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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难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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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明亮,但对于金玉公主府来说,则是最安静的时候。

    昨晚一夜宴请,有十几位俊才吟诗作画,金玉公主天亮才睡去。

    宫女阿菊坐在白玉台阶上,膝头放着一簸箩鲜花,一边看着四周。

    一旦有鸟儿飞来,四周木桩子一般矗立的女婢们就会挥动手中的绑着彩条的杆子驱赶。

    如此这般多年,鸟儿们都习惯了不会在这个时候飞到这里来。

    阿菊神情轻松将一朵朵鲜花撕烂,花瓣散落在簸箩里。

    金玉公主睡醒喜欢脚踩鲜花瓣,据说这是在小时候,当先帝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时候养成的习惯。

    如今亲弟弟当了皇帝,金玉公主一跃成为长公主,很多小时候的习惯便又捡了起来。

    公主脾气越来越大,来投公主门庭的人也越来越多。

    阿菊想着昨夜见到的那几位美少年,作的诗画的画虽然算不上多惊艳,但他们看向公主的眼神,真是令人脸红。

    不过,阿菊又轻轻摇头,这些人美则美,但还比不上上官月。

    如果上官月是公主的儿子就好了,公主爱美,必然以为傲,将他捧上天。

    哪像现在只能躲在暗夜里不见天日。

    突然的脚步声打断了阿菊的遐思,她不由坐直身子,伸手让来声处一指。

    除了赶鸟的婢女们,院子里还有赶人的壮奴。

    他们手中握着粗杖,一杖就能把人打个半死。

    敢惊扰公主歇息,死有余辜。

    但有一个人除外。

    “公主——驸马求见——”

    但伴着这声喊,壮奴手中的粗杖停在半空,看向公主殿。

    公主殿内层层垂帐,隔绝了日光,宛如深夜。

    一角宫灯点亮,发出柔光,照着躺在宽大床上的公主。

    金玉公主今年四十多岁,身子略有些丰腴,就算睡觉也皱着眉,彰显着脾气。

    阿菊跪在床边,宛如顽皮的孩童将鲜花瓣撒在公主的身上,只可惜花瓣并不多,公主只一抬手就扫开了。

    “烦死了。”金玉公主闭着眼,没好气说,“他又怎么了?”

    阿菊小声说:“公主,是大喜事,那上官小郎出事了。”

    金玉公主顿时睁开眼,问:“他被人打死了?”说罢抚掌大笑,“是哪家如此大胆?快去打死他们为驸马出气!”

    阿菊忙说:“没有没有,是李大将军家的十郎君在他的楼船上出事了。”

    金玉公主欢喜顿消,眉眼嘴角重重垂下。

    “公主。”阿菊忙说,“李大将军要抓小郎,驸马阻拦,闹起来了。”

    金玉公主转身向内躺下一动不动。

    公主最不喜上官小郎,尤其是驸马还护着这外室子,必然连驸马也厌恶。

    公主大概早就厌恶驸马了,毕竟驸马也不再青春年少貌美。

    幕宾们不止一次建议公主借着修女冠的名义,休掉驸马,逍遥快活。

    前几年公主听到这话还喝斥他们,这几年听到了,只是一笑。

    再等几年,驸马垂老,估计公主就要听从建议了。

    阿菊安静一刻,按理说这时候她也不该再多说话了,但想着那少年每次见到她都露出的笑脸,唤她的名字,便又小声说:“这也是好事,那小郎惹到了李大将军,李府盛宠,有权有势,要处置他,驸马也挡不住,何不趁此机会了结他的性命——”

    金玉公主又猛地坐起来,骂声蠢奴。

    “他李成元有权有势?难道我就失势了?”她怒声喊,“去请太医,我病了,让驸马回来侍疾——”

    阿菊俯身应声是。

    ……

    ……

    听到下人回禀公主府的人带走了上官月,坐在大将军府的李成元脸色铁青。

    “上官学这个废物这辈子也就靠这一张脸了。”他冷笑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枯皱,“好,我就等着看他没了这张脸的时候,他们父子什么下场。”

    “父亲就这么算了?”李家二爷喊道,“金玉公主不是最厌恶那外室子,父亲与她好好说说,这也算是为她除去心头恨了。”

    李成元冷哼一声:“金玉公主最厌恶的是被人瞧不起,那些年在蒋后面前活得像条狗,如今重拾公主架子,最恨别人忤逆,不要理她这个疯婆子。”

    有这個疯婆子在,那上官小儿也没好下场。

    “大将军,大将军。”又有仆从急步进来,正是去传拿那个王家子弟的人。

    看到他们也是两手空空进来,李二爷怒喝:“怎么?他太原王氏也尚公主了?”

    仆从忙道:“没有,王家倒是让拿人,说随便拿,还打开了门,但……”

    他看了眼李成元。

    “那王同不在家。”

    这是当时在花楼船上赢了李十郎的王家子弟名字。

    李成元看仆从,问:“他去哪里?插翅膀飞了?”又冷笑,“就是插上翅膀飞,也飞不出我大周。”

    仆从垂下头说:“没,没飞出去,就,就在京城,圣祖观。”

    圣祖观。

    李成元的脸色一僵。

    大周高宗是道祖李聃后裔,封为大圣祖玄元皇帝,京城立圣祖观供奉。

    圣祖观也是皇家禁地,守护着大周的气运,观主被皇帝加封国师,圣祖观就连皇亲国戚都轻易不能踏足。

    “那王同此次是被选来入圣祖观点香烛的……”仆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王家的人说,让我们去圣祖观要人,大将军,去,还是不去?”

    厅内一阵安静,片刻之后有李成元咬牙声“去!”

    就算要不来,气势上也不能输!

    但实际上,气势上也没太赢。

    矗立在京城西郊的圣祖观,高大的观门被敲了许久才敲开,一个眉眼细长的小道士,从下往上打量站在门外的李家二郎。

    “伤了人?”他声音尖细,“伤了什么人?皇子还是公主?”

    李二爷看着还没自己肩膀高的小道士,态度却不得不恭敬,捧着李成元的帖子:“望通禀长源道长,李大将军李成元——”

    他的话没说完,那小道士砰地关上大门,只余下尖细的声音从内传来。

    “先前太子死了我们都不开门,李成元算什么东西!”

    李二爷站在道观外,看着紧闭的大门,气的脸都绿了。

    但也知道这小道士也没说猖狂话,当年太子被蒋后派兵围住活活烧死之前,也曾向圣祖观求救,号称守护大周的圣祖观门都没开,对大周子孙惨死视而不见。

    跟皇帝的儿子,太子相比,李成元还真不算什么东西。

    李二爷咯吱咬牙,看着道观,悲愤低骂一声“这些豪权之徒!可怜我侄儿——”拂袖愤愤而去。

    ……

    ……

    圣祖观殿宇重重,李二爷的声音传不进去,但躲在门后听到的王同穿过几道殿门,来到一间殿前。

    这里门窗高大幽闭,将光影都隔绝在外,殿内一座圣祖像,一座几乎与圣祖像同高的丹炉,一个白发老道坐在其前小小一团,宛如睡着一般。

    “老祖,老祖。”王同跪在门外,小声唤,“李成元的儿子在外骂你呢。”

    老道闭着眼将手中拂尘一甩:“滚。”

    王同跪在门外高兴说:“徒孙儿已经让他滚了。”又急急说,“老祖,那李十郎跌入水中,徒孙亲眼所见,应该就是被水鬼索命了,老祖,京城有妖物鬼怪,咱们要出面除妖伏魔吗?”

    老道转过头,和胡子一般长的白眉毛飞扬,说:“我让你滚。”

    王同愣了下,旋即往前一扑“老祖不能赶孙儿走啊,我从小立誓,一心向道,我祖父送了很多钱给你——”

    话没说完,被从内走出来的中年道人拎起来,扯着向外去。

    王同悲呼不已,直到道人笑着说“老祖让你别扰他清净,不是把你赶出去。”

    王同脸上立刻收了悲愤,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中年道人笑说:“放心吧,老祖极其护短,就算真要赶你走,也不会这个时候,岂不是让李家小瞧了?”

    王同连连点头:“那是,在老祖眼里,李成元算什么。”又眉飞色舞,“不过金水河是不是真有女鬼,我们是不是出手除妖惩奸除恶——”

    “圣祖之下,哪来的妖魔鬼怪。”中年道人不屑说,又一笑,“就算真有女鬼也不关我们的事,别说女鬼了,当年太子死,皇子们被蒋后几乎屠尽,老祖都闭眼不问。”

    十多年前的混乱王同也有所耳闻,忍不住问:“那,老祖管什么?”

    中年道人一笑,看向前方晨光笼罩的京城:“大周气运。”

    蒋后屠杀皇子们,老祖不管,因为有先帝在,这不过是君臣父子之争,但当蒋后意图临朝听政,那就是妄图染指大周气运,老祖一声黄钟鸣,击碎先帝迷障,震乱蒋后随众心神,踏灭蒋后魂魄,所以长阳王才能长驱直入皇城,重归大周皇廷。

    一个李十郎,死就死了,不过是尘埃小事,还敢来圣祖观要人。

    中年道人将拂尘一甩,看站在一旁的王同:“还不快去守香烛!香烛灭了才是大事!”

    ……

    ……

    对东阳侯府来说,李十郎丢了性命可不是小事,但也与自己无关。

    请不到太医署最好的太医,丢了婆婆面子,这也是大事,东阳侯夫人立刻让黄妈妈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民间圣手章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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