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影子人组织02<!>
墨麒的脸上又一次流露出了迟疑,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解释说出来,宫九说不准就会生气,但他也不能不说,因为宫九会更生气。
墨麒的大脑开始竭尽全力地思考, 如何规避这一必然结局:“……我出华雪池五年, 母亲放纵了我的五年。这五年来,没有一个华雪池的人来找我,都是母亲替我拦下的。”
“三个月前, 玉门关时,母亲终于来见我了。三月之约, 就是在那个时候定下的。”
宫九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定三月之约作甚……”
墨麒低声道:“华雪池养育了我, 不论我心如何,身体里终究淌的是唐朝后人的血。兴复大唐, 是华雪池之人与生俱来的使命, 可我却选择背弃了这个使命。”
“所以,我和母亲的约定是, 开春三月,决战于华雪池,胜者得山主之位。”
“胜负, 以生死判断。”
宫九脸上的表情慢慢空白了起来。
“我原本从未觉得自己能赢过母亲。她比我多修习十四年的伏天心魔引,此功法能令人日进千里, 于我如此, 于我母亲也是如此, 不论我怎么努力, 这十四年的差距,是永远也弥补不上的。”
“所以我才在这三月之内,想要拔除大宋各处的影子人据点,因为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过三个月。若是我死了,至少也算是尽全力阻挡了影子人谋逆的计划。”
“而且……若是我死了,唐皇的血脉,便也断了。我的母亲是唐皇的最后一脉,当年为了生下我,她九死一生,我的出世让她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所以我死,唐皇血脉绝。山人没有了可以需要拥簇登基的山主,自然也就没有了谋逆的必要——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三月之约,为什么江湖百晓生会说,我死能救天下的原因。”
墨麒声音沉稳,眼睛却不断偷偷往下瞄。
他偷看宫九露给他的黑漆嘛唔的后脑勺,心中惴惴,不知道宫九沉默这么久,是不是在酝酿什么惊天怒气。
墨麒心中发虚地滚了滚喉头,遵从本能,十分真情实感,又情深意切地表白道:“——但现在不同了,我想为你试一试。”
宫九抬起头,脸上满是冷笑:“试一试什么?”
墨麒咽了口口水,仿佛正在被私塾里最严格的老先生考教最难的问题:“活下来。”
“哈。”宫九冷冷地笑了一声,“只是试一试?”
墨麒一惊:“不是!是一定,一定会活下来。”他的理智已经彻底慌乱罢工,一张嘴全凭本能求生,“我还没有与你同赴南海之约——我不会死的。”
宫九心中仍是不能安定,和墨麒抠细节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墨唐的功力可不是墨麒在这里跟他许许诺,就能许没的。
墨麒不敢说,只能含糊道:“你到时候就知道了。”看宫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墨麒飞快又岔了个话题,“先前送你的平安囊,去华雪池的时候记得带上。”
墨麒:“那是我绣的第一个香囊,从小绣到大,改了很多次,扎了很多次手,我的女红就是做这个香囊学会的。”
墨麒:“我去观里祈了三天三夜的平安,你一定记得带着。”
墨麒:“我……”
宫九一把捂住了已经沦落到疯狂卖惨的墨道长的嘴:“记得了。”
宫九和墨麒大眼瞪小眼地对视,过了一会,视线一飘,又道:“……对了,今天还没见你的拂尘。”
墨麒:“……”
宫九暗示不成,索性放弃,被子一掀,正大光明地赶人道:“把你拂尘拿来。”
于是,大冬天的,道长肃正着一张脸,惨兮兮地被赶出了温暖的被窝,吹着凉风去捡他进屋的时候不知道扔到哪的拂尘回来。
浮沉银雪在黑衣大氅下露出一个尖角。
墨麒伸手掀开黑衣大氅,正准备拿了拂尘好钻回被窝,刚一伸手,就愣住了。
宫九纳了老闷了,从被窝里探出头:“拿个拂尘,人没了?”
墨麒惊醒过来,随意披上大氅,拿起拂尘,走回床边,神色凝重地坐下,却是无心再战了。
“怎么了?”宫九撑起身子,探过来一看。
浮沉银雪原本题刻着“万事有浮沉,唯不尽银雪”的字,变了。
原本的墨黑大篆,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像是被之前的高温灼烧揭露了真面。
宫九心中一惊,细看拂尘上的字:“海蜃化障迷,追及于始源。华宫三千万……”他皱了下眉头,“这难道……这难道是一首藏宝诗?!”
宫九震惊地上下扫视了一会浮沉银雪,看向墨麒:“这武器,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墨麒看了一会藏宝诗,抬起头有点茫然道:“这是从华雪池珍藏的宝器库里取出来的。是当年去太行山观之前,我……随手选出来的武器。”
“这是华雪池的东西?!”宫九的心头骤然一跳,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这是影子人的东西……这、这会不会就是影子人一直想找的唐皇宝藏图?!”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齐齐按捺着心头兴奋去看诗句。
拂尘上的诗镌刻了有两端,皆是从头刻到
拂尘尾再转行。
上题:
海蜃化障迷,追及于始源。华宫三千万,雪浮长白间。尽天可汗令,处四方之巅。唐盛子袭延,黄龙守玉帘。宝藏遗后世,现于危难间。
由来木生久,天姥以赐遗。祖龙御六气,初崂誓不迁。我辈得仙命,东渡见真颜。得于山海间,藏于昆仑巅。坤离两中虚,葬之于龙眼。莫忘始时训,方得万世延。
“什么意思?”宫九点了点坤离、龙眼那两句,“我不会这些东西。”
准确来说,他懒得学。
他挨句理解了一下:“‘海蜃化障迷,追及于始源。华宫三千万,雪浮长白间。’这几句意思是海市蜃楼化作迷眼的雾障,但一切想要追寻还需从源头看起。华丽的宫殿多的数不清,白雪在长白山间覆盖。”
墨麒接着道:“天可汗是唐时蛮夷之族对太宗皇帝的尊称,所以这一段后面几句的意思是谨遵太宗皇帝之令,这宝藏必藏在四方山峰之最高处?四方?”
“不能吧?没听过哪个人藏宝藏,会把宝藏分成四处藏的。”宫九纳闷,他推了推墨麒,“下一句。”
“唐之盛世,子嗣将会世世代代地延续下去,即便是天上的黄龙也会护卫天子。”墨麒摩挲了一下玉帘二字,“这玉帘,指的应是天子所戴的旒冕前的垂旒。‘宝藏遗后世,现于危难间。’,宝藏留给后世子孙,如有危难便会现身。”
“那后面的呢?”宫九皱着眉头,“‘由来木生久,天姥以赐遗。祖龙御六气,初崂誓不迁。’又说的是什么意思?”
说的玄乎其神的,连天姥祖龙都出来了。
墨麒道:“山海经中曾说,有一座山,叫做玉山。在玉山上生着不死树,住着不死国的人,那不死树食之可长生,不死国的人就是靠这不死树获得永生的。而守着不死树的这位神灵,名为西王母。”
“这‘由来木生久,天姥以赐遗。’的意思,应该是说西王母将不死树的一部分赐给了唐皇。这应当暗示的是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就是喂给重伤者吃的那种药丸。”
“至于后面这一句……华雪池中有一则祖训,说的就是‘初崂誓不迁。’意思是说,进了华雪池,这就是我们的山,就是我们的家,只要一天不能夺回皇位,那即便天崩地裂,也绝能不迁徙。”
宫九面色古怪:“为什么决不能迁徙?”
墨麒摇头:“不知道,这是祖训。”他又接着往下顺,“后面这说的应该就是徐福的故事了,东渡、仙命,说的应该就是长生不老药,和先前那具中说的意思差不多,都是在讲活死人肉白骨的。”
宫九愣了一下:“……那药就叫活死人肉白骨?”
这么直白?
墨麒又茫然了,抬头看向宫九:“……哪里不对吗?”
宫九对上墨麒迷茫的眼神,顿时想起墨麒的大黑、雀翎,突然理解了这个直白的药名。
敢情这种在取名上的不拿手,也是能从祖辈遗传下来的啊!
宫九在在心中暗自发笑了一会,糊弄还在疑惑的墨麒道:“没什么问题,你继续。”
墨麒这才坑回头去,继续看拂尘上的诗:“后面这几句,应当说的就是唐皇宝藏藏在何处了。‘得于山海间,藏于昆仑巅。坤离两中虚,葬之于龙眼。’,难道是让我们去找昆仑山的龙穴?”
宫九脸一皱:“怎么藏个宝还要搞什么龙穴,这又不是墓葬地。”
墨麒将诗句反反复复读了几遍,仍是不得他解,站起身道:“我去给陆小——”
宫九一把拉住了墨麒:“别告诉其他人。”
墨麒皱起眉头:“为何?集思广益,才是解此谜题的最佳方法。”
宫九瞪着墨麒:“唐皇宝藏,是你能拿出来交易给赵祯,减轻身上罪责的最佳筹码。你就这么把它拿出来?你不想保住自己的命了?别忘了你刚刚是怎么承诺我的!就算是不说你的命,那些华雪池里,你想救的族人的命呢?光是劝降,万一赵祯不接受呢?别忘了,叶孤城此时虽然是被特赦了,可当初也是实打实的死过一次的!若是他没死,你觉得叶孤城当真能被赦免?”
宫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句句都意味沉重,砸在墨麒心上,把他又砸得坐回了床边。
宫九道:“我们两个再研究研究,还有很长的时间呢。想要攻打华雪池,要集结足够要求的江湖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咱们少说还有三五天,左右也不过就是‘得于山海间,藏于昆仑巅。坤离两中虚,葬之于龙眼。’这四句,先前那么多案子咱们都破过了,区区四句诗,能解不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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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解不出。
闭门解诗的第三天过去,两个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人,终于撑不住了。
宫九认为,直接去昆仑找龙穴就得了,墨麒却说,昆仑不一定就是昆仑,就像四方不一定是四方。而且“坤离两中虚”究竟指向的是什么,墨麒也没有想明白。
从字面上来开,它说的是坤卦和离卦的第二、五爻都是阴爻,也就是一条间断的虚线,但墨麒又说卦象还有变卦之说,不是说坤卦和离卦就一定“两中虚”了,这一定还有其他的含义。
墨麒放下手中的笔,疲倦地道:“我去洗把脸。”
用冷水过过,说不定思绪就能清醒一点。
宫九也跟着起身,无精打采地黏在墨麒身后:“光洗脸不行,三天没洗澡了,再捂就臭了。得洗全了。”
“嗯,洗全……”墨麒往前走了一步,突然一顿,“全?”
宫九差点撞墨麒后背上:“怎么?”
墨麒突然返回桌边,对着诗词重读了一遍。
宫九疑惑地道:“你发现什么了?”
墨麒没有回答,念念有词了好一会,突然眼中一喜:“我知道宝藏在何处了!”
宫九猛地一惊,瞬间清醒过来:“什么?在哪?”
墨麒举起誊抄在纸上的诗词道:“我们是被那四句迷障住了!那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其实这谜简单的很,而且诗里前后都提醒我们了!”
墨麒指着诗头和诗尾道:“其实开头这句‘海蜃化障迷,追及于始源。’说的意思,就是提醒我们,后面那四句不过是海市蜃楼,障眼之法,想要寻得真相,还得从诗的开头来看。”他又指向末尾,“你看,末尾‘莫忘始时训’也是叮嘱我们说一定要看开头的诗,才能找到能救命、延续唐朝的宝藏!”
宫九疑惑道:“开头的诗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虚话,要么咏景,要么赞美盛唐,有什么机密……”他看着墨麒将纸折了起来,“……!”
墨麒抄诗的时候,并没有按照小篆在拂尘上的布局写,而是一个短句一次转行。前几句短句,除掉开头的提醒,就组成了八个字,两个短句。
“华雪尽处,唐黄宝现。”宫九挨个念了一遍,眼睛亮了起来,“那黄就是取的‘皇’的谐音!都是那四句诗实在太扎眼了,我们光顾着解卦,觉得唐皇宝藏定然藏得很深、很难解,所以偏偏就没有立即想到这最简单的规律!”
墨麒眸中略带惊喜:“华雪池终年白雪,冰雪厚处雪层之下仍有寒冰,平日里自然不会有人想着把雪弄开,把冰敲开,去挖地下的冻土里有没有宝贝。”
兜兜转转半天,华雪池的山人居然一直都在骑着驴找驴!
宫九一拍墨麒的肩膀:“而且你们那个什么祖训,也有解释了!宝贝就在你们脚下,当然不能随便迁徙了。难怪唐皇会把落脚地定在华雪池!”
宝藏,终于找到了!
…………
夜色重新攀上金陵夜空的时候,墨麒披着黑氅走到窗边,向窗外低低吹了一声哨子。雀翎扑棱着翅膀落进他手心,墨麒系上一封信,低声道:“去找冰……”他顿了一下,“姬冰雁。”
他已经不是能随意称呼别人的人了,已经有家室了!墨麒甜津津地揉了一下雀翎的脑袋,简直恨不得把这甜津津的蜜糖也塞雀翎吃一口才好。
雀翎飞快地扑棱着翅膀又飞走了。
夜色中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
墨麒脸上的淡淡笑意褪去了。
他回头望向还在熟睡的宫九,抿抿唇,无声无息地掠出窗户。
熟悉的夜枭声,熟悉的奇石阵,熟悉的人。
江湖百晓生站在巨石边,看着墨麒,面色复杂。
墨麒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
江湖百晓生道:“你知道,我从你出山之时,就把你放到神兵榜第二的目的是什么。”
墨麒没有答话。
江湖百晓生也没有听墨麒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道:“从你小的时候,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是大宋最大的隐患。”
“没有哪个孩子能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修习伏天心魔引,还能压得住自己的心魔。”
“你当真以为你的母亲也是从五岁就开始练的么?不,是从十六岁。她被赵恒骗了,怀着你回到华雪池的时候才练的。一开始,她只是抱着想和心魔同归于尽的想法练的,后来,她为了你支撑了下来,一直练到了你出生,练到了神功大成。”
墨麒神色动了动。
江湖百晓生意味不明地看了墨麒一眼,看对方还是像个石头似的没有反应,顿时不满地道:“你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她是从十六岁才开始练伏天心魔引的,也就是说,她也只比你多了四年的功力而已。而你的天赋,是可以从五岁就能练就伏天心魔引的,从天资上就远远超过了她,你与她一战,并非没有胜算!”
墨麒看向江湖百晓生,声音冷淡:“我只听到你说,她没有被心魔逼疯,是为了我。”
江湖百晓生噎住了。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不近人情。
但他太希望墨麒能赢了,他一点也不想让影子人胜。
江湖百晓生低声道:“当年你一踏出华雪池,我就将神兵榜的第二给了你。”
“神兵榜的第一从没有人知道,但我想,你在成为第二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知道了。”
墨麒的眼神闪了闪:“我知道。”
“神兵榜第一,是一把剑。”
他看向江湖百晓生,一字一顿地道:“天子之剑。”
江湖百晓生道:“所以神兵榜的第二,同样也不是江湖人,而是那个最有可能颠覆第一的人。从前,那个人是墨唐。从你出山那一刻起,那个人
就是你。”
“这和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关系。”墨麒移开了视线。
江湖百晓生踌躇了一下,道:“你……这三个月以来做的事,我都看到了。我想把你从神兵榜第二换下来。”
墨麒淡漠地道:“神兵榜换不换,与我无关。”
江湖百晓生狠狠皱住了眉头,焦躁的表情慢慢在他苍老的面孔上显露出来,他站在原地生了一会闷气后,提高声音对墨麒道:“我在向你道歉。”
“我不该因为你的出身就那么怀疑你。事实上,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极其聪慧,又极其善良的孩子。”
“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偏见,我的一己之见,我甚至让这些偏见,左右了本该中立的神兵榜。这不是江湖百晓生该做的事,这是一个已经糊涂了的、固守己见的顽固老头才会做的事。”
墨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这才回到了江湖百晓生身上。
果然,月光下银发苍苍的老人道:“我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江湖百晓生了。但是我还不想离开这个波澜壮阔的江湖,也不想离开……从小看到大的你。”
从四岁到如今,他真的是一直看着墨麒长大的。若是他早就想将墨麒置于死地,那早在他降生的时候,就应该对墨麒下手了。
可是他下不去手,才一直叮嘱墨麒不能下山,否则就是大宋的浩劫。
——其实哪是大宋的浩劫呢?只不过是墨麒一旦下山,有对皇位有威胁之人一旦出现,他身为已经隶属帝王之手的江湖百晓生,就护不住这个消息,就得和赵祯汇报了。
可到最终,墨麒还是下山了。他只能想着办法引着墨麒和楚留香见面,待墨麒破了案子,将人丢去了府衙里,才将这件事汇报给赵祯,好引得帝王赞赏爱才的一片仁心。
但这些话,江湖百晓生——或者说白箫,是不会和墨麒说的。
白箫看着夜色中长身而立的墨麒,思及过往种种,眼中蓦然涌出了一点泪花:“我猜,你江山醉还差一个管事。”
他顿了一下,又慌忙地道:“账房也可以。”
他看墨麒还没回答,绞尽脑汁:“说书先生也不错。”
墨麒笑了一下:“江山醉,下个月就不是我的了。不过,我还缺一个先生。”
白箫纳闷:“……你现在还有什么是需要学的吗?”
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他想不出墨麒有什么东西是不会的。更想不是有什么事情是墨麒不会,他会的。
墨麒沉吟道:“还缺一个先生教阿玖算术……”
王怜花已经快被宫九气得嘴生燎泡了。
白箫:“……”
白箫艰难地道:“你什么时候改叫世子‘阿玖’的?”
墨麒略有些讶异:“我以为你会什么都知道?”
白箫:“…………”
江湖百晓生还得清楚你们什么时候水到渠成吗?!江湖百晓生还得清楚你们什么时候互相昵称吗?!这他妈是江湖百晓生还是江湖八卦生?!
白箫狠狠喘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强行安慰自己。
冷静。
这是好事啊!
墨麒和宫九在一切,相当于唐皇血脉就此断了,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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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之日并不会因为片刻的温情推迟时间。
王怜花、东方不败、玉罗刹、楚留香、陆小凤牵头,就连久未现身于人前的沈浪、白飞飞、铁中棠等人都现身了。
若不是这一次的队伍挑选的都是陆小凤水平以上的人,在见到这些早已成为传说一般的前辈们的时候,早就已经提前乱起来了。
王怜花点头这么满意称赞的时候,陆小凤就在旁边,心口顿时又被无声地扎了一箭。
华雪池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在后山。那里是一座极难攀登的休眠火山,平日里并无人去,只有墨麒为了抓偷跑的雪狐,才经常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跑。
宫九站在墨麒身边,看着墨麒的神情在看到那座伫立的雪山时变得有些复杂,心头有点发闷。
不管墨麒是不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但带领人马来攻克自己打小居住的地方,就足以让墨麒心头煎熬了。
楚留香站在一旁,也看到了墨麒眼中的那抹痛楚,心中无声地叹息。
从前他还不清楚为什么墨麒总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当带着人站在这座雪山前的时候,他总算是知道了。
墨麒是从开头就被放在了进退两年的立场上。进,那就是破坏大宋安宁的千古罪人。退,那就是背叛族人的白眼狼。对于墨麒来说,没有一个选择是能够让他解脱的。
难怪墨麒会和姬冰雁定下三月之约,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天,并且准备好了,用死亡解脱一切。
可是现在……墨麒已经和九公子在一起了,他又该怎么做呢?楚留香不无担忧地看着墨麒站在众人最前方,分明高大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疲倦孤独的背影。
墨麒垂眸看着最后一个巡逻的弟子离开。
“上。”
短促有力的号令划破了华雪池的宁静。
近千人的武林大军以极其精妙的轻功掠身而出,像是无
法抵挡的汹涌潮水一般冲入华雪池中,那几个巡逻的弟子甚至来不及愕然,就被几个冲在最前方的排头兵直接击晕,点了穴位扔到一边,自然有落队的人将他们捆束起来。
有敌人袭击的信号弹仍然在华雪池弟子的挣扎中升天炸开,宣告这场空前绝后的武林大战拉开序幕。
宫九已经随着第一梯队的前辈们划入了战场。
墨麒没离开,而是慢慢坐了下来。
冲入华雪池的队伍行至远处,这里又归于宁静。
他身边不远处的几个雪团子突然动了动。
“嘤……”一只雪团子突然张嘴叫了一声。
然后墨麒就被十来只突然涌来的雪团子淹没了。
离开五年,雪狐们已经不再是从前小小一团的样子了,各个都长得身量修长,毛又顺又亮,软软的一看就很好摸。墨麒淹没在柔软的雪狐毛毛里,暖和了一阵,雪狐突然散开了。
墨唐含着笑站在墨麒面前。
墨麒不敢抬头。或者说,他感觉没脸抬头。
墨唐蹲下身:“为什么不看我。”
墨麒声音沙哑:“我做了错事。”
墨唐沉吟了一下:“那不做这件事,你对吗?”
墨麒摇头:“不对。”
墨唐道:“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一个人进退两难的时候,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不是他的错。”
墨麒猛地抬起头,眼眶红了:“那是谁的错?”
墨唐站起身:“这已经无关对错,只是选择。”
她的手拂上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我也说过,自己选择的路……”
“就算是跪着也要走完。”墨麒低低地补完这句话,仰着头看了一会自己的母亲。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退,抽出了拂尘。
…………
陆小凤狼狈地在雪地上滚了一圈,抱着自己的脑袋边蹿边嚷嚷:“王前辈说得选比我厉害的,他妈的是真话啊!!”
王怜花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废话。”
宫九的剑已经带着电花刺向了面前引出了心魔对付他的弟子的喉咙,剑刺到一半,骤然变势,向下一滑,剑光吞吐间直接废了对方的丹田,然后就将委顿在地的弟子一脚踢到了陆小凤面前:“绑着,带走,别碍事。”
陆小凤百忙之中捞起已经昏迷了的弟子,背着对方连滚带爬地退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将人放下了,免得被误伤,然后又硬着头皮冲了进去。
没办法,又有好几个弟子被踹了出来,而他们已经答应了墨道长,不会杀华雪池中的人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上出现的已经不仅仅是受伤的华雪池弟子,也有被击败的武林中人。还能继续在战场上缠斗的,已是凤毛麟角,多是一些和玉罗刹差不多的老妖怪,一边打一边咒骂,到底是谁将这些人引入华雪池的。
王怜花反手一扇,将东方不败面前的敌人推到了东方不败的针前:“要带你们开眼的人。”
那中年人怒骂一声,像个泥鳅一样滑身一躲,躲开了银针:“开屁的眼!”
正激斗间,楚留香突然扬声道:“看山后!”
几个重伤躺在地上的人扬起头,看向众人攻山来的地方。
“他娘的,那是什么?!”
“什么玩意儿在发光?!”
金色的龙首和银色的凤光狠狠地撞击在一起,每碰撞一次,光芒就会再涨一分。
七次之后,金色的龙首突然一顿。
宫九的心跳骤然空了一秒。
黄药师一掌劈开宫九面前的敌人:“你去后山!”
宫九哪里还用黄药师提醒,敌人一被黄药师接过去,他就撒开腿,疯狂地往山上掠去。
后山上。
白皑皑的雪里,两朵染开的血花。
两个人倒在地上,两道身影同时疾驰而来。赵祯被展昭和白玉堂一人一个胳膊提溜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疯狂冲向墨麒的宫九,还有疯狂冲向墨唐的耶律儒玉。
赵祯的微笑在看到耶律儒玉把不断吐血地墨唐抱起来的时候僵住了。
可是宫九早就已经没有心思去看耶律儒玉。
他眼中只有墨麒胸口那把洞穿了心脏的软剑,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墨唐的呼吸已经没了。
耶律儒玉抱着墨唐,猛地站起身,拔腿就要走,被暗卫们拦下。
麟一到九,这回总算是齐了。九个人一起拦在耶律儒玉面前,下一秒围成圈,踩着阵法,困住了这个好像将大宋当成自家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挖矿就挖矿,想杀人就杀人的辽国七皇子。
赵祯正要说话,耶律儒玉就已经开口了。
他声音急促:“放我走。”
他没有时间和这九个人磨蹭时间。人,他是能杀死,可是墨唐挨不住。
赵祯嘴巴刚张。
耶律儒玉的话已经炮弹一样的砸过来了:“让他们滚开。玉字旗十万大军现在就在辽宋国界上,若是耽搁了时间,我定会让大宋未来十年之内永无安日!”
赵祯张口欲言。
耶律儒玉放低了声音:“你不放我们走,我率兵攻宋;放我们走,我不仅让他们统统撤
兵,而且退出皇位之争。”
赵祯还没说什么话呢,耶律儒玉已经把话说齐了:“你确定?”
耶律儒玉眼神暴戾地瞪着赵祯:“让他们滚开。”
赵祯摆了摆手。
暗卫散开了,耶律儒玉抱着墨唐消失的无影无踪。
麟七蹙眉:“陛下……”
赵祯止住麟七的话:“朕知道朕在做什么。墨唐已经死了,让耶律儒玉带一具尸体离开,就能换的边境无战事,还能让耶律儒玉退出辽皇之争?这是我们占便宜。”
“耶律儒玉不再继位,唯一能接任辽主之位的就是耶律洪基。你觉得,是对付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耶律洪基好,还是让大宋未来十年面对耶律儒玉的疯狂进军好?”
麟七不再说话了,只是把忧虑的目光投向还抱着墨麒的宫九。
墨麒的唇已经苍白冰冷,甚至结霜了。
长白山很冷,就连呼吸都像是能冻成冰。
宫九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怀中墨麒身体的温度、重量,只能看到那抹殷红而不详的血,不断地从那柄软剑捅开的伤口里涌出来。
他想问,你不是说好要活下来?
说好的南海之约呢?
说好的一定呢?
可是他说不出话。
他甚至呼吸不了。
赵祯没说话,展昭和白玉堂移开了眼睛。
麟一低声道:“带陛下下山吧。”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留下宫九抱着墨麒逐渐冰凉的身体。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墨麒胸口那处伤口中挣扎着飞了出来,是一只熟悉的、玄紫色的琉璃蝶。
那蝴蝶在墨麒伤口边抖搂了一下自己美得令人窒息的翅膀,然后飞了起来。宫九心口突然一凉,另一只纯白的琉璃蝶从他的心口飞了出来,和紫色的那只合在有了一起,落到了宫九腰间。
两只蝴蝶吭哧吭哧了一会。
宫九有些呆然地挥开它们,将它们想要拖动的那个香囊拿了起来。
香囊轻飘飘的。
他扯开系绳,倒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丸子咕噜噜滚进他的手里。
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有他无比眼熟的字体,写着六个令他心头一跳的大字。
——活死人肉白骨。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