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玄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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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礼炮轰鸣,接着是阵阵鼓声激昂。mwannengwu长风年纪小,乍一听见动静害怕的直往如因怀里钻,过一会儿适应了又好奇,自个儿挣开如因的手趴在玻璃窗上朝外瞧。
逾白正襟危坐,板着一张脸,极力的想让自己显得老成持重,眼神却不受控制,跟着长风一起悄悄向外望。
如因四下环顾这辆大鞍车,上头吊着薄纱轻幔,两侧是明亮宽阔的玻璃窗,四只壮骡站的有些不耐烦,甩甩蹄子带着大鞍车轻轻摇晃。
这趟出门她只带了兰隅和梅簪,另外还有杜衡,三个人坐后面的青顶马车。纵然不及大鞍车宽敞,但能随扈出门往热河去还是让他们三个人兴奋的好几天没睡着觉。
帘子从外头被掀开,吕太监一张容长脸儿笑出几百道褶子:“掌柜的您吉祥,小的给您请安啦。”
看来这世上会变脸的不止蜀中的戏子,宫里头的人把这项本事练的更炉火纯青。
如因微微颔首:“谙达您可好?许久未曾碰面了。”
吕太监搓搓手,似在邀功:“您客气。掌柜的瞧瞧,这辆大鞍车坐着可舒坦?若是哪里不自在只管同我说,我立马给您换新的。”
如因笑:“没有不自在,我还是头一回坐这种大鞍车,”她又瞧一眼趴在窗户上的长风,“我记得京里规矩重,女子出行不叫坐带窗的马车,今儿我沾您的光,只是怕犯了规矩连累您。”
吕太监一沓声的不打紧:“您随扈是太上皇后亲下的懿旨,御前的常总管又专门吩咐过。阖宫上下谁也没有您这份儿体面,您就只管放心坐着,没人敢来寻您的晦气。”
鼓声激烈起来,分外有规律,一张一弛听得人心潮澎湃。又有十来声礼炮轰鸣,接着是男人山呼海啸一样的呼号声,雄浑粗犷,振聋发聩。
吕太监看逾白和长风一脸好奇,主动开口解释:“这是圣上要启驾了,咱们离得远,队伍长,瞧不见前面,能听听声也是好的。”
吕太监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队伍最前面是开道的带刀侍卫,后跟后扈处的卤薄,然后才是万岁爷的御辇,御辇周围有豹尾班侍卫随扈,再往后全是上三旗的兵丁。接着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轿辇,而后是公主殿下和恪亲王,再往后是醇郡王这些黄带子红带子,而后是卓家齐家还有那几门肱骨重臣,最后才到咱们这儿。”
逾白有些忍不住,问吕太监:“那后头呢?我瞧着后头还有老长的队伍看不见尾。”
吕太监笑眯眯的:“后头就是随扈的大臣还有奴才和侍卫了。圣驾出行,除了万岁爷和各位主子的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军国大事也一刻不能停。别看咱们出门在外,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外朝内宫有的队伍里一应都有,一点儿不缺。”
真是天家气派,贵不可言。
吕太监拱拱手:“咱们这些内务府内宦就在后头不远,掌柜的若是有需要尽管打发人朝后头去叫我。”
吕太监走了没一会儿鞍车就骨碌碌的启程了。逾白挂念着他的学业,跟如因说:“这一趟往热河去,少说也得走上二十天。院试近在眼前,耽搁二十天着实有些麻烦,不如就请阿姐在路上看顾我念书。”
“难为你还能想着念书,”如因十分欣慰,“卓家早先遣人来递过话,叫你还是照着原先上学的时辰往前头去,西席先生自有一辆鞍车,可以在车上习文看书。”
队伍长长的,出了城便走官道,前面有个大弯,队伍一拐如因他们就正好能看见皇帝的御辇。
说是御辇,不如说是座七八丈的明黄色小房子,高高耸立着,二三十只高头大马毛发油亮,拉着小房子车轮疾驰。
周围的上三旗侍卫列队跟随,放眼望去全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即便是赶路也一点儿不见凌乱。
长风趴在窗户上看的直了眼,小手指戳戳玻璃窗,自己喃喃:“长大了也跟他们一样。”
如因没听清,俯身过去同他脸贴在一起,一只手环住他另一只手替他打扇子:“长风说什么?”
魏长风又重复了一遍,一本正经的说:“魏家男孩长大了都要上马杀敌。”
如因笑着逗弄他滑嫩的脸蛋:“长风是有大志向的孩子,将来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所向披靡是什么?”三岁的孩子还听不懂这样高深的词语。
逾白替如因解释:“就是说你特别厉害,能打败所有的敌人,能战胜每一场战争。”
长风乐的拍巴掌:“就是常胜将军吗?我以后就做常胜将军!”
如因的大鞍车里欢声笑语,可皇帝的御辇里头却气氛沉闷。
皇帝提着笔管写了没两个字就撂了笔,有些烦躁的拧着眉:“你如今伺候朕的功夫愈发精进了,你自个儿瞧瞧。”
常旺战战兢兢探头过去看,果然看见下笔处洇了一小滩的朱红色印迹。
常旺垂手:“奴才该死。”
皇帝不耐,伸手去端茶盏,刚喝了一口又将口里的茶盏重重放回案上:“你是要烫死朕不成?!外头热的厉害,为何不替朕端碗凉茶来。”
常旺咂摸出点滋味,这位爷准是心里有气儿不顺,发不出来拿他撒气呢。
常旺垂着头也不敢言语,生怕再触龙鳞,只喏喏说着该死,端着茶盏从里头退出来。
季全守在外间,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接了常旺手里的茶盏,靠过去耳语:“师父别为难,不如去后头请春掌柜来伺候着。”
常旺眼一斜:“甭在这胡闹,主子爷正烦着呢,这时候让如因过来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季全挤挤眼笑:“师父您觉得咱们主子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有气儿的?”
常旺认真回想:“……好像是从那日自圆明园回宫的路上,那时候我瞧着脸色就阴沉的厉害。”
季全嘿嘿笑:“那天在圆明园,主子爷只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太上皇后,另一个是春掌柜。太上皇后是主子爷的额涅,怎么会叫主子爷窝火成这样?”
常旺终于转过弯儿来,一拍季全的肩膀:“好小子,还是你脑子灵光。”
季全用手掩住嘴:“解铃还须系铃人,主子爷总这么自己憋火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师父担心春掌柜受难为,难道就不担心主子爷的龙体再憋出什么好歹来?”
“是了是了,”常旺一迭声的念叨,又乜一眼季全,“愣着干什么,还不麻利儿上后头去喊人来。”
季全得了令,猫着腰自御辇上出去,三两下就从行驶中的车辕上跳下去,一溜烟儿跑个没影。
如因坐一顶小轿跑的飞快,直直往前去追上皇帝的御辇。
闲闲正跟恪亲王在自己的鞍车里头下棋,余光瞥见一顶小轿飞快越过直直朝前冲去。
她被勾住好奇心,推开窗缝朝外探头:“是谁过去了?怎么瞧着好像是往皇兄那边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恪亲王的动作干脆利索,一手推开闲闲的头,另一只手‘咔嚓’一声将窗户重新关上:“专心下棋。”
闲闲噘嘴:“你不好奇么?”她白恪亲王一眼,“真稀奇,你竟然能坐得住?往常这种事儿就你最积极。”
恪亲王唇角噙着笑,用棋子在棋盘上轻敲两下:“我提醒你一句,这趟热河度夏没事儿别总往主子爷那儿凑。闷得慌就来找我,哥哥带你上山下河,准保你其乐无穷。”
闲闲听得云山雾罩:“为何不能去找皇兄?”
恪亲王笑而不语:“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抬轿的奴才一跑起来,只顾得上速度,哪里还能顾及平稳,如因在里头被颠的东倒西歪,感觉喉咙里直往上犯酸水。
终于追上皇帝的御辇,正巧赶上中午驻跸休整,如因面如菜色的从轿子里头钻出来,手捂着胸口浑身发软。
常旺迎过来:“你来的正是时候,快随我进去罢。”
如因摆摆手,说不出话来,只用手紧紧抓住常旺的衣袖,半天才喘出来一口气儿:“不成不成,”她额上全是冷汗,“我这会儿被颠的难受的紧,这样进去面圣不成体统。”
常旺看她面色泛白,知道她是真难受,又赶紧招呼季全扶她去树荫下坐坐,再端杯茶来:“你先在这儿顺顺气儿,我上去跟主子爷回禀一声,看他怎么说。”
常旺登上御辇,皇帝正坐在案前拧着眉看折子。两侧的窗户上掩着竹篾,看不见外头的情形。
他过去打个千儿:“启禀主子爷,春掌柜感念万岁恩德,特过来谢恩。”
皇帝抬眼乜他,没言语。
常旺试探着问:“奴才斗胆,请万岁爷示下,要不要叫春掌柜进来磕头?”
皇帝收回眼神,视线又重新投回到折子上,脸上端肃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常旺心里有了底,快步从里面退出去,自御辇上探出头来,朝树下的如因招招手。
如因好不容易摁下阵阵翻涌的恶心,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她款步过来,搭着季全的手上去,冲常旺低声询问:“我进去真能行?”她忐忑,“万一我没叫主子爷消气反倒更惹他不痛快,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常旺让她放宽心:“我们都在外间候着,你只要仔细些就成。”
如因还想说什么,皇帝的声音从里边儿透出来,带着一丝焦躁的不耐烦:“谁在外头嘀咕。”
常旺推一把如因,朝她摇摇手,如因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硬着头皮打帘子进里面。
皇帝坐在案前,看她进来眉头一皱:“你不舒坦?”
如因‘嗳’了一声,说不打紧:“奴才早就想着有机会过来谢恩,可到底没经过这种场面,不敢一个人随意乱走。正巧驻跸休整,奴才就赶着过来了。”
皇帝鼻腔子里‘嗯’了一声,眼神在桌上的文房上转了一圈儿又收回视线,仍旧盯着手里的折子,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既要谢恩,就别只用嘴说。朕这里的人伺候的不尽心意,你反正也无事,不如就留在这儿伺候朕的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