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虞诗是个内敛的性子，虽然对规矩不是一定要照着做，但也不是能完全摒弃。
但再遇宋衍之后，她刻在心里的那些条条框框就像是全部被宋衍拆除了一样，他说了喜欢便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两人没有定亲，她听了宋衍的话穿了他指定的衣裳，直白的回应了他的感情。
这些情况光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现在竟然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手，虽然两人的手藏在广袖之下，但亲近的距离，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宋衍的手冰凉干燥，她就是紧张的手掌发烫，落在他的手里也不觉得粘腻的慌，自觉得舒服的不想松手。
虞诗指尖戳了戳宋衍的手背，见他低头望向她，抿了抿唇道：“甘肃那边民风是不是比我们这边的要开放许多。”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的动作越来越不像学了十几年的世家公子哥。
宋衍懂了她的意思，唔了一声：“还好。”
“还好是多好？”虞诗看向他，势要问出个缘由来，“你去了几年之后就变了一个人，总该是有原因的。”
比如是不是他都是这样对那边的姑娘的。
明明来的时候还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现在就开始思考他牵过她的手是不是牵过别的姑娘，他是不是跟宋昱一样，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到道。
按着宋衍的性子，以前不可能跟宋昱一样，但是见到他见到她就走不动道了，就由不得她多想。
虞诗气鼓鼓的，面纱下的脸庞都圆润了许多。
宋衍低声笑了两声：“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既然心里有了惦记的姑娘，怎么还会分神去看别人。”
“那可不一定。”虞诗目光看向槐树下支着摊子卖豆腐脑的姑娘，“我瞧你刚刚就往那姑娘那儿看了一眼。”
宋衍没想到她吃起醋来会那么好玩，明明没影的事她都能说的一本正经。
宋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只是想起了你喜欢吃豆腐脑，才往那看了一眼。”
虞诗斜眼看他：“别是临时想的借口吧。”
宋衍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了耳后，清冽的嗓音在夜色下格外的迷人：“最美的景色就在身边，除了你我谁都不想看。”
虞诗耳廓发红，真想问宋衍要是没有跟其他的姑娘在一起过，从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以前的他半晌都说不了一句话，现在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浑然没有了以前高高在上的模样。
但要问她更喜欢哪时的他，她会毫不犹豫的选现在这个，他整个人都像是鲜活了一样，不再是摆在高出的冰人，别说试图去了解他的想法，只会觉得他根本和自己不是一类人，没必要去了解他在想什么。
宋衍领着她在豆腐脑的摊上坐下：“在想什么？”
没等虞诗回答，他又道：“瞧我问的这个傻问题，你除了想我还能想些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但虞诗依然觉得羞涩，宋衍今天大概是打算让她从头到尾顶着一张红脸，充当红灯笼逛完花灯会了。
“你到底是跟谁学的油嘴滑舌，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说话了吗？”现在怎么就嘴巴半刻闲不下来，能一直说个不停。
“嫌我啰嗦了？”宋衍神色有些委屈，但见摊贩过来表情立刻恢复了往常。
冰冷冷让人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害怕。
虞诗被他这变脸的功夫惊到了，他不知道跟人学了口舌功夫，估计还学了变脸。
卖豆腐脑的姑娘原本远远的看宋衍容貌俊朗，穿着不凡，虽然见他身边带了一个姑娘，也想离进了多看几眼，只是没想到这公子远看温柔，近看却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磕磕巴巴的问了他们要吃什么，豆腐脑姑娘就回到了摊子上没有久留。
虽然觉得吓到那姑娘不好，虞诗却有些想笑。
“看来你跟你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嘛。”
“嗯？”
“以前我对着你跟那姑娘差不多，其实每次都想跑的。”虽然没有那姑娘怕的那么厉害，但因为宋衍搭话困难，有时候她见着他就想躲起来，不上前搭话。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一直接近他，宋衍握着虞诗的手紧了紧，“我还以为你以前很喜欢我。”
明明也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在他面前就会多话起来，闲话的内容基本就是关心他，被他碰到了，还会眯着眼露出舒坦的表情。
“开始是觉得你是个好哥哥，就想帮你，后面跟你熟了觉得你厉害，再加上你送了我不少东西，所以觉着我们是熟人了，就想多跟你说说话。”说出来，虞诗才发现自己当初的想法十分的简单，就是觉得宋衍是个好人，心里太多事所以不爱说话，老成的不像是孩子，就努力的去做他的朋友，跟他说话。
“这样。”宋衍应了一声。
“你呢？”虞诗有些羞涩又有些好奇，她真不觉得在宋府时他待她有多少不同，怎么会就说惦记她好久了，“你什么时候，嗯……觉着我跟别人不同的。”
虞诗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但是这委婉也让宋衍笑了笑。
“不知道，忘了是那天突然梦到了你，我就发现我对你有了额外的心思。”
“哦。”虞诗侧过脸，不让宋衍看到她脸上绷不住的笑意。
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想笑，特别想笑，觉得此时不是该笑的时候，也觉得想笑。
难不成她就因为他的话，欣喜成这样。
虞诗咬了咬唇，她只是答应了他他就能在外面牵着她的手不松开，要是让他知道了她会因为他的话高兴成这样，他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奇怪的事。
“怎么了？”宋衍弯身子去瞧她，虞诗堪堪避开。
“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虞诗正过脸把他推开，“不要随便乱夸我。”
见宋衍眼里带笑，虞诗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想气血上涌又脸红一次，便开口说道。
宋衍笑出了声：“好。”
虞诗脸又红了，小声呢喃道：“就不该跟你出来。”
她的声音不大，但耐不住她对面的人耳力超群，宋衍轻言道：“那不如现在返家？”
“那是我家。”
宋衍点头没有异议：“我们回你家。”
想起宋衍刚刚说要找没人的地方，虞诗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还想再看看。”
宋衍结了账，牵着虞诗又去了繁华的街道上，一盏盏灯笼如同一颗颗颜色各异的星星，垂挂在高处，漂亮的引人抬头去看，偏偏虞诗身边的人觉着她更为好看，目光一直不容无视的落在她的身上。
“宋大人？”一群少男少女路过，其中一个姑娘朝虞诗他们方向看了几眼，便惊喜地叫道。
挤出人群，那姑娘站在了两人的面前：“宋大人也来看花灯？”
说完注意到宋衍身边蒙着面的姑娘：“这就是虞姑娘吧？”
来的姑娘虞诗有几分印象，她刚来徽州的时候因为有姨母打过招呼，这边的权贵府中宴客都给她下过帖子，虞诗不想得罪人，去过几趟，就见过这姑娘。
不过忘了她是哪家的姑娘，就记得她姓万。
“万姑娘。”虞诗轻笑回礼。
万姑娘对虞诗没有什么兴趣，她的名声在这地界臭的已经不行了，好好的姑娘去做人的外室，怎么能让人看的起。
不过她掩盖的很好，对着虞诗也是笑盈盈的，不让人看出失礼的地方。
“听说宋大人来了徽州，我哥哥本来打算下帖子邀宋大人一同出来游船，不过想到宋大人不喜热闹才没有下帖子，没想到宋大人竟然出门了。”
宋衍扫了她一眼：“你哥哥是谁？”
万姑娘愣了愣，表情尴尬：“宋大人真健忘，你上次过来还在我家用过饭，我哥哥是万清。”
因为她哥哥没有官职，所以万姑娘就说了本名。
宋衍不记得名字，却记得万家，应了一声。
万姑娘没在乎宋衍的冷淡：“我们这里正要去游湖，宋大人跟虞姑娘不如一同前去？湖中心搭了台子请了技人表演歌舞，比街上热闹好看许多。”
宋衍看向虞诗，询问她的意思。
要是按着他的想法，两人一起待着就是了，完全不用再看其他的风景。
虞诗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加上跟这些人不熟也不想凑热闹，就开口拒绝道：“我和大表哥正打算回府，就不凑热闹了。”
刚说完，就听到那群贵公子小姐里有人悄声道：“这年头外室都能做男人的主了。”
他的声音不大，虞诗只是隐隐听了半句，只感觉一直牵着她的手倏然松开。
她反应过来，就见宋衍手里拎着一个男人的领子，就像是拎着一个再轻不过的东西，轻轻松松的把人抬高了身子，脚掌悬空。
万姑娘惊叫了一声：“古少爷是无心的，宋大人就别跟他计较了。”
万姑娘听到那句话，也觉得虞诗有些心烦，不过受宋衍几分喜爱还真把自己当做什么角色了，替宋衍做决定。
只是没想到宋衍会那么生气把人都提起来了。
姓古的被宋衍提着，脚碰不到地，心提得高高的，但见那么多人在身旁不愿意认输，便道：“宋大人发怒做什么，难不成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要是不高兴你把这商户女娶进门不就死了，我自然也不会那么说！”
虞诗扯住了宋衍的衣摆，怕他当场打人，这周围都是人要是伤及其他就不好了。
宋衍手掌一甩，把姓古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青石板跟骨头相撞，嘭的一声让旁边围观的人都跟着摸了摸自己的尾骨，觉得感染了那种疼意。
古公子趴在地上唉唉的叫唤，只听宋衍淡淡道：“你说的没有半点对的地方。”
“哼，难不成你们是过了礼了，她难不成不是个外室？！”
万姑娘打圆场道：“宋大人就不要跟他计较了，虞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不会因为外面的闲话误会她。”
确确实实是个以色侍人的，他们能误会到哪里去。
本以为宋衍砸了人就算了，没想到他长脚一抬，踩在那人的胸前，脚尖正抵着那人的下颌。
“不是。”
宋衍淡淡回了他那句话。
“你侮辱了我的未婚妻。”说着脚上用力，地上的人因为压迫喘不过气面色青白，喉咙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要是他刚刚还想跟宋衍理论，现在是彻底怕了，无论这虞诗是外室还是宋衍的心头肉，他以后见着姓虞的都会绕道走。
宋衍的目光扫过一旁噤若寒蝉的世家公子小姐：“若是让我在听到之类的话，我就不仅仅只是给提醒了。”
说着放下了脚，地上那人拼命喘气，表情惊恐，连对视都不敢再与宋衍对视。
虽然府里的人瞒着她没提起过外面的风言风语，但虞诗多少是知道的，难听话听多了自然就可以视而不见，只是没想到宋衍会那么在意，为了她竟然威胁了一圈。
宋衍说完就牵着她的手走出了人群，虞诗愣了愣也忘了有那么多人在面前，没有挣开手。
“宋衍，我没打算跟你去京城。”走了一段路，虞诗突然说道。
宋衍顿了顿脚步：“嗯？”
“我在想你刚刚那样是不是因为想逼我跟你走才……”触到宋衍的目光，虞诗有些说不下去，“对不起。”
那人侮辱了她，宋衍的举动是为了帮她免除误解，她于情于理都不该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我只是担心……”
虞诗的话被宋衍打断，微凉的手指拂过面前女人的脸颊，宋衍眯了眯眼：“不想走我就在这里陪你，我不会强迫你。”
“可是你的差事。”
“没有你重要。”宋衍的手指滑过女人的唇瓣，可能是经历过了生死，回宋家那一趟他便觉得以前执着的事情都没有了意味，比起狠狠的报复宋家大房，他更在意自己一直惦记的东西。
虞诗觉得宋衍离她离的很近，近的像是要吻上来。
虞诗下意识地捂住了他的嘴巴：“这是在街上。”
宋衍笑着亲了一下她的手心，湿润的触感让虞诗像触了电一样，飞快的松开了手。
“你就是那么毫无忌惮的，才会让外面的传言传的那么难听。”虞诗说完，想到刚刚的事，怕他自责又道，“不过就是你没有三餐往虞家跑，我赶走了二叔一家，外面也不会传我什么好话。”
所以她没有怪过他，让她的名声变得更差。
“嗯。”
虞诗别过了他的脸，轻声道：“等我问问瑾儿他们，要是他们愿意搬去京城，我就跟你去京城，不过就是到哪我都会抚养他们成人。”
会穿着一身白衣出门，是因为她终于发现了她对宋衍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反常，为什么不管他做什么，她总是包容以待。但要不要跟他去京城，也是她早就思虑好的。
虞家无权无势，要是去了京城她和瑾儿他们等于是依赖着宋衍过日子，就算她相信宋衍不会是翻脸无情的人，她也不想这样去赌。
所以她忠于她的内心表达了她对他同样的爱慕之情，却没想过要去京城的事。
或是说她根本没想过他们的以后。
但就在刚刚，她的想法突然变了，所以话也脱口而出。要是瑾儿他们愿意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她就跟宋衍去京城，盘几个铺子，总不会让虞瑾他们过苦日子。
“我很高兴。”知道虞诗是挣扎了许久做出这个决定，宋衍弯腰碰住了她的额头，“我会好好照顾你，还有他们。”
要是宋衍此时说的是“你们”可好听多了，但他偏偏还要分个主次。
虞诗笑出了声：“好。”
……
宋衍把虞诗送到了虞家大门口才顿住了步子，虞府门口两盏红彤彤的灯笼照在两人的身上，有种喜气洋洋的感觉。
“不请我进去做做。”
虞诗摇头：“府里没煮夜宵你来做什么。”
对于女人把他归类于只能吃，宋衍表示了反对，而反对的方式就是握了她的手指在手里把玩：“除了吃，我还能做些别的。”
这个“别的”宋衍可以压低了声音，把这两个字说的让人浮想联翩。
虞诗咬了咬唇：“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嫌你啰嗦吗？”
“唔。”
“我刚刚没回答你，我觉得你好啰嗦，比祺儿的话都要多。”
宋衍想起那个连吃个包子都能说一大堆关于包子话题的小萝卜头，眉头蹙了蹙。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虞诗看了他的样子笑道，转身走了一步，余光见着他没动，就扭过了头。
“忘了问你为什么是白色的衣裳？”
两人一白一黑，在满街的喜庆里格外的显眼。
“那个梦里面你穿的是。”
“哦。”虞诗不知道宋衍做的是什么梦，猜着大约是她在梦里被美化的样子，看着格外的好看所以就动了心，所以红着脸应了一声就进了府。
等到以后她知道了宋衍所谓的“梦”是什么样的，简直恨不得把满柜子的白衣都给扔了。
……
几个小萝卜头都在虞诗的院子等着她，见着她回来，头都拼命的往后凑，没再后面看到宋衍，都有些失望的样子。
虞诗见着不知道是该骂他们还是该笑：“大晚上不去休息，在我这里做堆做什么？”
虞画端了一碗汤圆子放在了虞诗的面前：“这是差顺福买的圆子，我们等着姐姐回来吃。”
虞祺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碗：“这是留给大表哥的，但是大表哥为什么没有跟大姐一起回来？”
“你们大表哥回宅子休息了，以后用空我们在一起去吃新鲜的。”
虞瑾察觉到了姐姐提起宋衍，跟往常截然不同的态度，眼睛亮了亮：“好啊，以后我们和大表哥一起去吃。”
想起她跟宋衍说的事，择日不如撞日，虞诗试探地道：“你们想不想出远门，就是离开了家去别的地方住，住新的宅子。”
三个萝卜头做成一排，虞祺先开口道：“要去住哪里？会和大表哥住在一起吗？”
虞画：“只要跟姐姐住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听说京城比徽州要干，我们多带些水过去吗？”虞瑾已经开始思考起了其他问题。
虞诗本来还以为他们会舍不得离开这里，没想到竟然都愿意跟她走，不禁疑惑。
“是不是宋衍跟你们说什么了？”知道她放不下他们，所以提前拐了他们，让他们说这样的话。
三个小脑袋齐齐摇了摇，虞瑾道：“姐姐嫁给了大表哥，就要跟大表哥一起住，我问过大表哥，可不可以让我们一起住在大表哥的家里，大表哥说可以。”
虞祺点头：“要跟姐姐一起住。”
虞诗听到虞祺的话却皱了皱眉，她寄人篱下过，自然不想三个孩子跟她那时候一样，她倒是忘了问宋衍要是回了京城是要住在宋家还是另外找宅子。
按着当初宋衍跟宋家闹翻的样子，应该会住在外面，但宋老太爷终究还宋家，就不知道宋衍怎么想了。
要是还住在宋家，虞瑾他们一同住着，一定少不了闲话。
想到这些虞诗头就疼了起来，只恨自己什么都没想明白，就承诺了宋衍，现在就面临着一大堆让人头疼不已的麻烦。
要是可以她真想自己在京城买了宅子，让宋衍搬到宅子里面，而不是她带着虞瑾他们搬到宋衍那儿。不过那样在别人的眼中，宋衍就算是倒插门了吧，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