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天圣八年,长公主诞下一女,但是自己却因为身体孱弱没能撑过去难产而死。
消息很快传到宫中,皇帝自幼年时就与长公主情谊甚笃,自是哀恸万分,因此对自己这个外甥女更是加倍得好,未等满月就封为紫清郡主,一时间风光无两。
庆历二年,往昔襁褓里的婴儿摇身一变,稚气褪去,清丽的容颜逐渐舒展开。
紫清郡主身份贵重,来往宫中自然通畅,无人敢拦,皇后对她也甚是宠爱,时常召她进宫陪伴,唤她乳名阿姜。
“吾家有女初长成,我们阿姜,越发出挑了。等阿姜及笄的时候,皇舅母一定好好给你择一门婚事。”皇后总是笑眯眯地抚着她的发髻如是说道。每当这时候,紫清就会低下头面色绯红。
紫清这次是小住几日,正值夏日里,觉得天气燥热,身上的汗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便叫了贴身服侍的宫女以及自己在公主府的贴身婢女松枝一起出去走走。
这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极大,里边种着各式各样的花儿。紫清从右侧的小径慢慢走过去,手掌轻轻拂过红色的海棠,感受它有些花瓣一片片慢慢落下来。海棠过去还有大簇的太平花,周边围着琉璃花坛,那颜色看起来就冰冰凉凉得清爽。看着紫清瞧着那太平花多看了几眼,那宫女便讨巧道:“若是郡主瞧着喜欢,奴婢给您禀了皇后娘娘,您折几只带回去放着便是。”
“罢了。”紫清有些意兴阑珊,“怪好的花儿折它做什么。”顿了顿又说:“还是觉得身上有些燥得慌,陪我到荷花池那边走走。”
“是。”松枝和那宫女一同应道。
此时正是荷花开的好季节,湖面大部分为莲叶所覆,莲叶有时候高出水面将近两米,开着千万朵清雅芳香的花,其中不少还是并蒂莲,都是宫里的老人特意培育出来的,好讨个彩头。莲叶下可以行驶小船,不过就是宫里规矩多,平日里没人敢这样做罢了。
紫清瞧了瞧觉得也没什么稀罕的,这御花园再大,逛了这些遍也觉得有些腻了。本想回去,但是心里又叫锦鲤池里的几尾小红鱼勾着心思,忍不住迈着步子过去看了看。正当她从宫女手里拿了些吃食饶有兴致地逗弄着鱼儿,却冷不丁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站住,你就是那个阿姜?”
紫清郡主回头,只见一位清隽少年从一旁的牡丹从中钻了出来。他穿了一袭黑衣,嘴里还衔着一只姚黄,眼角上翘,模样甚是轻佻。
紫清瞧着他嘴里那花儿正在惋惜,听见他的话又皱起眉头,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孟浪之人。
身旁的大丫鬟松枝上前几步,“何人,胆敢对郡主无礼?”
身边的宫女却立即伏下身子,“郡主息怒,这是燕王世子,今日随燕王进宫,顺便来拜访皇后娘娘。”
燕王?
紫清郡主还没回过神来,就只见对面的少年移步过来,嘴里的姚黄不偏不倚插在她的头上,“啧啧,姚黄被你衬得倒显得俗气了些,你这名字不怎么好听,人长的倒是挺美的。”
“住口!”紫清郡主脸上薄红一片,似羞似怒,“本郡主从未见过你这般孟浪之人,等我告知皇舅母,你就等着挨罚吧!”话说完,小郡主气呼呼地跑回坤宁宫告状去了。
皇后正微闭着眼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旁的宫女佩云正轻轻摇着团扇将一旁冰盆里的凉气扇过去。抬头看见紫清这气呼呼的模样,低声提醒了一声,皇后这才慢慢睁开眼,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更显得她此时娇媚无比,“怎么了这是,瞧瞧这头上的汗,快过来让舅母擦一擦。”她笑着招呼紫清。
“舅母…”紫清委屈巴巴的,将刚才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遍,罢了还把那“证据”姚黄拿给她看。
皇后听她说完后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什么无礼的小少年,那是燕王世子啊,怎么,身旁的宫女没告诉你?”
一旁的宫女立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说过了,皇后这才笑笑点点紫清的鼻子说:“本宫哥哥膝下就阿离这么一个孩子,那小子就是平日里无遮无拦惯了,今日竟把咱们小郡主惹得生气了,一会舅母就把他揪过来给阿姜道歉好不好?”
原来他叫阿离。这是什么名字,还不如自己的好听,紫清内心诽谤道。不过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紫清也就顺势扭捏地点了点头。
皇后刚想让佩云去把那世子找来,就听见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姑母,姑母,我刚才在御花园遇到一个好生娇气的小姑娘…”
“这下倒好,俩人都来告状了…”皇后笑道。
叶瑾话音未落就看到刚才那个小姑娘可怜兮兮地坐在皇后身旁,眼尾泛红,眼中氤氲着薄薄水汽,而皇后正爱怜地一只手搂在她的肩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挑起眉毛,“你这小丫头,告状倒是快得很。”
皇后故意板起脸,“正要派人去捉你来。你瞧瞧阿姜这样子,还不快过来道歉!“
他转头看向紫清郡主,又看向皇后,“姑母错怪我了,我未曾冒犯郡主,我是特意摘得那朵姚黄想着赠与阿姜妹妹的,可是妹妹不领情。”那眼神湿漉漉的,装满了委屈和可怜。
皇后仿佛早就对他这副样子习以为常,继续板着脸说,“你少做出这幅模样。”
叶瑾这才转过头来看着紫清郡主,委他想了想说:“那好吧,我手头正得了一件好玩意,不如赠予阿姜妹妹,正好做赔礼道歉,不如跟我过来瞧瞧。”他用下巴点了点宫殿外边的方向。
紫清郡主抬头望了一眼皇后。只见皇后先是用眼神威胁一下叶瑾,又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去吧,阿离这孩子虽说有些顽劣,但是也是很知道礼数的。何况这孩子心灵手巧的,平日里净做些小玩意哄我,你跟去瞧瞧,不喜欢扔了便是。”
紫清这才慢吞吞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叶瑾有些戏谑的目光中一步步挪出坤宁宫。
佩云继续打着扇子,皇后瞧着俩人的背影不由得弯了弯嘴角,“阿姜妹妹,这小子上来倒是亲热得很。”
紫清磨磨蹭蹭跟叶瑾走到外头也没见什么东西,于是便皱着眉头说,“到底是什么拿出来看看,别卖关子了!”
“这不来了吗,妹妹莫心急。”说罢他伸手一晃,手里就多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竹蜻蜓。
“这是何物?”紫清郡主皱起眉头,“这就是你说的好玩意?”
“你不知道了吧,这是我亲手刻的竹蜻蜓,不过就是这边翅膀还没弄好,因为今天进宫不好带什么工具这才耽搁了,欸,郡主的簪子不妨借我用用…”说罢便抢先一步,拔下了她头上的簪子。
“你这人!”紫清郡主又气又急,跺着脚朝松枝喊道,“松枝你替我抢回来,快一点!”
松枝也是左右为难,她自是知道女儿家的小玩意不能流落到外男手中,何况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但是叶瑾也不是什么惹得起的人物,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世子,这不太合规矩,能否将郡主的簪子…”
话音未落,只见少年灵活翻飞的手指停下,惊喜地说:“成了,阿姜妹妹我刻成了,你看我让它给你飞一个!”
只听“咻”的一下,竹蜻蜓飞了出去,同时飞出去的还有紫清郡主的簪子。叶瑾讪讪回头,“呃…阿姜妹妹…那簪子是哪里来的,我再替你寻一支来…”
“你!”紫清郡主霎时间又红了眼眶,朝着松枝呜咽了一声,撒腿就往皇后的住处跑去,“我要回家…我要告诉舅母,我要告诉爹爹,我要回家…”
松枝也顾不上礼数,偷偷拿眼睛恶狠狠地剜了叶瑾一下,就追着小郡主跑了,“郡主慢些,不要跌了跟头。”
“哎哎哎,别那么小气嘛,阿姜妹妹,不就是一支簪子,我以后还你十支!”叶瑾在后边叫着,可是主仆二人一溜烟就跑远了。
紫清总觉得看见叶瑾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因此这几日总是处处避着他。但偏偏这人就像狗皮膏药,明知她不愿理他,却还特意频繁进宫,总是过来烦她。
“阿姜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叶瑾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什么东西,有些得意地朝紫清炫耀。紫清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逗弄着皇后娘娘近来的一只新宠猫儿。这只小猫儿通体漆黑,只有尾巴尖尖一点雪白,被称为“墨玉垂珠”,这几天紫清喜爱的紧,自是不肯搭理叶瑾。
“阿姜妹妹,你看看我,这可是我费大力气寻来的紫鲛石,晚上可会发光呢!”叶瑾转了转眼珠,继续诱哄道。
“不就是会发光的破玩意,我这里多的是。”紫清郡主气鼓鼓地要把他赶走。
“唉唉唉,别啊,它虽然通体紫色,可是晚上却会发出淡淡的粉光。我可就这么一块,特意想来逗你开心呢!”叶瑾蹲下来,抬手给少女展示手里的东西。“快快别生我气了,阿姜妹妹!”
“此话当真?”紫清郡主半信半疑地说,“你可不许再捉弄我!”
“那是自然,那天的事姑母和父亲已经训斥过我了,今日可是特意来赔罪的。”少年信誓旦旦的说。
于是紫清郡主守了这破石头半夜,也没看见哪里会发光。第二天叶瑾看到她眼下淡淡乌青,忍俊不禁道:“你还真信了我啊?哈哈哈哈,小笨蛋!”
紫清郡主气的直哭,他又忙不迭过来哄,说自己又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后来才知道那所谓的会发光的紫鲛石,不过是他在府里时偷溜出去玩,大街上随便买的两个铜板一个的石头。
你看,这人便是这样讨厌。
紫清郡主在宫里呆了多久,他便在这里赖了多久,甚至皇后都有些嫌他烦。
等到紫清郡主离宫那一天,他还在后边使劲大喊:“阿姜妹妹,过几日我去你府里寻你玩去,你可莫要忘了我啊。”
紫清郡主脚步匆匆,心里想的却是,“咱们再也不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