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悲伤

    又下雨了, 兰妈坐在小厨房的板凳上，削着土豆，黄褐色的土豆皮就好像窗外的雨水一般哗啦啦地落下。

    玻璃窗上雨水连成了一片水幕, 不断地顺着玻璃往下流，汇聚成了一股股溪流，窗沿生了青色的苔藓，滴落的雨水便也好似浸染上了青色。

    灰色水泥面窗台被岁月侵蚀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青色的雨水顺着豁口往下流, 冲刷着窗台下的芭蕉, 翠绿的芭蕉叶被雨水压弯了腰。

    “咕噜噜——”

    灶台上的茶水滚了，发出汽笛一样的声响, 铜盖上大股大股的白汽冲了出来。

    “唉——”

    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兰妈放下手里的土豆, 拍打了打围裙，提起了水壶。

    窗外的雨下得越发的紧, 屋内光线昏暗又寂静, 兰妈提着茶水刚刚走到夏梦的卧室门口, 一股浓浓的酒味冲鼻而来。

    推开门，一地的酒瓶子, 一个女人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喃喃着：“我没醉, 王先生接着来啊。”

    兰妈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作为夏家最后的老人, 她是一直看着小姐长大的，看着小姐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步步堕落到了今天, 她是个思想传统的女人，对小姐的工作没有鄙夷是不可能的，可她心底，对小姐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更何况，再找一份像这样清闲工钱高的活可难多了，她也不希望小姐就此倒下，小姐如果也倒了，那她的依靠可就没有了。

    兰妈比谁都希望夏梦好，无论是感情上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看着床上醉过去的女人，兰妈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天偶然碰见了宋小姐，宋小姐知晓了小姐见不得人的身份后，兰妈当时以为会爆发很大的冲突。

    可谁知，明明那么在意自己在宋小姐眼中形象的小姐，当时只是妩媚的笑了笑，还坦坦荡荡地说，自己就是这么个肮脏的职业，明明受着伤，还非要抽一支香烟，烟雾中，谁也看不清她的眼神，只听见她问宋小姐：“怎么了？嫌弃我了吗？”

    这个问题问出的那刻，兰妈都为宋小姐捏了把冷汗，再回忆当时的宋小姐，怎么说呢，震惊是有的，兰妈预料中的嫌弃却是没有。

    兰妈本以为宋小姐会嫌弃小姐的，毕竟宋小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接受过良好家教的好女人，普天下哪个女人敢说对妓、女没有半点嫌弃呢？

    于是，理所当然的，小姐也被宋小姐当时茫然的神态弄得不知所措，兰妈记得自己分明看见了小姐手指尖的雪白香烟颤抖了一瞬间，小姐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是最后只是摆了摆手，让宋小姐离开。

    那样平静的话语，并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兰妈甚至一度为自己的担心发笑，直到今天，小姐趁着宋小姐不在家，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

    “小姐，喝点茶吧，解解酒。”

    兰妈扶起了床上烂泥一样的女人，此时的小姐，让兰妈联想起了窗台下的那株芭蕉树，被雨水浸透，浑身冰冷。

    浑身冰冷？

    兰妈一愣，连忙去摸夏梦的额头，果然，滚烫的不行，兰妈顿时慌了，叫道：“哎呦，小姐你发烧了，可赶快放下酒瓶子吧。”

    兰妈劈手夺走了女人的就酒瓶子，替她脱了鞋子，扶着她躺进了被窝，又忙里忙外的找来凉毛巾敷在额头，见小姐合上了眼睛，睡得安稳，这才急匆匆出去给小姐找药去了。

    急匆匆走出去的兰妈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昏暗的房间内，女人缓缓睁开了双眼，褐色的眼睛哪还有半点醉意，只有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光线昏暗，雨水笼罩，连空气都悄悄了。

    闭上眼的那刻，仿佛可以闻到这栋房子来自最深处的霉气，大抵，这样的氛围最易让人卸下心房吧。

    夏梦侧过头，于是，眼角的泪水终于可以很轻易的承载着她的悲伤，沉进枕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