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要强
回到船舫内，林噙霜坐在榻上，狠狠地翻了几个白眼，一口凉茶下肚，才连声抱怨道，
“烦死了，烦死了。
看见她我就烦。”
盛家人分批坐两艘最大的船舫，分别是盛老太太、长栯，林噙霜、墨兰、如兰与长桐。
剩下的三艘大船上，除去行李以外，便是护卫。
主船上，也留了三十名护卫以及同等数额的女使，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此时林噙霜并未特意克制着声音，一是房间不相连，二是没有人会想到缘由到盛老太太面前去传小话。
墨兰瞧着林噙霜的脸色，轻笑道，
“娘，以后还会见更多面的。”
“啊啊啊啊啊！！！”
林噙霜一把倒在了床榻上，抱着枕头不顾形象的假哭道，
“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你也要去禹州了，府里就更没人陪我说话了。”
“很快就回来了，娘。”
“罢了罢了。”
闹够了的林噙霜起身，摆了摆手，声音中有些惆怅，但却没有后悔，
“换你一个嫡女身份，就算让我每天都去看那张虚情假意的老脸，娘怎么都愿意。”
努力了这么多年，林噙霜早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女儿墨兰。
她不想让墨兰过一天她曾经受过的苦日子，她不想再让墨兰被人看不起。
尤其是齐衡与顾氏县主这么一闹，林噙霜的心就更是百感交集。
“娘。”墨兰读得懂林噙霜的想法，她坐到了林噙霜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多言，只是用着她的眼神告诉林噙霜，她没有受过一点的委屈。
如今拜过了祖宗，再回盛府后，她的牌位便可以进祠堂，名字便可以进族谱，而她的女儿也是嫡女了。
“真的，真好啊。”
林噙霜摸着墨兰的脸，喃喃道，
“原来还能这样……对不起墨兰。”
“对不起。”
“娘……差点害了你一辈子，真的对不起……”
也只有在这绝对‘安全’‘逼仄’的小地方里，林噙霜才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想到了若干年前，墨兰还小小的刚学会走路的时、她刚开始掌家的时候。
她其实想克扣卫小娘的份例，想处处刁难这个被王若弗买了意欲要分宠的女人，她想要卫小娘死，她想让长栯胎死腹中，她根本不想收养明兰，她更是不愿意去让华兰嫁进好人家，她看不得王若弗过舒坦的好日子，她……
可如今再回看曾经的自己，她都在做些什么啊！
她的手段真的可以天衣无缝吗？
没有了兄弟姊妹的支持，墨兰将来就算是嫁到了高门大户她能有依靠吗？
更重要的是，她作为墨兰的生母如此的不仁不慈，只是一门心思的笼络着盛紘，能让盛老太太都开口赞同提她为妻室，给墨兰一个真真正正嫡女的身份吗？
都说后宅女子嫡庶分别不大，无非就是份例上的区别，只要生母得力做补贴，嫡女庶女都是好闺女。
可……她就是在意这些。
因为她曾经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却险些嫁入穷苦书生家里，和她的表姐一样死于非命。
费尽千辛万苦、苦心经营也不过是个妾。
要自称‘奴婢’的妾。
而就是因为做过妾，才知道嫡庶一字之差，所带来的自卑感和无助感是多么的惶恐不安。
不苛待庶女是高门大户的修养。
这句话，与施舍何异？
可她太愚昧，自以为是的争抢，却不知那才是真正把墨兰推入深渊的恶行。
她……险些害了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林噙霜的心有如被刀割一般的绞痛，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看着泣不成声的林噙霜，墨兰的眼眶也湿润了。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
“娘。
会长皱纹的。
娘，你还没穿过诰命礼服微风过呢。”
一句话，便让林噙霜硬生生的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是要强。
是要等着机会一飞冲天，让东京城内所有人都知道，墨兰的母亲究竟是多么的端庄威风、仪态万千。
而即将步入中年女人所谓的仪态，所谓的艳压，其中一部分便取决于这脸上的皱纹多少。
林噙霜一直以自己这张脸为傲，所以……不能哭。
林噙霜憋得难受，嘟起的嘴扁得活像是个鸭子。
墨兰此时继续安慰林噙霜道，
“娘，没发生过的事情，不要去想太多，没发生过的事情怎么想怎么有理，可它要真的这么有道理，为什么不会成为现实呢？”
墨兰的话成功的把林噙霜绕了进去，她点点头，
“好。
娘不想了，娘接下来还会读更多的书，苦练仪态、礼仪，绝对不拖累你。”
“娘，你不是拖累，从来都不是。”
“好~你这么说，我就信了，真信了。”
林噙霜看着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用倾国倾城四字形容都有些单薄的墨兰，鼻子不免又酸了。
她赶忙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眶，赶忙把在外站着的周雪娘唤进来，伺候她重新洗漱梳妆。
“明兰她们安顿好了就要来了，我得赶快重新洗漱。”
……
林噙霜把情绪控制的很好，只是一次宣泄以后，其余时间里便再无任何的异样。
她是个狠人。
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似乎把这辈子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和她极为相像的女儿。
无论立场如何，林噙霜是位好母亲，给了墨兰她所能想到、能做到的最好。
顺流而下，一路上走得并不慢。
而不出意料的是，他们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也还是路遇水匪。
只是在墨兰的提醒下，林噙霜早已经有所防备，从雇佣的侍卫数量和能力，以及可以互相搭建板材联通的船舫上，便下足了功夫。
躲在船舫封上了窗户的安全舱室内，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是无惊无险的解决了这一遭麻烦。
除去侍卫立大功以外，最重要的是，早早得了书信在此地恭候多时的盛棠。
盛棠身穿戎装，刀尖挂在腰间，背后背着弯弓与箭羽，一身行头在走路时叮叮作响。
他走到盛老太太面前，摘下了头盔，鞠躬行礼问候道，
“祖母，孙儿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