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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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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岁跟着谢时韫,跌跌撞撞的向前跑。慌乱中,她余光偶然瞟到身后的场景。那些刺客对挡住他们去路的行人,挥刀相向。

    一时间,路上黄沙纷扬,原本有序热闹的路上,队伍被冲散,人声也变了调。

    有人刚惊呼出声,还未做出反应,就已经被冲到自己面前的刺客砍倒,倒在了血泊之中。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有人愤怒地咆哮,却最终都只能屈服在刀剑的银光中。

    也不知怎的,以往的刺客目的明确,只有谢时韫二人,他们会很好的隐蔽自己,也会顾忌着不去伤害他人。可今天的刺客就像是强盗,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见人就砍,且体力和武功看起来都比之前的刺客要略胜一筹。

    穗岁强忍下心中的怒火与恨意,努力跟上谢时韫越来越快的脚步,眼见身后的刺客已经来到眼前,穗岁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塞到谢时韫手中。

    瓷瓶入手微凉,谢时韫脚下未停,却分出神来看了穗岁一眼。

    穗岁的头发跑的纷乱,脸上涂了泥,灰扑扑的,却难掩她脸上的焦急。“大师你会武功,你把这个弹到刺客队伍里,让它在空中碎掉,他们就会手脚发软,很难追上我们了。”

    谢时韫闻言,握住穗岁的小臂,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扶着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向前推去。而自己则放慢了脚步,手指在小瓷瓶上轻轻摩挲,小瓷瓶在他指尖轻转,最后被大力一弹,直直地飞向刺客的方向。

    那小瓷瓶重重地打在为首的刺客的眉弓骨上,瞬间碎裂开来,散发出缕缕香气。那刺客捂着自己的眉骨,躺在地上,满脸的血迹,不断哀叫。

    谢时韫迅速转身去追赶穗岁。其他的刺客对受伤的刺客毫不在意,只对谢时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愣怔了片刻,便提起刀剑继续追赶。

    起初他们的速度依然很快,谢时韫和穗岁只能拼了命的奔跑。可慢慢的,这些刺客的动作便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迟钝,与谢时韫和穗岁渐渐拉开了距离。

    谢时韫和穗岁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一处密林,穗岁跑的满嘴的血腥味,胸口剧烈地起伏,扶着大树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们两个人也知道这里不能久留,谢时韫又从地上拾了根粗壮的枯木枝,扶着穗岁慢慢前行。

    直到两人出了那密林,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明月高悬,照着这一片原野,无端的令人感到一丝心安。

    谢时韫和穗岁寻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穗岁的水壶里没有水,谢时韫让她在这里歇着,自己去前头的小河边舀了一些。

    穗岁接过谢时韫递来的水,道了声谢,便“咕咚咕咚”的把水喝去了大半。谢时韫听着水声,抬眸看她摇水壶,以为她舍不得喝,便道:“喝吧,我再去舀。”

    穗岁也不客气,仰着头一口气把水喝干,递给谢时韫。茫茫月色里,月亮像是长了双腿,偷偷跑进了穗岁的眼睛里。穗岁眼眸清亮,点点月光闪烁其中,让她的小脸更添灵动。

    穗岁抱着腿,脚在地面上胡乱画着什么。谢时韫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把玩着手里的绿珠。

    穗岁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就一会儿看看谢时韫,一会儿又低头在地上画画,过一会儿,再抬头看看谢时韫。

    来来回回的,吸引了谢时韫的视线,谢时韫也懒得理她,直到穗岁看着他叹了口气,再次低下头去的时候,谢时韫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你有什么事?”

    穗岁“啊”了一声,眼神飘散,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在地上继续胡乱地画。

    “我说了你可能会生气。”穗岁下巴搭在膝盖上,闷着声音说。

    谢时韫无奈地瞧着她,最后也只能摇摇头道:“说吧。”

    “大师出家虽说不是世人皆知,可是京城里的人肯定全都知道,那些追杀我们的人,一路上只需要寻找穿僧袍的人,这已然是缩小了搜查的范围。再加上我的存在,他们也全然知晓,一个和尚带个女子,他们一路打听,定是很容易寻到我们,我们不说每天都能遇到追杀,但也几乎是三天一场了。所以……”

    “不行。”谢时韫还没等穗岁说完,便打断了她。

    “可我还没说完。”穗岁着急了,仰着个小脑袋据理力争。

    “你无非就是想说,让我脱了这僧袍,换上寻常衣衫。”谢时韫将那绿珠收回口袋,幽幽说道。

    “……”穗岁一瞬间哑了火,的确,她就是这样想的。虽说如此对谢时韫来说有些不公平,可是他们二人命都快没有了,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

    “说句难听的,凭我一人的能力和脚速。那些刺客不一定会追上我,追上我也不一定会发现我。你也说了一个和尚的带着个女子极容易被发现,那你可曾想过,问题可能并不在我。”

    “我知道大师觉得我麻烦,可是如果我能有其他的办法,我也不会如此赖着大师。”穗岁伸脚抹平了地上的画,又把头埋进腿中,整个人都透露着丧气和难过。

    谢时韫盯着她的后脑,有些懊悔,但又碍于身份和面子未曾再有动作。只粗粗解释了些,他说:“我虽未剃度,未真正的成为一个和尚。可我的确是想要抛却前尘,潜心求佛,我未曾想过,我会遭到追杀,也未曾想过会离开万古寺,更未曾想过你会跟着我。我向佛的心是真诚的,可是我带上了你,便已经是破了戒了。如果我如今再脱下这身僧袍,那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向佛的心到底是真是假。”

    谢时韫字字句句说的恳切,传进穗岁的耳朵里。穗岁知道谢时韫说的是实话也是真心话,她也明白自己的想法的确是在强人所难。她从腿间抬起头,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谢时韫望着月亮,想着一路来的一切,第一次觉得这世间真是虚妄,也加深了他想向佛的心思。

    雾散日升,穗岁在一个小角落里睡着,身子蜷缩成一团,眉心拧到一处。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哼唧了两声,把自己的头转了过去,整个人蜷的更紧。

    谢时韫由着她赖了一会儿,等到她努力爬起来,慢吞吞去河边洗漱的时候,谢时韫盯着她的背影有些晃神。

    两个人再次背起行囊,穗岁的动作迟缓,整个人脸色煞白,走了几步,腿都是虚浮的。谢时韫特意放慢了脚步,可穗岁的步伐仍然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嘴唇都被她咬出一个又一个的牙印。

    她今日拉开了与谢时韫的距离,谢时韫一时也不明白她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在和他置气。直到穗岁坚持不下去,攥着拳头,眼前一黑,一头扎在地上,谢时韫才意识到穗岁今日是真的身体出了状况。

    他轻扶起她,让她坐在一旁的大石上,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他问:“还可以吗?”

    穗岁一手支着头,一手捂着肚子,弱弱地点点头,额头上汗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谢时韫瞧着她被汗打湿的头发都贴在脸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衣服,也都是潮湿的。穗岁昨晚在外面睡了一夜,吹了一夜的风,夜晚和早上的湿气最重,如今她又病着,浑身冒冷汗,衣服自然都是湿的。

    现在天气冷着,她再吹些风,想必病情会更重。谢时韫如此想着,可环顾四周,他们如今早就变了路线,脱离了大路,这四周连一户人家都没有,更别提医馆了。

    谢时韫想着,迟疑了许久才转过身去,蹲在穗岁身前,想要叫穗岁趴上来,他带着她走。可穗岁说什么也不干,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十分的抗拒。

    谢时韫开始有些烦躁了,但又不忍对着穗岁发脾气,想要强行背起她,穗岁便用力推着谢时韫。

    谢时韫也急了,语气冰冷生硬:“不管你又说我冷血,管你又不让,这荒郊野岭的,你一步步挪,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都不爱惜,那算我多事。”

    穗岁被他骂的发懵,但又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看着谢时韫的眼睛,慢吞吞地吐出一句:“可是,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谢时韫蓦地顿住,刚刚只顾着担心她,他忘了,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大夫,他沉默了半晌,背过身去,用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谢时韫,你的稳重和心智是都被狗吃了吗?

    “你,怎么了?”

    穗岁小脸升起一抹红晕,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就只是……来月事了。”

    穗岁说完便偷偷看向谢时韫,谢时韫背对着她,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可穗岁却看到他露在外面的耳朵慢慢的变了颜色,可能是冻得吧,穗岁想。

    “那你,每次都这般痛吗?”谢时韫声音较平时更低。谢时韫想起小时候在宫里,柳相宜每月来月事时,也是如此,不管什么季节,都抱着汤婆子窝在榻上,恹恹地看着窗外,打不起精神,也吃不进饭。

    穗岁搓搓胳膊觉得有些冷,她摇摇头说:“不是的,但自从家里出事以后,慢慢的就开始痛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我阿娘经常会给我熬些汤药,如今也没有这个条件熬药,而且也没有我阿娘了。”穗岁说着便垂下了眸,看向地面。两只小手放在腹前轻揉,慢慢地出了神。她想阿娘了,也想爹爹,还有哥哥姑姑,每个人都想。

    她悄悄抹了把眼睛,去看谢时韫。而此时的谢时韫也坐在一旁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穗岁看着他挺拔的身姿,和英俊正气的侧脸,她揉着肚子的手微微一顿,悄悄地攥起拳头,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气。

    她还是不能放弃,她还有哥哥和姑姑,如果能早一天让谢时韫清醒,让他回头,哥哥和姑姑都有活下来的希望,她便还是有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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