就气得从床上坐起来，闹着不给我喝呢？”
唐乐乐笑脸盈盈，将身旁的热水灌入茶壶，一室之内顿时茶香环绕。
“阿东，你去看看阿西那边，我与唐姑娘有些话要说。”
对比唐乐乐，陆承面色凝重，犹豫着向她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亮，呈现在陆承眼前的人影轮廓逐渐清晰，但他依旧走的很慢，待手指摸索到桌沿，才用另一只手确定椅子的位子，安心坐下。
“陆神医，我劝你还是吃些，我唐乐乐不仅毒下的功夫好，在唐门煮饭的手艺也是出名的棒。”
“我不饿。”
陆承想都没想，再次拒绝，哪想唐乐乐不依不饶，已经盛上一碗五色五谷粥，连同茶水，一并放在他的手边。一时间，粥香与茶香混在一起，香气四溢，勾得陆承的肚子不争气地低鸣。
“无需客气。你明知道我是不会坑害你的。”
“……”
哈哈，见陆承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唐乐乐好不得意。
她就是要故意想气气这个人，陆承越是不开心，唐乐乐就越开心。
“唐姑娘，你这是强人所难。”
陆承一语双关，又岂止是指简单的吃饭吃茶之事。
“那又怎样？我唐乐乐想要的，还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她今日势在必得，又撕了麦饼的一角，直接塞到陆承手中：“你若能把我哥哥的病治好了，我就答应你三件事。你意下如何？”
“可是唐姑娘……”
饼香四溢，却十分烫手，陆承低着头，缓缓道出心中的顾虑：“这世上医术高明者众多，唐姑娘为何不找他人，偏偏偏偏劳师动众要我出诊？”
“因为我信你。”
唐乐乐几乎不假思索说道：“我哥哥的病已经拖了多年，最近几年日趋严重。这江湖上人人都视我们唐门为魔教，其他的医者我一概不信，唯独你，与他们都不同。”
话说到这里，陆承只剩下一阵叹气。
“你可知我这样的人出谷十分不便”
“什么叫‘你这样的人’？！”
唐乐乐可听不得陆承自怨自艾，赶紧怼了回去：
“你是你们神医谷最拿得出手的大夫，我不找你，难道抓一个三脚猫功夫的走？”
小姑娘虽是年纪轻轻，但说话语调却十分懂得拿捏人，她一抬下巴，反倒教训起陆承。
“今后在我面前，你这种丧气话莫要再说，我不爱听，会影响寿命。”
“”
二人一通沉默，陆承只好低头嚼上一口手头的麦饼，再连同茶水一饮而下。
清幽的兰花香涌入他的鼻尖，清晨的桃花岛极为清净，却无法抚平他心中的烦躁。
“姑娘泡的，是我师傅平日最爱的太平猴魁。”
“正是。”
“唐姑娘可知，你给我师傅服的，若再多放一味药，我师父就算醒来，也恐伤大脑。”
他说的极其平静，然而唐乐乐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迅速领会了他言下之意。
“你破解了？”
唐乐乐圆咕隆咚的大眼睛一眨，看陆承的眼神满是欣赏。
看来她是找对人了，区区两个时辰便可以破解芩花香的人，在这世上怕是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行吧。我很满意，既然你手里是真有两把刷子的，那我就更不会放过你了。”
唐乐乐一把抓住陆承的手腕，嘴角咧到天上去。
“现在，你只要点个头，全谷上下的解药，我立刻奉上。识时务者为俊杰，跟我走一趟，定不会让你吃亏。”
“你!”
感受到唐乐乐的小爪子很不安分，陆承眉眼行间全是藏不住的嫌弃。
“姑娘，请你自重。”
“我就不放。你现在就答应我，否则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泼皮耍赖之人，陆承用另一只手揉揉紧缩的眉心，很是无奈。
“你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好好想一想。”
“没问题呀。”唐乐乐一声冷笑，显得毫无在意：“那就让外头躺着的那些人再痛一会儿，反正他们已经痛了一夜，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你!”
陆承被唐乐乐吃的死死的，然而这时，只听门外有人急匆匆地跑来。
“师傅，师傅不好了，大师姐不见了！”
原来是阿东，跑到门口还被绊了一脚。
“她院里的丫鬟来说大师姐一夜未回，还问我昨晚是不是你们二人在一起”
“什么？！”
陆承心中一急，胡乱抓住面前的人影，怒道：“唐七，你又做了什么？！”
“干嘛啦。”
唐乐乐被陆承抓得生疼，挣扎多次无果，眼泪潸然而落。
“说，你把我师姐怎么了？！”
“陆承，你混蛋，快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看着与之前漫不经心的陆承判若两人，唐乐乐心中十分吃味，反问他：
“你师姐失踪与我何干？难不成你怀疑是我逮了她不成？”
“难道不是？！”
陆承气极，站起来的同时，把乐乐一同提了起来。
“我原本念你年幼贪玩，做事不知轻重。未曾想唐门就是唐门，手段竟如此阴险狡诈？！”你把我师姐藏哪呢？你若再不把她交出来，我就"
“你就？你想怎样？杀了我吗？”
见陆承满面怒气，脖颈粗红，唐乐乐更觉委屈。这人平日里活得跟寺庙里的一尊佛像一般不喜不悲，此时竟为一个人如此发狂，可见那位大师姐在他心里的分量。
唐乐乐妒忌地发狂，依旧不肯低头。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大师姐的一根手指头我都没碰过！”
“那会是谁？！”
陆承紧咬不放：“神医谷上下一心治病救人，除了你这个不速之客，我想不出这桃花岛上，还能谁能让我师姐彻夜不归！”
这下连阿东都看不下去，连忙站在陆承身边，一同指责唐乐乐。
三人僵持不下，正在这时，门外闯进来一批人，前前后后十余人一下子把这间屋子围堵了。
“陆承，你这个叛徒！”
来者是陆昌明身边待得最久的大弟子林峰，此人早年间在医者排名里也是颇为靠前，只过后来陆承横空出现，成了神医谷最出挑的存在，林峰才渐渐退居二线，专门帮陆昌明打点神医谷各种内勤事务。
“大师兄，你何出此言？”
陆承不解，随之放开抓着唐乐乐的手，说道：“我还未答应唐门人任何事，何来背叛？”
林峰气势汹汹，却不再给陆承解释的机会。
只听这中年男子大喝一声：“陆承勾结唐门妖女，毒害同门，残害恩师，于天理不容！神医谷留不得你，这大千世界的医行更是容不得你这样的叛徒！”
“不！我没有！”
陆承百口莫辩，他前脚逼唐乐乐把人交出，没想到后脚自己就遭自家人质疑，简直荒唐至极。
“陆承，事到如今，你休要狡辩！你以为你做过的那些污糟事我不知道吗？你暗自制作假药售卖，若不是师姐顾忌你的脸面，让我别告诉大伙儿，否则你早已被赶出神医谷！”
林峰说罢，便命人将半袋子五方散金丹一股脑儿扔到陆承跟前。
“这些都是在你起云轩搜出来的赃物，全是假药，你自己瞧！”
“大师哥，你怎么冤枉人啊？！”站在一旁的阿东被林峰生生逼出眼泪，连连喊冤：“我师傅眼睛不好，前前后后衣食住行都是我和阿西服侍的，我们可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说着，阿东立刻捡木盒，举到大伙儿面前：“我们起云轩，行的正坐得直！这药丸无论是真是假，那药材的出处总有名目吧？岛上进出的物资一直由褚总管记录的，你们把他找来，一问便知！”
“呵。”
站在一旁的唐乐乐一阵哼笑，冲着阿东直摇头：“傻瓜，你看这些人是要同你说理的吗？他们随便找个由头，这是要你师傅命呐。”
这一双双要将陆承生吞活剥的眼睛，看来没有一个是善茬呢。
“我猜你们褚总管已经一命呜呼，死无对证，不然林你们大师兄还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呢？我说的对吧，林大师兄？”
唐乐乐玩着小辫，对着林峰身后一众大汉，竟一点都不带怕的。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全岛最不受待见的林师兄，失敬失敬。本姑娘今天时间紧，您老人家若还有什么脏水，赶紧泼。既合了你的心意，也顺了我的。我可真是个急性子，现在就要把陆承带走，一刻都等不了。”
“妖女！——”
林峰不知从何取来一把长剑，直指唐乐乐胸口。
“哎呦，说不过我，就拔剑相向啊？我唐七今天要是在这里被你伤了一根毛发，你说明日唐门会不会铲平了你们神医谷？”
唐乐乐弹指一挥，一颗枣核不偏不倚正中林峰虎口穴道，那把剑瞬间掉了地。
“我看，林师兄最适合尝尝我新做的五色五谷粥。黑米，赤豆，红枣，莲子，薏仁。那黑米，能助你平地生发量；薏仁，助你排湿戒贪；莲子，则让你长点眼色；赤豆呢，要好好扫去你心中歹毒，最后还有红枣，那是劝你早些滚蛋！”
“唐七，注意分寸，他毕竟是神医谷的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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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皱眉，抬手一探，身旁早已空空。
“哼，这样的人你还喊他一句‘师兄’呢？”
唐七冷笑，继续说道：
“一个视弱之人，在黑夜里走路尚且困难，还要伤害一个康健的成年女子，他如何做到？又如何藏匿？你们若说他那两徒儿是帮手，可据我所知，这两个徒儿昨夜并未与他们师傅一道，而是去食堂吃饭了，这许多人都可以作证。说到这儿，你们若要把矛头指向我，那更是可笑至极。我昨夜尽忙着给大家伙儿的菜里下毒了，一直忙到收拾完灶台，吴妈都不肯放我走呢。”
“再说了——”
唐乐乐回头看陆承一眼，语气暧昧：“我捉陆子姗有什么用，自始至终，我只要陆承一人！”
她气势十足，一副非陆承不可的样子。
“除了陆承！我谁都不稀罕。你们哪凉快哪待着去，挡了我们唐门的路，后果你们可承受的起？！”
说完，唐乐乐从袖子里抓了三把芩花香撒了出去，顿时屋内飘起浓郁的花香。
“唐乐乐！你又在做何事？”
当所有人疲软地瘫倒在地，只剩下陆承和唐乐乐两人毫发无损地杵在众人中间，看起来格格不入。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这样做，不仅帮不了我，只会越描越黑，陆某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满脸焦急，却根本辨不清面前的斑驳，顿时失了分寸。
“那不正好吗？”
唐乐乐调皮地跳到陆承身前，温热的手掌盖住他的眼皮，“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这些烦恼就都不是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