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上学时语成绩最好,这让我在今后很多年间都觉得讽刺。——李微
“家属留的电话是空号,我想着是您的病人,问问您怎么处理……”
“什么叫不见了?医院里还能把人抬走?”涉及王珏,他急了。
“不是,那一阵值班护士正好换岗,再巡房人就没了。我们调了监控,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他是自己走出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逐渐暴躁,“瘫痪年的人,就算醒了,他自己会走路?况且他才进入微意识几天!”
“可是,监控真的是那么显示的……而且……”
“而且什么?请你,快一点,说话。”他彻底失去了演技。
“王珏一年前不就怀疑有微意识倾向了吗?他醒了您怎么这么惊讶……”
“一年前?你再说一遍。”他放缓了呼吸。
“就是他听见他女朋友说要结婚时候,他哭了呀……”小护士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您难道不是知道这个才加的脊椎输药,做促醒准备吗……”
一年前。
得知这个卦消息的护士们你推我搡,终于派出一个人红着脸去找李微说。结果那护士到了跟前觉得上来就卦有些跌份,又不想太快结束话题,就先扯东扯西谈些风花雪月,扯得太远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等晚上他再去病房时,那滴泪早已飘在空,留下一点盐渍,无迹可寻。
“好,好。”刚刚才得知真相的李微气极反笑,深吸一口气道:“你先发一张视频截图,再把所有楼层拍到他的监控打包好发我,现在。”
随即挂了电话,猛地一踩油门。
李微进入市区,开到把车草草停在路边,打开电脑查看护士发来的监控截图,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视频里王珏穿着一身病号服,走得踉踉跄跄,却飞一般在每个镜头前飘过,最后从后门消失。可每晚王珏都于病床上演一出岁月静好,倘若不是神仙相助,唯一的可能就是——自行复建过。
“靠。”李微在四下无人的车里绷紧了牙关,咬得喀啦作响,“早他妈|的醒了。”
我可真小看你了!王珏!
他咬着牙迅速黑进了后门附近街道监控,一身纯白病号服显眼得很,加上时间估计,很快锁定了范围,启动了油门,隐入黑暗。
“呼——呼——呼……呼……”
王珏闭上眼睛,在漆黑一片的巷子里扶着墙,狂抖不止的小腿肚尽力支撑着能量耗尽的身躯,大口大口地想把自己从窒息解救出来。脚底不知何时在暗处踩了几处尖锐的杂物,已被血濡得又湿又黏——他没有鞋子。他潜伏已久,用自己脑有关植物人的知识骗过了所有人。他本来有更周密的逃亡计划,但李微亲口表明了杀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杀他,不过此时他的医生的确不在医院,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
“唔……”他挖出一小块嵌进脚底板的碎玻璃渣,疼得皱着鼻子仰头。处理完他又扶着墙往前走,发现刚刚不小心把手指也划破了。可他不敢停,不敢以杀手的嗅觉作赌注。他等了好久才找到换班的时机,这时李微说不定已经接到消息……
四下寂静,他屏住了呼吸。
有脚步声!
他靠着墙,强忍着疼痛,豆大的汗珠滚落,从下巴上成群结队前赴后继地逃走。
几十秒后,脚步消失了。
但愿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他又等了几分钟后,确认再无声息,便疯一样地一瘸一拐往前跑,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可夜半三更,动物都已归巢,他身体实在不允许了,只能看好地形,在马路旁的摄像头下走进一家旅店。
“您好,请问……后门在哪里?”虽然有稍加练习,但他说话还是不太连贯。片刻过后,他从旅店的后门出来——后面一家24h的便利店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你好……我想向您求助……能借一步说话吗?”他冲柜台的老板娘气喘吁吁道。
那年女子反复打量他后,最后还是将他带到了后面的储货间。
“小伙子,你这是身体有病吧,咋穿着睡衣,呀,还没穿鞋呢。不用去医院看看啊?”老板娘十分热情,一脸关切。
“您听我解释,”王珏尽量不去听剧烈运动后脑袋的轰鸣声,“我有一些原因现在不能去医院。”
原因是我的主治医生想杀我,我说了你会觉得我可能有精神疾病。
“我……能不能在您这呆一晚上?我睡……地上就行。”王珏努力将自己的舌头捋直,又逻辑清晰地补充道:“我不是小偷,只是走投无路,您可以将屋子反锁,我明天一早就离开。”
“我也不是逃犯,您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把屋子锁起来然后报警,警察来之前让我呆在这就行,也能确保我的安全。”他竭力地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说服她,还想补充些什么,就被老板娘打断。
“行,小伙子,我相信你。员工都睡着了,也只能就委屈你在这躺一宿了啊。”
“谢谢您。”王珏由衷地感谢,“对了,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话。”
“好,我给你拿去啊。”
他缓缓蹲下来,在老板娘回来之前还得支棱起透支的身体。他一五一十地琢磨着,大脑飞速工作,首先得先找地方落脚,好安排以后的事宜。李微是个杀手,得有周详的计划……虽然不想纠缠,但自己身无长物,甚至光着脚,必须得给“前女友”打个电话,要回自己的东西。外面的世界变得太快了,年过去,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就算找到了,也可能已经被那个人给抄了。
他想完这些事情,只用了一瞬间。脑子过于灵光的人爱好常常是思考,擅长捕捉细节,同时承受枯燥的能力也比常人更差。
这种久违的有事可想的感觉让他长呼一口气。
老板娘回来给他递了个手机,还给他拆了个酒店一次性拖鞋。他虚弱地连连道谢,接过手机。被街道监控和共享单车震慑的王珏终于见怪不怪了一回:这手机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昏迷前就已经有触屏iphone了。
“哦,这是最新款的,你这样开。”老板娘看他发愣,上前一伸手,像翻书一样把手机翻开,变成两倍大的屏幕显现出开锁识别的标志。然后她一伸脖子看了手机一眼,手机便开锁了。
王珏:……没事,至少没发明出虚拟机。
折叠和触屏的结合。面部识别。
他在新鲜的同时心里快速默默记下。
“你先打啊,有事叫我。”
“那个……要是有人来问,”他输入一串号码,“您就说没看见我行吗。真的谢谢您。”
“哎,”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好。”
待她出去,他才慢吞吞又迟疑地摁下了拨号键。
他提起一口气,坐直凝神。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sorry……”
他立刻挂了。
虽然已有预感,但巨大的失落感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刚被陌生人帮助的温暖被一扫而空,让他有点无力。但是他几秒就收拾好了情绪,打出另一串号码,刚一拨出就敏锐地察觉到门外的动静,便立刻挂断顺带删了拨号记录,把耳朵凑到门边。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老板娘全然没注意,还在偷偷摸摸地打着电话——
“哦哟,还真有这人啊?我就看穿着你们医院的病号服,光个脚,连话都说不清,怕不是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喔!我先给唬住了,说在我这呆一晚,你们赶紧派人来给整回去,怎么管的病人……”
老板娘突然对上王珏的目光,嘴里的话戛然而止。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打完电话,惊讶到一时失语,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机放回柜台,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临走前好像听他说了句,谢谢您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