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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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人声嘈杂。msanguwu
楚玄意扫视一圈，和上次醒来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看样子顺利进入了林不念的记忆。
楚玄意刚放下心，就见昏迷的少年被惊疑不定的贵妇人带回家，安置在府中最角落的院子里，还派了几个护院守在院子门口，像是怕人逃跑。
少年时期的林不念在中途醒来，因疼痛而苍白的面色有几分茫然，试图和扣押他的人解释：“我并未犯事，也不认识那位夫人，诸位是不是认错了人？”
对于林不念而言，这一切简直是无妄之灾，本以为京城繁华，也许生活会有转机，却没想到刚入城就为了救小孩被惊马撞伤，马的主人没有丝毫歉意不说，无端端质问他有何居心，不等他解释，还直接将他扣下。
林不念流浪数年，知道对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来说惹上贵人有多灾难，他只能稳定心神，努力想办法化解。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能见见那位夫人吗？”
护院训练有素，将林不念关进房间后便专注守门，不管他说什么，全程没回应过一句话。
楚玄意望着少年林不念渗出冷汗的额角和裤腿上的血迹，不赞同道：“他们不会回答，你还不如去休息。”
搀扶的手扶了个空，楚玄意看着穿过林不念的手，蹙了蹙眉。
好在下一刻，林不念似乎觉得受伤的腿疼痛难忍，意识到不能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任何信息，便坐回床上，小心翼翼地检查伤势。
楚玄意一直跟在林不念身边，一眼看见后者小腿上的血淋淋和明显红肿，霎时间眸色一沉。
上回惊马时，楚玄意听见有人喊出那名贵妇人的身份——京城首富林家的当家主母，再结合林夫人看见林不念时的神情与脱口而出的话语，加上林不念“霉运缠身”的经历，隐隐生出了一种猜测。
林不念很大可能是京城林家流落在外的孩子，林夫人知道这件事，却不想看见林不念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背后做小动作的人是林夫人？她为何要那样折磨林不念？
一时间各种爱恨情仇划过心头，楚玄意思索间，林夫人带了一名大夫过来，替林不念看腿伤。
林夫人一来，林不念迫不及待开口澄清，将方才和护院解释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林夫人听完，让大夫暂避，连问林不念几个问题：“你可是无父无母无亲朋好友？年十六？葵亥月生辰？腰后有蓝色胎记？”
林不念一懵，迟疑颔首，林夫人神情复杂，道：“那便对了，没有认错，你难道不觉得我与你有几分相似？孩子，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这下子不止林不念，楚玄意同样惊讶非常，林夫人怎么会是林不念的亲生母亲？他还以为林不念的亲生母亲和林夫人是有什么恩怨的仇敌，否则乍然看见怎么那种态度？
见林不念呆怔，林夫人双眼微红，用手帕擦拭眼角，恨恨道：“若不是那背主的贱奴，在我诞下你时将你偷走，你我母子俩也不会到如今才见上面。”
“可你在街上一见我就认出来了。”
错愕过后，林不念仔细观察林夫人，他们容貌间是有几分相似，但他没从林夫人看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温情，反而隐约有些……避之不及的嫌弃？
他们真的是母子吗？
和想象中痛哭流涕的认亲场面完全不同，被戳穿的林夫人尴尬地抚了抚鬓角，眼中透出几分不悦与果然如此的失望。
“去年得知你的消息，见过你的画像。”林夫人冷淡下来，说道：“我确实是你亲生母亲，你也的确是林府嫡长子，只是你我不便相认。”
不等林不念开口，林夫人又道：“我不知你从哪得知消息来京城，是寻亲也好，想享受林家富贵也罢，我和老爷会给你一笔钱财，等伤好了，你就离开这里回庆州去，别让你这煞星命毁了整个林家。”
楚玄意难以想象林不念听见这话时的心情，目光冷厉剜向林夫人。
记忆里无人能看见他，林夫人自顾自说道：“回去后，我们只当从未见过，请你今后别再踏足京城半步。”
或许是意识到这话太无情，她忽然哀叹一声，“不是母亲不想认你，当年我得知你是我亲生孩儿，本想将你接回，可找了几个大师，都说你命数有变，会克整个林家……我们林家家大业大，老爷最看重这些，我也是无法。”
林不念安安静静听完，以为终于有了亲人的欢喜还未充盈便迅速褪去，冬日寒凉刺骨的湖水仿佛注满胸膛。
幸好林夫人没有给他希望又绝望，很快就摊开来掐死了他的妄念。
林不念手脚冰凉，却只觉得庆幸，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夫人不必担忧，今后我与林府无丝毫干系，只当今日从未见过夫人，钱财不必，我这就走。”
少年拖着伤腿，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如何磋磨都击不垮的坚韧傲骨，走得毫不犹豫。
楚玄意知道记忆中的林不念听不见，便只是沉默地跟着他。
林夫人望着林不念的背影，生出淡淡后悔，掐着手帕犹豫一番，示意护院拦下林不念：“你且留下养伤，等伤好再走。”
见林不念不愿，林夫人道：“不谈母子，本就是我的马撞你，合该如此。”
林不念瞟了眼守在门口不让他走的护院，只好选择留下。
接下来每日都有人送来吃食汤药，好吃好喝地供着林不念，就是不准林不念出院子，除了一直盯着林不念的护院，林夫人再没有出现，更别提那位林老爷。
林不念养伤养得差不多，正准备明日和林夫人提离开，一个才几岁的陌生小孩偷溜进院子，自称是他的弟弟林阿宝。
林阿宝长得玉雪可爱，身边有好几个仆役，林夫人的护院面对他恭恭敬敬，可见府中地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张和自己年幼时十分相似的脸，林不念原本不想和林家人扯上关系的冷硬态度有几分软化。
阿宝活泼开朗，主动和林不念玩乐，一口一个哥哥，要走时，不小心暴露了一个林夫人没有说出口的真相。
现在的林府长子不是林夫人的亲生血脉，而是当初偷走林不念又抛弃他的奴仆所生之子，他占了他的位置，得到所有亲人的喜爱，年纪轻轻便掌管了数十家商铺，结交的朋友不乏王公贵族，可谓众星捧月天之骄子。
林不念忽然怔住，怪不得他走丢那么多年，林夫人一直没有寻他。
虽然从蛛丝马迹中有所猜想，楚玄意这回还是忍不住了，弃亲生儿子如敝履，把毫无血缘鸠占鹊巢的人当宝贝，林家人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
见林不念神情恍惚，原本明亮的眼眸黯然一片，楚玄意心口一闷，安慰道：“林家人脑子不好，把鱼目当珍珠，如果那时候你没被带走，现在肯定比占了你身份的假货厉害。”
他见过记忆里的小林不念独自渡过不知多少艰难险阻，挣扎长大，也知道几百年后脱胎换骨般的林不念有多强大。
“这样的亲人没有遗憾伤心的必要。”楚玄意对着少年时期的林不念说了许多话，说他今后有多厉害，说他熬到今日有多强大，林不念默不吭声，就像是认真听一样。
楚玄意软声说了一下午，直到记忆里的林不念露出困意才停下。
999忍不住出声：【宿主，记忆是过去发生的事，你说的话林不念一个字也听不见。】
楚玄意知道，但不在意，望着床上蜷缩起来的少年，眸色微柔，轻声道：“可能是因为我和他有点像吧。”
999想起宿主小时候同样被抛弃过的经历，心疼又懊恼地闭上了嘴。
不合格的父母真是哪个时代都有。
记忆画面一转，林夫人跑进院子，红着眼不由分说扇了林不念一巴掌：“煞星！阿宝一跟你接触，回去高烧不退，你害别人就算了，居然害自己的亲弟弟！”
林不念流浪长大，自然有自保的手段，他扣住林夫人扇他的手，却不妨被林夫人的话击中。
“怎么会？”林不念错愕，他想去看看林阿宝，却被冷下脸来的林夫人命令护院仆役压制捆绑，扭送林家祠堂，受了一顿林家家法。
林老爷这回也出现了，斥责林夫人妇人之仁，将人留下养伤，转头居高临下地让执刑人狠狠鞭打林不念，最后将奄奄一息的少年捆住丢去柴房，不闻不问。
饶是楚玄意也看得心头火气，但正如999所说，他没办法插手过去发生的事，只能沉默地陪伴在林不念身边。
他看着林不念忍着疼痛想办法解开绳索，研究如何逃出柴房，又看着逃走的林不念迟疑片刻，悄悄潜入阿宝的院子去看阿宝，却碰见了顶替他身份的林府大少爷。
这位大少爷衣着华贵，一眼就知是金尊玉贵宠大。他容貌不俗，只是眉宇间的傲慢太深，见到林不念，先是震惊无比，脸色难看，紧接着倏然笑了。
“没想到你逃出来了，本事很大。”他说：“阿宝生病前总念着你这个亲哥哥，他很喜欢你，你们慢聊。”
楚玄意心弦依然紧绷，他能从眼前看似友好的少年身上感受到莫大的恶意，却无法告诉林不念，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不念和阿宝干巴巴说了几句话，就被送回柴房。
不到第二天，林不念就被接了出去，林家人像是忽然转了性子，不仅拨了下人仆役和奢华院落给林不念，让府中所有人尊称林不念二少爷，还对林不念关怀备至，林夫人甚至道了歉。
“阿景说得对，你是我的亲儿子，哪里是什么煞星命？”林夫人哽咽着去握林不念的手，期盼地问：“阿宝一事是我和老爷昏了头，孩子，你能原谅母亲吗？”
尽管很想要血脉相连的家人，林不念有理智在，明显觉察出林家态度有异。
可不论他如何说，林家就是铁了心要认亲，林不念一提要走，阿宝就哭红了眼，叫嚷着不让哥哥走，林家甚至重金聘请护卫守在每一处墙头防止林不念逃跑，软硬兼施下来，林不念无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样的日子过了数月，林家人依旧对林不念嘘寒问暖，热情体贴，林不念开始动摇。
流浪十几年，孤独十几年，林不念极其渴望温暖，渴望亲人，就算只有一丝丝光亮，明知追逐这光亮或许还是飞蛾扑火，林不念也开始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林不念后来成为厉鬼的事实摆在那里，楚玄意不敢有丝毫放松，可他提醒不了林不念，只能看着少年一点点陷入充斥着恶意脏污的沼泽。
楚玄意憋着火醒了。
醒来后，他第一时间去看心硬如铁的成年版林不念定定神。
却看见了近在咫尺，幽幽望着他的林不念。
楚玄意：……
林不念坐着他床边，狭长的凤眸微眯，注视着楚玄意，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明知会怨气缠身，为什么碰它？”
被发现了？
楚玄意迎着林不念越来越幽深的视线，心念电转，脑子里的灯泡霎时一亮，诚挚说：“我想了解曾经的你。”
林不念心弦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