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这指控不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可怕。
演播室里都静了两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这三道菜里最大的特色就是都用了鲈鱼金齑片，以表达他的莼鲈之思。
“大家都是看着的，不可能有什么纰漏吧？”
“要担责也是大家一起担着吧？这样下去……”
评论席和录制节目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都担心这样的突发事件会对节目后期产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影响。
安和如一口咬定：“一定是你汤里放了有毒的东西！”
节目组的负责人员于非已经第一时间打电话叫兽医来处理了。小狗狗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魏西连四目相对，每一声都叫进了魏西连的心坎里。
魏西连的脑袋几乎已经因为这指控要悬停了，所有人都盯着他注视着他，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场景再次重演。但他听到了轮椅背后，柯基狗狗柔弱的呜咽声，抓着自己轮椅的扶手，吃了一颗镇定剂，很快恢复了镇定。他艰难地推动着轮椅，去抚摸柯基狗狗的身体。
没想到柯基的头直接就蹭进了他的手里。
魏西连的手很大。很温暖。柯基狗狗的疼痛稍稍减轻。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所有人几乎都要相信这是魏西连事先谋划好的了。各种阴谋论一齐出现。这整件事的荒谬在于安和如在第一时间提出指控，需要提供证明的居然不是发出主张的人，而是一个莫名其妙就被指控了的人。魏西连相信自己的菜绝无问题。可是现在舆论和场上的局势裹挟着他，不得不尽一切全力来证明自己。
他开始回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安和如的粉丝们，从一开始就在动机上怀疑魏西连，所以即使证明自己“不会”因为操作失误而翻车，这话没有什么信服力。弹幕中的叫嚣还在愈演愈烈，魏西连双手蜷曲又伸展，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腿，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弹幕被带了节奏，开始义愤填膺。
[但是河豚有毒啊！]
[分明就是河豚有毒，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不然谁没事儿会故意给狗狗下毒啊！]
[还多亏了我们安安发现得及时呢！]
“你的食材是不是没有处理过？”
没想到会被安和如指控为有毒，魏西连抿了抿嘴唇，认真地解释道：“已经提前处理过了。”
弹幕立刻跟着节奏开始叫嚣。
[吃河豚都要有专业证书的，不会就随便请了个装的吧？]
[业余选手打肿脸充职业了？]
安和如不信：“短短三十分钟，你怎么能处理得完？”
“你说这汤汁是因为我的处理才会染了毒，未免太过牵强，我可是跟专业大厨学习过的！”
[是啊是啊，怎么能弄得完的]
[我去，第一期就要起飞的节奏啊]
[这么敢整幺蛾子的人，节目组居然敢放进来]
[啧啧，不愧是能抱上大佬腿的人……]
“我上学的时候，食物解剖学学得很好的。”魏西连说。
这时候一切语言好像都显得苍白。
安和如气坏了：“你就是这么学的？节目组到底是上哪找来的这么不专业的人？！”
节目旁有负责录制的小导播也跟着在一边煽风点火：“对啊，明明什么操作都没有，就一阵瞎搞。”
直播时，由于镜头基本上给到的都是安和如身上，魏西连的确没有拥有太多的镜头，这会儿所有聚光灯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
“啧，谁有那么多时间看你表演这些有的没的？”安和如很不耐烦地打断。
魏西连的声音有点抖。“那你想要怎么办？”骤然间的各式各样的议论，让他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非常的困境。他的胃部有轻微的不适。
“退出啊。”安和如说得轻松且随意，“赔违约金，然后退出节目。”
魏西连艰难地从唇齿中寻找字句：“让我再试试吧。”
“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你也不能说是魏老师没有把食材清理干净吧！因为这里还混有你的汤汁，你怎么知道不是就是你自己的弄的呢！你怎么反咬别人一口呢！”于非已经沉不住气了。
盖时明和其它几位评委也说，“应该让他们都试试。”
“好在柯基狗狗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了。”蔡染说着，一边蹲下身，去把柯基狗狗抱起，没想到狗狗很快从她身上跳下来。
她只好再斜过身来，继续双臂环在身前，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看着这一切。目光在魏西连和安和如身上游弋着。
导播看了一下池风眠。池风眠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只见魏西连十指翻飞，有力好看的骨节在鲈鱼片上来回摩挲着，不一会儿，竟然确确实实就把所有有毒的部位全都解剖完毕了。
反而是安和如，之前在直播间的直播画面一起对比出来，他手生不熟练，哆哆嗦嗦一顿乱切，最后还把鱼片都刮得七零八落的。
弹幕也有点迷惑，开始反水。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肯买账。
[刚刚镜头一直没给到，原来是这么操作的，学到新东西了……]
[别以为就这两把刷子就能瞒得过谁]
[上节目还掺了坏心眼是要被雷劈的]
安和如立刻作出不适状，给场边的导演使了眼色。导演准备切停线路，没想到第一期节目的首次直播就要这样不了了之，导演和颜悦色道：“小魏呀，我们知道你是新人，可能刚上节目还有很多不适应，一时之间弄出这样的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
魏西连有些无奈，不知道还能怎么证明自己。
就在此时，池风眠推门进来了。
“调安保录像就知道了。”他言简意赅。
“来节目前我就已经做好各种各样的被攻击的准备了。”池风眠在沉默中垂过眸去，直视安和如，“但是我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有人用这么荒唐的理由来攻击别人。”
“至于那人是谁，他自己心里要有数。”
魏西连认为在池风眠身上展现出的为数不多的优良气质中，最引人侧目的一条就是他拥有绝对的执行效率。
在抵达节目大厦的当天，当摄像机镜头架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瞬间，池风眠就已经开始了全方位的对于观众取向的进攻。
他推着轮椅，一丝不苟地完好着自己“尊重与关怀残疾人”的人设。引得闪光灯不断照摄。
魏西连坐在轮椅上，不必自己去手推车，因此对于闪光灯有一定的反应时间，也稍稍放下了些许戒备。
不过他一丝一毫没有忘记自己“正在演戏”的职责。
因此在池风眠弯腰将他的轮椅抱起的时候，魏西连轻轻环上了池风眠的脖子，以示他们身份的亲昵。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但是池风眠却愣了片刻。
因此魏西连判断，池风眠为数很多的恶习之中，除了有抽烟、撒谎、冷脸之外，还有演技糟糕。
此时此刻池风眠就这样居高临下，但是意外专注地看着他。
魏西连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弄干净，但是池风眠并不在意这些。
“节目组别忘了，残疾人坡道也要设置。否则这样很不方便。”他的语调冷酷。“现在去导播间吧。我们直接调录像。”
邵殷在边上垂眸看着。好整以暇，看看安和如，又看看魏西连。对安和如投来的求助目光予以视而不见。
安和如僵在了原地。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但是他还不死心。
他今天这一出，的确就是编好了剧本，想要引起池风眠的注意。毕竟当年在瑞景大学，他也算是池风眠的半个师兄，怎么着池风眠都应该记得他才对。
他是瞿辛的同系同学，池风眠既然还去给瞿辛扫了墓，必然也会知道他。更何况，池风眠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拒绝的意思。
怎么今天的情节跟设想的不一样呢？
他没想过池风眠会一开始就高看自己一眼，但是为什么池风眠会这么维护这个魏西连啊？！
池风眠一直以来喜欢的不都是瞿辛吗？
瞿辛去世，池风眠应该恨死了魏西连才对啊！
池风眠只是冷冷地从他身边经过。
不重要了，录像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毒确实是他偷偷下的，只想栽赃给魏西连，讨得一个火眼金睛明辨是非、仗义执言的人设。
不过因为他们签订了恋爱合约，所以魏西连很顺从地靠着池风眠，将自己挂在池风眠的身上。
“应该不重吧？”他小声嘟囔。
身后很快又工作人员将他的轮椅推上去了。
良久，魏西连才看到池风眠喉结滚了两圈，说：“不重。”
因为靠得太近了，魏西连可以看见池风眠嘴唇的开合，但是他更好奇池风眠的尖尖的硬挺的喉结，所以伸手触摸了一下。
池风眠很明显地僵了一下，然后拂去魏西连的手。很生硬地说了一句：“你的手太凉了。”
魏西连“哦”了一声。
两人便不再说话。
但是在镜头中还是显得相当亲昵。
因为从背后看来，两个人此时彼此贴得很近，而魏西连靠在池风眠的怀里。
他有178，但是骨头很轻，在池风眠的怀抱里，很小一只，安然且有礼。
监控室的录像很快调了过来，池风眠将魏西连抱到监控室的椅子上，几个人对着屏幕，开始调取录像。
“等等等等……”安和如突然慌了神，“咱们现场就看录像，不太合适吧？”
“会不会占用太多公用资源了啊？”
池风眠原本一手撑在魏西连的轮椅上，弯着腰，身体前倾看前面的录像带，与魏西连的距离极近，此刻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眸，看了安和如一眼。
“查。”
“我有的是时间，随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