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送你
“哈,哈哈,朝扶光,朝扶光啊。”
长鱼姣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笑的前俯后仰,笑到再也藏不住泪意。
无尽的悲凉与荒唐在此刻,熊熊燃烧着长鱼姣的心。
长鱼姣便这样笑着,越过朝瑾,取过放在瑶光殿的那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长鱼姣怀瑾握瑜,风禾尽起,具松柏之志,经霜犹茂,彰显于天资之间,堪为嫔妃之表率,加封尔为皇贵妃。”
这是长鱼姣在昏迷时,朝瑾写下的晋位圣旨。
自长鱼姣醒后,她未曾瞧过一眼。
如今,泪水砸在金印之上,长鱼姣只觉得讽刺至极!
猛地合起圣旨,砸向朝瑾。
明黄的圣旨狠狠扇过朝瑾面颊,让朝瑾陷入彻底的恐慌。
“砰”一声砸落在地的圣旨伴随着长鱼姣讽刺喑哑的笑声,
“朝扶光,朝扶光,你为什么永远自以为是,永远自负傲慢!
皇贵妃?你便是将皇后之位捧到我面前,我也要告诉,你的喜欢,你的爱,真是廉价至极,不仅廉价,还令人作呕!”
朝瑾眼底如坠深渊的空洞让长鱼姣觉得更为讽刺,实在是,太讽刺了,
“你的喜欢,你的爱,究竟是愧疚还是在感动自己?
以命做局很感人吗,要世人称颂我的过往很了不起吗?
荒唐!可笑!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我才敢,将那块腐肉上的伪装揭开,你又在做什么?
那是我,那是我用血泊里挣出来的过往,你居然,你居然将其堂而皇之的公布天下?
流芳百世,万人称颂,那是你,是帝王所求!
我只是想,想活着,像个人一样
自我醒来,耳边所有声音都在窃窃私语,道我想不开,分明未来一片坦荡,可是朝瑾,我高高在上,永远自傲的朝扶光!
你让我的苦难,我用数不尽的血泪淌下的苦难被世人嚼在舌尖!
他们囫囵的品味一番,就可以对其评价一二,叹一声,真乃,奇女子也,便抹去了我所有的,所有的,黑暗。
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把那些苦难藏起来,永远不要被人发现的活下去,可你,哈哈哈,朝扶光,你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的让我的苦难被世人讴歌,多荒唐,多可笑
原来我的过往,是可以被人讴歌称颂的?
朝瑾,你说,若我无嗣,待你去后我该如何,那你告诉我,如今的我,眼下的我,要怎么活下去!”
从身世被揭开那一日起的崩溃,在此刻尽数倾泻。
又或许,这是迟来十二年的崩溃。
由朝瑾永远迟来的爱引发的山崩,连带着此前埋葬久远的痛与恨,一并宣泄。
长鱼姣放纵的哭着,笑着。
直到最后哭声越来越弱,倒在地上,紧紧的将自己抱成一团,
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声让长鱼姣失去了所有力气,却又好像终于找回了力气。
她静静的抱着双膝,抬眼看向朝瑾,
“我说过,若你欺我我便杀了你。”
朝瑾在无数咆哮的寒风中抬起脚步。
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长鱼姣身前。
巍峨如高山的帝王沉默的垂首。
看着审判他的神女。
在不知多少个轮回应有的悔恨中麻木,或许终于明白几分,长鱼姣习以为常的痛楚。
朝瑾从长鱼姣发间取下玉簪,递到长鱼姣手中,
“是我该死。”
长鱼姣没有动手,带着泪痕的双眸望进朝瑾眼中,从讽刺至极的可笑悲戚至逐渐清明。
刻在长鱼姣骨中的骄傲坚韧,让她终于在最后一场血肉分离的剜心之苦后,获得重生。
自她醒后她便不会再死,眼下是将最后一刀剜下。
淌着血的伤口不再腐朽,终于有痊愈的机会。
“我欠你一命,如今便是两清。”
朝瑾已经无法思考长鱼姣怎会欠他一命。
只是在心口洞开的风声呼啸中,逐渐看清长鱼姣眉宇间重新凝聚的清冷坚韧。
他的小狐狸,是春水做的皮肉,青竹做的脊骨,单薄瘦弱之一掌可断脖颈,却偏偏有世间最坚韧之灵魂。
她也会眼眸明亮的盯着他看,好像眼底只有他,更多时候是慵懒的警惕,一个不慎就要被挠一爪子。
朝瑾在细细的描摹长鱼姣的面容,从她的眉尾至唇峰。
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生在他心头。
朝瑾想抬手再抱一抱他的小狐狸。
只是动作刚起,却又颓然的放下。
朝瑾没有再哭,也或许是终于明白,原来人在悲痛到极致时,真的哭不出来。
他又一次落后姣姣一步的,尝到了她这些时日平静面容下的煎熬。
“姣姣,对不起这三个字或许都听厌了,但我总是要再说一次。
是我之过,是朕有负姣姣所托。
唯有世人称颂姣姣之坚韧,是我重来一次也会做的选择。
我们姣姣才十七岁,是有大好时光的小姑娘。
应穿金缕鞋,身披锦绣袍,为了那些人弃了余生,岂不是亏了。
错了这么多,我也不知前路该如何,轻易送你走,我舍不得,可我,留不住姣姣了,对吗。”
沉重的叹息声在瑶光殿回荡。
朝瑾缓缓俯下身,跪倒在长鱼姣面前。
什么也没说,只是万分珍视的将长鱼姣揽入怀中,
“要告别吗?”
“不必了。”
朝瑾眼底漂浮着的忧伤沉沉的坠落,他又问了一句,
“何时走?”
“明日。”
“好。
明日,我送你出宫。”
朝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乾正宫。
没有人知道长鱼姣想要离宫。
也没有人知道,朝瑾是怎么心如刀绞的应下。
他想了很久,脑海中始终空空荡荡。
直到夜幕降临,朝瑾才忽然进了私库,取出一样东西,踩着夜幕来到瑶光殿。
长鱼姣对朝瑾的到来不算奇怪,甚至早早备了酒。
倚在美人榻上,是罕见的总算明媚的慵懒,带着几分新生的淡淡欢愉,灯火下见了朝瑾,长鱼姣便轻抬酒盏,
“我该有一杯践行酒。”
朝瑾顿了顿,并未立时接过酒盏。
他想,即便无可转圜,也要允许他多贪恋片刻。
朝瑾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罗盘,有些陈旧,但瞧起来很是神异,
“这是璇玑罗盘,我想你不想带走任何人,任何东西,但这只罗盘,或许你可以带上。
大雍的山川很美,漠北的黄沙也有说不清的壮阔,若暂无方向,便跟着罗盘走,还有珍珠,带着珍珠走吧,它是你的马,呵,你说,我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教你骑射,是为了让你离开吗。”
长鱼姣看着平静下来,恢复以往几分神采的朝瑾,忽然笑了笑,
\"朝扶光。\"
“我在。”
“你的名字很好听。”
“是吗,你喜欢吗?”
朝瑾饮下了长鱼姣递给他的酒。
便没有等到答案。
沉沉的倒下。
只是朦胧间他好像听见了,
“喜欢的。”
“来人啊!快来人!”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携芳阁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