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孟雅南永远是只是孟雅南
在坤宁宫安静等候了许久,淑妃才缓缓将手中杯盏搁落。
一贯温柔的语调不紧不慢,
“皇后娘娘,臣妾已然听从娘娘吩咐,将香撤了,娘娘怎么还生气呢?”
皇后并不因为淑妃的话语而停下动作,自顾自将棋局还原。
许久后才开口,
“淑妃,借本宫的手杀人,好胆色。”
淑妃神情不变,只是眼底隐隐流露几分苦涩,
“孟氏手中明明有此等助孕良方,娘娘亦知臣妾心中苦痛,如何不肯给臣妾一个机会呢。”
皇后平静的抬眼,无波澜的抬眼看向淑妃,旋即轻哼一声。
从身旁取过一只锦盒,让暮云送到淑妃跟前。
“本宫怜你命苦,可你把手伸得太长了。”
看到这只锦盒,淑妃的脸色才终于有了变化。
这是昨日她才命人送去给曹珠的锦盒。
盒中丸药,与皇后赐下的避子药如出一辙。
就连这装药的匣子,淑妃也是费尽心机的将其做的一样。
打开盒子,看得里头一丸未少的药,淑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长鱼姣倒是好运,一丸药都没吃。
看淑妃在那匣子药前失神,流露出的几份不甘皇后却不由想笑。
她和淑妃自闺中便有交情,即便那时交情平平,入了宫后,被这四方高墙一拦,再淡的情也变得珍重起来。
若非长鱼姣烂漫天真,那日眼巴巴的看着她,直言药苦,想将其装在好看的匣子中,这样服用下,倒也显得不难受些。
为着这一份不曾阳奉阴违的乖巧,她又有什么不应的理由呢?
此后,送去携芳阁的避子药每一回的匣子都不相同。
有时她甚至会坏心的早早备好两只风格迥异的匣子。
一只精巧漂亮,一只粗鄙丑陋。
将粗鄙丑陋的匣子装了药,先给携芳阁送去,不消多久,长鱼姣就会带着匣子,轻哼着像个孩子似的往坤宁宫跑。
也不闹,也不吵,只是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人瞧,直瞧的人心软,把那早早准备好的漂亮匣子换给她才作罢。
正是因为长鱼姣这一份连药匣子都要观美丑的孩子气,让曹珠在拿到淑妃送去的药时,即刻发现了不对。
也避免了一场祸事。
想到长鱼姣误食此药的后果,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你该谢她,是她让贵妃去了封号,失了协理六宫之权。”
皇后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微妙的骄傲,落到淑妃耳中却只觉得讽刺。
“谢她?娘娘,让贵妃有如此下场的那是人神智不再清明的异香!即便没有珍荣华,丽贵人一样可以将其拉下马!”
“再不济,嫣芳仪,陶微仪腹中那两个孩子,也足够贵妃万劫不复,珍荣华是坐享其成的那一个,不是吗?”
两年中,层层渗透永宁宫,将异香送入永宁宫。
使计将温宁昭放在贵妃身边的智囊一一剪除,而不引起温宁昭的注意。
还要避过皇上耳目,对其爱妃下手。
其中种种艰辛,都让淑妃对长鱼姣这个横空出世,坐享其成的渔翁,感到无比的厌恶。
看到淑妃眼中的狠厉,皇后轻叹一声,
“淑妃,你是厌她坐享其成,还是不甘?不甘你的无能,还是嫉妒,她比你聪慧,更惹人喜爱。”
淑妃被皇后的话问的呼吸一滞,许久后才缓缓收拾好了情绪,恢复了以往温柔如水的模样,
“娘娘今日找臣妾来,只是为了替珍荣华训诫臣妾吗?”
“本宫只想告诉你,那助孕的秘方,非是好物,别再作孽了。”
“作孽?皇后娘娘,您可真是莲台上的菩萨。”
淑妃永远看不懂皇后的坚持。
分明手握六宫之权,有无数机会能直将贵妃置于死地。
却都因为种种无谓的坚持,而选择了最隐晦艰难的一种方式。
两年的异香侵蚀,侵蚀贵妃神思极容易被牵引。
以母体永久损伤或死亡为代价,孕育子嗣的孟氏秘药,若早早到了她的手中。
她一定会在使计让温宁昭得到药方,送进宫给贵妃的同一时间,让后妃服用此药。
一个孩子没法拉贵妃下马,就两个,三个,十个!
只要同时有孕同时出事的后妃够多,何需忧虑皇上是否还会偏帮贵妃?
可皇后不愿。
一个心里藏满了苦,藏满了怨的女人,居然同情分薄她丈夫的其余女子。
淑妃冷笑一声,
“皇后娘娘,当初你我联手,为的可不只是让温宁晚好好的,在永宁宫当她的贵妃。”
看着淑妃执着的模样,皇后也失了多言的情绪。
许多瞬间,她也想过,干脆就如淑妃所言,做一个刽子手。
而不是明明将这秘药送到了贵妃手中,却又在贵妃逼迫后妃试药时,命人将药调换。
可她无法忽视族中将药送入宫时,平淡却令人生寒的话语。
“此药霸道,其母体至多承受腹中胎儿八月汲取养分,便会衰亡而死,好在,八月,也足够孩子降生。”
八个月,却要用一个女子的一生去供养。
而被生下的孩子呢,在这诡谲皇宫,失去了母亲照顾,又是否能够活下?
皇后始终记得,衍儿出生时,她心中为人母的喜悦。
衍儿牙牙学语时,为人母的自豪。
更记得她是孟雅南。
鼓钟钦钦,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德行广博要深厚的孟雅南啊。
身为国母,她若能为一己之私,而无视无辜女子的苦痛,又如何还是孟雅南呢。
“嫣芳仪和陶微仪的孩子,本宫会保,那方秘药你若再敢妄动,本宫摘了你父亲的脑袋。”
并不凶厉的平静语气,确让淑妃愤怒不已的情绪霎时被冷却。
冷冷的会看向不容违拒的皇后,淑妃心中讥讽,
“娘娘当真是,大公无私。”
言罢福身,挑不出错处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皇后看着淑妃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身旁的暮云很是心疼的看着皇后。
或许是她们奴婢,无法理解娘娘的执着与坚持。
“娘娘。您何苦,将所有的心酸,都由自己藏呢?”
皇后轻轻摇头,半晌才从发间取下那只鸢尾绒花。
柔软的不可思议,握在掌心,恍惚让她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提之时。
那时的孟家传承多年,隐隐有了落魄之色,为此几乎是不择手段的想要延长孟家的风光。
即便如此,父亲却始终不改初心,一心为民。
盘根错杂的家族给了族人更多的机会,却也同时死死钳制了族人的咽喉。
孟雅南始终无法忘记,那年大雪压城,世族求利,将其消息一瞒再瞒,是父亲毅然逃出孟家,敲响京都的登闻鼓,告七大世族,五十二位官员,尸位素餐,置天下黎民而不顾!
经此一事,孟家郎孟正,傲然风骨传扬天下,他们一家却在世家大族中收到了猛烈的报复。
最艰难时,她的父亲,甚至要替人做小工一日,才能替她买下喜欢的字帖。
命运的转机,是先皇赐下婚约,直言孟家有好女,皇家亦渴求。
许了年仅六岁的她,一个光明的未来。
亦是那一日,她问娘亲,
“如果我成了太子妃,父亲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实现他的抱负吗?”
可再那样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在一间破破小小的房屋中。
她光风霁月的父亲依旧是温和的笑着,将她从娘亲怀中高高抱起,
“爹的小棉袄哟,爹只想你,永远做你想做的孟雅南。”
缓缓合上眼,将手中的绒花攥紧。
“父亲,雅南永远只会是孟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