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头鱼
第二日紫清醒来，耶律阿齐早就走了，看着身边另一个枕头和被压过的痕迹，紫清心里也很是复杂。
要这样就接受他吗？她仔细思索着。
冬去春来，很快到了三月初，辽国有捺钵一说，于是紫清在她的小苏赤和软轿之间来回切换晃晃悠悠随着大部队去了一个叫“鸳鸯泊”的地方。
“昨日睡的怎么样？”耶律阿齐骑着他的“踏霄”过来询问。
踏霄是后来他央着紫清为自己的白色马儿取的名字，紫清便胡乱敷衍一个。
紫清正欲回答他，却见他伸手抚了抚苏赤的鬃毛，叫了一声小红。
“你！”紫清气急使劲勒住苏赤的缰绳，“你整天就会戏弄我！”
耶律阿齐朗声大笑，又伸出手挠挠紫清下巴逗弄几下，惹得猫儿炸毛要将他捶打一番，才哈哈大笑地转头踏马而去。
夜宿车帐中，紫清还觉得有些不太习惯，总觉得有种宿在野外的感觉，四周都凉飕飕的，有人在看自己一样。沐浴完刚要休息耶律阿齐便撩开帘子坐了进来，“住的可还习惯？”
紫清讶然，“不是要去见地方官吏，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怕你不习惯。放心，有近侍守在帐外﹐武臣为宿卫﹐亲军为禁卫﹐百官轮番为宿直﹐虽然没有在宫里，但也是非常安全的，不必害怕。”耶律阿齐安抚道。
“我没说害怕啊！”紫清嘴硬道。
“嗬…”他自喉咙发出一声，“胆小的跟个兔子似的，骑个矮脚马都能吓死。”
见他又提起此事，紫清不免又觉羞赧，“若是再提起，你便出去睡。”
“你胆子倒是大，”耶律阿齐斜她一
眼，“还没见过把皇帝往外赶的。”
“反正你也不听我的啊！”她嘀咕着。
“好了，今日也累了，快些歇息吧，明日若有着空余时间便带你去捕鱼。”
“可是湖里还结着冰呢，如何去？”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啊，首先在冰上搭起帐篷，凿冰钩鱼。钩鱼开始以前先派人于河上、下游截鱼，为了抓捕那些乱逃的鱼儿们。谁若是能钩得头鱼，晚间便会大帐置酒设宴，这便是头鱼宴。届时前来祝贺的女真各部酋长还会表演歌舞，有意思的很。待冰雪消融，天鹅飞回，还会捕鹅猎雁，改日再带你见见我的海东青，不过他们生性凶猛，你可要远离一些。那头鹅是要献宗庙，祭祀祖先的。”耶律阿齐耐心地为紫清解释着。
“我们会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约莫两月，短则一月。”
“夏天还会去别的地方吗？还是回到上京去？”
“夏日里会去吐儿山，那里十分凉爽，有很多溪流，还有漫山遍野的花儿，极为好看。秋季会去秋山狩猎，到时候给你猎头鹿，做成鹿皮靴子可暖和了，你冬日里便穿着。冬日里会去一处叫做广平淀的地方，约莫十二月中旬会回去上京。”
“那岂不是一年里会有很长时间呆在路上？”紫清不禁皱起鼻子。
耶律阿齐看着她鼻梁上可爱的小褶皱，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所以才要教你骑马，以后我还要还要教你射箭打猎，你太娇弱了，日常多出来走动走动，锻炼锻炼身子，不然怕你承受不住。”
“你总是说我。”紫清拍开他的手。
“只是觉得你之前被困在了汴京城，这外边有很多大好的风光去等着你看，也有很有有趣的事等你去学习呢。”耶律阿齐不以为意收回手。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紫清脑袋里直到睡过去，或许是日有所思，她在今晚的梦里见到了很多美丽的风光，她站在山头大喊，还可以肆意地把双脚放进凉爽的河水中逗弄着鱼儿，这些日子都是之前在汴京城未曾体会，不敢想象的。
第二日尚未用上早膳的时候便有婢女在外头请示。
“何事？”耶律阿齐皱起眉头。
“皇后娘娘命奴婢请您过去，已经备好了早膳，衣裳也为您准备好了，您现在过去用了膳食顷刻便可以出发了。”
“怎么了？”紫清从后头走出来，尚未装扮，还揉着惺忪的睡眼。
“无事。”耶律阿齐回头安抚她，“你慢些梳洗也不迟，我去看看外头的安排。”
“唔…你去吧。”紫清不甚在意地说。
用早膳时绮红端上一个白玉盏，里头盛着浅浅一口淡黄色羹汤。“娘娘尝尝这个，是刚才可汗命人过来送给娘娘的。”
“这是何物？”闻起来香味浓郁，仔细看上头漂着点点油光，看起来很是诱人。
“这是骆糜，”绮红说着又放上来一个圆杓，“用骆驼肉做的肉羹，口感细滑，可汗顾及娘娘不曾吃过，想着让娘娘尝尝鲜。”
紫清拿起圆杓用了一口，果然美味，她轻轻点头，随意问了一句，“陛下去了何处，可曾用过早膳？”
绮红低着头说:“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把可汗请走了，说是早膳和服饰都已经备好，今日要去捉头鱼，往年都是皇后娘娘与陛下一起。”
紫清怔住，觉得心里有些闷，不晓得一会见到皇后该如何说，在她心里，自己不常出门不喜结交，但是皇后娘娘总归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时常命人送些好东西过来。许是因为林温与长公主伉俪情深，不曾有过旁人，现在紫清总有一种和他人共侍一夫的感觉，好像每次耶律阿齐过来自己宫里休息就有一种抢了别人夫婿的感觉。
思索着，手上动作也慢了，本来就不多的骆羹也只用了半盏。
皇后的车帐里，萧皇后殷勤递上自己眼前的骆羹，“陛下用了我这盏吧，早上吃些身子也暖和，一会陛下定能顺利捕上头鱼。”
耶律阿齐淡淡瞥她一眼，“若是皇后不折腾这一趟，朕岂不是更暖和，朕便不用了，皇后自己留着用吧。”
萧皇后讪讪缩回手，“臣妾只是觉得只有两盏，皇上给娴妃送去一盏，便顾不上自己了。皇上要紧，臣妾喝不喝的又有什么妨碍。”
“不过一盏骆羹，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想喝再叫外头做便是了，朕刚才只是想到她没用过便送过去给她尝尝鲜，”他深深看了萧皇后一眼，“皇后是应该顾全大局的，这等小事便不必放于心上了。”
“是。”萧皇后起身行了一礼，“娴妃对此不熟悉，臣妾也理应多照顾些。”
耶律阿齐点点头，继续用膳，二人无言，只有萧皇后时不时为耶律阿齐布菜时玉箸磕到盘角的细碎声。
早膳时听完绮红的一番话，紫清有些坐立不安。梳妆打扮完后出了车帐，身后跟着松枝与绮红，远远看见被官员们团团簇拥的耶律阿齐与萧皇后。已经有精壮的小伙子们拿着工具去准备凿开冰面，还有些准备着一会儿拦截游鱼。
松枝碰碰紫清手掌，轻声说，“郡主，奴婢看到容妃与淑妃，我们不如过去同她们说说话可好。”
紫清略一思索，自己确实是与外人交流甚少，便点点头迈着莲步过去。
容妃与淑妃身量都较高，远远看到紫清过去便遥遥行了一礼，紫清连忙回礼。
“平日里不见妹妹出来，可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容妃先打量着紫清道。
“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不太习惯这天气，偶尔觉得有些冷罢了。”紫清笑笑。
“瞧着妹妹身量纤纤，不像我们似的，可是平日里吃的太少了，早膳可用好了？”淑妃也打趣道。
“方才用了半盏骆羹，现在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紫清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容妃与淑妃不免对视一眼，车帐挨得极近，都知道今早的骆羹只有两盏为皇上皇后端了过去，怎得紫清这里还有一盏。容妃错开眼睛很快会意，昨日里来鸳鸯泊第一日耶律阿齐宿在紫清车帐里的事也不是秘密了。
几人又絮语几句，直到耶律阿齐派人来唤紫清这才停下，容淑二人目送紫清款款远去。
“这中原小郡主就是肤白貌美，你我二人比不得。这容貌比不得，这恩宠也比不得。”淑妃伸手扫了扫自己肩头，叹气一声。
“慎言，木秀于林则为过，过多的恩宠也不是什么好事，你我二人谨言慎行，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容妃微微蹙眉思考着。
淑妃掩嘴笑了笑，“那是自然，我可没什么旁的心思。”
紫清正纳闷为何突然唤自己过去，耶律阿齐就阔步过来牵住她的手，众目睽睽紫清也不好挣脱，“干嘛啊这是？”紫清只能轻声问，“今日里你不是要同皇后娘娘一起捕头鱼。”
“没有那个规矩。”耶律阿齐看她一眼，“你没见过这样式，我带你去看看。”耶律阿齐也学她压低声音附在紫清耳边说。
紫清不好意思地别开头，有些踟蹰地回身像皇后行了一礼，这才跟着耶律阿齐离开。
没有人教导过紫清宫廷礼仪，紫清自觉这是对皇后的歉疚，可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恃宠而娇，像是要挑衅皇后一样。
萧皇后表面不动声色，微微朝紫清笑了笑，可是暗地里指甲早就掐进了肉里。
“小心滑。”耶律阿齐牢牢牵住紫清，小心翼翼带她走在湖边，湖畔已经设好帷帐，侍卫们在冰湖上周围十里范围内凿冰下长网围鱼，防止鱼儿逃窜。
紧接着，又有几匹马夫引着数匹高大的骏马过来。
“怎的？冰上如何骑马？”紫清非常好奇。
“这些马儿可不是用来骑的，让它们来拉绞盘，便能将毛网聚合到冰口取鱼。稍后钩鱼时，还要在冰面上搭起帐篷，凿开四个冰眼，中间的冰眼凿透用以钩鱼，外围的三个不凿透用以观察。等鱼儿到了，你便同我一起去中间的冰眼用绳钩掷鱼。”耶律阿齐笑着解答。
紫清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想着自己确实是见识浅薄。
“那若是掷不住如何？”
“你小看我？”耶律阿齐挑挑眉。
紫清抿嘴笑而不语，眼神牢牢盯着他们拉着马儿绞盘，然后在湖面搭起帐篷，觉得十分新奇。
“启禀可汗，可以过去了，头群鱼已来。”
“快！”耶律阿齐拽着紫清便朝帐篷走过去。
紫清半是好奇半是心惊胆战地跟着他行走在冰面上。
有人为耶律阿齐递上金钩，他却示意紫清拿着，“我不可以！”紫清急忙摆手。
“让你拿着就拿着。”耶律阿齐硬是塞到她手里，然后用自己的大手包住紫清的小手，“这样不就好了。”
“你…周围好些人…”紫清羞得脸儿绯红，别过头不看他。
“看好了。”感受到身边人屏气凝神，紫清也紧张起来，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孔洞，只见眨眼间的功夫，手中金钩脱落，一条大鱼眼见中钩负伤带绳逃走，身边随即传来贺喜声，“恭喜可汗！”
“恭喜娴妃娘娘！”声音此起彼伏。
“这便成了？”紫清讶然。
“先放松绳子任其去，等鱼儿挣扎得没劲了，再用绳子把鱼拽上来。”耶律阿齐松开她的手，“今日头鱼是紫清捕到的，晚时候再为你好些庆祝怎么样。”
紫清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点一下头，耶律阿齐笑笑牵着她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