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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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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听风楼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即将开场,江州城里的人们无人不谈及此事。各大酒楼早早开起了赌局,把一个个妙龄女子的精美画像齐齐挂了起来,长长地连成一串。

    连着几日,听风楼门口的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人们探头热议,上百名佳丽中只有一人能独占花魁之名三年,竞争是何等激烈。

    此次花魁大赛,听风楼大改往常包厢预定的方式,在江州城里著名的齐贤湖畔围湖一角,出售花魁观赏券。

    这本是达官雅客独享的盛宴,此次竟然公开售票,此消息一出,不出半日,票券疯抢购一空。

    一时间,齐贤湖边上的一圈酒楼纷纷坐地起价,厢房雅房一房难求,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三面临湖的东雅阁。

    明晚比赛,今日午间达官显贵们的马车便已纷纷停在东雅阁后门。

    “江公子,小的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午膳。”

    “放门口便是。”

    江明月翻了个身子,在床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

    她昨个儿夜里尾随王员外一路,将他在城南的小金库摸了个门清。回到客栈已过寅时,夜行衣都还来不及换去,倒头便栽进被窝,睡他一个日上三竿。

    来这江州城已有半月,江明月要找的人,要探的消息,一样未成。反倒是若干日之前,遇见想要投湖的听风楼前花魁含笑姑娘,这才得知这肥头大耳的王员外可真不干人事呐!

    世人常说“笑贫不笑娼”,可又有谁正眼看过一眼青楼女子。江明月将含笑救下,听她把事情都来龙去脉讲完。

    “你没骗我吧!”

    江明月拿着路边刚买的甘蔗出来,在含笑面前好无介怀地啃了起来。

    她本只当一个街头八卦随便听听,没想到的是,等含笑把王员外如何霸王硬上弓逼她委身,玩腻了便把她当成一个物件,随手送别人那儿换取利益。

    劣迹一件件道出,江明月这到嘴边的甘蔗都不甜了。

    “可恶!这江洲城的官老爷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公子,不瞒你说,若不是我亲弟弟已病入膏肓,这些年我用性命替王员外敛来的财,他非但一分都不愿交付,还嫌弃我脏了他的屋子,含笑又怎会生了寻死的心?”

    “也是。”

    江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要亲自调查一番才能作个准数。

    “我可以替你把钱拿回来。”

    江明月目光灼灼,拿出腰间的匕首,将甘蔗一匹两半,递了过去。

    “不过,见者有份,我要三成。”

    “公子,我那可怜的弟弟还等着救命……”

    “好吧好吧。”

    江明月豪气地摆摆手,语气颇不耐烦,她最害怕别人来讨价还价,脸皮薄经不住磨。

    “两成,不能再低了。我俩萍水相逢,你总不能让我做白工吧?”

    只听“呜”地一声,风雨楼花魁含笑扑通一声趴在江明月身前:“含笑和弟弟在此跪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江湖上,向来不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可若说起这江明月,倒也称不上一个“侠”。

    她素有“青玄江明月,梁上公子一等一”的称号。若不是嗅到这姓王的一身铜臭,她也没这管闲事的功夫。

    嗯哼~

    躺在床上的江明月鼻尖一皱,眼皮瞬间抬起,炯炯有神的眸子一眨一眨,透露出一丝狡黠。

    老家伙,荷包都肥成这样还要作恶,那本姑娘就帮他掉掉秤呗。

    想到这里,江明月一个鲤鱼打挺速速从床上蹦下,起床进食。

    来江州城已有些时日,江明月一直都日伏夜出,不过今日不同,眼下这太阳还在头顶,时辰尚早,酒足饭饱一顿后心情好得很,她想出门逛逛。毕竟等到晚上抄了王员外的小金库之后,也不会再逗留此处,得赶去下一座城了。

    “掌柜,你们这儿最有名零嘴铺子和糕点店在哪儿?”

    这走都要走了,怎么也得装点土特产吧?江明月打小在青玄山长大,山野的食物吃腻了,舌头一碰过城里售卖的精细糕点和蜜饯果脯,就再也戒不了这口,走到哪都想尝尝新花样。

    此时已经过了中饭点儿,伙计们都不忙碌了,一群人正坐在边上的一张木头桌子吃饭。

    江明月下楼前换上偷来的男装,腰带紧紧一勒,发带高高一束,青色外袍一披,看起来年纪顿时老成十岁不止。

    她从小就不用女儿家的花俏首饰和胭脂水粉,加上习武之人身形矫健,此刻白净的脸蛋儿竟一丁点儿都瞧不出女儿气质,只觉得是五官分外英朗的俊朗郎儿。

    “哎呦,江公子您这会儿还出去?离花魁大赛只剩两个时辰,您现在出去,怕是到时候外头水泄不通,回不来咯。”

    想来,此时的江州城的百姓都在拼命往齐贤湖赶路,怎么还有人反着走的?

    “喔?是吗?这好看姑娘多的是,又怎看得完?”

    江明月不动声色地在掌柜的眼皮子底下抓起一把五香瓜子,淡笑道:“掌柜不妨说说,可有特别看好的人参加今夜大赛?我若看的顺眼,也在你这儿下个注。”

    “那……自然是百花争艳,各有各的美啊!”

    掌柜早已把参加花魁大赛的画像做成册,眼下无人,他赶紧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眼前人:“公子不妨看看五号、二十号和六十一号姑娘,尤其是这六十一号,那可是西域来的大美人,眼睛像黑葡萄那样闪亮呢!……”

    这掌柜的话还未讲完,只听楼上的伙计大喊:“走水啦!隔壁东雅阁走水啦!”

    “什么?!”

    掌柜老手一抖,画册“扑通”掉落在地。

    他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只感觉面前青色拂动,那嗑瓜子的少年早已消失在眼前。

    “小兔崽子,把东西交出来,我等便饶你一死!”

    “对!快点交出来,否则你今日可活不成咯!”

    说此话者,正是江湖人称“鬼见了都摇头”的黑煞白怪二老,唐门排名老十。

    据说这唐门门主最爱研毒、制毒,还喜爱抓人去做药人试毒。

    黑煞白怪便是如此,两人明明各有一颗脑袋,一对手一对脚,却偏偏只能共用一副肚囊才能存活。他们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干起架来,前后左右,四面开工,威力不可小觑。

    “前辈在说什么?晚辈着实听不懂。”

    说此话者,正是住在这六楼厢房的主儿。

    东雅阁总共六层楼,二三层典雅,四五层华丽,到了顶层,一层统共一间套房,全部打通,三面环湖,只坐下房间里,便可将秀丽的湖光山色一览无遗。

    景色如此绝美,自然每日的房费也高昂地让人掉掉下巴。

    此时正值冬日午后,阳光暖洋洋透过窗户,金光洒遍屋内,像铺了一层波光粼粼的纱段。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暖冬晴日,屋内仍旧烧上最好的银骨炭,温暖胜过春天,堪比夏日。

    说话的是一名男子,声音不大,但也不至于让人听不清楚。

    二老从屏风外向里头瞧去,屋子里空空如也,未见一人也。

    “臭小子,少在这里和老子玩躲猫猫。再不招,老子这就把你的轮椅丢到湖里去,看你怎么出这个门!”

    “哦?——”

    他的疑问中带着些许戏谑。

    话音刚落,雕花黄梨木屏风后,闪过半道人影,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男子话语中带一丝戏弄笑音:“要不,你们试试看?”

    呸!

    这人讲话,听着着实可恨!

    黑煞性子急躁,手中刀起刀落,一刀下去,直接把这昂贵的屏风“咔嚓——”一下,对半砍断。

    “兔崽子,老子耐心有限,你若再打马虎眼,我们现在就宰了你!”

    黑煞白怪默契十足,两人四手四脚同步一跃,跨过这雕花屏风,直冲进了里屋。

    这屋内竟十分空旷,结构简单的过分,除去两三件造型简朴却十分低矮的黑檀木家具,其余变无任何装饰了。

    此刻,西边的软塌上,正有一玉面公子手执一卷,晒着太阳。

    他只着一件简单的白衫,梳得光亮的长发下略带病容,下巴瘦尖,一双桃花眼被衬得格外乌漆发亮。

    可惜的是,目光再往下,此人便没有那么完美了。

    他的一双腿残缺地过于明显,一眼望去,顺滑的白衫只落到了腰间,紫貂皮毛毯虚虚地盖住他的下半身,那本该有大腿和小腿的位置空空如也,男子只剩下半截大腿平放在床榻上,刚够他堪堪坐着。

    即便有厚实的毛毯遮掩,也依旧无法掩盖他的无奈。

    没想到此人竟残得如此之重

    黑白双煞眼看此等光景,顿时面面相觑。

    三人之前虽见过几面,但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直面。想来定是他们突然闯入这间屋子,闹得男子午睡中被惊醒,还来不及整理衣衫。

    不过,如此病美人可没什么好脾气,嘴角虽然扬着,脸色却格外阴沉。

    他靠在软塌之中,抬头瞥了黑白双煞一眼,轻笑一声,便让二人感到背后一冷。

    “孙子,你笑什么笑?!”

    脾气稍和顺一些的白怪也被看得心里发毛,手中皮鞭瞬间勾起软塌旁的金丝楠木轮椅,直接要往窗外丢去!

    “前辈,有什么事不能先敲敲门,咱们有话好好讲,非要在这折腾晚辈的轮椅做什?”

    眼前的男子轻轻责怪着白怪,俊美的脸上觉察不出一丝恼怒,下一秒,他已经长臂一挥,白衣袖中飞出三枚梅花钉,竟硬生生让白怪的皮鞭在空中变了方向!

    这是?

    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残废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和力道?

    唐门这俩老妖怪顿时傻眼,眼看这沉重的金丝楠木轮椅即将把东雅阁的地板砸出一个洞来,男子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单手甩出盖在腰间的一袭紫貂皮小毯,将轮椅安然卷住,继而放入软塌之侧,毯子继而归位,妥帖地盖住他的下半身。

    动作之快,好像刚才惊现的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似的!

    “你你到底是谁?!”

    黑煞白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彻头彻尾戏耍一番,这哪是什么有家传密术能将他们分离成两个个体的神医,谁家的神医有这等功力?这小子分明是江湖之人!

    枉他们又给他重金,又给他到处找药材,若不是发现已经吃了七日提高内力的神丹“福禄寿”与东雅阁新出的六位帝花丸口味接近,妖怪二人还不知到要被这混小子骗到何时!

    “呵,连我都认不得,难怪你们二人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得落入骗局。”

    说罢,白衣男子冷哼一声,随手从腰间扯下一块玄色令牌扔了过去,说道:“拿去罢,看清楚了再开口。”

    玄色令牌,长三寸,宽两寸,多年前用北寒玄铁制造,拿在手里颠起来格外沉甸甸。

    黑白双煞起先满脸狐疑,接着不可置信。两个人瞪大了眼珠子,拿起那令牌翻来复去地察看,由于始终找不出纰漏,两人表情便更为复杂了。

    “你们二人身为唐门之人,常年不回总舵,且为了寻求分身之术,一而再再而三着了江湖骗子的道,荒唐事一件接着一件,如今成了整个江湖人士的笑谈,还不知错?”

    “知知什么错?!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怪心里一咯噔,故作凶悍说道:“别以为你拿着教主令牌就为所欲为,我们我们再怎么也算得上唐门老十,算你的长辈,”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枚飞来的石子点中了哑穴。

    软塌上的男子实在没耐心听完那长篇大论,眼皮也懒得抬,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缓缓说道:

    “我们唐门虽在武林算不上名门正派,但总归尚有一些威名在外,着实遭不住你们这俩不成器的这般糟蹋。老门主放任你们两只不听话的鬼在外漂也就罢了,如今我做这一门之主,我倒是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听话的,嫌命长。”

    年轻男子轻轻拍抖身下沾了灰尘的绒毯子,嘴角倒是依旧扬着,只是眼神已经冷若冰雕。

    “可惜了,这毯子毛色虽不错,盖着也挺暖和,但是脏了。”

    “拿出去扔了吧——”

    “属下知错!”

    黑白双煞共用一个身体,此刻齐齐跪下,黑煞赶紧哀求道:“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请新门主饶命啊!——”

    世人不知,唐门上一位老门主有点孤僻,不喜热闹,常年隐居在家中制药炼药,兄弟们是没事找不着他,有事更是找不着他!

    这些年唐门的兄弟们也闲散惯了,全靠联络站点交换信息,此次这换门主如此重大之事,怎么从未有人提及?如若不是他们看到这块令牌,简直不敢置信!

    黑煞白怪两妖怪共用一颗心脏,此刻不用眼色暗示,也知道彼此心里头的小九九:这唐门的新门主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又身有残疾的小子,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今后大家伙儿行走江湖,定要被全天下看笑话了!

    “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哪来的黑烟,唐忘川正准备给这两老家伙树树规矩,摩拳擦掌正要开口,哪晓得屋外突然浓烟大作,惹得他这破身子一阵咳嗽不止,门主威风还没撑过三秒,他已被浓烟呛地说不出话来!

    “门主,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唐忘川无奈的挥挥手,示意黑煞白怪赶紧出去看看什么情况,他双手一撑,“噗咚”一声坐在了地上,抬手将案边的水杯拿来往袖口一淋,捂住口鼻。

    “咳咳咳咳——”

    这该死的东雅阁,唐忘川趴在地上,心中咒骂:他才当了几天的唐门门主,怎就在此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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