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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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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鲸也是其一员。他看了那场比赛。”

    整个脉络突然就清晰了起来——

    “所以灰鲸在那场比赛上看上了我们的能力,想要占为己有。你应该是逃出来了,并且带走了重要资料,遭到追杀,最后变成了我的植物人。”李微总结道。

    “大概是这样吧。”

    “了解了。但是有两个逻辑问题。”

    “什么?”

    “第一个问题,如果你逃出去之前拿的资料,以我的权限,为什么我从来见过你?”

    “我是小时候就逃走的。”

    “你是因为有记忆才跑的?你没有被催眠吗?”

    “就算没有记忆从那里逃跑也很正常吧?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受得了那种非人训练?”王珏提高了声调。

    李微停顿了一下,“那你怎么想起来的?”

    “我一直对我父母的死存疑,所以才考的法医。当时辅修心理双学位只是想更好应对死者家属的,但深入了解之后,尤其是精神分析法那节,直觉告诉我的自己记忆有缺失。”王珏一脸恍若隔世,“第一次确定的时候是在跟我老师回来验一个政界人物的尸体,我当场就认出和我父母的死法一样。我就留在了这边直到我想起来全部信息。”

    “能看出来凶手想尽力伪造成煤气毒,但尸体的粘膜不是完全的教科书里的标准樱桃红,而更加偏粉调。但这么一点细枝末节,他们觉得我是多虑了。”

    这一点证据还来自己于直觉,并没有科学依据。说起来他当时能看出来还是因为小澈之前给他科普了各种口红色号——那个前脚还遭遇相同、一致对外,结果转头就向灰鲸泄露他位置的同盟女孩子。可这一切似乎都情有可原,女生当然将自己的脸看得格外重要,怎会任人用刀刃将其划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疤痕?她说得那么具体,那么决绝,甚至等不及衍辰从隔壁大楼走上五分钟的脚程就能来救她。

    就这样,她以王珏的年的精神作代价保住了自己的容颜,却又在他床前精心照顾忏悔了年。可当人真正醒来时,她又换手机换地址,销声匿迹不敢面对。所以人一生在做选择,选择的成为痛苦与琐碎的根源,放弃的成为恋恋不舍的执念。所以有人选择逃避,不做选择,到头来在深夜又要为自己的庸懊丧怅恨。

    人是复杂的动物。

    他理解她、原谅她。

    可是不想见到她。

    那李微呢?

    “的确,伪装煤气毒也是外勤部的业务之一。”李微淡淡回道,“后来我也发现了色调的问题,就取消了。”

    “……”

    李微的话再一次提醒他,他们的立场早就分道扬镳了。可明明他们都被……

    他猛然发觉,李微听到“孤儿制造者”之后的提问都是自己的利益相关,从来没有主动提过父母二字。

    他是有意避开——还是根本不在乎?

    其实他该早知道了,从他说“我的房子”开始。他没有家的概念、没有伦理概念,不,甚至应该是更早,从王珏嘴里含着爆炸糖,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是“想”开始,他就应该料到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微的情感其实单纯而浅白。作为抓捕他的杀手,他不遗余力地抓他威胁他,作为主治他的医生,他又毫无负担地照顾他,细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比如暖水袋、红烧肉、替他向灰鲸瞒下的谎。

    比如危险时把他迅速转移、打针时捂住的双眼、临出发前塞给他的枪。

    可王珏还是有些怨他——怨他沦为敌人的爪牙,怨一个有情绪的人才能判别这些行为,判别其他行为。比如谁也未曾提起但他就是格外在意的,那个吻。

    他竭尽全力地扮演好每一个角色。可是角色太过完美,让人看不出何为真情,何为假意。

    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

    他赌气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家庭怎么解散的吗?”

    李微还是很给面子,“你说。”

    “你是单亲家庭,但我是早你一年被抓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家经济条件很好,为了避免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为了遗产收养你,他先耗空了你家的钱。”

    “你父亲是得癌症走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为了所谓的“无痕”,让你被迫而又自愿地耗空自己的积蓄,在希望和绝望里无限挣扎,最后在温柔而和缓的凌迟里一无所有地死去,唯一聪明的小儿子也被歹徒异化,甚至叫他继续从事癌细胞的研究。但是这也变相说明他可怖的致癌技术还不成熟,那么他父亲的真正死因还有待考证,并不一定是因为癌症。

    丧考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诅咒。它让你在生活自力更生、乐观积极,在挫折前显得更加波澜不惊,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够用强大的意志力撑到最后。可在每个梦回、恍神和传统节日的深夜里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早已经被蛀蚀得千疮百孔。他无数次想要掐住灰鲸的脖子,让他百倍千倍地奉还,最终发现被命运扼住的,从来都只有自己的喉咙。

    因为此刻的李微表情淡淡的,冷静,沉着,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李微果然还是那个李微,不为自己的主观意志而转移。

    你为什么不生气?

    你凭什么不生气?

    有一个声音说,他没有父母的记忆,这些就算和他说了,也只有细节,没有感受,也情有可原。

    可又有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在乎的人,会在乎自己吗?

    他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

    “还有第二个问题,”李微打断他的思绪,“你所谓的证据,为什么不能给我看?”

    他连贯地问出这个问题,在得知自己父亲被害之后,逻辑清晰而自然。

    王珏盯着他,突然想给他一拳。

    为什么要让他在乎自己?

    “等你学会了打喷嚏再说吧。”

    王珏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扔下这句话走了。

    “……”

    李微眨了眨眼,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王珏把脸埋在陈旧的布面小沙发里,沉浸在在一股干燥陈腐的味道里。心里五味杂陈。

    李微变成这样,他要负一部分的责任。

    如果剥离了他七情欲的灰鲸是直接凶手,那他就是充满了戏剧色彩的根本原因。当时在国际象棋比赛规则分为大分和小分,大分就是每局的输赢,小分则是对手的难度系数,难度系数又由选手的大分决定。因为积分赛没有加赛,所以决赛发现他们两个人的总分数兜兜转转后竟然相同时,所有人都很震惊。

    王珏震惊还有个原因,是他注意这个沉默寡言又有点小帅的男孩子很久了。势均力敌的兴奋竟然把那个年纪男孩的好胜心也堪堪战胜,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维持这个小概率事件,和他打个平手,一起上台领奖。

    于是王珏大脑飞速运转设了个局,前期故意下错露出马脚,表面上步步被紧逼却游刃有余,等他有条不紊地丝丝入扣,最后达到逼和的目的。

    他在那场国际象棋比赛里放水了。

    放水的意思就是,他在看了李微和别人对决的棋局之后,有绝对的信心赢他。

    赢了他,他的人生也许就会在小康家庭和他的聪明的双重加持下走上正轨吧。也许成为贡献社会的科研人员,也许还是一个忙碌的小有名气的医生,但至少每个笑容和风度翩翩都是来自内心。

    而不是像现在,被杀手老板追杀,和他亡命天涯。

    只是他在以棋局为暗号,真正确认了眼前人就是当年的男孩时,这些话又该怎么宣之于口?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没好气地隔空喊出一句:

    “你是病号今晚你睡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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