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最不是人的畜生
视频通讯中,血肉巨人们依然在本能的杀戮,却已经没有尸体继续化作人皮为它们增幅。
蠕动的血肉不断轻颤,呢喃着莫名的呓语,被三条衔尾银蛇紧紧缠绕束缚。
布塔沙区治安官看着视频,焦急地对着通话那一头嘶吼:“特战部的人他妈的到底什么时候来!?再他妈晚点布塔沙区就特么死完了!”
“先生,请您保持冷静不要着急,目前预计时间还有7-12分钟通过审批。”
“你这他妈要我怎么冷静!?你他妈知道现在死了多少人吗!?他这秘术根本不需要操控!我的三重命理之锁根本困不住他秘术弄出的那群怪物!这他妈的这个疯子!我都他妈的不认识他这疯子就要来杀我!”
“他妈的这种傻逼居然会是临安的公职人员!?他妈的你们这些虫豸真他妈的——”知秘师瞳孔猛然收缩,看着视频中一条衔尾银蛇吐掉了自己的尾巴,融入另一条衔尾银蛇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三重命理之锁的本我被破了?彻底克服了本能和欲望?这怎么可能?”
“没可能的?没可能的啊,他只是三星啊,他又不是械秘师,没可能的呀”
动脉被切开,鲜血开始喷洒,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苍白,心跳也变得猛烈。
身体为数不多的每一分力气都像是存在了血液中,随着血液的流出而快速流失。
眩晕感,窒息感,以及作为人,作为一个生物而言,本能的恐惧感开始在心中浮现,刺激着范闲的神经。
这种感受,但凡是任何一个生物来体悟,都会清楚的理解到:我,大抵是要死了罢。
死亡的窒息瞬间将范闲包裹,对于生的渴求和死的恐惧将他环绕。
在这种恐惧中,在这种对生存的本能渴望中,范闲倒在地上,左手捂着颈部喷血的伤口,右手伸出了手向着阳台方向探去,两眼透露出迷醉。
——真舒服呀
恐惧下的,是惬意,安宁。
空寂的心被恐惧填满后,那是范闲许久没感受到的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种“我尚且活着”的感觉,一种存在感。
人这一生,其实有两条生命,第一条生命的诞生,是人从羊水中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被温暖的手掌抓住时发出嚎啕大哭,从此拥有了客观上的生命。
在这难得的享受中,范闲模糊视野里的最后一幅画面,是阳台上的父母终于发现了厨房的惨状,冲入客厅向着厨房奔来。
是看不清面容的母亲摔倒在地却不管不顾马上爬起跑了过来,捂着他颈部的伤口尖叫哭嚎:“范闲!范闲!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母亲哭嚎着,趴在病床边,看着两眼呆滞奄奄一息的范闲声嘶力竭地哀嚎。
自责,内疚,羞愧,痛苦
复杂的情感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将整个人的灵魂填满,对自我的厌弃几乎达到了极致。
她的孩子,她的儿子彻底放弃了希望,放弃了活着,而她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范闲两眼空洞地躺在床上,不断思索着自己到底面临了什么,但在许久的思索后,他始终得不到答案。
可唯一值得确定的是:他被困住了。
对于常人而言,被困住和被杀死比起来,显然是被困住是两个悲惨情况下较好的那个,可对于范闲而言却截然相反。
——幻境类秘术?
范闲缓缓转动眼珠,看着眼前面貌模糊的妇人,颤抖着伸出手,食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妈妈别哭。”
一个人对于世界的认知,都来自于他的五感,一个人对于一切的理解,都来自于他视之所形,听之所声,触之所感,闻之其息,尝之其味。
听、视、触、嗅、味,五种感官构建了人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构建了人眼中的世界。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从出生时,就没有这五感,他不会痛、不会饿、看不见色彩、听不见声音、感受不到他人的抚摸,闻不到味道那他自身的意识真的会存在吗?对于他而言世界存在吗?他认为自身存在吗?
如果一个人只有嗅觉,那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什么样子?他的思维会是什么样子?
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由味道组成”那么简单。
因为就连“这个世界由味道组成”这种概念,这种意识,都来自于后天在听视觉帮助下培养的逻辑思考得出,他连这个概念都不会存在。
他的思维,或许根本无法用文字,用语言,用图像,用任何一种方式来表述,或许根本没有人能够和他感同身受。
那么,当一个人的五感彻底沉浸在虚假之中后,谁又能说得清,到底原来是真,还是现在是真呢?
什么秘术什么秘师,或许都只是一个渐冻症少年绝望时的妄想罢了。
当产生这个理解后,就难免产生一个想法:
——重要吗?活在幻境之中,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范闲心中便泛起了嗤笑,便狂笑,便笑得无以复加。
若一切有如浪涛人的意识只是一艘风暴中的木船,那随时可能失去方向彻底迷失在海浪深处。
可范闲的这艘木船有锚。
“别哭了妈妈”范闲的眼神逐渐清明,逐渐变得清晰,变得明了,他用指节温柔地擦去了妇人的眼泪,眼神中带着回忆:“对不起,我快忘了你们了,真的很抱歉。”
母亲没能理解这话,但儿子的安慰和温暖的举措还是瞬间攻破了她的心弦,她紧紧攥着范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断呜咽,断断续续地哭泣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话来。
范闲带着一丝眷念温柔地抚摸着母亲的脸颊,轻轻挣开了妇人的手,食指顺着妇人的脸颊一路划过母亲的皮肤:“妈妈,我一直很想对您说很多话,很多我以前没来得及说的话,比如我爱您,比如母亲节快乐,比如生日快乐但是真的很抱歉“我”,我们,范闲以前一直在痛苦,一直在以病人、儿子这样的身份,任性的在时日无多的理由下忽略你们的感受。”
划过脸颊,然后划过下巴,然后划过脖颈,然后
猛然发力,一把掐住妇人的脖子,用力一拽,将她按在病床上,用自身的体重死死压着。
范闲双手死死掐着妇人的脖颈,用尽了这一身残躯的全部力气。
他的眼中没有杀意,没有愧疚,没有痛苦,没有纠结,没有任何可以称为负面情绪的东西,而是极尽了温柔,语气也如同稚童扑在亲人怀中撒娇:“我很抱歉妈妈,真的很抱歉。”
“生日快乐妈妈”呢喃着,范闲注视着这对让他陌生至极只感到一点熟悉感的双眸,看着双眸中的惊慌、不解、痛苦
他用力捏碎了母亲颈部软骨,然后用力一扭:“母亲节快乐,妈妈,对不起,我爱您妈妈”
血肉开始震颤,第二条衔尾银蛇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松开衔着尾的大口,钻入了第三条银蛇之中。
“这?这怎么可能呢?没可能的,没可能的啊他凭什么?很多知秘师和几百岁的械秘师都做不到啊?”布塔沙区治安官呆愣的看着这一幕,下意识一把攥住真理之钥催动秘术。
心跳在加速,咽喉感到干燥,嘴唇一点点失去水分,汗水从额头流下。
心在跳,在狂跳,在劲跳。
这种感觉,让布塔沙区治安官隐约回忆了尚且青涩的自己,年少的回忆,竟然与尝试把父母买来照顾自己的性感仿生人大姐姐带进浴室帮自己洗澡时的感觉那么相似。
这是爱情吗?
不是,是死兆星在头顶闪耀的窒息感。
布塔沙区治安官能感受到,本躲过的死亡危险却再次在头顶悬挂,他很确定,很明白,如果再不做些什么,自己必然会死。
可该做些什么呢?该做些什么啊?
他想要去推算,去仔细地认真地推算出一点可以作为线索的信息,可是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啊,如今的时间如此紧迫,那恐怖的杀人狂魔会给自己时间来推算出信息吗?
因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拍桌嘶吼:“他妈的你们这群他妈的虫豸!那狗屁程序一定非走不可吗!?实在不行能不能让军区或者特战部那边丢颗导弹过来!他妈的你们干脆丢颗中子灭杀弹过来啊!反正他妈的布塔沙区的中央地段都他妈快死完了!”
“抱歉,特战部导弹发射需要市长授权,请问是否需要我为您申请军方火力援助?”
“他妈的快点!!!”
“已为您提交申请,预计审批时间3-20分钟,请您尽力稳定局势等待审批。”
“草!!!”
布塔沙区治安官在这瞬间已是知道,自己的前途几乎是完了,这辈子,治安官算是到头了。
唯一让他感到些许慰藉的就是,这几年好在是摁着布塔沙区的城建部门左手倒右手反复过油水小小赚了不到十个亿的一点辛苦钱血汗钱,倒也不算太亏。
在思虑片刻后,布塔沙区治安官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该走了”
布塔沙区治安官幽幽叹了口气,在做下这个决定后,死兆星在身后闪耀的感觉顿时减轻了不少,这无疑意味着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在用力得青筋暴起,掐得母亲只是偶尔神经反射般四肢弹跳一下,掐得手中的尸体渐渐开始失温后,范闲才缓缓松开手,趴在床边大口喘着粗气。
“哈?哈”范闲趴在病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这样的剧烈运动几乎让他脱去了全部的力气。
可在这样酣畅淋漓的用出全部力气,酣畅淋漓的发泄后,随之而来的却是轻松,一种奇怪的轻松。
在恢复了些许力气后,他颤抖着双手,他怀念地看着母亲逐渐冰凉的尸体,颤颤巍巍爬起身。
咬牙爬下病床,扶着床赤脚站起,看向病房外空荡荡的走廊,扶着墙缓缓走去。
不过才走了两步,父亲就正好端着打包盒进入病房,看着范闲皱了皱眉,赶忙冲过去扶着他担忧不已:“小闲,你怎么起来了?你快先躺下休息,医生说你还没恢”
说着说着,父亲意识到了不对,视线开始转动:“对了,你妈妈呢?她”
随后,便再也说不出口了,他看到了半边身子瘫软的耷拉在病床上的妻子,看到了妻子被拧断的脖子,看到了她已经涣散的瞳孔,看到了她濒死时身下失禁流出的污秽之物,瞬间大脑宕机。
手中的饭盒落到地上,男人两眼空洞地看着病床方向:“发生什么事了?是谁?谁做的?”
范闲面色平静地看着父亲:“嘻嘻,我杀了我妈捏。”
男人不敢置信到了浑身发抖的地步,两眼一黑险些晕倒过去:“你?这是什么玩笑吗?”
“哈哈,真是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居然和你妈开这种玩笑来吓我哈哈今天是愚人节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了崩溃的尖叫嘶吼:“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范闲?”屏障外不远处,角木蛟嘶吼着扯着范闲的衣袖:“你不要发疯,我们静待未来,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参与这事又没半点好处可言”
范闲缓缓转头,看着梦都x-33区段的环境,回头看向不远处外形如同浑天仪的主机,轻声呢喃:“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
人这一生,共有两条生命,第一条生命的开始是离开了温暖的羊水来到这个冰冷的世界,现实意义上的我活着。
然后麻木地活着,不知为何活着,不知活着是要做什么。
而第二条生命的开始,便是那清楚的明白了,确定了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并能够坚定不移地为之践行殉道。
“至人无己至人无己”呢喃着,范闲转身走进屏障内:“角木蛟,奉我成神。”
“范闲!!!”角木蛟怒吼着,声嘶力竭的发泄着心中的无力:“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啊!你他妈根本就是个疯子!你他妈的啊!!!”
正欲离开的布塔沙区治安官惊恐地回头看着,看着第三条衔尾银蛇松开了口,嘶嘶一声后化作了一枚破碎的戒指。
死亡的绝望瞬间将他包裹。
“怎么会?哪怕他脱困了,也不可能短时间找到我才是,应该足够我远走高飞了,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