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抛却一切的偏爱
听到朝瑾的允诺,长鱼姣觉得颇为可笑。
直起身,将方才剥开的糖衣细细叠好,伸手握住朝瑾手,将其放进朝瑾手心。
语调是轻快的,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与极淡的嘲讽之意,
“皇上,你的话总是如这麦糖一般。”
乍听之下郑重其事,分量极重。
可细细想来,实在是,廉价。
朝瑾将长鱼姣的弦外之音听的分明,唇齿间本让他熨帖至极的麦糖,都随着长鱼姣的话音,渗出了粗鄙的苦涩。
是甜到极致后反衬出尤其的苦意。
朝瑾本该生气,却在此刻眼神闪过一丝茫然。
他为天子,一诺千金,何曾有人敢说他之言,廉价?
长鱼姣拢了拢孔雀锦锦裘,难得将华贵热闹的孔雀锦上身,却在此刻尤其衬托出她的孤寂。
似寥寥天地间的所有热闹,只能浮于表面的伴随长鱼姣周身。
而她永远是风雪中,遥远的,冷冷审视旁人的冷清狐儿。
说好的回携芳阁也成了空,长鱼姣转身,义无反顾的独身一人闯入风雪。
耳畔恍惚响起长鱼姣将夏至带到乾正宫,不顾一切的要保下那个微不足道的宫人时,似是不经意却又极为落寞的开口。
“我爱极热闹。”
他甚至还能回想起,那日推开西侧殿的门,长鱼姣一身素白,跌进落日余晖的浅金色光晕中。
是那般惊艳的欢愉。
直等到白榆担忧的搭着大氅,走进云双亭,小心的开口,
“皇上,当心天寒。”
大氅盖上身,朝瑾才摊开掌心,看着掌心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糖衣,忽然开口,
“白榆,是否甜言蜜语说多了,连朕自己也分不清,何为真心,何为假意了。”
白榆心尖猛地一颤,他何曾见过意气风发,骄傲肆意的皇上有如此低落茫然的时刻。
多年的陪伴让白榆大着胆子,开了口,
“皇上,若与珍荣华相处总是不愉,满后宫这般多的小主,您……无须如此。”
连珍小主都不叫了,可见白榆心中对其生出的不满。
却也是这样微渺又直白的心意,让朝瑾突然像是理解了一点,长鱼姣所说的偏爱。
不是似是而非的话语,而是如白榆这般,分明可以两头讨好,却简单的,利索的,在他因长鱼姣生出困顿时,站在他这一侧。
从前朝瑾只会将这当做忠仆之心,可他总爱权衡利弊,跟在他身侧的御前大总管亦如此。
与先皇身边的黄公公相比,白榆有时实在是不够圆滑。
可也正是这份不假思索的偏心,让他始终看重白榆。
眉眼的阴云渐渐散去,朝瑾起身,迟疑中拍了拍白榆的肩头。
在后者讶异中带着几分不安的眼神中,朝瑾彻底笑开了去。
一个太监,一个奴才,尚且敢以微渺之身,抛却权衡利弊的偏心,他又为何始终不懂呢?
“白榆。”
“奴才在。”
“她很好。”
白榆眼瞳微微一睁,旋即心中生出几分苦涩。
得,皇上这是栽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垂下头,带着股可怜的懊恼,
“皇上,奴才妄议主子,这就回去领罚。”
从前随侍先皇身侧的黄公公总对他说。
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正是这个缺点让得皇上看重他,有朝一日却有可能因为这个缺点,而叫他丧了皇上的喜爱。
这个缺点便是,身为一个奴才,居然敢对主子生出心疼。
如方才,换上小凡子来,只怕得好一通夸珍荣华,又如何会像他这般,分明看出了皇上对珍荣华的看重,还要因为心疼珍荣华对皇上对忽冷忽热,而进言得罪人呢……
看这白榆有些丧气的模样,朝瑾唇边笑意越发的深,
“白榆。”
“奴才在,皇上,奴才知错,罚俸降职的奴才都认,您可万不能将奴才调离御前啊!”
白榆面白无须的脸满是忧愁,看得朝瑾越发乐了,虚空点了点白榆,无奈的摇头道,
“你啊,虞秦将人找到了,你去,把人请入宫,将功折罪吧。”
说罢随手解了腰间的香囊往白榆怀中一扔,
“赏你的。”
白榆有一瞬间的错愕,旋即欣喜若狂的连连应是!
皇上这是不怪他呢!
不仅没怪他,还知晓方才那话若是传进珍小主耳中,他可得不了好,这才将请长鱼家二位公子入宫的好差,交给他来办。
这是让他在珍小主跟前,讨个好呢!
看着皇上昂然挺拔的背影,白榆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记事起就跟在皇上身边伺候,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将皇上看作主子的同时,还将其看作了弟弟。
正是如此,眼看着皇上为了珍小主伤身伤神伤心,他才会愤而发言。
可方才皇上这样为他一个奴才着想一两分,却有让白榆生出一种。
高悬天穹的扶光依旧耀眼夺目,却终于让其身上的耀眼光芒,肯落于他人,而非独自孤零零的被悬在高处,可望而不可及的令人畏惧。
他说不出好或者不好,却又无法否认,这种由珍小主带来的改变,或许,会让皇宫的天彻底变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