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憨厚青年
离开了茶馆, 憨厚青年一边走着，一边魂不守舍，这位憨厚青年, 姓王，名恒念, 家中也算小有薄产。
王家早年经营着一家大布庄, 祖上曾经一度还被钦定给贵人献过贡品，在沪上也算是颇有名气。
可谁知好景不长，洋人到来, 前朝紧跟着灭亡了。本来吧, 这前朝灭亡，洋人来到这片土地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甚至可以说没了前朝, 上头一直觊觎他们王家布庄的权贵也随之败落了，王家人反倒松了口气。
王家还跟着洋人学起了办厂子，这还是王恒念的父亲学会的，因为那些洋人来到了这片土地，第一件事就是买地办厂。
洋人工厂里大量质量好价格低的物件一下子就冲击了本地市场，造成了无数小商人生意受到重创。
可在有些大商人眼里，他们看着这些洋人办厂子挣了大钱，心里就来了主意，这是我们的地盘，怎就你能办得我们偏偏办不得呢？
而且很多商人为了从被洋人冲击的压力下站起来，也不得不寻求转变。
于是，早年间, 一间间厂子在沪上遍地开花，其中，王家选择了孤注一掷, 办了个纺纱厂。
所谓纺纱，便是把原材料棉花纺成纱线，这纺好的纱线便是织成布匹的原材料，纱的好坏对于布料可谓至关重要。
正是因为洋人有了先进的纺纱机，纺出来的纱不仅质量好，产量还是老式纺纱的四倍之多，这也导致成本价立刻降低了数倍，这样好的纱线自然冲击了本土原有纺纱产业。
于是，王恒念的父亲盯上了洋人的纺纱机，他花了大价钱，又是求爷爷又是告奶奶的，才终于从洋人手中得了一批纺纱机，可这，还是一手淘汰的。
不过好在因为早年洋人对本地行当不熟悉，还立不住跟脚，王家靠着这批一手纺纱机很快就占据了市场，吃到了早期的红利。
可人人都知道如今这世道，一天一个样，上面的动荡更是为洋人创造了机会，租界有了，洋人法庭有了，甚至，洋人的军队也快进入沪上了 。洋人在沪上越发的站稳了脚。
过了最初那段日子，洋人们摸清了本地市场，厂子也站稳脚后，他们开始对竞争对手下手了。
这些洋人见不惯这东方土地上大把的银子竟然不是全进他们腰兜里，要知道，这些洋人把物价定的这么低可不是好心给沪上做贡献。
人家打的主意是先靠低价好物占据市场，然后将本土产业全部逼破产，待他们垄断了市场后，那就是图穷匕见之时，到那时，这价格还不是随他们定？
因而，如今便是到了打压竞争对手的阶段，靠着布匹起家，在沪上颇有名气的老牌子，王氏布庄名下的王氏纺纱厂首当其冲。
洋人使的手段也简单，这纺纱机可不是什么买了就用一辈子的东西，毕竟是精细物件，总是要时常维护，到了年限了还需要及时更换。
洋人卖纺纱机的时候可把这技术捂的死死的，而王氏纺纱厂的纺纱机本就是一手货，如今绝大多数都快到了年限，那边本来都商量好的洋人却突然反口拒绝再卖给王家纺纱厂纺纱机了，还不帮忙维护。
不仅如此，洋人那里还有了更先进的机子，速度是之前的六倍，纱线质量也比之前更加好，纱线价钱更是低到可怕。
外有竞争对手恶意竞争，内部，王氏也焦灼不已，就在纺纱机出问题之前，王父和人签了一个大单子，那买家要的纱线量大又急，当时可把王父高兴坏了，谨慎了一辈子的老商人，到头来还是被单子冲昏了头脑，和人定下了契约。
如今王氏纺纱厂内的机器几乎全部到了年限根本承担不了这么大负荷工作量，本来王父是想用这笔定金把厂子的机器全部换新，可谁知洋人反口不卖了，王家可还有大量的订单没完成呢！
王父回过味来了，这是给他们王家设的一个套啊。
想想那天价违约金，再想想那洋人背后的洋人法庭，王父毫不怀疑，如果他们完不成单子，王家必然会被洋人弄得倾家荡产。
王父急得那是日夜难眠 ，终于，在一个洋人竞争对手上门要求买下王氏厂子的那天，王父彻底病倒了。
或许是咬定王家翻不了身了，下套的那个老主顾也心虚，见王父病倒了，人假惺惺的上门来探望，假惺惺的表示给宽限时间，只要在宽限的时间内给上货物就可。
可，没有洋人卖给王家新的纺纱机，想要完成订单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憨厚青年想要研究纺纱机的原因，他本就因为家学渊源从小对纺纱机感兴趣 。
小时候就自己用木头组装过简陋的纺纱机，年龄渐长后，王恒年早就看出了家中纱厂依赖洋人机器的隐患，便想着若是自己能研究出一台比洋人更好的机器，那该多好。
这些年也一直琢磨这件事，可总是不成功 ，总是感觉缺了哪个环节 ，纺出来的纱线总是会松散 ，更不必说什么又快又好了。
如今家中果然隐患成真，王恒念不想看着父亲打拼了一辈子的厂子落入洋人之手 ，王恒念那叫一个心急如焚 ，恨不得立刻研究出新机器，拯救纺纱厂。
所以，在听了张教授的故事后，王恒念才会生出念头想要从小说中得到灵感。
只是，青年叹了口气，他脑海中全是刚刚茶馆众人对他的劝诫，想着老先生的不赞同眼神，想着自己这些年的失败，王恒念此时也怀疑起了自己。
难道这些年都是错的？是了，若是小说真的有这么神奇，哪还轮得到他呢？
可是……
王恒念想起了父亲白了一半的头发，想起了工厂里惶惶不安的工人们。
就在他想得魂不守舍的时候，王恒念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紧接着一个老婆子谴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这娃娃，老婆子我叫你多少声了，瞧瞧，这要是没拉住你，还不得直往树上撞？”
憨厚青年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偏了，眼前近在咫尺是一棵粗壮的树，可不就差点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