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1章 瓮中捉鳖
“好,第二项,挪用公款。”,吏巡敲了敲桌子,“我们查案一向是【谁主张,谁举证】,麻烦刘镇长来详细说明一下这件事。”
刘镇长毕竟是比刚开始工作的小刘资深得多的老狐狸,他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也注意到了邓吏巡对沈韶的态度不太对劲,于是连忙临时甩锅先避避风头:“吏巡大人,下官也只是综合了各署的意见,把他们抱怨给我的内容总结成的这么一封举报信,挪用公款的事情,恐怕要财政署的署长来解释一下了。”
财政署署长一脸莫名其妙,心说这事儿不是你和你儿子让我查的吗,但心想自己来解释可能也更清楚些,于是站了起来向吏巡行礼,当然也不会忘记把锅推一寸回去:“吏巡大人,下官奉刘镇长的指令,一直监控着自恩竹长官就任后,从大殿发来的专款金额,由于这批专款同时要用于军事设施建设以及雷斯亚尔钦重建,而军部和我们地方行政部门又是分开管理的,所以这笔钱一向是从大殿先发到勋爵大人的公务账户中,再由他这位行政长官来进行分配,分别划拨至部队基地财务和我们雷斯亚尔钦财政署。”
他打开了一个屏幕:“就在前日,大殿财部的预算司给我们署发来了对账单,表示这笔公款已经按时发放至恩竹长官的当地公务账户中,可是我们并没有收到任何新入资金,考虑到雷斯亚尔钦目前重建任务重、百姓缺钱得很,以往恩竹长官都是次日就会划拨公款,可我问了一下部队的财务人员,他们也说没有收到任何资金。”
上校敲着桌子佯装着急狡辩:“你有什么资格私自问部队的财务?而且基地消息严格管控,严禁外流!更何况我这两日监督卫生署的工作人员,去努塔克进行流调,没来得及拨款不是很正常吗?!”
财政署署长深吸一口气:“可下官听说,您到努塔克那边巡游了一圈,就给努塔克捐了一大笔钱,替他们弄来大量物资。”
“我见他们可怜,爱心泛滥不行吗?”,恩竹扬起下巴质问道。
“自然可以,但您挪用雷斯亚尔钦的公款,去捐给努塔克,就不合适了吧?”,财政署署长厉声道,“下官斗胆问了一下努塔克的财政署署丞,他告诉我您捐款的数额恰好和大殿拨款的金额一致,丝毫不差,连角分都对得上!”
军官哈哈大笑,说这不过是巧合而已。
“那我请问勋爵大人,您可敢当着吏巡大人的面,将您的公务账户打开,让我们看看,未分配的公款资金是否好好地在里面!”,财政署署长不禁勾起嘴角。
沈韶心说财政署署长真是好大胆,居然真敢违规私自查询行政长官的公务账户!
官员公务账户应该由镇子所属封地的财政总署衙负责监控管理,而恩竹的这个账户的管理权在行政上,其实和当地行政长官的性质一样,应收归中央直接管辖,但由于雷斯亚尔钦刚刚从勤哲城剥离出来不久,所以暂时还是由勤哲城的总署衙代为保存,尚未转移——
也就是说镇长和财政署署长勾结了小刘未婚妻的父亲、勤哲城财政总署衙的知府,违规查阅只有中央才有权力检查的行政长官账户。
他们很清楚,这个账户里一分钱也没有,所以才让恩竹当众打开。
沈韶努力控制着大鱼咬钩的兴奋感和愉悦感,她开始有点理解树醒风为什么机关算尽的同时却不觉得心累,甚至还乐在其中。
上校冷笑一声:“你们有什么权力看我的公务账户?这个账户和我一样,是由大殿亲自颁与,只有大殿的财部金管司才有这个资格!”
“恩竹长官,您莫不是不敢吧?”,小刘助理趁机火上浇油。
他演出了一个恼羞成怒的模样,一下子站了起来:“闭上你的狗嘴!看来今天这一切都是你们父子俩教唆,带着一群狗官狺狺狂吠!污蔑我挪用公款不说,甚至还编造我逼迫各个镇级部门谋取私利?!净是些捕风捉影之事!我便问证据在哪里?”
邓吏巡眨了眨眼,想着不如干脆一次性搞清楚两个罪名,早点录完像收工:“各位署长、监察、督事,可有恩竹长官逼迫你们替他谋取私利的证据?一并呈上来吧!”
“吏巡大人,您看这个。”,镇长将恩竹和沈韶落地雷斯亚尔钦当晚的宴请小票取出,摆在了邓吏巡的面前,“这其中有一道鲜切骆驼肉,来源不明。”
沈韶心说牛逼,没想到各位踢皮球的臭皮匠还挺团结,脑袋凑在一起想出来这么个妙招。
刘镇长详细解释了恩竹为了要吃一道菜,如何让各个镇级部门配合,硬是从外面走私进来一头骆驼进入军管区,非法宰杀成鲜切肉:“下官听闻各部门的抱怨,实在是骇然,只是一道菜都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瞒天过海……”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军官仰着双掌的手心怒道,“证据呢?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做这些事情了?聊天记录或者录音之类的,你们有吗?”
交通监察和民政督事急忙表示,恩竹向他们下这种命令都特别谨慎,从来不给留证据的可趁之机:“能调集各个部门成功做到此事的,在雷斯亚尔钦除了您,还能有谁啊?”
沈韶看了一眼桌上的血检仪器滴滴叫了两声,看来是出结果了。
她见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于是从塑料凳上站了起身:“除了恩长官以外,刘镇长,您也可以做到,不是吗?”
小刘惊异地看向沈韶,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反水,明明替他向努塔克财政署拿到捐款物品清单和价值换算表的人就是沈韶。
邓吏巡清了清嗓子:“好了,别吵了,我看血检结果已出,恩竹长官您也麻烦打开一下公务账户吧,我是从大殿督察司派出来的官员,还是有权要求您提供材料的。”
上校起身询问邓吏巡:“吏巡大人,我想请问,若是这一切都是空穴来风,他们如此编造谣言,沈秘书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她的清誉要如何?我在雷斯亚尔钦的清誉要如何?”
邓吏巡心说倒也不用把你老婆也编排进去:“恩竹长官,您可依照我谕洲律法,将刚才录像拍摄到的所有涉事官员,一并上告司法部和吏事部,我们自会处置。”
“我对法律法规不甚了解,请问要如何处置?”,恩竹对着录像取证的镜头提问。
邓吏巡开始背规定:“谕洲刑事律法规定,诽谤平民者,根据事实严重性,可处以三年以下监禁及十万元以内的罚款;而伪造证据、诽谤政府要员,导致影响其正常工作者,除罚款外,可处以三年至五年监禁,若该受害官员有爵位,则以加倍方式处刑;同时,吏事部的任免律法则白纸黑字地写着,恶意弹劾、越级行权、借用政斗行违抗皇帝手令、危害国家政策之事者,一律削去官职,上下各三代内直系及旁系子孙不得参加公务考试。”
沈韶心说邓吏巡背得还蛮溜的,说明任这个职位的能力水平不错,看来平时没少干实事。
“那便好!”,上校环视众人一周,看到大家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难看,镇长更是面色铁青,“那就请邓吏巡大人,亲自查看血检结果,我也会打开公务账户。”
吏巡伸手按了一下血检机器的报告出具按钮,在一阵哒哒声后,一张纸被吐出。
“hcg值未超过5u\/l,判断为未妊娠。”,他将报告展示给众人查看。
邓吏巡心说好吧,看来还不用着急想礼物的事儿,两位加油,早生贵子哈。
上校勾起嘴角转头看向小刘:“小刘助理,我和你说的一直是实话,沈秘书最近只是水土不服,有点胃胀气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自己幻想出来的事情呢?莫非你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不是有女朋友的吗?”
“可……”,小刘惊慌失措地看着沈韶,眼见她从包里拿出一颗胃药,说自己今天差点忘记吃了,还一脸无辜地和吏巡说恩竹长官待她很好,从未强迫过自己什么,她和小刘的聊天记录里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件事,她的发言里甚至没有使用过相关词汇。
刘镇长疯狂眼神示意儿子闭嘴认怂,但小刘怒气上头没有看见。
这家伙不依不饶,他指着吏巡眼前桌面上的存储卡:“血检报告只能证明没有怀孕,可这里面照样有证据!吏巡大人,这女人恐怕是被姓恩的小子威胁了,或者许诺了她什么好处花言巧语欺骗,这会儿不肯出来作证……”
吏巡皱着眉骂道:“你脑子清楚点行吗?奸污罪首先就是要受害人自己承认,你空口白牙的在这造谣,受害人自己都说没有,一个视频能说明什么?说不定人俩关系好,就是闹着玩呢?而且勋爵是属于贵族体系的,他就是要想纳个妾室也很正常,这关你什么事?”
小刘哑口无言,咬碎了牙看着沈韶端起自己的凳子,坐回了恩竹身旁。
“至于公务账户。”,恩竹点开了手环,“里面确实没有钱。”
镇长眼睛放光,心说看来这个是稳了。
“不过……”,上校露出了微笑,“这是因为金管司放款后,又把钱收回去了。”
沈韶打开一个全息屏挥到空中解释道:“我来替长官说明一下,由于雷斯亚尔钦出现了瘟疫病例,所以长官递交了增加经费的申请,巧合的是,恩竹长官是四号晚上提交的申请,而金管司是五号中午放的款,由于前一天的申请到了下午才批完,所以导致这里出现了一个时间差——金管司在五号下午收到了经费变更的通知,因为谕洲的公款系统为了安全起见,一向是十二小时冻结可撤回制,于是金管司就在当日下午撤回了中午放出的款,这个撤回操作在账户上是没有记录的,但是邓吏巡可以问金管司查证,他们那边会有记录。”
“金管司正在走平账、审核、重新发放的流程,所以暂时还未重新放款,而六号我和长官在努塔克监督流调,长官当日把努塔克的情况告诉了熟识的慈善机构,努塔克的救援行动是由正规的慈善机构拨的经费,并非是长官挪用公款,这一点吏巡大人也可以向慈善机构核实。”,沈韶将恩竹发给慈善机构请求帮助的内容以及对面的回复聊天记录截图放出。
军官啧啧感叹:“谁能想到这两个数字居然如此巧合地一模一样呢!”
众人汗流浃背,只见他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盯着财政署署长和镇长:“更有趣的是,你们二位刚才竟言之凿凿……我看有必要向上面申请检查一下我的账户访问记录。”
沈韶听到小刘的手环震动,这个节骨眼上这小子还不敢离席去接私人语音电话,不过沈韶料到应该是勤哲城的财政总署衙的女儿找上了门——
她把这个家伙的聊天记录和那些恶心的后台文件整理成了pdf,用匿名帐户打包送到了那位不知真相的可怜姑娘的邮箱里,并且贴上了伪造的性传染病阳性报告单。
这会儿财政总署衙的女儿正在暴怒,疯狂给小刘发消息,让他马上去做全套的血检,然后把报告发给自己看,证明那个pdf上都是谎言,否则就要和他分手。
“答应得这么快?万一是潜伏期呢?你怎么证明?”,小刘满头大汗地在桌面下偷偷回复对方的质问消息,对面又发来一句“十四天内,你每天都给我去抽一管血检查!”
没错,沈韶还附赠了电子版的科普小册子,告诉她雷斯亚尔钦这里的老式医疗仪器暂时无法在疾病潜伏期检测出来,但小刘又拉不下脸跑一趟勤哲城区,到未婚妻的地盘做个检查,那儿的嘴可不受他控制,万一传出去多丢人啊。
沈韶倒是很惊讶,这位千金居然只是担心传染病,倒是没把小刘在外面“助人为乐”以及“负责”外加“跟了我”的事情放在心上,看来对面也没多在乎他,估计是不打算继续了。
恩竹双手抱在胸前,敲起了二郎腿:“至于骆驼案,你们甚至没有证据的话……正好今天吏巡大人在场,各位,不如我们还是把会议恢复到原本的话题吧?”
他重新端正坐姿,打开一个文件夹,将里面的文件汇到几个屏幕上,目光灼灼地看向邓吏巡:“吏巡大人,本来今天的会议,就是关于各部门自主调查骆驼案的结果汇报,我没想到大家居然给我搞了个惊喜派对…这是之前的会议纪要,我还私下让各个部门的副官也安插了秘密调查的人,目前已经拿到了不少罪证,而且我手上还有一封来自军中奸细的认罪书,里面也清楚地提到了多个关键人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沈韶的建议下,副官们被恩竹偷偷召开会议,告诉他们只要抓到主位官员在骆驼案和军事基地泄密一事上的犯罪证据,事成之后就提拔他们当一把手,一个个这个星期是废寝忘食,一边在岗位上努力表现,一边撬动一切当地关系疯狂调查。
沈韶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你办事儿没问题,上面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这几个副官的手有多干净也不见得,而且非要较真起来的话,全谕洲恐怕几乎没有几个官员经得住查,但问题是你偷东西也得看时机,雷斯亚尔钦刚刚打过仗,现在邻镇又有瘟疫的事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正事前头,是不是有点过分……是不是太没有眼力见了呢?
邓吏巡接过材料翻了几页,时不时停下来皱着眉仔细阅读,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声来。
沈韶不免露出微笑,没错,哪怕是捕风捉影的“能做成这事儿的除了您还有谁”这种扣帽子的话,她都不会让一个标点符号落到地上,每一个笔画都要反击回去。
吏巡将手在文件包的屏幕上抓了一下,存入自己的取证库:“事情的真相我已经很清楚了,恩竹长官,您临危受命上战场,又空降雷斯亚尔钦做长官,还被当地的旧势力挖坑设陷阱,实在是委屈您了。”
他瞪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众人:“叫家人替你们收拾收拾吧,记得多带点厚的,牢里冷。”
众官员全都愣得像是在这炎热的沙漠中冻住了一般,一个个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镇长慌张地在手环上敲打,试图找人保自己。
上校眼疾手快,跨步走过去一把将其手腕捏住:“刘镇长,在搬哪位天兵天将呢?让我猜一猜,莫非是勤哲子爵吗?”
治安所副警长在沈韶的消息通知下,带着几个治安警察小跑着进入政务厅,将会议室包围了起来,随后没收了每个主位官员的手环,给他们换上了手铐:
“恩长官请各位大人随我们去治安所小憩几日,静待吏事部和司法部的处理结果出来。”