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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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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谢安捏着那方手帕,仔仔细细地翻看。确定了那是穗岁的东西后,他将手帕举至鼻尖,将脸埋了进去,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才一脸满足的从手帕中抬起头来,回味着手帕中若隐若无的香气,仿佛那就是穗岁本人,在他的手中,被揉搓,被染指。

    谢安将手帕贴身放在胸口,闭上眼睛懒洋洋地问:“寻到他们的踪迹了吗?”

    贴身的侍卫低下头回道:“还没有。”

    “去寻。”

    “是,只是……”

    谢安掀开眼皮,眼神阴翳,余光扫向侍卫,语气阴沉地问:“只是什么?”

    侍卫的头压的更低,声音也带着波折,“不知寻到三殿下和穗姑娘,是……”

    谢安手指微屈,在桌上轻敲,他闭上眼,冷笑一声道:“都杀了。”

    “是。”

    待室内众人退去,谢安才缓缓睁开眼,视线凝在支开的那半扇窗。谢安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他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走至窗边。

    窗外的花草不知何时,长了老高,有一株小黄花挺直身体,昂首挺胸的在风中摇晃,甚至将头探进窗里,轻轻碰触谢安放在窗边的手。

    谢安眸子轻眯,在那朵小黄花第三次来触他的手时,谢安反手扯住那株黄花,指尖在黄花的茎部使力一掐。原本还在风中摆动,展示自己风姿的小黄花,瞬间与支撑它的枝干分离。

    谢安捏着小黄花,靠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花的香气。他端详了黄花许久,眼神生腻,像是透过黄花在看什么人,在表达什么情。片刻过后,谢安陡然变了脸色,他将小黄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拔下,小黄花在他手心被用力碾碎,在窗台上滴落了几滴汁液。

    谢安摊开手心,小黄花早已经破烂不堪,皱皱巴巴地躺在谢安的手心里,可谢安却放声大笑,将小黄花残留的“尸体”扔出窗外,负手而立。

    他将自己看成主宰者,任何背叛他的人,阻拦他登顶的人都要去死,无论是谁。他要做那个主宰所有人性命的人,他要看着所有曾经瞧不起他的人,被他掐住咽喉,在他的掌心挣扎求饶,然后慢慢死去。谢安越来越疯狂,他的笑声愈渐扩大,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而在平羌到寻阳的路上,充满了从平羌和村镇逃离的百姓,他们拖家带口,不分昼夜的前行,生怕下一秒就会死在狄朝人的手里。

    穗岁走在路上,看着来来往往从她身侧不断走过的行人,她突然想起那时他们从孟河去易城的那条路。好似他们兜兜转转走了一年的时间,却仍然站在原地。只不过那时的谢时韫和穗岁与百姓们走的方向相反,如今他们加入了百姓的队伍。

    某天夜里,狄朝人的火把点亮了前行队伍的路,人们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变得清晰却也变得扭曲,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痕。魏威和陆无早已经忍不住,冲进了人群,挥起了刀剑,他们的脸上带着血迹,可身边的百姓仍然在接连倒下。

    魏威大吼一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家乡如今却被那帮蛮人如此践踏,他家乡的百姓被如此残忍的对待。魏威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剑,身上的血也不知都是谁的,他像是感不到痛,他将剑不断地砍向狄人,耳边百姓的哭喊声,尖叫声让魏威和陆无更加愤怒和激动,也让穗岁的心跳更加剧烈,她站在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满眼的火光和血色,她浑身发抖站在原地。谢时韫和岁柏挡住后面来的狄人,却在阻拦之际看到了远处蒙着面的刺客,是吴为。

    岁柏也认出了吴为,大声叫着陆无和魏威,可陆无和魏威早就杀红了眼,谢时韫让岁柏带着几个姑娘先行逃离,随后他飞身冲进人群,攥住陆无和魏威的手,低声道:“后面有刺客,快走!”

    陆无一脚踹开正在他剑上挂着的狄人,随着谢时韫匆忙逃离。在之后的日子里,几乎是每一天他们都在经历追杀,穗岁从最开始的惧怕也逐渐变得习惯,她开始学着拿起剑去对抗,去进攻。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拿着剑比划两下,一般情况下是魏威蹲在一旁,纠正她的动作。有时岁柏也会轻声点她两句,陆无有时路过,也会拿着树枝和她比划两下。而谢时韫会闭着眼,坐在一旁听着她剑在风中划过发出的剑音,偶尔岁张口告诉她哪里不对,哪里还需要精进。

    同行的这几位每一位都是武艺极为高超的人,每一位的剑术又都不同,穗岁悟性很高,在他们的点拨中,也悟出了一套独属于她的剑法。

    可光有剑法也无用,穗岁面对刺客时最大的问题是不敢下手,好几次剑举在手中,刺客扑到她面前,她都不敢刺过去。谢时韫也没逼她,只让她慢慢来。

    更冬瞧着穗岁每天闷闷不乐的,试探着说:“要不姑娘您去杀个野兔什么的?”

    穗岁抬起眼,愣了愣,“野兔?”

    “是呀,姑娘不是下不去手吗?用野兔野鸡什么的练练,说不定姑娘习惯了,就好了。”

    谢时韫转着绿珠,默默地看着穗岁,没有应声。穗岁瞥了眼他,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穗岁纠结了许久,最终抿了抿唇,点个头。

    野兔是岁柏给穗岁找来的,是活的,更冬告诉穗岁只要用剑将兔子杀死就可以。穗岁握着剑,站在兔子面前,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大家都看着穗岁手中的剑哆哆嗦嗦地举起,又哆哆嗦嗦的落下。

    穗岁瞧着那只被绑起来的小兔子,小声地说:“小兔子,对不起。”可是无论她和小兔子道多少次歉,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去杀了它。被大家盯着产生的窘迫,对小兔子的怜惜以及对自己心软的懊恼,让穗岁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她跪坐在地上,抓起身边的石头向远处丢去,更冬察觉不对,立刻跑上前安抚她。

    后来,穗岁又用野兔野鸡试了几次,可每一次又都以失败告终。谢时韫见她实在下不去手,也曾劝她,“没关系的,如果实在痛苦,就不练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每当你陷入某种绝境的时候,有些事情都会在绝境出现转机,开出不一样的花来。

    穗岁一行人再次遭到了刺杀,这次的刺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碧洗护着乔乔和穗岁,穗岁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用力,她几次也想冲出去砍上几剑,可是她不敢。直到几个刺客扑过来,正要对她下手时,穗岁哆哆嗦嗦地举着刀,胡乱地挥舞着。那些刺客嬉笑着慢慢逼近她们,而此时谢时韫也从远处赶了过来,和刺客打了起来,谢时韫被按在地上,其中的一个刺客拿着刀划破了谢时韫的僧袍,正要再次刺向谢时韫时,谢时韫听到穗岁撕心裂肺地喊声:“小心!”

    谢时韫狠狠地抵住刺客,却只见那刺客双目睁大,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身子软趴趴地垂下,趴在了谢时韫身上。而他的身后,穗岁满脸血迹地提着剑,呆呆地立在原地。

    谢时韫带着她们几个,迅速逃离。岁柏、陆无和魏威在他们后方抵挡刺客的进攻。那天穗岁一言未发,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无法接受她杀人了这个事实。

    谢时韫叹气,撩起僧袍坐在她身边,开解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杀了他的,你不要有负担。”

    穗岁摇摇头低声说:“我知道他该杀,只是我……”

    谢时韫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不要自责,怜悯心要对真正需要的人。你知道那日我们在无崖山看到的那些人吗?那其中一个人叫李沛,是谢安最得力的亲信,他旁边的那个人叫吴为,却是我以前的部下。而那日狄朝人进攻时,我们遇到的刺客里,他也在。”

    穗岁倏然抬眼,望向谢时韫的眼神中带着震惊,也带着心痛。

    谢时韫轻声笑笑,他说:“吴为是我幼时就同我在一处训练,上课的同伴。我最开始亲近他,是因为他时他父亲离世,他每每看到旁人与父亲相处,都会垂下眼睛,默默离开。我便产生了怜悯之心,同情之心。我开始亲近他,同他一起上课,训练。他是有才华的,那时他的一篇《论军》让我都惊叹不已,我以为他笔下那些对天下的看法,对外邦的看法,对军队对百姓的看法都是发自肺腑的,他的热血和胸襟都是真的。我和他行军打仗,并肩作战。可惜,如今看来,我好像看错人了。”

    穗岁难过地看着他,有些为他感到心痛,她喃喃道:“大师……”

    谢时韫伸手触了触她的眉,他耸耸肩,恍若无事地说:“无妨,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多想,也不是想让你为我难过。我只是想同你说,怜悯心并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你的怜悯也许在旁人眼中却是负担,是轻蔑。所以,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后来穗岁慢慢的不再软弱,面对刺客时也能够放手去同刺客过几招,面对刺客也不再心慈手软。他们就这样一路逃亡,在一路的追杀中渐渐的向寻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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